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危情 第三十三章 押人犯戒備森嚴 選新官莫測高深
    機場戒備森嚴。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三人一組在通往機場的公路上巡邏。沿途主要路口停著警車以備突發事件。

    這種陣勢只有在一級勤務時才採用,但今天凌晨並沒有領導人去機場。

    一輛滿載士兵的卡車駛來,跟在後面是十輛從日本進口的警車,最後面是兩輛奧迪轎車。

    前三輛警車裡是臨時從武警部隊借來的幹警,他們負責押送犯人的任務。為了保密和安全,這次行動沒有市有關方面介入。第四輛警車裡押解的是焦東方,第五輛警車裡押解的是沈石,第六輛警車裡押解的是郝相壽的副手、市委辦公廳副主任,第七輛警車裡押解的是馬忠良,第八輛警車裡押解的是沙莉。每名犯人有三名幹警看押。第九輛警車裡是陳虎和周森林。第十輛警車是應付突發事件的武警。警車後面第一輛奧迪裡是方浩和中紀委的一名領導,最後一輛奧迪是國際刑警中國中心局的李雲龍和另一名幹部。

    「陳虎,」周森林遞給身邊的陳虎一支煙,「你就要登機了,這次去拉美,∼定要把郝相壽失蹤的真相查清楚,不允許無功而返。」

    「是」

    「要和雲龍同志合作好,他處理涉外事務很有經驗。」

    「放心吧,在香港我們合作得很愉快。」

    陳虎總想問為什麼這次行動沒讓焦小玉參加,但他沒敢問,不該知道的就不要打聽。但此次遠行,他對焦小玉根不放心。

    「周局,托你一件私事。」

    「你什麼時候也有私事了?」

    「小玉的請給好像不太穩定,你多幫幫她D入」

    「我心裡有數。好鋼也不能煉起來沒完,沒完沒了地煉人家,誰也得燒化了。我有意讓她休息休息,暫時不給她安排工作。」

    車隊駛入某軍事機場,一架專機停在停機坪上。

    警車直接開到飛機務停住。

    焦東方第一個被押下車,在左右兩名幹警的監護下登上車梯,進了機艙。接下來是馬忠良。依次是沈石、沙莉。

    方浩與中紀委的負責人下了車,看著犯人們被押上飛機。周森林與陳點站在車梯旁清點人數。

    「陳虎,我該上機了,你也要去民航機場登機了。我到那邊安排好就返回來,等你的消息。」

    周森林與陳虎緊緊握握手,轉身走到方浩身旁。

    「兩位領導還有什麼指示?」

    方法捂著隱隱作疼的胸口說:「老周,這次更換羈押地點,一定要注意保密。絕不允許再發生遞紙條串供的事情。」

    「我記住了。」

    「老周,辛苦你了。」中紀委負責人壓低了聲音,「機上已經來取了隔離犯人的措施,但還是要注意安全。到達地點後,會有人配合你們的。這是名單。」

    他遞給周森林一張名單。

    「只有這四個人有權提審犯人。除了這四個人,任何人無論帶什麼樣的介紹信和口信,都不能提審。」

    「是,堅決照辦。」

    「好,你上飛機吧。」

    周森林轉身登上車梯。

    軍用飛機關上艙門,轉彎進人跑道,滑行了一段後呼嘯躍上太陽初起的天空。

    方浩拉住了陳虎的手。

    「小陳,我就不去機場送你們了。緝拿郝相壽非常重要,因為何啟章的本子可能被他帶到了境外。雲龍同志和你同行,我也就放心了。」

    中紀委負責人與李雲龍一起走過來。他說:「我剛才和李雲龍同志交待過了。陳虎,擔子壓在你們身上。郝相壽主動。單獨逃跑的可能性不大,種植園看護勞工很嚴格。或者是郝相壽被別有用心的人劫持,或者是裡應外合脫逃。你們一定要把線索弄清楚,活要歸案,死要見屍。」

    「是」

    陳虎與李雲龍同乘一輛奧迪車,駛離軍事機場,朝民航機場開去。

    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小人物使不平靜的市委更加不平靜。

    一個是蘇南起,接替沈石任焦鵬遠的秘書。

    一個是辛茅,接替郝相壽任市委辦公廳副主任。

    蘇南起四十五歲,四方大臉,戴金邊眼鏡,人民大學畢業,一直在市委政策研究室任個閒差,正處級調研員。

    辛茅四十歲,上寬下窄,運動員的體型。五年前在美國哈佛大學獲得博士學位,歸國後在市委機關內部刊物《理論與實踐)任副總編輯。他與眾不同之處是從來不穿西服,永遠是退了色的綠軍裝;冬天不穿皮大衣,只穿綠色士兵棉大衣。但腳下的黑色三接頭皮鞋擦得很乾淨。

    他們是焦鵬遠提名,市委組織部考核,常委會集體討論通過任命的。

    市委書記重整班底這一舉措使他可能下台的傳說一風吹,保焦派抬起了頭,他們說市委現在又是西風壓倒東風了。

    蘇南起和辛茅並肩走進焦鵬遠辦公室的兩扇大門。市委書記寬大的手掌熱烈地與他們握手。

    他給兩位新秀斟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謝謝,焦書記。」蘇南起頗有臨危受命的莊重。

    辛茅正襟危坐,軍人氣派,儘管他一天兵也沒當過。

    「南起,」焦鵬遠坐回到他的皮轉椅上,「這麼多年,一直讓你坐冷板凳。不過,事物總是有兩面嘛,調研員雖然沒什麼權力,但你對信息的佔有比我們強得多,這是一筆很可貴的財富喲?」

    「小辛呀,我最欣賞你一點,依知道是什麼?」

    辛茅困惑地搖搖頭。

    「是你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勇氣。『六四』之後,在美國的留學生一窩蜂去拿綠卡,低三下四去拍美國的馬屁。你呢,大義凜然,毅然回國,給我們爭了一口氣呀。」

    辛茅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說話。

    「南起,你是學馬列主義的。小辛,你是又學了馬列主義,又在美國優那兒拿了政治學博士。當前,我市的重點是反腐敗,你們說說,腐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理論上要把它講明白,這是你們今後一個時期的任務。」

    蘇南起明白這是焦書記的第一道考題,與這麼大的人物坐在這麼近的地方在他是第一次,不免有些緊張。

    「辛副總編的理論比我強,還是他先說吧。」

    「以後就叫辛秘書。小辛,你有何高見嚴

    辛茅並不怯場,他的老文人同樣是一名高級幹部,比焦鵬遠更高的幹部地也在自家的客廳裡見過。

    「何啟章、郝相壽、李浩義等等一批幹部之所以腐敗,除了他們自身的原因還有更重要的社會原因。改革開放是在爭議中進行的。如果我們回憶一下,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所提出的每一個理論都含混不清。『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推一標準』,這種提法偷換了概念,要害在於惟一這兩個字。科學共產主義提出時,沒有任何一個國家進行過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本義上的實踐,但它是真理。英特納雄耐爾一定要實現,也沒有經過足夠的社會實踐,但能說它不是真理嗎。反之,被實踐檢驗過的也不一定是真理。東歐的社會主義陣營解體了,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解體了,他們成了資本主義,但能據此就說社會主義失敗、資本主義勝利嗎?當然不能。『白貓黑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的『貓論』,『摸著石頭過河』的『摸論』,都混淆了是非。至於目前作為黨的政策的『不問姓社姓資』,就從本質上抽去了馬列主義的靈魂和最高的原則,我們共產黨人就是在問姓社姓資這個根本點上成立、發展、壯大的。不問姓社姓資,還要我們共產黨人幹什麼。還有『三個有利於』已完全滑入了實用主義的泥潭。當前大面積的腐敗是歷史對改革開放的報復。與我回國的一九八九年相比,現在非國有經濟產值已從數量上超過了國有經濟,發展速度迅猛,而國有資產以每年超過千億的數額流失。社會主義公有制是江河日下,資本主義如旭日東昇。社會主義共和國的經濟基礎動搖了,上層建築也必然隨著動搖。道德屬於上層建築的範疇,道德的滑坡給腐敗分子提供了合法性;市場經濟給腐敗分子提供了聚斂財富的渠道;改革開放給腐敗分子披上了真理的外套;資本主義因素在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的大舉入侵為腐敗分子侵吞國有資產敞開了綠燈。這樣下去,不僅僅是腐敗,離腐朽也不遠了。所以,反腐敗要正本清源,糾正理論上、政策上的失誤,重新確立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的世界觀,使中國回到毛澤東的道路上來。僅僅靠抓人只能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焦書記,我的看法可能有許多錯誤,至少是不合潮流。您要是覺得我不適合做這個工作,我還是回去編雜誌吧。理論戰線黑白顛倒的狀況讓我很痛心,真正的馬列主義者發表文章的地方已經不多了,報紙、雜誌的版面大多數被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文章佔領,電視台差不多都是誘導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文化陷阱。」

    辛茅突然止住了慷慨激昂的話語,眼窩默默湧出熱淚。

    屋裡頓時沉寂。

    「對不起。」辛茅掏出紙巾擦乾淚水。

    焦鵬遠不動聲色地聽著辛茅的每一句話。這個年輕人慷慨陳詞,銳不可當,與他見慣了的滿嘴空話、套話的幹部完全不一樣。在「四人幫」時期,滿嘴馬列的幹部隨處可見,但眼下幾乎找不出一個。而此人不是裝出來的馬列。他覺得選辛茅當秘書這招棋是走對了。他猜出辛茅的觀點肯定受到他的老文人、那個著名的理論家的影響,這個時候提拔他也是對理論家暗送秋波,同時也能加強自己的法統地位,渡過眼下的危機。況且,辛茅是方浩的天敵,方浩在市委裡是出了名的改革派,讓辛茅專和方浩衝突,打沒完沒了的理論仗,自己剛好坐收漁翁之利。

    焦鵬遠把目光轉向蘇南起。

    「蘇南起同志,你覺得辛茅的看法是否準確?我覺得辛茅的看法有些偏頗。改革開放這條路是走對了,也是不能動搖的。」

    蘇南起微微欠起身,讓後背離開沙發,以顯示對上級的尊重。

    「焦書記,我感到當前最迫切的是在理論與實踐上與中央保持一致。在這方面,我們不能再接人以柄,亡羊補牢,猶未為晚。變被動為主動,才能渡過何啟章自殺引起的震盪。我的淺見僅供您參考吧。」

    又是一個滑頭,但穩健可用。焦鵬遠心想。

    焦鵬遠點點頭,下了決心要把辛茅這發炮彈裝上膛。

    〞我就是用敢說實話的人在我身邊工作。辛茅,新工作不影響你的理論研究嘛,我還能給你創造一些條件。不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不和黨內外、國內外的敵對勢力作鬥爭,我們共產主義的理想怎能實現?一九八九年我就是這樣做的,以後還要這樣堅持。市委的一些領導同志只顧抓細枝末節,忘記了根本,甚至以反腐敗為借口把矛頭指向了堅持馬列主義的同志,這是黨紀國法不能允許的。我在考慮,市委市政府掀起一個學習馬列主義的高潮。辛茅,你立刻給我拉出個計劃來。蘇副主任,你走馬上任第一件事,就把這件大事給我抓好,文章要做得大,做得足,在市委機關報發社論。壓一壓歪風邪氣!」

    召見結束後,焦鵬遠把辛茅留下來共進工作午餐。

    市委機關小餐廳是廳局級以上幹部吃工作餐的地方。只有八張餐桌,周圍是皮沙發。焦鵬遠從來不與秘書共進工作午餐,所以當他與辛茅並肩而入時引來人們詫異的目光。

    辛茅本來是落在焦鵬遠身後兩步,進門時焦鵬遠拉了他一把,並肩而入。這個細節立刻引起已在這裡等候的林光漢、千鐘的注意。

    千鍾笑盈盈地迎過來說:「焦書記,請坐。」

    焦鵬遠在椅子上坐下。「辛秘書,你們以前不太熟悉吧。」

    千鍾握住辛茅的手,「久仰,市委的筆桿子。辛秘書,言公身體好嗎?」

    被千鍾稱為「言公」的是辛茅的老丈人。

    「謝謝,他老人家身體很好。」

    辛茅對千鍾並不很熱情,覺得此人過於謅媚。

    林先漢明顯地瘦了,他甚至找不到如何與焦鵬遠相處的感覺。憑借多年的政治經驗,他覺得焦鵬遠重新工作可能是迴光返照,粉碎『煙人幫」後的慶祝遊行時,馬天水還站在天安門主席台上,不久便撤職查辦了。但個人情誼及提攜之恩又不能不顧及,總不能落個背信棄義、趨炎附勢的小人名聲。他與辛茅過去雖然沒有什麼工作上的接觸,但知道此人有深厚的政治背景和權力資源,在焦鵬遠風雨飄搖之際來當他的秘書,他的老丈人不會不知道,那這又意味著什麼呢?是對焦鵬遠的支持,還是接砂子?官場上有兩條決定著一個人的命運,一是人脈,你是哪條線上的人;二是權力資源,你的權力是誰給的。林光漢知道,所謂權力是人民給的不過是理論上的說法。他的人脈是焦鵬遠的前輩創造的體系,他的權力資源同樣來自這個體系,這就決定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共同體。他能離開這個共同體而單獨存在嗎?他始終懷疑自己。

    焦鵬遠主動拍著林光漢的肩膀說:「老林呀,氣色不好,去看看病。我還是那句話,我當一天市委書記,你就當一天市長。過去我怎麼信任你,今後還怎麼信任你。我不當這個市委書記了,你另擇高枝,棄暗投明,也不遲嘛。」

    林先漢心裡驟然收緊,焦鵬遠是明顯對他發出了警告。他陪著尷尬的笑說:「焦書記,一塊兒吃吧。」

    「不了。」焦鵬遠擺擺手,「我跟辛秘書一塊吃。」

    焦鵬遠與辛茅走到角落處坐下,他低聲說:「小辛,古人說,柱之將倒,扶之何益?你這個時候給我當秘書,說不定要當陪葬品喲!」

    辛茅沒有料到焦鵬遠會這樣坦率,一反高級幹部韜光養晦的策略,坦誠地對下級說出心裡話,這使辛茅非常感動。

    該怎樣對焦鵬遠說呢?辛茅猶豫著。這時,服務員送來了四菜一湯的工作餐。「焦書記,請用。」焦鵬遠說了聲「謝謝」。待服務員離開後,他點上一支煙。

    「不好說,是不是?秘書這個行當,級別不高,權力夠大。我也當過秘書,言公也當過秘書。我們那時候當秘書是謹小慎微,從不自作主張。但政治運動來了,也免不了受衝擊,抓起來的,自殺了的,都有。後來,風氣壞了,秘書的權力膨脹了,這個首長的秘書與那個首長的秘書,幾個首長的秘書在卡拉OK一唱歌,什麼大事都能敲定。郝相壽、李浩義、沈石不就出了毛病!言公呢,他支持你跟我Xi作嗎?」

    果然不出老文人所料,辛茅想,做實際工作的頭腦是比做理論工作的簡單。

    上週六的晚上,在老文人的書房裡,銀髮飄灑的老人揉著因眼壓過高而疼痛的眼眶說:「焦鵬遠是一方諸侯呀,他亂了方寸,有病亂投醫,用你,是想托庇於我。我怎麼管得了他的事。諸侯坐大,向來是犯忌的。此公剛愎自用,雄踞一方,目中無人,五彩廣場就是一個例子。文章有兩種做法,一種是舉重若輕,看上去重得不得了,找到∼個支點,一撥也就翻了。阿基米德說過『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起地球』,就是這個意思;另一種做法是舉輕若重,這個重,是慎重的重,已經不是物理學上的意義了。處理焦莊遠的問題,先舉重若輕,後舉輕若重比較好。他腐敗,縱容子女與下級巧取豪奪,就是一個支點,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支點;但掀翻了之後就要慎重了。我說的,你都懂了嗎?」

    辛茅點點頭,卻又依然不解,「我不是大整焦鵬遠,是給他當秘書。您老覺得我去好還是不去好.〞

    老人笑笑,「你過來。」

    辛茅跟著老人來到牆上掛著的長一米寬二十厘米的數百人集體照片前,指著高坐在中間的他右數第三個六十來歲的男人說:「他,你當然認識峻,大主編嘛。」

    辛茅點點頭。老人用指尖劃著鏡框玻璃說:「這是我最好的學生之一,他才氣平平,文章不改九次不能用。但現在官居高位,除了我,誰敢說他才氣手平。此人不同凡響之處,在於他不是跟對了人陞官,是跟錯了人陞官。『四人幫』時期他一開始就跟錯了,眼錯了三個人,升了三級。後來,又跟錯了三個人,那三個陸續倒了,退了,賦閒了,他又升了三次職。奧妙何在啊?他能看出他的上級決倒了,幫著整他上級的人找一個好支點,於是他功不可沒,升職加新。」

    辛茅對此人陡生厭惡,不屑地說:『災人不正,其文也歪。他永遠也寫不出好文章。」

    老人搖搖頭。

    「不可求全責備,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嘛。你去不去,我是不干涉的。但你要是跟著搞腐敗,搞假馬克思主義,我就要干涉了。」

    辛茅沒有把老文人的話向焦鵬遠傳達,他覺得沒有傳達的義務和必要。他相信焦鵬遠對自身的處境能有準確的判斷。

    「焦書記,我到您身邊工作,首先是黨組織的安排,作為黨員我服從安排,其次是您對我的信任,再者我也願意來。您有高級幹部中少見的人格扭力,敢於講實話,敢於提出不同意見,不推上,不像有些人整日看上面眼色行事,唯唯諾諾,蠅營狗苟。給您當秘書是我的榮幸;如果您對我不滿意,隨時把我調走,我也不會有情緒。」

    焦鵬遠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把湯匙拿起來,「來,從現在開始,我們在一個碗裡喝湯了…味道不錯。」

    吃得興趣正濃的焦鵬遠突然感到情緒煩躁,側目朝窗口一看,方浩與蔣大賓正朝他焦急地走來。自何啟章死後,焦鵬遠發現他對方浩已經不是理性和感性上的厭惡,轉化成了生理上、磁場上的厭惡與衝突。只要方浩出現,哪怕很遠,哪怕背對著看不見人影,他的磁場立刻會發出對抗的波長,在這波長的刺激下他再好的心情也會變壞。

    「喪門星。」他含糊不清地罵了一句,但辛茅仍然聽得十分真切。

    「焦書記,對不起。」方浩來到桌邊,「打擾你吃飯了,出現了緊急情況。」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書記?還向我匯報工作?焦鵬遠心裡不滿,但沒說出來。看守所門口那一幕讓他耿耿於懷。

    焦鵬遠原想放下手中的湯匙,但他不想給方浩以應有的尊重,反而把湯匙放進碗裡盛起一勺湯,送進嘴裡,喝下去後才慢慢地說:「什麼事,慌慌張張的?你連飯也不讓我吃踏實嗎?」

    方浩受到冷落,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辛茅從椅子上站起來,「焦書記,您有事,我先告退吧。」

    焦鵬遠瞪了辛茅一眼說:「坐下,吃飯,吃飯。民以食為天,吃飯就是吃天,而且吃飯大於天嘛。古人不是說吃飯大於聖旨嗎?」

    辛茅對方浩歉意一笑,坐回原位。焦鵬遠沒有發話請方浩落座,他不便自作主張請方浩坐下。

    「說吧。」焦鵬遠又喝了一勺場。

    「那好,對不起,等您吃完了飯。我和蔣局長在外面等您。」

    方浩說完,轉身離開。

    臨時碰頭會就在小食堂召開。除了焦鵬遠、林光漢、方浩、辛茅、蘇南起、蔣大賓、千鍾外,還有焦鵬遠緊急通知前來開會的市人大副主任田醒。她是精明幹練的女人,前一段時間出國考察,剛剛回國,因她曾在出事的製冷設備廠帶過職,比較瞭解情況,所以焦鵬遠特意把她叫來。

    焦鵬遠慢慢轉動手中的茶杯,「我已經向中央提出了辭職申請。年歲大了,身體又不好,不宜繼續在第一線工作;何啟章的問題,焦東方的問題,李浩義的問題,郝相壽的問題,我作為市委書記負有一定的責任。但有的領導同志希望我再干一段,中央也還沒有討論我的辭職報告。那怎麼辦?退役老兵還要不要站好最後一班崗?我繼續干,有些人心裡可能不舒服,那我只好對不起你了,你就耐著性子再等一段時間,黨的利益高於一切嘛!」

    圍在兩張餐桌周圍的人沒有一個說話。但人人心裡明白,焦書記的話是衝著方浩來的。

    方浩神色坦然地沉默。

    「今天的碰頭會只研究一個問題。黃鼠狼單咬病鴨子,市委市政府上面出了問題,現在下面也出了問題。剛才吃飯的時候,方浩同志找我,說製冷設備廠出了問題。一個勞模家庭全家服毒自殺了,工人準備鬧事。方浩同志是政法書記,分管治安這一塊。方浩,出了事,我是要惟你是問的。具體的,由方浩向同志們匯報。老方,你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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