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危情 第六十章 扣機槍疑犯斃命 出拳腳囚徒爭雄
    斜街的暖洋洋洗腳桑拿城的門面臨街,後富是條胡同,胡同的中間還有一條橫胡同與並行的另一條胡同相連。

    阿四把豐田王停在店門口,與何可待進了店門。媽咪走過來,貼著阿四的耳朵說:

    “H樓4號。我安排了泰國小姐給他做泰式按摩。他一聽說泰國小姐,挺高興。”

    阿四悄聲問:

    “古典泰式,還是現代泰式?”

    “現代泰式。”

    現代泰式按摩是裸體按摩。客人穿肥大的短褲和開襟小褂,按摩女全身赤裸,從頭部開始按摩到腳趾頭。對胸部和大腿等部位要用乳房來按摩,乳頭比手指頭還好使。

    阿四埋怨媽咪道:

    “警察一來,就現了。你讓他做古典式按摩就好了。”

    媽咪委屈地說:

    “客人指定要做現代泰式。不做,就留不住他。你也沒說警察要來呀。”

    何可待也有點著急。

    “阿四,你這還有外國按摩女?又添一樁罪過。”

    “沒有外國人。”

    “你說有泰國的?”

    “大哥,我蒙客人的,把你也蒙了。全是國產,會說幾句泰語。我就拿她們冒充泰國人。”

    何可待問媽咪:

    “樓上還有別的客人嗎?”

    “這鍾點客人不多,還有一個客人。也是做現代泰式。”

    “大哥,讓另外的客人走吧。全抄裡頭,我這店非封門不可。”

    “不行,”何可待拉住了阿四的手,“把另外的客人一轟,可能是跟腰的那家伙就會被驚動,他也得跑。現就現吧,能抓住跟腰,也算是以功補過。他訂了幾個鍾?”

    媽咪答道:“兩個鍾,為了穩住他,答應優惠一個鍾。”

    “門上有貓眼吧?”

    “有”

    “我上去認認他。”

    “大哥,我跟你去。”

    “不用。人多了腳步聲太重。我一個人就夠了。”

    阿四掏出一把荷蘭刀塞到何可待手裡說:

    “帶上家伙。”

    何可待脫下皮鞋,穿著襪子,輕手輕腳地換上二樓。他來到4號門前,左眼微閉,右眼貼到貓眼上往裡看。

    小姐兩個豐滿的乳房在客人的前胸來回摩擦,根本看不見男人的正臉。何可待心裡很著急,又沒有辦法。

    忽然,男人坐起來,把光溜溜的小姐壓到身下。他的臉正好面對門上的貓眼。何可待認出此人正是跟腰。

    何可待輕手輕腳地離開,回到樓下。他把阿四拉到一邊說:

    “你把樓下洗腳的客人趕快轟走。別讓他們出聲,省得驚動樓上。”

    阿四和媽咪對兩位洗腳的男人說:“你們快走,別弄出聲,今天關門了。”

    媽咪把服務的小姐叫到一塊,“今天放假,快走,快走。”

    阿四到門口張望,看見對面五月花發廊門口停著光頭的寶馬賽車。罵了一句:“媽的,你還跟上老子了。”

    何可待見閒雜人等都已走光,撥通了陳虎的手機:

    “陳局,就是他,跟腰。”

    “我還有幾分鍾就到了。”

    “快點。屋裡的小姐光著屁股呢,你們悠著點。他在二樓4號。”

    陳虎在切諾基上立刻撥通了陶鐵良的手機。

    “鐵良,就是他。我到了。”

    陶鐵良在電話裡問:

    “你們幾個人?”

    “一共三個。他在二樓4號。屋裡除了跟腰,還有一個小姐。”

    陶鐵良加重了語氣說:

    “陳虎,我命令你,你先到了也不許擅自行動。你們沒有現場捕人的經驗,疑犯可能武裝拒捕。你們把住出口,我到之前別讓他脫逃,就算你們完成了任務。”

    “好,我等你到了再行動。”

    切諾基停在豐田王旁邊。陳虎說了一句“我已經到了”後關閉手機。

    何可待從門內迎出。見陳虎等三個人下車,低聲說:

    “陳局,你們才來三個人?”

    “市局的人這就到。你能保證樓上的那個人就是照片上那個人?”

    “發型變了,他剃了光頭。沒錯,就是他。”

    陶鐵良帶領的緊急反應小組分別從幾輛警車下來,十幾個防暴隊員個個頭戴鋼盔,身穿防彈背心,手裡端著自動步槍。他們迅速把暖洋洋店圍住。

    陳虎手裡拿著一把手槍。他把何可待拉到陶鐵良身旁說:

    “疑犯經何先生辨認,證實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家伙,他現在的綽號Pg麻桿。在樓上4號,屋裡有個小姐。”

    陶鐵良會意地笑笑:

    “我與何先生老相識了。他手裡有槍沒有?”

    何可待一招手,阿四和媽咪走過來,他說:

    “陶局問你們,樓上那個人手裡有槍沒有?”

    媽咪緊張得說不出話,結結巴巴地說:

    “…他衣服……在箱子裡鎖著,鑰匙在他手裡,他拿了個手袋上去……不知裡面有槍沒有……”

    陶鐵良溫和地說:

    “別緊張。4號的門,你能打開嗎?”

    “用鑰匙,從外面能打開。”

    “把鑰匙給我。”

    媽咪回屋裡,取出一把鑰匙,交給陶鐵良。

    “陳虎,你帶著你的人,到後面胡同蹲守,防止他跳窗戶。我從正門過去抓人。”

    陳虎一招手,帶著兩個人從街角拐到了暖洋洋後窗下的胡同。

    陶鐵良命令其余的人守住正門和樓梯口,帶著五個人上了樓梯。

    在二樓4號門前,一名警察用鑰匙輕輕開門,其余的警察把槍口對准房門。陶鐵良守在門的左側。

    鑰匙插進鎖孔,卻打不開門。媽咪在緊張中拿錯了鑰匙。

    警察低聲說:“肯定拿錯了鑰匙,換鑰匙吧?”

    陽鐵良剛說出“來不及了”時,屋內射出的子彈擊中了開鎖警察的胳膊。

    “撞門!”

    陶鐵良話音剛落,兩名警察用皮鞋險開房門,他們迅速躲到門的兩側,裡面又射出了子彈。

    陶鐵良及另外的兩名警察沖到門口。槍口對准了屋內。

    跟腰右手握槍,頂住被他摟在胸前的小姐的腦袋。按摩女身上一絲不掛,嚇得瑟瑟發抖。他的身後是臨胡同的窗戶。

    陶鐵良厲聲喝道:

    “放下武器!”

    跟腰並不慌亂,他冷笑說:

    “別動,你們一動我開槍打死她!你們今天眼福不淺。你們眼睛看著我,別盯著看光屁股泰國妞沒完。我喊一二三,你們不退出去,我就開槍!我說話向來沒含糊過!”

    聽說是泰國小姐,陶鐵良心裡有點慌,保護好外國人質就更不容忽視。

    “好,我們退出去。殺害人質你罪加一等。退。”

    跟腰大聲喊:

    “把門關上!”

    陶鐵良斷然拒絕:

    “門不能關,關上門怎麼談判!”

    “你們關上門,等國際友人穿上衣服。她穿好衣服,咱們再談判!你們不關門,數到三,我也打死她!一!二!…”

    “好,我關門。給你兩分鍾穿衣服。告訴你,你跑不了啦!上下左右全被我們包圍了!”

    陶鐵良把門應掩上。槍口仍對准門內的相應位置。

    就在門關上的一剎那,跟腰把按摩女從窗口推下去,他也跟著跳下。

    胡同窗下的位置,有個水果攤,是個簡易的木棚。

    守候在窗下的陳虎聽見槍響,知道疑犯武裝拒捕,提起了高度警覺。水果攤分停著一輛馬自達,車門緊鎖,沒有司機。他懷疑這輛車是跟腰的,他有意停在這個不顯眼的地方。

    按摩女摔在水果攤的木棚頂上,又滾落到地面,身上多處出血。陳虎撲過來搶救,叫道:

    “快,她還活著!”

    另外兩名干警把按摩女抬起來,朝切諾基車跑去。

    這時,陳虎看見跟腰跳到了馬自達的車廂頂上,發出一聲巨響,接著滑落到車門前。

    跟腰右手持槍,左手拿車鑰匙開門。陳虎一個箭步撲過去,把跟腰壓在身下。跟腰猛地用力,反把陳虎壓在身下。

    跟腰右手就要朝身下的陳虎扣動扳機,陳虎伸手抓住跟腰握槍的手腕。跟腰手槍的子彈飛向空中。

    “啪”的一聲槍響,跟腰的腦袋開了花,他死在陳虎的身上。

    開槍擊斃跟腰的是出現在窗口的陶鐵良。

    陳虎把死屍從身上推開,爬起來沖把上半身探出窗外的陶鐵良大叫:

    “你怎麼把他打死?”

    陶鐵良收好手槍,沖下大叫道:

    “廢話!我不打死他.他早把你打死了!你沒受傷吧?”

    “你打死他,線頭就斷啦!”

    陶鐵良把窗戶關上。心中暗笑:我要的就是把線頭掐斷。他對屋內的警察們下了命令:

    “行動結束。把店封了。疑犯的衣物帶走。你們兩個下去收屍。你們兩個把暖洋洋的所有人員帶到市局看守所問話。通知法醫驗屍。通知三處來現場拍照。你們三個留下來提取現場證物。非市局人員,一律不准進入現場。各小組完成任務後立即向我匯報。”

    陳虎在店門口被兩名持自動步槍的警察攔住。

    “不能進去。陶局有命令,非市局人員不得進入現場。”

    陳虎不解地說:

    “我也不能進?我是陳虎。”

    兩支自動步槍擋住陳虎的前胸。

    “你就是猛虎,也不能進。”

    這時,陶鐵良從門內出來,拍著陳虎肩膀說:

    “收尾的事,讓他們干就行了。用不著我們。”

    “鐵良,你玩的什麼把戲?我進去看著疑犯留下的衣物裡有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他們會提交一份完整的報告,你我等著看報告吧。’”

    何可待、阿四、媽咪三個人戴著手銬被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押出來。河四破口大罵:

    “姓陳的,你他媽的也太不仗義了!我們搭著性命幫你抓人,你們不但連個謝字都沒有,反倒把我們銬上!”

    陶鐵良微微一笑說:

    “阿四,你敬萊吧。沖你異性裸體按摩這一條,就夠判個七年八年的。帶走。”

    何可待苦笑著舉起戴銬子的手。

    “陳局,我費盡心思幫你,換來的就是這個嗎?”

    陳虎把陽鐵良拉到一邊說:

    “鐵良,這是怎麼回事!是他們提供的消息。”

    陶鐵良點上支煙說:

    “陳虎,不是我駁你面子。現場涉案人員一律收審,這是章程,我也不敢網開一面。提審完了,沒事的都會放,但不審不行。一死一重傷,這麼大案子,他們至少也是證人。那個阿四,公然對抗政府禁令,包娼賣淫,你怕救不了他。你是最秉公執法的了,不用我細說,你比我明白。”

    陶鐵良一揮手說:

    “全部押車上去!”

    陳虎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推進囚車。這輛囚車原來是准備押解跟腰用的。

    街面五月花發廊門前停放的寶馬賽車裡,光頭按下CD鍵,音響傳出鄧麗君小城故事輕柔的歌聲。他在車內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當他看到阿四與何可待被推進囚車時,他知道阿四死定,他只要出很少的一點錢就能把阿四的暖洋洋洗腳城連鎖店盤過來。如此輕易地除掉一名黑道上的競爭對手,讓他心花怒放。

    陳虎被兩支自動步槍擋在門外的那一幕,和陶鐵良躊躇滿志、陳虎神情沮喪的場景,光頭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但他悟出白道上的這一番暗中較量,陶鐵良是勝者。

    當天夜裡,在看守所預審定陶鐵良審訊了何可待。提審認“你怎麼認識跟腰”開始。審訊已經進行了兩個半小時。陶鐵良聽了何可待的供述暗吃一驚:原來蔣月秀不僅涉嫌走私,還雇用殺手殺人;吳愛坤也被牽涉在內。所有這些情況陳虎先我一步全知道了,要保住蔣月秀進而保住蔣局長將會是十分的困難。現在推一的補救辦法是削弱何可待口供的可信性,畢竟他的口供沒有分證。另外就是切斷他與陳虎的聯系。想到這裡,陶鐵良板起面孔說:

    “何可待,你的馬仔阿四是包娼賣淫的首犯,你是他的後台。你如實交待,你在醫洋洋洗腳城連鎖店的非法收入提成多少?”

    “一分也沒提過。我跟阿四沒有經濟來往。”

    陶鐵良拍著桌面叫道:

    “胡說!你瓢得見了底,你不從阿四那兒黑錢,你怎麼活?你是專玩大的,每天手裡沒有幾萬,你受得了嗎!”

    何可待冷笑說:

    “你拍桌子瞪眼,我告訴你侵犯公民權利!”

    陶鐵良哈哈大笑。

    “你告我?你以為你爸還活著,還當副市長?你一條喪家犬、落水狗,還擺你市長公子的是架子,你撤泡尿照照你自己!阿四已經交待了,你頑抗到底,從嚴處理!”

    “你詐什麼詐?我見過。你當局長才幾天,多大的官我沒見過?蔣月秀給我四千多萬,我都不動心,能要阿四那幾個小錢。我告訴你,陶局長,你說的話我全記錄在案。你別玩過了。”

    “我還怕你記錄在案!你賄賂國家公職人員。你說,你給過陳虎多少錢,他才罩著你,幫你逃脫了法律的懲罰!”

    何可待又是幾聲冷笑。

    ‘物局長,窩裡斗我見過多了。也沒你這種斗法。你讓我誣陷陳虎,好呀,你開個價,你給我什麼好處產’

    陶鐵良把茶杯摔在地上。

    “誰讓你誣陷了?我讓你如實交待!你編造了蔣月秀雇你殺助腰的神話故事,還說你對焦小玉說起過。你這就是拉著國家公職人員與你一起編瞎話!我問你,你和蔣月秀之間的談話,誰能證明有過這麼一次談話產

    “沒有。

    “沒有旁證,你就讓我相信你的胡說八道!你和蔣月秀搞過對象,後來吹了,於是你懷恨在心,蓄意報復!你利用蔣月秀死亡,死無對證的機會,就締造謊言,妄加罪名,詆毀她的名譽!告訴你,何可待,會說的不如會聽的。你一派胡言裡漏洞百出!”

    “信不信由你。我要是讓你吹胡子瞪眼一拍呼就腿軟,我也就不是在市委大院長起來的壞小子。你還別讓我出去,出去我就告你官官相護。你是蔣局長的門生故舊,所以你護著他閨女。”

    “把他押下去!”

    何可待被兩名警察推推搡搡地帶出預審室。

    已經凌晨兩點,何可待躺在囚室地鋪上一點睡意都沒有。但他閉著眼睛,偶爾打打呼喀,裝出熟睡的姿態。

    地鋪上擠著八個人。何可待被夾在中間。他從阿四嘴裡早已知道牢房裡的規矩,誰要是得罪了看守,就必遭同牢犯人的一頓狠揍。第一拳先封你的眼,第一腳先踢你的老二,使你在瞬間喪失反抗能力,接下來是沒頭沒腦地一陣拳打腳踢,打到跪地求饒為止。打人的犯人以此向看守邀功,飯碗裡多了勺萊。挨打的從此不僅對看守,對其他的犯人也就老老實實了。

    何可待預感到對他的暴打就會在今天入獄第一個晚上發生。因為他叫板的不是一般的警察,而是新任的公安局長。他想,與其讓人家打個嘴歪眼斜,不如拼死對打還有一線生機。所以他暗中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兩點一刻,有人咳嗽了一聲。何可待一左一右兩個人突然坐起來,一個人騎到何可待身上,另一個人壓住他的雙腿。何可待搶先出拳,擊中騎在他身上的人的眼睛,那人“哎呀”一聲翻下身去。緊接著,何可待抽出兩腿,一腳踢中那個人的下巴。何可待躺在板鋪上就打倒了兩個人,他翻身躍起,伸拳踢腿,與四面撲上來的搏斗。他把心一橫,死活就在今天晚上。出拳、踢腳非常狠,能夠到誰就打誰,他抓住一只胳膊開嘴就咬,硬是咬下一塊肉。他抓住不知是誰的頭發,硬是扯下一塊頭皮。他也挨了不少打,肋骨上挨了好幾腳。但只要抓住一個,就連踢帶咬,往死裡打。牢房內滾成一團,“哎喲媽呀”的叫聲此起彼伏。十幾分鍾後,有六個人受傷不能動手了。何可待一發狠心,要把最後一個打成重殘,好殺雞給猴看,他抓住那個人的腦袋,狠命朝暖氣管上撞。那個人頭部往外冒血,昏了過去。

    何可待背靠牆站立,指著屋內所有的犯人說:

    “你們誰還上?今天我奉陪到底!”

    一個大高個,可能是個字霸,就是他的頭皮讓何可待拽了下來。他沖何可待拱手說:

    “不打不相識,今後你就是我們的大哥大!”

    “你們服不服?不服接著練!”

    “服了,服了。自家兄弟,何必骨肉相殘呢!不打了,不打了。”

    門外,傳來看守的吆喝聲:

    “六筒9號,你們屋裡怎麼回事?”

    何可待學著犯人的腔調說:

    “沒什麼事。新來的姓何的那小子,不守獄規,我們幫助了他一會兒。沒事了。”

    門外看守說:

    “他老實了嗎?”

    “報告政府,他老老實實睡覺了。”

    “再吵,全給你們關小號!睡覺!”

    看守的腳步聲遠去了。

    高個子沖何可待連連拱手說:

    “何大哥,你把我們哥幾個練了,把警察涮了,您是老江湖呀!”

    何可待拱手道:

    “各位,剛才多有得罪,我賠禮了。以後我們就是弟兄了。不是我牛逼,我徒弟都比你們功夫好。認識阿四嗎?他今天跟我一塊兒折進來的。”

    第一個動手的人上前作揖說:

    “哎喲,何先生,您早說呀。阿四誰不知道呀,我還跟阿四混了三個多月呢。敢情您是阿四的師傅。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何可待看了看躺在暖氣管旁一動不動的人說:

    “他怎麼辦?趕快給他治治。”

    “您放心,我們這兒有消炎粉,糊上什麼事也沒有。這裡的人,個個扛揍。只要不掉腦袋,都死不了。”

    “消炎粉呢,趕快給他糊上。都是父母養的,誰活著也不容易。”

    勝者為王,何可待成了六筒9號的老大。幾個犯人聽了何可待的吩咐,趕緊把消炎粉糊在流血的傷口上。

    這一夜,何可待給同屋的犯人講了六七個葷笑話。其中警察換崗猴爬桿的故事被犯人一致推選為六筒9號的保留劇目,要一撥一撥地講下去。

    方浩聽完了陳虎的關於陶鐵良擊斃跟腰的匯報後,長久地沉默。這是周森林的安排,他聽了陳虎敘述後覺得情況重大,便安排了陳虎專門向方法當面匯報。

    “老周,”方浩眉頭皺了一下,“你的看法呢?你覺得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嗎?”

    周森林歎息了一聲道:

    “古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說呢,人之將退其言也真。說真話,我認為陶局沒有必要一槍擊斃跟腰,因為陳虎並沒有面臨死亡的威脅。那麼多的人,還不能生擒一個破腳疑犯?人死線索就中斷了。這對於我們是個極大的損失。拘留何可待,也缺乏充足的理由。且不說正是由於何可待提供的線索幫助我們找到了跟腰,也不說何可待在抓捕跟腰的行動中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幫助,就說何可待與蔣月秀那一次重要的談話,他至少也是我們應該加以保護的證人。陶局說抓就把人抓起來了,我看也不正常。要是何可待在看守所裡有什麼意外,我們連個證人也沒有了。”

    方浩仁立窗前靜靜地聽。他突然回過頭來問陳虎:

    “你說,當跟腰死在你身上時,你當時第一個感覺是什麼?”

    “我就一個想法,這次抓捕行動失敗了。我們除了一具死屍,什麼也沒得到。當時比我自己挨了子彈還難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想法。”

    “嗯,我要是你,也會有這樣的感覺。鐵良也許有他不得不開槍的道理吧。”

    方浩拿起電話,撥通了公安局局長室。

    “陶局長嗎?我是方浩。我通知你,立刻釋放何可待,馬上。”

    方浩放下電話說:

    “鐵良開槍擊斃疑犯的事,你們就不要介入了。我找他談談。老周,這個吳愛坤吳小姐,神通廣大,你敢不敢碰她一下?”

    周森林點點頭說:

    ‘方書記,我剛才已經表了態。人之將退,其言也真。得罪人的事,我去做。陳虎立腳未穩、地雷多,不宜多得罪人。他說幾句假話,辦幾件違心的事,也無傷大雅,甚至是必須的。我反正快退了,他們能拿我怎麼樣。”

    “老周,你與別人不一樣喲。”方浩從抽屜裡拿出幾張表格,上面全是人名。“有些人是另一種哲學,人之將退,不貪也負。這些表格是監察部統計的,他們都在臨退前大大地貪污腐敗了一把,專家稱之為‘離退休症候群’。老周,你沒顧慮,我還有顧慮呀。我也有難言之隱,高處不勝寒,也算是中國特色吧。公檢法的體制不改革,公檢法的腐敗也就層出不窮。我再往深裡說,就犯規了。嗅,你們去吧,我有點累,或者干脆說,有點傾。

    周森林和陳虎默默告退,離開了方浩的辦公室。

    在走廊裡,陳虎低聲說:

    “我看方書記欲言又止,心事重重似的。”

    周森林看看走廊裡沒人,也壓低了聲音。、“他能不煩嗎。這句話我只能球你說,你千萬不能亂講。在陶鐵良提正局的討論會上,方書記是有保留意見的,但上面硬壓了下來。他為什麼還兼著政法書記,就是擔心有變。剛才他說公檢法體制不改革,公檢法的腐敗就會層出不窮,是有所指,有感而發。不過呢,上層的問題他不便對我們說罷了。他的日子,不會比你我好過。”

    “周局,本田雅格……”

    周森林打斷陳虎的話頭。

    “回辦公室說,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

    剛回到反貪局的局長室,陳虎就忍不住說:

    “周局,我覺得本田雅格專案組的成立,似乎是什麼人把我們引向了誤區。我並不是說反走私不重要。反走私不僅重要,又是當務之急。但我覺得用一個陳年舊案,走私案值也不是非常巨大,投入這麼大的力量,不太對勁。再查半年,也不見得能查出什麼結果。反腐敗的工作卻受到了沖擊。使我們顧此失彼。我真是被搞得糊裡糊塗,不知道自己整天干些什麼。”

    “不,陳虎,你在專案組干得很好,何可待提供蔣月秀雇用他會殺跟腰的情況和美元印版的來歷非常重要,很有價值。沒成立專案組,就不會發現這個情況。”

    陳虎燒著刀疤說:

    “是偶然罷了。就像踢足球,我一腳踢出去,撞到了對方球員的腿上,球改變了路線進了球門。與本田雅格專案組的偵查目的並沒有太多的直接聯系。何可待在這件事上功不可沒。當然,小玉能讓何可待說出實情,也非常不容易。要是由我出面,何可待還真不一定能說。”

    “你又犯了隨便否定自我的老毛病,”周森林倒開水吃下兩片藥,“蘋果樹年年往下掉蘋果,只有落在牛頓手裡的蘋果起了作用,它改變了人類歷史。跟腰是個偶然落下的蘋果,我希望你是牛頓,從中發現萬有引力。我們不去討論本田雅格專案組的成立是否有必要,這是上層的事,我們無權過問。你給我什麼題目,我們都能把文章做到點子上,這才是我們的功夫。這是我從周恩來總理身上學習到的經驗。文化大革命中毛澤東給周總理出了多少題目,但周總理接過題目,總是能把文章做到盡量減輕文革的損失這個點子上。毛澤東發現後也沒轍,批評周總理陽奉陰違搞得好。毛澤東批的是陽奉陰違搞得好,不是陽奉陰違搞得壞。毛主席他老人家選詞用字多講究。他用了個好字,說明什麼?說明他得承認周總理站在理上,他心裡不滿意也得說好,說明毛澤東無可奈何。周總理的操作技巧是何等的高超,政治智慧是何等的豐富。焦鵬遠焦書記批評我陽奉陰違搞得好,其實是太抬舉我了。我基本上執行了他的指示,除非迫不得已搞點無關宏旨的小調整。陳虎,我沒有讓你學陽奉陰違,但當你發現某些來自上層的指示並不符合黨的根本利益,甚至有害於黨的根本利益的時候,你能怎麼辦?硬抗是不行的,違反下級服從上級的組織紀律。也就只好學習一點做文章的技巧。當官難,當交更難。吏的職能是抓、殺、判、關、管,搞錯了就是草菅人命。我們使用權力能不慎之又慎嗎。官是國家機器的大腦,吏是國家機器的手。手沒有思維的功能,大腦讓手怎麼干手就得怎麼干。從這個意義上說,吏並不對官犯的錯誤負責,因為它只是執行機構。但為吏的又是有感情。有思維、有價值觀的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們難吶!跟你說了這麼多不著邊際的話,是決退了,對自己的一生做些反思。陳虎,你是不是覺得最近我的話太多了?”

    陳虎看著周森林的一頭花白而稀疏的頭發,心裡感到隱隱作痛。一個忠誠於黨和人民事業的局級干部,一生活得竟是這樣沉重。也許這就是清流官吏的必然命運吧?濁流浩浩蕩蕩,清流猶若小溪,但自古至今清流從未斷流,民族的希望也就在於此吧。

    “周局,我特別欣賞你那句‘人之將退其言也真’。真話只嫌少,不嫌多。我心裡明白,你很不能將一生的政治經驗傳授給我,讓我少犯錯誤,我很感激。想想以前我對你的誤解,心裡很慚愧。但我也不怕你生氣,時代畢竟進步了,依法治國的下一步是執法的透明度。我准備上書中央,公檢法的改革刻不容緩,增強執法的透明度是大勢所趨。只有執法者先受監督,才能防止腐敗。周局,或許是秉性難移吧,韜光養晦的境界我怕是難以企及。我這種秉性,不適合現行的政治體制。我身上毛病太多,早晚淘汰出局,可能是個必然的下場。”

    周森林指點著說:

    “看來呀,你不是牛頓,你是巴頓。讓巴頓去做牛頓的事,是有些難為你呀。”

    兩個人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中的苦楚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六筒9號囚室的門打開,看守進來叫道:

    “何可待,出來!放你出去。”

    何可待坐在牆跟,屁股剛一挪動,又坐下不動。

    “請神容易送神難。想抓就抓,想放就放,沒那麼容易。你們不賠禮道歉,我就在這兒把車底坐穿。”

    “畸,耗子還成了精。”看守走到何可待身旁,“你是見看守所的大白饅頭不要錢是不是。立馬給我走人,別找不自在。”

    9號原來的牢頭——大高個,走過來勸解道:

    “何哥,這車底是鋼筋水泥地,一輩子也甭打算把它坐穿。你跟政府叫什麼勁兒呀。抓你是革命需要。放你也是革命需要。我想出去,人家還捨不得我呢。見好就收,全須全尾地出去,你就念阿彌陀佛吧。起來吧,何哥,9號的第一把手要是你捨不得,我給你留著。什麼時候你再進來,我立馬讓賢。”

    “好吧,沖你的面子,”何可待站起來,撣樣屁股,“我走。諸位,我先走一步了。”

    何可待剛出房門,屋裡叫了幾聲:“大哥,別忘了弟兄們!”

    看守的語氣和緩多了。

    “何可待,出去別再管閒事。管閒事,落不是。上頭讓我給你帶個口信,提審你時的每一句話,出去都不許說,不許對任何人說。任何人,懂嗎?你要不識相,說出去半句,今天怎麼放你,明天怎麼把你抓進來。好漢不吃眼前虧,這點人生道理你應當懂。什麼手續也不用辦了,你走吧。”

    何可待走出看守所大門,知道自己再也堅持不住。肋間劇烈的疼痛使他前額冒出了冷汗。

    停車場上,陳虎靠著車門抽煙。見何可待走出看守所高大的鐵門,招了招手。

    淚水禁不住湧出何可待的眼眶。他心裡立刻明白,只關了一天多就放出來,一定是陳虎出了力。

    何可待掙扎著走到切諾基旁。陳虎覺得情況異常,上前扶住他。

    “何可待,你怎麼直出汗?臉上蓋著紙,哭得過了。”

    “送我上醫院,快點。”

    陳虎把何可待扶上了車,給他一支煙。

    “怎麼回事,打你了?”

    何可待深深吸了一口說:

    “警察沒打,犯人打的。要不是我有防備,非讓他們打殘廢不可。我跟他們硬拼了一仗,往死裡磕,才沒吃多少虧。我估計肋骨折了,疼得厲害。”

    “你跟看守報告了沒有?當時就應該報醫呀。”

    何可待苦笑說:

    “我敢吱聲嗎。再疼我也得咬牙挺著。這幫犯人要是知道我肋骨折了,能不報負我?我不但沒吱聲,還忍著疼給他們講了一夜的笑話。這些孤群狗黨,欺軟怕硬慣了。在他們面前就得硬撐著。”

    陳虎拍著何可待肩膀說:

    “你是條漢子。咱們去醫院。”

    切諾基駛往公安醫院。何可待在車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他拿不准該不該把陶鐵良追問他與陳虎有沒有行賄受賄的事告訴陳虎。

    何可待試探著問:

    “陳局,你與陶局有過節嗎?”

    陳虎警覺地看了何可待一眼說:

    “沒有呀。我們是大學同學。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陳局,我早看出來了,你是個好人。我就勸你一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越是朋友越害你,我真是替你捏一把汗。幸虧咱倆之間是清如水,明如鏡,什麼經濟來往也沒有。要是有一點瓜葛,你也折了。”

    “到底怎麼回事?”

    “出來的時候,我得到了警告,審我的事我要說出半句,再把我抓回去。往深了,我也不敢說了。打個比方吧,焦東方是我的鐵哥們兒,差點害死了我。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鐵哥們兒,要有,你就留個心眼兒吧。”

    經公安醫院醫生診斷,何可待左肋軟組織挫傷,右肋一處骨折。需住院治療。陳虎給何可待辦好了住院手續,拿著醫生開出的診斷證明上了切諾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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