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與榮 第三章
    李向南和顧恆一握手,兩個人就都再一次感到了對方的性格力量。

    這是一個看著很舒服的年輕人,黑瘦的臉上鐵青的絡腮鬍,穿著十分簡樸,舉止既謙謹尊敬,又自然隨便。他一見自己就露出了由衷的高興。那是年輕人見到賞識自己的首長時才有的神情。這都讓顧恆感到舒服。他不喜歡奶油小生,也不喜歡那些張張狂狂的年輕人。眼前這位年輕人無疑是知道在自己的位置上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的。然而,小莉真的要嫁給他?這個結局又未免太不自然。奇怪,怎麼會有「生硬」的感覺?

    眼前的省委書記是魁梧的,風趣的。他握手既熱情有力,又隨便豪爽,握完便甩開,充分表現著他對力量的把握和自信。他的笑聲洪亮,目光透著犀利。景立貞神情冷淡地站在他身後。小莉也出現了,調皮地沖父親的脊背努著嘴。自己一瞬間就感到了進行這次談話所承受的心理負荷,這負荷,在他準備這次談話時已不止一次地承受過了。

    「來,你坐那兒,我坐這兒,擺出一個面對面的陣勢。發揚咱們過去說話的風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入木三分,方是好漢。」顧恆打著手勢風趣地說道。

    兩個人在書房裡坐下了。這裡氣氛雅靜,薄薄的紫色紗窗簾淡化著上午明朗的光亮。一大壁書,很大的寫字檯,沙發,茶几上是綠茸茸的盆景。

    「我寄到縣裡的回信,你收到了嗎?」顧恆仰靠著,很舒服地摩挲著沙發光滑的木扶手問道。一見到李向南,以往幾次談話的記憶就喚起了他愉快的興奮感。想到能和這個年輕人進行那種在一般場合不宜進行的深入談話,自己能暢開展露在一般場合必須含蓄的政治智慧,能得到對方完全的理解和年輕人特有的讚許,他就感到一種渴望。那是他的享受。

    他之所以喜歡李向南,就是從喜歡與他談話開始的。他很少遇到像李向南這樣稱心的談話對象。

    「收到了,您的信給了我很大鼓舞。」李向南略含拘謹地回答道,「您這樣支持我,我更得好好幹了。」

    「不,李向南,在你被人彈劾的時候,在你特別需要顧恆這個省委書記做靠山、支持你的時候,你最好不要給我戴高帽子。你再給我多戴高帽子,我也不能承擔無保留保你的義務。對不對啊?」

    只這一句話,顧恆就感到自己一下子便擺脫了在平常需要維持的含蓄威嚴的首長形象,進入了坦率談話的興奮。要不,那種「首長」的腔調就會隨著相應的神態一下出來了:我想,我還是理解年輕人的,能為你們鋪路,我是很高興的。你幹的確實不錯,有影響。但正因為有影響,所以,有人要求全責備你……

    省委書記這樣坦率,李向南有些缺乏思想準備:「是,我理解這一點。」他仍有些拘謹。

    「理解什麼?」

    「我覺得在這種時候,我不需要對您說好話。但是……」

    小莉剛剛送來兩杯冰鎮桔子水,現在又找了個理由進來了:「再給你們兩份冰激凌。」她轉身作走狀,但仍站在那兒注意地聽著。

    「小莉,你不要在這兒了,爸爸要和向南談點嚴肅的事情。」顧恆說。

    「我可以給我們縣委書記當參謀嘛。」小莉調皮地一撅嘴,走了。

    「但是,顧書記,我想說的是:我不需要和您多談我目前的處境。」李向南接著說道,「我相信,如果條件允許,您一定會支持我的。像我這樣一個年輕人,有些稜角,一般來說是很不容易得到上級理解的。遇到您是我很大的幸運。您對我的理解經常逼著我超水平地發揮自己的能力。即使因為客觀原因,這次您不能保護住我,我對您也是終生感激的。」

    「這不是感謝不感謝的問題。」景立貞插話道。她把一個剛接到的電話記錄送進書房給顧恆,似乎還忘了拿什麼東西,要走未走。(她怎麼老遺忘啊?剛才是過來拿眼鏡盒中的揩鏡絨,卻把花鏡又忘在這兒,這次是請示顧恆如何回電話的,又差點忘了問。)「黨的工作嘛,有什麼感謝的?」

    「立貞……」顧恆不滿了。

    景立貞怔愣了一下,不快地走了。

    「向南,應該說,我對你的幫助支持還是不夠的。」顧恆說道,「不過,我這句也是套話。」他不滿意地擺了一下手,「還是來入木三分的吧。我還算是個政治家,掌管著一個省,你也算是個政治家,掌管著一個縣。你是個出色的縣委書記,但你在我整個棋盤上只是一個棋子。當然這個棋子有些特殊,我賞識你,提拔了你。你的失敗,就等於我用人政策的失敗。僅從這點,只要能保住你,我就總要盡力嘛。更何況我們有共同的改革事業。所以,終生感謝之類的話大可不必說。你今天不管講什麼,即使是很真實的話,無疑會帶有一個明確的目的性,對吧?當然,如果我沒有力量保住你,那我也就只好暫且放一放了。我要考慮我的全盤棋嘛。」

    「所以,」李向南鎮定地說道,「我今天來,只是想和您談談對全省工作的幾點建議。」

    「噢?」顧恆眼睛一亮,他有些意外。

    「另外,我想把自己寫的一份材料請您看看。」

    「什麼材料?」

    李向南垂著眼睛略猶豫了一下,抬起頭,「我的一份札記:『中國的社會主義』。」

    「啊,李向南。」顧恆突然指著對方大聲笑了:「你這可是做了充分考慮吧,你想用這個出奇的方針來贏得省委書記的好感,是不是?」

    李向南不作解釋地笑笑。

    「在一般情況下,你這個方針可以說相當聰明。即使我現在非常明白你的目的,也還被你出奇的方針所打動。啊?我坦率承認:我對你要談的全省工作建議和對中國的社會主義的思考是感興趣的。但我還要揭穿你:你今天來找我談話,全部背景就是你在被彈劾,要化解這個危機。要不,你的一切改革抱負都無法施展。所以,你的一切言辭都有這個目的性。你越隱蔽,越機智,我警惕性也就越大。」顧恆聲音洪亮地笑著,很有氣魄地揮了一下手,「所以,我勸你還是拿出最笨拙的方法來和我談,那對於我恰恰是最聰明的方法。直截了當地把你的目的,你的難言之隱,你想如何包圍我的心計,都說出來。」

    第一次受到顧恆的犀利剖析,李向南不能不被這種風格所征服。自己剛進屋時那種忍辱負重的悲壯感一下顯得矯情可笑了。「那你給我一支煙吧。」他很乾脆地一伸手,不客氣地說。

    「我的煙可是很缺的,家裡對我是限量供應的,只能給你一支。」

    「因為你在這兒抽煙,所以我也要抽煙。我首先要在心理上獲得與你的平等感。」李向南嚓地把煙點著了。

    景立貞有著一種被排除在外的不快感。小莉根本不理睬自己的不滿,毫無顧忌地出入書房,對李向南獻慇勤,更讓她惱火。然而,她現在不能發作。她坐在臥室裡心不在焉地翻看著一些卡片,都是顧恆閱讀史書時做的卡片。

    這是《韓非子》一書的卡片。

    如欲以寬緩之政,治急世之民,猶無轡策而御悍馬,此不知之患也。

    是以賞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罰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

    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夫有功者必賞,則爵祿厚而愈勸;遷官襲級,則官職大而愈治。夫爵祿勸而官職治,王之道也。

    智術之士必遠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燭私。能法之士必強毅而勁直;不勁直,不能矯奸。

    凡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之。所說出於為名高者也,而說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必棄遠矣。所說出於厚利者也,而說之以名高,則見無心而遠事情,必不收矣。所說陰為厚利而顯為名高者也,而說之以名高,則陽收其身而實疏之;說之以厚利,則陰用其言,顯棄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抱法處勢則治;背法去勢則亂。

    「說真格的,對於今天的談話,我確實是做了充分準備的。昨天晚上我還用活頁紙寫了好幾頁要點。」李向南狠狠地抽了幾口煙以後,坦率地開了頭。

    「能不能如實披露啊?」顧恆眼睛一亮,「我現在特別想知道,一個聰明的部下在和我談話時心計用到什麼深度。」

    「我相信,一個部下,無論他是個正直的事業家,還是個弄權的小人,他們在和頂頭上司談話時都要用點心思的。和您這樣的領導談話更要費點心思。」

    顧恆快活地哈哈大笑了:「你這恭維恰到好處。」

    「我在準備和您談話的過程中,甚至運用了我的系統論、系統工程學知識。」

    「這很有意思嘛,咱倆這談話真是國際水平的。」顧恆的興致越來越高。

    「我找您談話,談話的發展方向不單是咱們兩個人決定的,因為咱們不是孤立的兩個人,當然,您的背景比我大。所以,我的第一個考慮是:我和您處在一個大的社會政治系統中。您作為一個高級領導,您的地位,您的處境,您的多方面聯繫,您的考慮,(在這裡,他省去了一個詞:『您的利益』。)我都應替您想到。說真話,顧書記,我在思考時,不得不把所知道的有關您的全部情況都想一遍。」李向南笑了笑,「您是省委書記,您的下屬們其實都在盡可能地瞭解您的情況。我在省委機關呆過,對您的情況也是瞭解一些的。」

    「好,坦率。一個為官的要知道部下都在千方百計地研究自己,這才能免除許多危險。對不對?不要把底下的人都看得那麼簡單。你們呢,也要明白,我也在研究你們。上下之間都在研究。好,繼續講。」

    「從中的系統講,在省裡,您是省委書記,我是縣委書記,我在縣裡引起的衝突,在地委引起的矛盾——地委書記就反對我,在省裡,有支持我的,也有反對我的,您處在整個幹部隊伍的包圍中,您考慮對我的態度時,必然要考慮這個全局。」

    「講得深刻。」

    「從小的系統講……」李向南猶豫了。

    「不許閃爍其辭。」

    「坦率說吧,我是在您家裡談話。一踏進您家,這個系統就不是咱們兩個人。像您這樣明智的首長,到底在多大程度上能不受家人的影響呢?」李向南略有些不安地賠了賠笑。

    「講得好哇。」顧恆很痛快地說道,同時在心中趕走了倏忽一閃的不快。

    「和您談話的方針我定了幾條。」

    「好,談談。」

    「第一,我來找您,絕不訴苦,絕不提讓您為難的要求。第二,我要表明:即使您不能保護我,我也將絕無任何怨言——這也是我的真實思想。第三個方針,在這種時候,我恰恰應表現出:我不是只關心自己的命運,我更多的是關心整個事業、大的形勢。而且,我仍要——這是我非常坦率的交待了(誠懇而幽默地)——讓您感到我對您、對你們是非常有用的,為您所需要的。」

    「嗯,接下去。」

    「所以,我今天來,恰恰要少說自己,少來求援,而應該談談您最感興趣的全省工作,這也算投您所好吧。並且,我還應該比平常談得更開闊,從一個省談到全國,這就是我的方針。」

    「還有。」

    「只有這樣的方針,從道義上講,符合我的人格,從情感上講,也符合我的心態,而從策略上講,」李向南笑了笑,「我才能得到您進一步的理解和好感。這也最符合我目前要化解個人政治危機的利益。」

    「好哇,我都被你罩到系統論裡去了。」顧恆用手指點著李向南朗聲說道,「今天,我們應當得到一個真理:任何一個人都比我們平常瞭解的更複雜。還有一個真理:當人們把最深層的考慮都暴露出來後,反而顯得簡單了,可信了,有趣了。對不對?如果,我今天不用難眩以偽的方針打開談話的局面,會是什麼結果?」顧恆風趣地說道,站起來背著手在屋裡踱了兩步,「平常,我們的很多智慧,都是用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思想和去猜測別人的真實動機了。」

    李向南在和父親談話。小莉一直有一種興奮,還有一種要承擔點什麼的躍躍欲動,還有一種暖融融的親切感。她能覺出爸爸是喜歡李向南的。談話在家裡進行真好。她發現自己非常願意結婚,小孩兒過家家似地有個小家庭。這個感覺是那麼模糊,完全是未來、未定的事情,但正因為如此,它才美好,打動人。

    父親每次見她進來,眼裡就露出一絲審視,打量著李向南和她有沒有感情交流。她不管。她只要在書房裡停留一分鐘,她就活躍了氣氛,她就使自己也使整個書房變得暖洋洋的。她確實感到自己上下左右有一個大光團,她就是一個桔紅色的大燈籠。

    只有經過門廳和母親正好打照面時,她的情緒才稍有破壞。母親打量她的目光中含著不滿。母親像黑色的老樹,刺棘總是劃破她桔紅色的大光團。

    她今天發現:她特別喜歡李向南的性格。她喜歡他和她一樣有熱力;她又喜歡他不像她那樣瘋狂,躁動。他是沉穩持重的,不動聲色的,和她完全不一樣。

    一樣又不一樣。

    她突然眼睛一亮,拍手了。她發現了一個偉大的真理:一個女人恰恰喜歡一個和自己最一樣又最不一樣的男人。只有「一樣」,兩個人處在一個平面內,才有可能相交;只有「不一樣」,兩個人性格正好凸凹相對,才能接合,才能長短相補,給對方提供新意。她用這個真理檢驗自己熟悉的一對對幸福的夫妻,情人,無不如此。兩個人相愛,必有非常相同的地方,那是他們結合的基礎;同時又必有相異的地方,那同樣是他們牢固結合的基礎。

    太精彩了。她就要找一個與自己最相同又最不相同的男人。

    她輕聲唱著歌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連哥哥的房間(他不在)她都要去。她就要到處發散自己的快樂。一分鐘不發洩她就要憋死。她發現,不同的房間也有不同的顏色,爸爸的書房是灰藍色的;她的房間是桔紅的,還有點色彩繽紛;媽媽的房間是灰黑的;門廳呢,是空白的,沒有顏色,她走進來,帶來一團桔紅,母親走進來,則帶進一束黑色。母親的光團濃而小,不放射,像個圓柱體,隨著她的身體移動……

    「全省工作建議,中國社會主義的札記這些我都感興趣,但我們後面談。我現在感興趣的是你李向南的命運。怎麼樣,正符合你的目的吧?」顧恆幽默地說道,「我們客觀分析一下,這個事情能不能化解,如何化解。關於這件事的背景,你目前瞭解多少?」

    「情況是這樣,」李向南如實說道,「現在搞我的人,主要不是省裡、縣裡的了,而是北京的。我寫過的文章,我在古陵的做法,都比較硬了一點,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另外,直接觸及的是一些同代人的嫉妒。這兩方面結合起來,就形成了一個比較可怕的背景。這次他們是抓住了機會。現在他們手裡還抓著我過去寫給一個女同學的信。」

    「材料我看到了,有你寫的信的影印件。」

    「我信中說話當然很隨便,對國政大策品頭論足,口氣可能也有些大,所以他們攻擊我有野心,想當總理——我信裡有這樣的話:我若是當總理將如何幹——蔑視國家領導人。」

    顧恆點了點頭:「誰讓你在古陵幹得那樣突出呢?那麼多記者吹你。」停了一會兒,他又半感歎半幽默地說,「蔑視領導人?一般地說,年輕人不蔑視老年人,這個社會是不會有前途的。別看你總說我深刻,對你有啟發,內心裡你肯定自信比我強。這你不用解釋。」顧恆輕輕擺了下手,「再過十年,若讓你當省委書記,當總理,也許會幹得很出色的。」他停頓了一下,「不過,這種假設也有點不著邊際,它並不取決於個人的意願嘛。何況如何當上總理,是遠比如何當好總理要複雜得多。這在全世界大概都是個規律。」

    「現在關鍵是我對這些信無法解釋。如果像您這樣理解我,就可以說:這個年輕人有見解,有抱負。但在另一些人眼裡,就可能是有野心,狂妄。」

    「信本來沒什麼,但想整你,就成為口實。」顧恆說道,「憑這些信並不能給你定什麼性,卻可以造成對你的壞印象。有時候印象是可以決定一個人命運的。……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

    「我認為最好的辦法,第一,是我不為你解釋,因為解釋不了;第二,你也不作任何解釋;第三,聽其自然。你要有退一步的思想準備。我可能要把你在省裡的工作調一調,一段時間內不提拔你。你也夾起尾巴。讓事情冷下來。慢慢再想辦法。」

    「一個人,有問題沒問題被審查上兩三年,不了了之,最後把一生做事的機會就給埋葬了。」

    「事情不一定那麼悲觀。有時候,有我們看不到的危險;可有的時候,又可能有我們想不到的機會。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看看能否找到人為你說話。」

    「很難。」李向南蹙著眉想了想,「我父親也不會幫忙。」他停頓了一下,「我現在惟一的方法是:把中國社會主義的札記寫成文章,作為條陳送上去。」

    「這個札記我先看看吧。」顧恆略沉吟了一下,心中籌劃著如何幫助這個有為的年輕人渡過難關,「你要有思想準備:有的時候,要證明自己,要挽回印象,靠多做事情不一定有用。」

    景立貞進來了:「老顧,你的電話。」

    成猛的秘書安晉玉來的電話。「你送來的那份工作總結收到了,我會及時提醒成猛同志注意的。」安晉玉在電話中說。

    「啊,謝謝你。」顧恆立刻表示了感謝,而且非常適當地表示了對這位小秘書不該遺忘的親熱,「小安,以後有時間可以到我們省裡去走走看看嘛。走不開?等有機會嘛。你去的時候,我給你安排一下。」

    他必須對這種大人物身邊的小秘書用朋友似的口氣說一兩句親熱話。你若輕視他們,刺激了這種人的自尊心——這是很多人易有的疏忽——那是非常愚蠢的。

    景立貞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老子》的卡片。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

    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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