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疲勞之後陳虎竟沒有一絲睡意,他削了一個蘋果給焦小玉。
「吃吧,補充點營養。」
陶鐵良趴在桌子上,抬起了睡意惺忪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說:
「你只顧了心上人,就不給我削一個。身邊有女人跟沒女人,真是不一樣。你小子的精神頭,全是小玉給你的。」
陳虎又削了一個蘋果。削完之後才發現陶鐵良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嚕。他把蘋果悄悄放到陶鐵良腦袋旁邊。輕聲地對焦小玉說:
「讓他做夢聞香味吧。小玉,我們出去吃點早點。別叫他了,讓他多睡會兒。」
陳虎給陶鐵良身上蓋了條軍毯,與焦小玉輕手輕腳走出辦公室,關好屋門。走出市局招待所,來到街上的早點小攤。要了四根油條和兩碗豆漿。
秋天的早晨寒氣襲人,焦小玉坐在板凳上打了個冷顫。陳虎脫下風衣,披在焦小玉的真絲風衣外面。
「人一缺覺,就扛不住冷。小玉,你別幹了。吃完早點,你回你的董事長辦公室,好好睡一覺。」
一沒事,喝碗熱豆漿就暖和了。陳虎,你今天怎麼安排?」
「先吃,要不油條涼了。」
焦小玉把油條泡在豆漿裡,看著陳虎的眼睛說:
「你眼睛也熬紅了。跟你一塊兒大冷天出來吃早點,這還是第一回呢。真好玩,特有意思。」
「以後就是每天的第一道程序了,結婚後,咱倆天天出來吃油條,喝豆漿。」
「才不呢,那叫過的什麼日子呀。成家後,我每天早點起,給你做善茄壽司、三明治、熱狗,給你用巴西的咖啡豆煮咖啡,煮澳洲原裝牛奶。把你喂成一頭小胖豬。」
「你不是要把我變成豬八戒吧?」
「變成豬八戒才好呢。豬八戒背媳婦。我天天讓你背著。咯咯…·」
陳虎看看鄰座上吃油條的人,輕聲說:
「輕點,也不怕別人笑話。」
「怕什麼。豬八戒是學術問題。豬八戒是女權主義的啟蒙大師,你看他對女人多麼尊重,多麼溫柔。照我看跟歐洲貴族女上優先的觀念差不多。八戒對夫權意識提出了勇敢的挑戰。可惜,所有的讀者都沒把豬八戒讀懂,僅僅是把他看成了好色之徒。我要是評論家,非給豬八戒平反昭雪。」
陳虎遞給焦小玉一張紙巾,他用紙巾擦擦嘴,微笑說:
「你的學術論文我還沒聽懂,但我未來的行為準則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做一個豬八戒,對不對?」
焦小玉清脆的笑聲引來了大家的目光。陳虎趕緊拉著她的手離開早點攤。
他們回到市局招待所停車場。這時,陶鐵良帶著一臉倦容從樓門走出。
「好啊你們倆,出去吃早點也不叫著我。」
焦小玉笑著說:
「我想叫你來了,你趴桌子睡著了。陳虎不讓我叫醒你。」
「還是老同學心疼我。我回家睡半天,你們有什麼事,打我手機。」
陶鐵良上了沙漠王,開車駛出招待所大門。
「小玉,你回去睡半天,上午不會有什麼事。」
「那你呢?你不睡覺?」
「我睡不著。從錄音帶內容上看,劉喜翠與路腰關係不一般。找到劉喜翠,就能摸清跟腰的來路。我開車轉轉,看看有幾家在路口紅燈附近的麥當勞。錄音帶在跟腰下車後空轉了三分多鐘,接下來就是麥當勞店內的對話,所以我估計劉喜翠打工的麥當勞店離紅燈不遠。我去轉轉,盡快找到劉喜翠。」
「現在下結論認為錄音帶上的男聲就是跟腰,為時過早吧產
「是有些早。但也不是一點根據沒有。錄音帶是在踉腰的保險箱裡發現的,雖然不能排除是他保存了別人的錄音帶,但是他自己的錄音帶可能性最大。找到劉喜翠,會發現更多的線索。」
「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困?」
「困了我就靠你肩膀睡。」
看著焦小玉撒嬌的媚態,看著她在睏倦中愈顯迷離的眼神,陳虎怦然心動,身邊有一個女人真好。他打開車門。焦小玉走過來上車,陳虎藉著車門遮擋住可能經過的人的視線,低聲說:
「小玉,我愛你。」
「我也愛你。」
焦小玉迅速吻了一下陳虎,坐到到座上。
陳虎繞過車頭,打開車門,上車坐到方向盤後面說:
「今天要是休息無多好,咱倆開車出去玩。開呀開呀,不管開到什麼地方,只要你坐在我身旁,我就一直向前開。」
「那你就開吧,我困了。」
陶鐵良從專案辦公室回到家裡已經是早晨七點半鐘。他住在市公安局宿舍1棟六層的一套三居室。
他用鑰匙打開房門,發現客廳裡的窗簾關得很嚴。他有些奇怪,昨天早晨上班前把窗簾都拉開了,怎麼人還沒到家,窗簾會自動拉上了呢?
搞了一夜的錄音資料整理,又和陳虎討論案情,加上錄音帶上出現了沈東陽的名字使他精神受到很大壓力,因此頭腦有些昏漲。也就沒往深處想,準備進臥室睡上半天。
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坐到沙發上。不許開燈,不許拉開窗簾。你反抗,我這把手槍是無聲的。」
陶鐵良的頭腦立刻清醒。藉著透過窗簾的晨光,他清楚地看到一隻單人沙發上坐著頭蒙黑色頭套的男人。他身材矯健,兩隻眼睛炯炯閃亮,手上握著一支安上消音器的手槍。陶鐵良立刻判斷出此人年齡不超過三十,受過良好的特殊技能訓練,也許是防暴隊員,也許是特警。而從聲音判斷,此人就是那個在沙漠王上用槍頂著他,又打過來幾次電話的那個傢伙。
陶鐵良坐在沙發上,手伸向上衣兜。
「掏什麼?動作慢點。」
「我看出來了,朋友,你也是幹這行的吧?手槍能放在上農外面的兜裡嗎。小題大做。」
陶鐵良掏出萬寶路煙,點上一支。
「你敢闖到我家來?這是公安局宿舍,我喊一聲,你立馬被擒。」
「就是因為是市公安局的宿舍樓,我來去才更方便。你怎麼知道我不住在這棟樓裡呢。陶局,我等你一夜了。嗅,愉的自動電話留言要不要聽聽?我不得已聽了,是兩位不同的小姐。你還真夠忙乎的。」
「少廢話,找我什麼事?又是什麼王中王讓你來的?我看他不是什麼王中王,是王八蛋,專跟我過不去。」
「陶局,我要把你這話匯報上去,你吃不了就兜著走了。他對你擊斃跟腰很滿意,對你沒能立即銷毀跟腰留下的物件不太滿意,也體諒你的苦衷,參加行動的人太多,你不好下手。他對你最不滿意的是你竟放走了沈東陽,留下的後遺症得我們幫你收拾。你心太軟,就不怕沈東陽日後把你供出來?」
「我不能亂殺無辜。你們既然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為什麼你們不把跟腰做了?你們不是干贓活的專家嗎。讓他落到我的手裡,我只有照章辦事,不是什麼程序都是我說了算的,這個道理你們應該懂。擊斃跟腰,我已經受到了懷疑。市局紀檢書記已經向幾個人調查了現場情況。」
「勿忘我商城火災,是失控的結果。我們失控了,根本不知道有跟腰這個人,要是我們早知道,這個跟腰早蒸發了,輪不到動用你。」
「錄音帶上涉及到的女人是吳愛坤吧?」
「錄音帶?」
陶鐵良冷笑道:
「哼,看來你們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跟腰在勿忘我火災之後,與一個女人有過一次談話,他偷偷地錄下了音。」
「王中王知道情況有變。派我來,就是瞭解你們搜查跟腰在銀行的私人物品保險箱發現了什麼內容。並與你討論出補救措施。並最大限度地保護你。」
陶鐵良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蒙面人跟前,把胸口貼到槍口上說:
「我不是怕死的那種人,也用不著你們保護。你們已經把我拖下水,一不做,二不休,你回去轉告派你來的人,他要用我,就得給我創造條件。我要他安排我進市委常委!我要晉陞副部級!我心裡有數,他辦得到。」
「好,有骨氣。他沒看錯作。你的要求他會考慮的。你們都發現了什麼,他急等著聽匯報呢。」
「美元印版一塊,兩張黑白舊照片。一張是一個小女孩和一個青年男人,背景是農村土房;另一張照片是一男一女兩個大人,和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的合影。兩張照片上的小女孩是同一個人。一盒索尼牌微型錄音帶,主要內容是一個男人威脅一個女人的車上對話。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把錄音內容整理出來。我有一份,你看看吧。」
陶鐵良從公文包裡拿出三頁紙,交給蒙面人。就在蒙面人接紙的一瞬間,陶鐵良敏捷地奪下無聲手槍。他退後一步,槍口對準了蒙面人。
蒙面人並未慌張,眼睛看記錄稿,睬也不睬地說:
「行,你是干刑警出身的。我是拿槍累了,讓你替我拿一會兒,要不是怕弄出動靜,陶局你是下不了我的槍的。你是刑警,我是超人,功夫上你還差一截。」
「我現在就能把你交出去。」
「別煩我。沒空陪你玩。材料還能封鎖住嗎?」
陶鐵良推出子彈央,把槍放在茶几上說:
「我不喜歡別人用槍指著我。下次見面,別帶槍。」
蒙面人冷笑說:
「帶槍不是衝著你,是防止別人。我的同行。」
「今天早晨七點,錄音文字整理稿,就是你看的這一份,已經送到方書記手裡。他和你一樣,正在看呢。這個我根本不能阻止。陳虎、焦小玉與我一同經辦這件事,這是方書記的指示。」
「照片、印版、錄音帶,放在什麼地方?」
「專案辦公室的保險櫃。兩名專案人員值勤守護,你偷不走,也搶不走。錄音帶提到了沈東陽,我很擔心陳虎很快就把沈東陽找到。」
「我來給你擦屁股吧。我注意到了你的傳真機能用複印紙複印,你馬上給我複印一份。再給找一塊乾淨布。」
陶鐵良把條新毛巾扔給蒙面人,他走到傳真機旁複印。
蒙面人用毛巾仔細擦拭紙面,除掉他的手指印紋。
陶鐵良把複印好的三張紙交給蒙面人。
「陶局,原件我已把我的指紋擦掉了,你收回。我走之後,你把門把手、電話上我留下的手印和地板上我留下的腳印,全擦拭乾淨。我們還會見面。再來時,我不會由於你不喜歡,我就不帶槍。你進臥室睡覺去,我摘下面套好出去。別回頭。」
陶鐵良背對著蒙面人說:
「早晚有一天,你會露出你的廬山真面目。」
「會有這麼一天,我們面對面喝酒。那時候,你可能已經是市委常委了。」
蒙面人把彈夾裝回槍內,收入懷中。摘下頭套,敏捷地出了房門。
陳虎開著切諾基行駛在早晨的車流裡。
塞車了。焦小玉伸手從座位下拿出警燈說:
「把警燈放上。一塞車我就著急。」
陳虎接過警燈,看了看又放到座位下面。
「時間沒那麼緊,先不用吧。」
「排隊得挑到什麼時候。」焦小玉撅起了嘴。
陳虎覺得應該小小地敲打一下焦小玉的特權意識,他在她身上已經發現了這樣的勢頭。
「小玉,我們是有搶行的權力,但使用任何權力都要謹慎。你剛才說塞車排隊著急要用警燈,並不是任務緊急用警燈,這可是不同的喲。習慣了使用特權,權力意識就會膨脹。你說,我是不是膽太小?」
焦小玉撲味一笑。
「你笑話我,小玉?」
焦小玉止不住,笑個不停。一直到汽車過了路口,她才說:
「我想起了你過去說過的一句話。瞧你剛才一本正經的樣子,和吃油條時候簡直是兩個人似的。你過去說過,你一進人工作狀態,和所有的人都處在工作關係裡。你剛才特一本正經,就讓我想起了你說的話,你還真的是這樣,不自覺就進入這種狀態了。這以後我可怎麼辦呀,上班工作關係,下班夫妻關係;上了床,摟摟抱抱,辦公桌一坐又一本正經。你這種毛病讓誰受得了?我的角色轉換也不會那麼快呀,人又不是電腦,不是機器,給什麼指令就做什麼事。我覺得你特可樂。」
陳虎一隻手扶方向盤,另一隻手挽著刀疤說:
「你說得對。我也不知道我這種臭毛病是怎麼養成的。特讓人覺得假,是不是?」
「陳虎,你要是裝假倒好了。問題是連你都控制不住自己,自動切換。全中國有這種毛病的可能只有你一個,讓我給趕上了,沒轍。照理說咱們國情也培養不出你這種毛病來,都是用工作關係、組織關係辦私事。你是外星人派來的試驗品吧?」
「可能。我是LJFD發燒友。你小心點,說不定哪天我把你拐到不明飛行物上帶走了。」
焦小玉用拳頭捶著陳虎的胳膊說:
「我看你本身就是不明飛行物,我想下也下不去了。」
焦小玉又咯咯笑起來。她那被壓抑已久的天性被愛情打開了釋放的窗口,盡情地噴發。
切諾基在十字路口的一所麥當勞店停下。陳虎與焦小玉下車,進了店門。他們向值班經理打聽,有沒有劉喜翠這個人,得到的回答是沒有這個人。他們轉身出來,門口出現了一輛麥當勞送麵包的專用卡車。
陳虎走到司機旁,禮貌地說:
「對不起,師傅,我向你打聽打聽。開設在路口的麥當勞店,一共有幾家?」
「你算找對人了。我專門往各個店送新烤出來的麵包。共有九家,全在路口。麥當勞多鬼,全把店開在路口。有四家在路口的商場,有地上的也有地下的。有五家是獨立的門面。你找哪一家?」
「謝謝。我還不知道找哪家呢。」
「晦,哥們兒,味道全一樣,全世界的麥當勞都是一個味。你們還挑什麼地方呀。鬼佬的買賣就是講信譽,麵包幾個小時賣不掉,立馬就扔,說味道不新鮮了。你看咱們商店的麵包,半年以上的都有,長了綠毛的都敢賣。」
「再見,師傅。」
陳虎和焦小玉回到車上說:「一家家找吧。」
直到十一點,他們一無所獲地來到最後一家——位於五彩廣場的快餐店。
它仍然沒有拆除。何啟章案件及一場國際官司反而使它提高了知名度,生意更加興隆。
他們找到了值班經理,一位二十三、四歲的姑娘,說明了來意。
女經理看了陳虎的證件說:
「今天怎麼這麼多人找劉喜翠。她不在這兒干了。」
陳虎立刻提起了警覺。
「誰來找過劉喜翠?」
「九點多鐘來了個男人,三十多歲,他說他與劉喜翠有點私人債務。我告訴他劉喜翠有兩天沒上班了。我們這裡曠工一小時就自動除名,她不是我們這裡的員工了。」
焦小玉問:
「你知道劉喜翠住在什麼地方?她有電話和BP機嗎?」
「應聘時,她填過一張表。請稍候,我去拿。」
五六分鐘後,女經理拿著一張表格回來,交給焦小玉。
「你們自己看吧。抄一份也行,不能拿走。剛才來的那個男人,也照著抄了一份。他要拿走,我沒同意。」
焦小玉掏出小本,把劉喜翠的年齡、身份證號碼、住址。電話、BP機號碼抄了一遍。
陳虎輕聲問:
「你能描述一下那個男的長相嗎?身高?胖瘦?有什麼特徵?穿什麼衣服?他是不是開車來的?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
女經理笑起來。
「你的問題這麼多,讓我想想。他有一米七五吧,不胖不瘦,長得很帥,單眼皮,眉毛很重,眼睛滴滴溜溜轉。沒什麼太具體的特徵。說普通話。穿一件高檔的黑色皮夾克,像是意大利的。」
「你怎麼知道是意大利的?」
「我先生有一件,扣子和他夾克上的扣子一模一樣,包皮扣壓花。皮子像真絲似的,很柔軟。他一個人來的,好像是開車走的,我沒看清。」
陳虎在紙上寫了一組數字,遞給女經理。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想起什麼給我打電話。有沒有這樣一個人來找過劉喜翠,一個男人,二十來歲吧,也可能還大些,瘦高個,最近剃了光頭,以前不是光頭。」
女經理點點頭。
「有這麼一個人來過,特瘦。賊眉鼠眼的。他來過不止一次呢,以前留長髮,後來也不知怎麼變成光頭了。」
「這個光頭的姓名,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可能有個人知道,是他介紹劉喜翠來應聘的。你們等等,我看他來沒來。」
焦小玉用手機撥通劉喜翠家的電話號碼。
「沒人接聽。」
女經理回來,帶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
「他叫章成功,與劉喜翠比較熟悉。你們談吧。」
女經理到前邊招待顧客去了,辦公室只剩下陳虎、焦小玉和章成功。
章成功顯得侷促不安,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和劉喜翠什麼關係也沒有,我沒犯法呀,你們……」
「小章,別緊張。」陳虎遞給他一支煙,「我們沒說你有什麼問題。是請你協助政府查清問題。請坐。」
「你和劉喜翠是怎麼認識的?」
「我和劉喜翠是高中同學,又住在同一條胡同裡。後來她父母離婚,她爸到深圳做生意,根本就不回來。她母親又嫁了人,也搬出去了。家裡就剩下她一個人。我有時過去照顧一下。再後來,她吸上毒,彼此來往就少了。但有時候她找我借點錢。後來她交了個男朋友,把欠我的錢都還我了。後來,她又想找工作,我就介紹她上這兒來了。後來她怎麼又不幹了,我就不知道了。」
焦小王在小本子上記下章成功的供述,不知他還會用多少個「後來」。
「劉喜翠交的男朋友的姓名,你知道嗎?」
「知道。他叫侯德威。」
「你見過侯德威吧?他長什麼樣?」
「還算熟吧。他細高挑,眼睛細長。」
陳虎掏出跟腰被擊斃後拍下的面部照片,遞給章成功說:
「是倒是他,怎麼樣子怪怪的,眼睛像死魚。」
「他死了。因武裝拒捕被擊斃。你把你所瞭解的情況,如實地講出來。」
章成功的額頭立刻冒出了冷汗。
「後來……後來……後來……」
「你別緊張。不要只從後來講起,從開頭講,你第一次見到侯德威是怎樣個情況?」
章成功忽然趴在桌子上大聲哭起來:
「我不是有意的…··填不是有意的…··他們利用了我……我的媽呀……」
陳虎與焦小玉會意地交換了個眼神。焦小玉溫和地說:
「幸成功,你冷靜點。不管多嚴重的問題,只要你如實說出來,都好解決。你現在不說,換個地方你再說,情況就要嚴重得多。」
「我說……我說……那是半年前,我下班回家……」
章成功騎著自行車剛拐進胡同,劉喜翠從一個宅門出來叫他。
「成功!你來一趟。我估摸著你也該下班了。」
章成功下了自行車。
「翠,請我援一頓怎麼著。」
「把車支上。上我屋來。給你介紹個朋友。」
章成功隨劉喜翠進了大雜院,拐了幾個彎,進了東耳房。屋內床上躺著個男人,他坐起來。
「章成功,我高中同學。我男朋友,外號麻桿,大號侯德威。」
「翠兒跟我提過你。說你挺仗義。我這個人愛交朋友。坐吧。這破房子,太小。」
劉喜翠從桌子上抓過一把瓜子,塞到章成功手裡。
「嗑點兒瓜子。是這麼回事。麻桿和我想到X市玩一趟。我就想到了你。咱們一塊去吧,機票由麻稈掏。X市你又沒去過。怎麼樣,去不去?人多了熱鬧。」
「好事是好事,我得上班呀。去幾天?」
「晦,玩幾天就回來。你請幾天假。」
「去就去。侯哥,讓你破費,不好意思。」
「這也是你好心有好報,你過去對小翠照顧不錯。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
章成功吸了口煙說:
「這就是我第一次認識侯德威的情況。當時心裡不那麼痛快。因為過去我和喜翠交過一段朋友,發現喜翠又榜上一個,我心裡酸溜溜的。上飛機那天,我見劉喜軍沒來。侯德威說劉喜翠臨時有急事,不來了。我和侯德威乘飛機到了X市。他給我單獨安排到飯店住下,我也不知道他去住什麼地方。根本也沒出去玩。第二天,他也沒有露面,打來個電話說他談生意,過不來。第三天早上七點多,他到我的飯店來了。讓我跟他一塊兒出去。他把我帶到一家小飯館,吃了早茶。讓我到對面的五星級酒店420房間去找一位姓吳的小姐拿個皮箱,他說是布料樣品。他給我一張機票,說拿了箱子讓我立刻打的去機場。他說讓我在機場大廳等,有個人會找我,帶我上飛機。」
章成功敲420房間的門。門向裡面打開。
吳愛坤穿著睡衣站在門口。
「先生,你找誰呀?」
「侯德威候先生讓我找吳小姐拿個手提箱,他說是布料樣子。」
「吳小姐沒在。她出去了。她說有人來取布料樣品,讓我把這個箱子交給他。依貴姓?」
「我叫章成功。」
「對,吳小姐說是位張先生。我給你拿。進來吧。」
吳愛坤把一隻普通的密碼箱交給章成功。
「就是這件。謝謝你。」
「再見。」
章成功提著箱子離開。他乘電梯來到飯店大堂,在門口上了一輛出租。
「去機場。」
出租車停在空港人口。章成功提箱子下車,進入候機大廳。
侯德威在尾隨而來的另∼輛出租車中,也在空港下了車。他把帽子壓得很低,免得被章成功認出。
章成功提著箱子站了一會兒,他不知道等他的是什麼人。他排隊登記座位號。侯德威一直在遠處悄悄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章成功拿著機票朝檢票口走。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走到他身邊,像老朋友似地拍著他肩膀說:
「章先生,我等你半天了。我特意來送你呀。來,我替你拿。」
陌生人接過章成功手中的箱子,低聲說:「等你過了通道,我把箱子還你。」
章成功在通道交驗身份證,機票。保安小姐用探測器對他檢查後放行。
旅客候機室,章成功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不安。他擔心箱子被騙走。那個男人提著箱子走過來,坐在他旁邊。
「章先生,咱們上吸煙室抽支煙吧。機上不許吸煙,真夠嗆。」
章成功站起來跟他走。到吸煙室旁邊一拐,進了廁所。廁所裡沒有人,那人把四個便盆的門都打開看了看。其中一個門裡有人拉屎,他說了聲「對不起」。
陌生人把箱子放在便池旁。用腳踢了踢。章成功尿完尿,提著箱子走出廁所。
章成功登上飛機,找到座位,把箱子塞進機艙儲物箱。
侯德威坐在後五排的座位上,手裡拿著一張報紙遮面,對章成功和機能進行監視。
空姐走過來,挪動了一下箱子,關好儲物門。
章成功喝了口水,接著說:
「後來,我就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一直到出了機場,我也沒見侯德威的影子。後來才知道,他是和我乘同一班機回來的。當天晚上,小翠到我家取走了箱子。我從頭到尾也不知道箱子裡是什麼東西。三天後一個晚上,劉喜翠把我叫到她家。屋裡只有她一個人。」
劉喜翠關好房門,從抽屜拿出一萬塊錢交給章成功。
「給你,整一方。」
「給我?你搶銀行了?」
「是你的辛苦錢。麻稈讓我給你的。你陪他去了趟X市。不能白去呀。」
「不明不白的,我不敢要。真是搶銀行來的,我不慘到家了。」
「給你,你就拿著,不拿反而對你不利。麻稈會對你起疑心。」
「翠兒,咱倆一塊長大的,你別害我。」
「人不掙外財不富。要不是你對我好,我能介紹你這麼好的生意,飛去飛來就一萬塊錢到手。麻稈讓我轉告你,絕對不能說出去你去過X市,還帶回來一個箱子。只要你嘴不嚴,你就得判死刑。」
章成功嚇得把錢從兜裡掏出來,放到桌子上。
「我不要這錢。」
「不要也晚了。事情都辦完了,要不要錢罪過都一樣。」
「小翠,箱子裡到底是什麼呀?」
「麻稈不讓我告訴你。你要能保密,我就告訴你一點。」
「掉腦袋的事,打死我也不能說呀。」
「毒品。你箱子裡是毒品,海洛因。你千萬不能讓麻桿知道我告訴你了。他要是知道,肯定把咱倆殺了滅口。幹這行的,心狠手毒。」
章成功急得抓自己的頭髮。
「他們怎麼找上我了?我招誰惹誰了。」
「你放心吧。麻桿以後也不會再用你了。他們專找沒前科的人,找與吸毒沒關的人,找老實人。麻稈說用這種人運毒安全,因為警察不注意。他而且一個人只用一次。你還怕什麼呀。錢你拿走,只要嘴嚴點,什麼事也出不了。就算他們出了事,也輪不到你頭上。」
章成功把一萬塊錢裝進兜裡。
陳虎心中暗喜,無意中獲得了吳愛坤、侯德威販毒的證人。
「章成功,你覺得箱子有多沉?」
「十五公斤到二十公斤左右。」
「你一直沒有打開過箱子?」
「絕對沒有。我要是半道上打開箱子,發現是毒品,肯定半道上就扔了。」
「扔了?你扔不了。麻稈一直監視著你的一舉一動。運毒,是你主動坦白,應該列入立功。你爭取立功贖罪吧。你知道麻稈,就是侯德威的底細嗎?」
「一開始一點也不知道,就知道他是劉喜翠的朋友。後來……後來從X市回來之後,還有些來往。但他再也沒跟我提過一塊兒出去的事。有一天,我們那片的郵遞員送信,正好在胡同裡碰見。他知道我和劉喜翠很熟,就把給劉喜翠的信交給我,讓我捎給她。我接過來一看,信皮上寫著「照片勿折」四個字,寄信地址是吉林什麼縣的一個什麼村。我一想,劉喜翠在吉林沒親戚呀。我特好奇,就把信交給劉喜翠。我問她,沒聽說你家在吉林省有親戚呀。小翠說,信是給侯德威的。侯德威沒有通訊地址,家裡來信就寄到她這兒,由她轉給侯德威。她還說,她只能收信,不能先拆開看。侯德威看了後,讓她看她才能看。我說,對麻桿這種人要留個心眼,還是先拆開看看。她同意。
「我用熱毛巾蓋在封口上,受了潮容易打開。後來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取出兩張黑白照片。一張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小女孩。另一張是一對夫妻和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兩個小女孩像是同一個人。裡面還有∼封信,我看了,看口氣像是母親寫給兒子的。信開頭說『威兒』,信尾寫著『母手書』。我一琢磨,對喜翠說,咱們複印一份好不好?萬一將來麻桿欺侮你,拿出來嚇唬他。她同意,我就出去把信複印了一份,留在家裡。後來,我把照片和信又裝回信封,用膠水粘好。」
陳虎深深吸了一口煙說:
「你把信的複印件放到哪兒了?」
「夾到一個本子裡。」
「本子呢?」
「在我家呢。」
陳虎熄滅煙頭。
「章成功,你立刻帶我們去劉喜翠家,順便到你家去取信複印件。請上車吧,我到經理那兒給你請假。」
焦小玉向女經理給章成功請了假,只說協辦公務,具體的什麼也沒講。
陳虎把章成功讓到副座上坐好,拿起警燈吸在車頂,焦小玉坐在後排,又給劉喜翠家打了個電話,無奈地說:
「就是沒人接。」
切諾基朝章成功和劉喜翠住的胡同疾速駛去,它搶道行駛,衝過紅燈。早上九點多鐘到快餐店打聽劉喜翠的那個男人的出現,使陳虎有一種預感:劉喜翠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