後來,務平上大學了,進步了,從礦上進步到市裡,從區長進步到市長。老頭子當面端著架子,背後樂得合不攏嘴,多少次在床頭枕畔和她說過,「行,務平比我強,日後沒準能進步到省裡去。」
後來,務成辭職了,做起生意了,先發小財,後發大財,聽說在城裡香港大酒店一頓飯吃掉5000塊,抵他爹一年的工資。聽說他一筆生意轉手就賺十幾萬,手機、小車不停地換。
左鄰右舍真羨慕哩,說,「曹嫂,你真是有福哩,兩個兒子多出息呀!一個當大官,一個當大款!這人間的風水都讓你們老曹家佔盡了!」可他們哪知道她劉鳳珠的苦處!自從出了大官和大款,一個家連個團圓飯都吃不成,爺兒仨只要碰面就吵,就干。當然,主要是兩個當官的對付一個大款。鬧到今天,愈發不可收拾了,老伴倒在了阻擋工人臥軌的道路上,親兄弟倆不顧死活地完全撕破臉皮,到法庭上打起了官司,她這個媽還咋當呀,日後咋辦呀?
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能回到從前,那多好呀!她這個母親不要大官,不要大款,只要兩個聽話孝順的好兒子,只想在他們下班後,給他們溫好酒,倒好茶,抱著孫子、孫女看著他們和和氣氣地在一起吃喝、嬉笑……
然而,再也不可能了,充滿親情溫馨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劉鳳珠放聲痛哭起來……
1995年12月12日10時41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辦公廳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鐵道部分別急電中共平川市委、市政府,要求平川市黨政主要負責人立即趕赴臥軌現場,疏導、勸退臥軌工人,迅速恢復已中斷的京廣線的鐵路運輸。
1995年12月12日10時45分,即收到國辦急電4分鐘之後,平川市委書記吳明雄、市委副書記兼市長束華如分別從市縣公路民郊段工地和平川電廠二期工地上火速趕往勝利煤礦。同一時刻,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曹務平的專車也從市公安局呼嘯開出,約800名武警、巡警和部分臨時組織起來的公檢法機關人員分乘各種車輛直驅臥軌現場。
11時05分,向市委請了假正驅車趕往省城途中的肖道清得知臥軌消息,在自己的專車裡用手機給吳明雄打了個電話,破例沒談自己的英明預見,而是以一副焦慮的口氣向吳明雄建議:一、立即召開全市黨政幹部大會,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形成一種人心思定的大氣候;二、為制止動亂的發展和擴大,決不能手軟,該使用武力時,要使用武力,以少量流血換取日後的不流血;三、作為平川市委副書記,不管他當初如何不同意這個試點方案的實施,但現在仍和平川市委保持政治上的高度一致;四、他目前正在赴省城途中,準備去割脂肪瘤,如市委要求他返回平川參與處理事件,他將立即返回。
吳明雄當即鎮靜而明確地答覆說,事情還沒嚴重到要立即召開全市黨政幹部大會的程度,使用武力更是荒唐。因此,平川市委不需要肖道清回來,已批過的假照樣算數,請肖道清安心去做手術,手術後還可以在省城多休息幾天。
這正中肖道清下懷,於是乎,在平川市委常委們緊張忙碌的時刻,肖道清的專車仍以每小時100公里的時速,直驅省城。
11時15分,吳明雄、束華如、曹務平三位主要負責人在距臥軌現場約3公里的一個小村莊前碰了面,緊急研究了5分鐘,馬上決定了幾件事:一、嚴令武警和政法部門的幹部,在任何情況下,均不得向臥軌群眾開槍使用武力;二、鑒於參加臥軌的群眾多達1800多人,事態很嚴重,要進一步調動市內交警和民郊縣公安局介入;三、立即向臥軌群眾進行廣播宣傳,勸其離開鐵路沿線;四、在對頑固人員勸阻無郊時,準備強制行動,兩個人架一個,將其架下鐵道線。
11時25分,市委常委、民郊縣委書記程謂奇攜民郊縣公安局長及300餘幹警趕到現場,對峙雙方的人員比例基本達到了一比一。
11時45分,功率很大的車載電台的廣播聲響了,在市政府的公告沒草擬好之前,吳明雄在廣播車內對著話筒先講了話。
吳明雄冷靜而嚴厲地說:「我是中共平川市委書記吳明雄,現在我代表平川市委、市政府和大家講幾句話。對大家今天的集體臥軌行動,市委、市政府感到非常意外,也感到非常震驚!不管有什麼意見,有什麼理由,你們跨上京廣線,阻斷了這條大動脈的正常運行,就觸犯了法律!這是在任何國家,任何地方都不能允許的!我希望大家好好想一下,頭腦冷靜一些,馬上從鐵路線上退下來,立即恢復鐵路的正常秩序,不要在觸犯法律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使國家和你們自己都付出沉重的代價!我和平川市委、市政府都相信,惟恐天下不亂的只是極少數幾個人,勝利煤礦的廣大幹部職工是不願看到這種局面的。」
吳明雄的簡短講話結束後沒幾分鐘,約有六七百號臥軌群眾就退了下來。這些群眾大約是怕公安幹警會抓他們,離開鐵路線後全四下裡散開了。公安幹警嚴格執行市裡的規定,對聽從勸告自動散開的群眾網開一面,不但沒去抓,還把警戒缺口放得更大。
12時整,正式的市政府公告播了出來。
公告命令仍聚在鐵路線上的人員,立即離開現場,並宣佈,市政府將在公告結束15分鐘後,進行清場,凡清場時仍聚在鐵路線上的人員,一切後果完全由自己負責。
12時05分至20分,大批臥軌人員在一遍遍重複播送的公告聲中退了下來,聚在鐵路線上進行最後對峙的只有不到百
餘人了。可這百餘人手中仍打著紅旗和橫幅,改過詞的國歌聲又響了起來———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礦工,
把我們的血肉築起我們新的長城,
勝利煤礦到了最後危險的時候……
12時25分,公安、武警衝上鐵路線,幾個人架一個把這最後百餘人全架下了鐵路路基,震驚全國的「12·12」臥軌事件,這才在沒發生任何流血的情況下結束。
一星期後,河東村金龍集團董事長兼總裁田大道、勝利礦機修廠車間主任章昌榮、勝利礦原采煤十區副區長王澤義被平川市公安局同時收審。
田大道被拘時感到很意外,在集團辦公室裡拍著桌子問執行公務的公安人員,「知道不知道我是誰?」公安人員平靜地告訴田大道,我們不但知道你是誰,還知道你幹過什麼事。你田董事長早就該到我們公安局說說清楚了。我們今天請你去已經夠晚的了。
章昌榮和王澤義的被拘,和田大道的被拘情形大不相同,二人似乎早知道要面對什麼,是帶著從容的笑意上的警車,頗有些當年共產黨人大義凜然的氣派。
(113)
1996年5月,平川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煽動破壞鐵路交通秩序罪、流氓罪,兩罪並罰,判處田大道有期徒刑6年,以破壞鐵路交通秩序罪,判處章昌榮有期徒刑3年、王澤義有期徒刑2年。田大道就此被人淡忘,而章昌榮和王澤義卻被勝利礦的一些幹部群眾當作傳奇英雄,在私下裡一次次提起。相當一批幹部群眾認為,是章昌榮和王澤義把勝利礦從「最危險的時候」挽救出來,使得他們至今還是縣團級國營煤礦的工人。然而,可悲的是,受臥軌事件影響,河西村萬山集團董事長兼總裁莊群義在礦工敵視的目光下難以堅持,被迫退出和勝利礦的聯采合作,這個已近衰竭期的縣團級國營煤礦的經濟危機再度來臨,礦上的大食堂又在醞釀開臨時大鍋飯了……第二十章猛士當壯別七十四
空氣彷彿凝固了,鉛也似沉重的壓抑和憂鬱注滿了市委第一會議室。再沒有往日開會時的那種輕鬆和隨意,更沒有誰還能在這種沮喪的時刻談笑風生。一切都是靜靜的,連與會者喝水和翻動文件紙頁發出的極輕微的響聲都聽得到。
中共平川市委以總結經驗教訓為主旨的常委會,在市委副書記肖道清一人因病缺席的情況下開始了。
市委書記吳明雄主持會議並講了話。
就是在這種沉重時刻,吳明雄的神情、語氣仍是不卑不亢。
吳明雄說:「不管我們主觀願望如何,嚴重的後果已經造成了,1800多人臥軌,國家的經濟損失先不說,政治影響也是非常惡劣的。根據我市國家安全局匯報,外電和港台報紙對此已有了不少報道,一些別有用心的外電甚至歪曲『12·12』事件的背景和事實真相,惡意攻擊我們國家的改革政策,話說得都很刺耳。我們的南水北調工程、我們的環城路,他們看不到;我們的紡織機械集團,我們的康康豆奶集團,他們看不到;我們的新西湖,我們越來越美麗的新平川,他們也看不到;只有『12·12』事件,他們看到了!這當然沒什麼了不起,中共平川市委和一千萬已經創造了當代奇跡的平川人民不是看著這些真假洋人的眼色過活的,從來不是!你說好也罷,說壞也罷,我們都將在自己選定的道路上走下去!義無返顧地走下去!
「但是,同志們,我們確實犯了錯誤,甚至可以說是很嚴重的錯誤。這個錯誤的嚴重性在於,我們決策的失誤險些造成了一場流血的動亂。在改革不斷深化的今天,在改革措施涉及到千千萬萬工人群眾、城市普通百姓利益的時候,我們急於求成,改革力度太大,而教育宣傳的工作力度太小,事實上是違背了從中央到省委關於在穩定中求發展的根本精神。是的,我們可以向中央、向省委匯報說,勝利礦的改革之路非走不可,否則,8500多工人就沒法擺脫困境。這對不對?也對。勝利礦的改革之路日後還要走,肯定要走,對此,我並不懷疑,我們國家改革發展的大趨勢就是如此。可同志們一定要記住,任何時候走出這一步,都必須以穩定為前提。」
曹務平心情沉痛地接過吳明雄的話題說:「對此,我應該負完全責任。勝利礦的改革試點從始到終,都是我一手抓的,試點方案也是我拿出來的。我沒想到反彈會這麼大,就是在吳書記反覆提醒的情況下,我也沒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反而在個別人的挑撥下埋怨過吳書記。」
束華如馬上說:「集體研究通過的,要集體負責,不能把責任放到哪個具體管事的同志身上。要說有責任,常委會每個同志都有一分責任。我就有責任嘛。要按我的想法,第一次常委會上就該通過試點方案的。第一次常委會後,我還和吳書記說過,勝利礦就按著這個方案讓務平同志搞吧,估計不會出什麼大問題。至於肖道清,這一次他休想再滑掉!在前後兩次常委會上,他多積極呀,就差沒提出打倒反對改革的吳明雄了!」
劉金萍、程謂奇、孫金原等其他常委也紛紛表態,都贊同束華如的意見,對「12·12」事件,常委會集體負責,沒有哪個常委有推卸責任的意思。
吳明雄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說:「同志們,都不要說了,對此要負責的人,不是務平同志,不是肖道清,更不是你們大家,應該是我吳明雄。從上任到今天,我反覆說過,對我們這個班子的決策失誤,我這個班長負責。事情很清楚,不經我這個班長同意,你們哪個副書記,哪個常委能把這麼大的事拍板定下來?肖道清定不下來嘛,最後還是我定的嘛!有些話,我看就到此為止吧,不要再到處亂講了。尤其是務平同志,更不要亂講。對『12·12』事件,我們要形成一致的認識,那就是,作為市委主要負責人的吳明雄同志頭腦不清醒,主觀性太強,才鑄下大錯。你們都沒有責任,包括務平同志和肖道清在內。你們都是執行我這個市委書記的指示!」環視著眾人,吳明雄最後又平靜地說了句,「明天去省委匯報工作時,我將正式遞交辭職報告。」
曹務平馬上叫道:「吳書記,這沒有道理,明明是我的責任,怎麼能往你頭上推呢?給省委的檢查我都寫好了,我從思想上已作好了接受組織處分的準備。」
束華如也說:「吳書記,你再認真想想,這樣做好麼?集體負責,由咱們市委向省委作檢查,是不是對大局更有利?我們現在還有多少事要做呀?550公里的市縣公路正在建著,平川電廠二期工程也在熱火朝天地幹著,平川國際機場的立項報告國家又批了……」
吳明雄擺擺手,苦笑著打斷束華如的話頭說:「是啊,是啊,如按我個人的心願,我當然希望能再和大家一起,好好幹幾年。可我畢竟59歲了,離退下來只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了。再加上現在又碰上了這樣嚴重的事件,我覺得,還是由我個人把責任全部承擔起來,讓同志們輕裝上陣,對平川的事業發展更為有利。當然,有一點也沒必要再瞞著同志們了:這回我也像當年陳忠陽同志那樣,向省委提出條件的,那就是和肖道清同志一起離開目前這個班子,給同志們創造一個更容易幹事的良好環境!肖道清同志在『12·12』事件發生前後的表演極其卑劣,我不願意看到這個人再成為你們這個新班子的絆腳石。」(114)
束華如、曹務平和全體常委們這才看出來,吳明雄不是一時的衝動,而是在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決定。
吳明雄繼續說:「平川今天這個局面來之不易呀,從1000萬平川人民,到我們的各級幹部,都作出了自己卓絕的貢獻和犧牲。是真正的犧牲呀,有的同志把命都送掉了,像合田縣委書記尚德全同志。陳忠陽同志也作出了犧牲嘛,在水利工地上這麼拚命,不還是非正常提前離休了麼?肖道清同志因此四處說,這是什麼『捨卒保車』呀,什麼『捨車保帥』呀。那麼今天,我這個老帥也該捨了,肖道清同志又該說啥呢?其實,肖道清同志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管是捨卒、捨車,還是捨帥,我們作為一個無私無畏的共產黨人,要保的只有黨和人民的偉大事業!
「『12·12』事件發生之後,我想了很多,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退下來是適宜的。我們這個班子除了大家心裡都有數的個別人之外,是團結、年輕、充滿朝氣的,又在這幾年領導平川人民進行大規模建設和深化改革的火熱實踐中,積累了較為豐富的經驗,摸索出了一條自我發展的道路。沒有了我這個老同志,再少了塊絆腳石,這個班子必然會幹得更好!大家還記得吧?歡送陳忠陽那次,忠陽同志噙著淚說了啥?他說,『老的下來了,不做事的到旁邊稍息了,一大幫年輕人上來了,這多好!』今天,我想告訴同志們,這也是我的心裡話呀!老的總要下,總要死,大自然的規律不可抗拒,這沒有什麼可傷感的。猛士當壯別,不要一副小兒女的樣子,悲悲慼戚,這太沒出息!
「當然嘍,作為一個生在平川、長在平川的平川市委書記,我不是沒有一點私心的。我承認我有私心,我算過一筆賬。不說作為一把手該對決策失誤負責了,就是從另一方面看,我也是划算的。我提前半年下來,可能換取的是你們這個年輕班子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的穩定,和平川建設事業、改革事業的更新、更快的發展。華如同志55歲,還能幹五年,務平同志和金萍同志都只有43歲,還能幹17年。同志們,按現在這個樣子幹下去,17年後,我們平川會是什麼樣子?我真不敢想像呀!」
吳明雄眼圈紅了,輕輕歎了口氣,說不下去了。束華如、曹務平、劉金萍眼裡也蒙上了淚光。會議室的氣氛中少了些憂鬱的壓抑,多了些悲壯。
吳明雄掏出筆記本,打開來,攤在面前的桌上,繼續說:「和同志們在一起開這種會的機會不會太多了,從省城回來,了不起再開一兩次吧。今天,我就把這幾天已想到的一些事以及對將來工作的一些建議,和同志們談談,就算提前交交班吧。
「這幾年工作中的成績,我就不談了,由於我們這個班子的團結,同志們都顧全大局,真抓實幹,一個個沒日沒夜地拚命,總算沒有辜負平川1000萬父老鄉親吧?!我主要想談談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在搭下了如今這個大城市、現代化的基本框架後,下一步的路子應該怎麼走。我的看法是,不要松勁,不要自滿,不要認為我們是如何不得了!走出平川看世界,世界很大,很大。我們平川在發展,人家也在發展,我們沒有多少理由可以自我滿足。
「550公里市縣路一定要一鼓作氣搞完它,爭取年底全部完成,以構成一個城鄉互補的流通格局;平川國際機場要快上,標準還要爭取高一些,速度也要快一些。有了這個國際機場,加上現有的鐵路和這幾年已建成的現代道路網絡,我們28000平方公里平川,從地上到空中就全活起來了。
「有了這麼好的條件,對外開放的步子就要加快一些,隨著俄羅斯、越南和東歐一些國家投資環境的改善,西方的美元、馬克在往人家那裡流,我們要盡量去爭取這些大流通中的國際資本。要重點抓好國際工業園的外向型經濟,抓好中國平川紡織機械集團這樣能到國際市場上拿份額的特大型企業,這樣的企業,是平川的寶貝,也是國家的寶貝。
「我們平川的國營中大型企業,就要走中國紡機的道路,要在股份制改造上加大些力度。國營小企業怎麼辦?榜樣擺在面前,就是中國康康集團!康康從一個破產的小小碾米廠,在短短三年中變成中國的豆奶大王,深刻的經驗是什麼?我看還沒真正總結出來。我現在想,同志們下一步能不能再多動動腦筋,拿出點真功夫,再創造一、兩個康康集團的奇跡呢?
「五個手指長短不一。目前困難企業還不少,吃不上飯的工人還很多,像勝利礦就是個典型。這些困難企業怎麼走出困境,甚至是絕境呢?出路還在於改革,非改革不可。要總結經驗,接受教訓,真正依靠工人階級來改,來革。我出個題目,同志們不妨試著做一做:勝利礦的工人知道勝利礦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提出了一個口號:保衛礦山和飯碗。同志們深入地想一下,這種產業工人長期以來形成的榮譽感和謀求生存的悲壯情緒,有沒有可能進行正面引導,使之變成改革的動力呢?
「農業是大頭。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農村,不要忘了平川不是孤立存在的,800多萬農村人口不達到小康,平川經濟的全面起飛就飛不起來,或者說飛不高,飛不遠。100萬貧困人口的脫貧問題要搞更嚴密的責任制,真正解決好。鄉鎮企業這塊目前不錯,發展勢頭很好,我們要因勢利導,把這塊最活的經濟搞得更活。前幾天,萬山集團的莊群義、平湖絲業的費國清還有一幫鄉鎮企業家聯名寫信給我,請我考慮一下,日後,在市裡進行出國招商考察時,能不能給他們這些鄉鎮企業家一些名額?我還沒來得及答覆他們。在這裡說一下我的看法。我想這應該是可以的,美國總統出訪,哪次不帶一幫國內企業家?!
「當然,對鄉鎮企業和鄉鎮企業家的支持、保護,並不等於無原則的庇護。在這方面,我們有深刻的教訓。比如,民郊縣河東村的那個田大道,是個根本沒有法制意識的暴發戶!我們應該在他三年半之前衝砸民郊變電站時,就依法制裁他!可我們當時沒這麼做,都盯著他的錢袋,程謂奇同志護著他,我也就讓了步。現在好了,正是這個無法無天的暴發戶,給我們捅下了這麼大一個漏子!天都要讓他捅破了!如果不是這個暴發戶竄到勝利礦煽動,也許不會出現這個『12·12』事件。」
「在組織建設和幹部的任用上,我仍堅持這樣的觀點,要用有缺點的戰士,不要用無缺點的蒼蠅。我們在座的同志們誰沒有缺點?誰沒在工作中犯過這樣那樣的錯誤?我吳明雄今天犯下的錯誤還小嗎?可這決不能掩蓋戰士的光輝。戰國時代有個哲人,大名荀子,說過這麼一段話,我特意把它記了下來,現在讀給同志們聽聽,看看有沒有道理?『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國寶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國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國用也;口言善,身行惡,國妖也。治國敬其寶,愛其器,任其用,除其妖。』好了,就這些,荀子先生說的對不對,同志們自己去思考。
「說到幹部問題,我還有個具體建議。勝利煤礦有個叫姚欣春的黨委副書記,在『12·12』事件中的表現極其惡劣,先是違反組織原則,透露會議內容,又在肖躍進同志重傷後臨陣脫逃,已完全喪失了一個共產黨員的黨性,必須撤職清除出黨。還有個原機械一廠的廠長兼黨委書記叫邱同知,拿著國家的工資不幹事,一天到晚跟著假洋鬼子鄭傑明後面鬼混,被廠裡的幹部工人稱做漢奸。根據市國家安全局同志匯報,這個漢奸把我們一些經濟情報全拿去換了美元,這樣的人還留在黨內幹什麼?邱同知那個廠不是並到紡織機械集團去了嗎?要和張大同同志認真談一下,請集團黨委研究一下這個問題。
「最後,說一下務平同志以及工商局與DMT國際商務公司的官司問題。同志們,這不是個小問題,更不是兒戲、笑話,這是很嚴峻的社會現實,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對這個問題,我認真想了一下,牌樓區法院要依法受理,我們的政法委和市人大更要依法干涉。在全國性法規出台之前,先拿出我們平川的地方性法規來,規定一下,哪幾種人不得在我們平川開辦公司。比如說像資信極差、擅長搞三角債把戲的曹務成先生,還有那些以破產逃避債務責任的先生們。要動腦筋研究它,在政治上要有敏銳感,要使我們的人民明白:平川不是那些不道德的經濟畸人和騙子們發不義之財的樂園,我們的法律、法規保護的是一切在平川從事正當投資和從事正當勞動的所有中外人士的合法收入,而不是那些大小騙子們的錢袋!這是一個健康社會最起碼的公道和正義,也是一個地方良好投資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
「……「同志們,想和你們說的話真多,真想把我這59年中經歷的、知道的、想到的、看到的,一切的一切都告訴你們,哪怕它沒有多少價值。可這個會已經開得夠長了,最後再送你們一段話,作為贈言吧。是誰的話,我一時記不起來了,大意是這樣的:我們需要探求真理的大智大勇,需要百折不回的堅韌毅力,需要一聲不響的獻身精神,我們驕傲,就因為我們永遠是探求和創造的主人。
「好了,同志們,本次常委會不進行任何討論,散會吧!」
吳明雄話一落音,惟一的女常委劉金萍就嗚嗚哭了起來。
曹務平站起來只喊了聲:「吳書記……」臉上的淚珠就大滴、大滴落到了面前的會議桌上,哽咽難言了。
其他常委們也喊著吳書記,紛紛站起來,向吳明雄表達自己的敬意。束華如噙著淚說:「吳書記,你不能這樣,大家還有話要說呢!」
吳明雄這時已在往門口走,回過頭,近乎嚴厲地對束華如說:「華如,你怎麼也這樣不理解我?!這種事還能討論嗎?!我道理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束華如不做聲了,任淚水在臉上流。
立在門口的吳明雄想了想,還是回到會議室又多說了幾句話:
「同志們,你們不要這麼悲悲慼戚的!我剛才說過嘛,猛士當壯別。我吳明雄不喜歡這種氣氛!大家若是真把我當回事,就把平川的事幹得更好些,把更多的大樓栽起來,把更多的洋鬼子和他們的美元吸引過來,把咱平川變得更美麗,這才是對我最大的安慰!好了,同志們,現在我還是市委書記,還是你們的班長,我再說一遍,散會!」七十五
肖道清再也沒有想到,在平川發生了「12·12」事件,在吳明雄已明確要下台的歷史性時刻,省委竟會把他調離平川,讓他去省文化局任職,這太意外,也太讓他失望了。
就在前幾天的日記裡,肖道清還得意地寫道:
「這個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實是必然的結果。吳老人的政治豪賭,有贏也必有輸,這是賭場的規律。兩年前,這個老人是多麼不可一世,如此強有力的支點,都沒能撬動此人的權力基礎,反倒壓碎了支點,折斷了槓桿,以一個年輕幹部的政治冷凍,結束了一場權力的角鬥。現在終於輪到了吳老人。果然不出所料,憤怒的礦工把這個老而朽之的人物轟下了歷史舞台。那麼,作為因堅持原則而長期受壓的年輕幹部,難道沒有理由接過這一把手中的權杖嗎?歷史的掌聲就要響起來了,為一個生在平川、長在平川的年輕政治家。」
伴著迴響在耳畔的歷史掌聲,肖道清於手術之後四處奔跑,萬沒想到,跑到後來,歷史掌聲竟化作了一聲霹靂:省委常委會研究的結果,非但沒讓他去做平川的一把手,反倒把他調到了省城一個最清淡的文化衙門裡去任職,而且,竟然還是分管辦公室的第七副局長!
肖道清十分清楚,在今日的現實政治中,權力的階梯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畸形的。同在一個權力台階上的平川市委副書記和省文化局副局長有天壤之別。在平川市,一個
市委副書記意味著在28000平方公里土地上具有近乎無上的權威,幾乎可以為所欲為。(
116)而在省文化局,一個副局長的實際權力實在不如一個小小的鄉鎮長,出門要輛車都困難,請人吃頓飯都沒地方報銷。而在副局長、副廳長這一台階上又坐著多少渴望權力之帝巡幸的白頭宮女呀。如果把這些廳局級都放到下面去,省委可以在一夜之間組建成立135.8個平川市委。
看清了這灰暗的政治前景,肖道清於萬分沮喪之中再度振作起來,痛苦而無奈地放棄了做平川一把手的奢望,幻想著在省委關於平川的班子最終敲定之前,影響和改變省委的決定,使自己仍留在平川做市委副書記,甚至是副市長,以便在未來平川政局的變化中謀求新的發展機會。
……
帶著這近似癡迷的想法,肖道清又開始了他第二輪的跑官歷程,照例從省委副書記謝學東家跑起。
這兩年,謝學東顧及影響,和肖道清的來往已經比較少了,偶然見一次面話題也不多。10天前,肖道清第一次來跑官時,謝學東就批評過他,並告訴他平川的班子已大體定下來了,此人現在又來跑,實在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因此,一見到肖道清,謝學東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沒容肖道清把要求提出來,便直截了當地說:「道清同志,你不要再和我多說什麼了,說了也沒用。你離開平川是組織決定,也是工作需要。作為一個副廳級黨員幹部,我勸你就不要再和組織上討價還價了,好不好?!」
肖道清賠著謙和的笑臉,耐心解釋說:「謝書記,您……您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我這回不是要討價還價,也不想當平川一把手了。我想,我還是做副書記,哪怕還管計劃生育、工青婦這攤子也行。您知道,我一直在平川工作,對平川有感情,也比較熟悉情況。」
謝學東長長地吁了口氣說:「道清同志,要我看,平川真正的情況你並不熟悉。不要看你一直待在平川,我還是要說,你對平川的情況很不熟悉!平川的變化太大了。錢向輝書記評價是『革命性變化』。我在前幾個月省委工作會上也說了,吳明雄他們三年多干的,確實超過了過去30多年!」
肖道清說:「這我都知道。我們平川的工作,還不都是大家一起做的麼?常委班子裡,誰少費了心血?誰少出了力?都累得夠嗆。所以,我才說有感情嘛!調我走我才捨不得嘛!您比如說南水北調工程,不就是我和吳明雄同志一起最早下去搞的調查嘛!風塵僕僕十好幾天,工程籌備期間的負責人也是我嘛!當然嘍,後來吳明雄同志硬是排擠我,讓陳忠陽去做了總指揮,現在我也就不去爭這個功勞了。」
謝學東聽了這話十分反感,很不客氣地問:「既然你這麼支持南水北調,怎麼還會和吳明雄、陳忠陽鬧到那種地步?怎麼還揚言要告到中央去?」
肖道清申辯說:「我和吳明雄、陳忠陽同志的分歧,不在工程本身。我肖道清是喝大漠河水長大的,能不支持這個工程嗎?我當時反對的主要是吳明雄、陳忠陽野蠻的國民黨作風嘛!這一點您謝書記也知道,有關情況我一直向您匯報,當時也得到了您的理解和支持。我總怕這麼搞會出大事呀。事實也證明,我們的看法都是對的。吳明雄今天不就出大事了嗎?在臥軌事件發生的18個小時之前,我還警告過吳明雄,結果反被他罵了一頓。當時省計生委秦主任在場,他可以作證。吳明雄就是這樣不講政策、不顧後果,不聽您、我的好心勸告,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1800號人集體大臥軌,連美國之音和BBC都報道了,這政治影響多惡劣啊。」
謝學東厭惡地說:「道清同志,請你不要老把我和你扯到一起去好不好?我謝學東沒有你這麼高明。你就說你自己,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平川取得的所有建設成就、改革成就都有你一份,而平川出現的問題都與你無關,因為你早就看出來了,是不是?」
肖道清這才發現謝學東的態度不對頭,一時不敢做聲了。謝學東的臉拉了下來,厲聲道:「我在問你話呢!」
肖道清蒼白著臉吶吶著:「謝書記,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學東問:「那是什麼意思?」
肖道清忍受著老上級的輕蔑目光,仍然頑強地重申說:「我……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您上次批評過我,要我有自知之明以後,我再沒想過要當平川的一把手。我知道束華如比我強,我……我就是想留在平川繼續當我的副書記。如果班子已定,副書記不好安排了,暫時安排副市長也行,我……我也能接受……」
謝學東真是氣壞了,桌子一拍,罵道:「我看你這是無恥!」
受到了如此明確的責罵,肖道清還堅持著要把話說完:「謝書記,對我在平川的情況,您……您一直是比較清楚的,『12·12』事件是吳明雄犯了錯誤,不是我肖道清犯了錯誤,讓我和這個老同志一起離開平川班子有失公允。我的要求並不過分,並沒有因為自己一貫堅持黨的方針政策,兢兢業業工作,從沒犯過錯誤,就一定要求省委提拔。我只是想留在平川,請您把我的情況在省委常委會上再反映一下,好不好?就算……就算我最後一次求您這老領導了。」
謝學東再也想不到肖道清臉皮會這麼厚,猛然站起來,渾身哆嗦著,手往門外一指,說:「肖道清,你……你給我滾出去!」
肖道清也真做得出來,一步步往門外退著,還口口聲聲說:「謝書記,不管您怎麼罵我,我……我還是您的人,永遠是您的人,只要……只要您需要,我……我還會鞍前馬後跟您跑……」
謝學東待肖道清的腳剛跨離房門,便「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扶著門框,謝學東有氣無力地吶吶自問:「這個人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怎麼會墮落到這個地步?怎麼一點人格都不顧了?」……(117)
而站在謝家門外的肖道清,卻滿眼盈淚地默默想道:謝學東同志,你將為今天的粗暴付出代價。我肖道清是個有人格的共產黨員、副市級國家幹部,我會永世不忘今天的恥辱。謝學東同志,你等著吧,你也有像吳明雄一樣下台的時候,也有老的時候,死的時候!
然而,為謝學東舉行政治葬禮和生命葬禮的美好日子畢竟還是太遙遠了,現在,不是謝學東,而是他肖道清在為改變自己黯淡的政治前途奔走呼告。在這人生的灰暗時刻,他只能把這屈辱的一切暫時忘卻,也只能在自己高尚的日記裡頑強地保持一個政治家的完整人格。為繼續留在平川,下一站,他應該去跑省委組織部一位副部長,而且,還得打著謝學東的旗號跑……七十六
省委在平川市委新老班子交接時擺出的陣勢,和呈現出的政治姿態是空前未有的。省委書記錢向輝、省委副書記兼省長劉瑞年、省委副書記謝學東、省委常委兼組織部長孫安吉四個省委主要領導人都到平川來了,全體出席平川市黨政幹部大會。
大會由省長劉瑞年主持,組織部長孫安吉代表省委宣佈任免名單,並為此次任免事宜作必要的組織解釋。在孫安吉的解釋中,「12·12」事件一字沒提到,吳明雄的辭職也沒提到,只說省委是考慮到年齡的關係,才在慎重研究後決定免去吳明雄同志市委書記職務,並對平川現任班子進行必要的調整。
省委任命束華如為平川市委書記,曹務平為平川市委副書記兼平川市代市長,劉金萍、孫金原為市委副書記,增補白玉龍和米長山為市委常委,加上原常委程謂奇,整個班子仍由七人構成。新班子的平均年齡為45.6歲,整個新班子是相對穩定,也是相對年輕的。
省委書記錢向輝在會上作了題為《繼續解放思想,保持進取精神,再接再厲,為平川經濟的全面起飛而奮鬥》的重要講話。
在講話中,錢向輝代表省委、省政府充分肯定了平川市近年來的建設成就和深化改革取得的豐碩成果;高度評價了以吳明雄為班長的這屆市委領導班子帶領平川1000萬人民艱苦奮鬥,不懼風險,負重前進的可貴精神和成功實踐,幾次脫稿講到吳明雄這個前市委書記,講到幹事業就要有這麼一種不惜押上身家性命的道德勇氣。
坐在會場前排的一些幹部看到,錢向輝脫稿講到吳明雄時,眼中浮現著閃亮的淚光。這近乎駭人聽聞了。一個省委書記難道不知道在一個司空見慣的政治禮儀性場合表現自己的沉穩麼?何況,錢向輝書記素常就是以沉穩著稱的。七十七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消失了。那些轟轟烈烈的白日。那些緊張忙碌的夜晚。那些沒完沒了的會議。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那行程千里萬里的路、雲和月。那1000萬他如此摯愛的父老鄉親。那28000平方公里春綠秋黃的平川大地。那嶄新而充滿朝氣的平川古城。那滿城呼嘯生風的浩蕩陽光和浩蕩月色。
多麼安靜,又多麼讓人惆悵。
站在龍鳳山電視發射台新落成的內部小賓館落地窗前,吳明雄蒼老的臉上掛滿了混濁的淚水。淚眼中,入夜的平川城區一片霧也似的朦朧,輝煌的萬家燈火化作了搖曳著光尾的燦爛星雨,彷彿傾下了半壁星空。
這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爺爺,吳爺爺!」
吳明雄聽得這聲音恍恍惚惚,以為是幻覺,手扶窗沿沒有動。
奶聲奶氣的聲音又清楚地響了起來:「吳爺爺,我來了!」
吳明雄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萬萬沒有想到,出現在面前的竟是尚德全的女兒尚好。尚好手裡捧著一束鮮花,走到吳明雄面前說:「吳爺爺,這花是陳爺爺和許多叔叔阿姨讓我帶給你的,你看,多好看呀!」
吳明雄把鮮花接過來,蹲到地上,撫著尚好紅紅的小臉問:「尚好,你怎麼知道吳爺爺在這裡?你陳爺爺呢?」
尚好得意地挺著小胸脯說:「誰不知道你躲在這裡呀?陳爺爺和那些叔叔阿姨都不敢來,才讓我來了。」
吳明雄問:「這半夜三更的,誰送你上的山?」
尚好說:「是陳爺爺。陳爺爺把我送上山,看著我進了你的門,才和司機叔叔一起開車走了。」
吳明雄把尚好抱到沙發上坐下來,連連說:「好,好,尚好,你來得好,爺爺正愁沒人陪我說話呢!」
尚好很認真地說:「我昨天犯錯誤了,把教室裡窗子上的一塊玻璃打碎了,老師要家長去,陳爺爺說,明天他去,還要帶五塊錢去賠。」
吳明雄說:「明天我去賠吧,陳爺爺是家長,我也是家長嘛!」
尚好說:「吳爺爺,我向你保證,我的球是往牆上砸的,是球不聽話。」
吳明雄笑著說:「肯定是球不聽話嘛,我知道的!球圓溜溜的,四處跑。」
尚好也笑了,過後又問:「吳爺爺,你幹嘛要躲在這裡?是不是犯錯誤了?」
吳明雄點點頭說:「是的,爺爺現在不當市委書記了。」
尚好說:「你也會像我爸爸那樣,到大漠河水利工地上去工作嗎?」
吳明雄眼中的淚奪眶而出,緊緊摟住尚好,淚水滴到了尚好紮著羊角辮的小腦袋上和仰起的小臉上,哽咽著對尚好說:「尚好,大漠河的水利工程已經搞完了,爺爺不會到水利工地上去了。爺爺要帶你去在環城路兩旁栽大樓,讓我們的平川城變得很大、很大,長得很高、很高!」
尚好糾正說:「爺爺,大樓不叫栽,叫蓋。」
吳明雄說:「對,蓋大樓。我們蓋的大樓,
也有你爸爸的一分心血呢!尚好,我的好孩子,你有過一個好爸爸,你爸爸就在今天平川城的滿城春色裡,就在28000平方公里的錦繡大地上,就在咱大漠河和新西湖的清澈甜水中……」
(1996年8月20日於徐州花園飯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