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風暴 別又想給我玩走鋼絲的險活
    蔣小慶的話像一顆顆炸彈,洞穿了王步文的胸膛。他的心一陣陣收縮,臉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著。

    “我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是你讓我失去了父親!我甚至連父親的屍骨都見不到,他的亡靈能安息嗎?你的良心能安寧嗎?”蔣小慶仍然不依不饒,對著王步文猛烈開火。

    王步文臉色煞白,額上冷汗直冒,頭漸漸地垂下,整個身軀像虛脫了一般搖搖欲墜。深深的負罪感令他無法向怒斥他的蔣小慶作任何解釋,更無顏面對病疾纏身年老體衰的孫玉珍。

    蔣小慶見王步文心虛地低垂著頭,一聲不吭,氣更大了,猛地揚起胳膊,怒沖沖地向外一指說:“你走吧,我們蔣家不歡迎你!”

    王步文搖晃著站起身,拖著沉重的雙腳一步步挪向門外。他的大腦裡一片空白,只有羞愧和恥辱殘存在飄忽不定虛弱不堪的意識裡。他真想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剖開自己的胸膛,把一顆鮮血淋漓的心捧到師傅面前,向他傾訴,並乞求他的寬恕。

    屋子裡傳出母女兩人的對話:

    “你這個不懂事的丫頭,怎麼能這樣對待人家,太過分了!”

    “該怎麼對待他?沒踹他兩腳算對得起他了,還好意思登我們家的門!”

    “你爸出事,他也跟著倒了霉,被發配到干校買菜……”

    “那是他活該,我爸還不是他給害的,我爸他……他多冤啊……”

    屋裡傳出蔣小慶的哽咽聲。孫玉珍不停地歎氣。門在王步文身後“砰”地關上了。

    王步文腳步踉蹌地走下門口的台階,他的心一點點收緊一陣陣刺痛,恨不得張開喉嚨對著夜空歇斯底裡地嚎叫:“師傅,我對不起您,我對不起師母,對不起弟弟妹妹啊!”他跌跌撞撞地走出院門,猛地翻身跨上摩托車,加大油門,瘋了般在寂寥的夜空下沿著街道飛馳。

    摩托如野馬般躥上海濱大道。呼嘯的海風從王步文耳邊掠過,星星點點的燈光在他眼前劇烈跳動,路在他前方旋轉,路邊的樓房在向他傾斜。他感到了一種巨大的擠壓和幾乎令他窒息的圍困,他呼呼喘著粗氣,試圖作最後的突圍。

    終於,在海風的吹拂下,王步文脹得快要爆炸的頭漸漸冷卻下來。海灣對面模模糊糊的觀音島使他想起了最信任的上司也是他最能敞開心扉的兄長嚴展飛。他希望能從他那兒得到一點啟示,為自己的選擇拿個主意。於是他支起摩托,掏出手機,摁下那個熟悉的號碼。

    海浪從遠方湧來,一波緊跟著一波,像沖鋒陷陣的勇士,百折不撓地向海邊發起一次又一次進攻。前面的雪白浪花在巖石前粉碎,後面的浪又不顧一切地卷上來。王步文呆呆地駐足在海灘上,凝視著眼前壯觀的景象,紛亂的思緒漸漸理順清晰起來。

    嚴展飛從遠處快步走過來,有些不耐煩地說:“到底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竟然對我下起了命令,限半小時內到。我看你小子真是不想好了!”

    王步文撓撓頭說:“對不起嚴頭,我這人一著急就不講究措詞了,你大人大量,別往心裡去!”

    “得了吧,別摔了菩薩又燒香,對你我還不了解?”嚴展飛扔給王步文一支煙,“說吧,這麼急著見我有什麼事?”

    王步文忙給嚴展飛點上火,然後自己也點上,吸了一口說:“你是明知故問,我找你還能有什麼事。”

    嚴展飛用手指夾著的煙點點王步文說:“少給我下套,我可不清楚你為什麼事找我!”

    王步文彈彈煙灰說:“好好,我說。嚴頭,你提議讓我回緝私局,到底安的什麼心?”

    嚴展飛板起臉說:“你少往我身上扯,這可是關黨委定的,別想以後出了事,又讓我給你擦屁股!”

    王步文顯然有些急了:“好好,咱不扯這些鹹不鹹淡不淡的。你就直說了吧,我該不該去緝私局,能不能去當那個偵查處長?”

    嚴展飛眉頭一皺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不能干不能當,我要你干什麼!”

    王步文悶著頭連抽了幾口煙,低聲說:“我很感謝你和曾關對我的信任,可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港城的走私活動之所以這麼猖獗,背後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復雜原因,我還是想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多做一些深層次的研究,為上層的決策提供一些理論依據。”

    嚴展飛點了點頭,用平緩的語調說:“我很理解你的想法,港城的現狀和環境的確很讓人頭痛,走私這種東西在一些人尤其是一些官員眼裡並不是違法犯罪,他們反而認為是促進了地方經濟的發展,打掉一兩個走私團伙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憑心而論,如果我是你,也許會更傾向於從大的方向入手,去做更有意義的研究工作。但緝私處目前又的確需要你這樣的人才。這是個矛盾呀。最終主意還得你自己拿。你放心,作為這麼多年的兄弟,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不管你干什麼,我都會全力支持你!”

    王步文對嚴展飛的表態很感動,他能感覺得到他的關心是由衷的。既然他的言語間已流露出可干可不干的活泛話,說明緝私處處長並非是沒有自己就不行。可這時,蔣小慶的冷冷面容又在他眼前閃現出來。假如自己不回緝私處,推掉緝私處長的職位,那他就無法去查清師傅遇海難的真相,以後有什麼面孔再去探望師母?說不定那個一身是刺的丫頭真會踹他幾腳。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脫口而出:“回緝私處,我就能查一查師傅的事了……”

    嚴展飛聽了王步文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話,臉孔嚴肅起來,鄭重其事地說:“我可警告你步文,你回緝私處我歡迎,再逞能搞個人英雄主義我絕不允許。蔣慶林已經去世幾年了,還怎麼查?如果你把精力都用在糾纏陳年舊事上,那眼下的打私緝私工作還怎麼開展?”

    王步文忙解釋說:“嚴頭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在辦案中連帶著查查這方面的線索,說不定能牽出大魚來。”

    嚴展飛把手指間的煙頭彈到泛著白沫的海水裡,連連搖頭說:“別別,你別又想給我玩走鋼絲的險活。如果你有這種想法,最好別來緝私局,更別指望干什麼偵查處長!”

    王步文把煙頭丟在腳下,滿臉沮喪,喃喃地說:“那就算了,我還是搞我的研究吧,緝私處長這差事不是我這種人干的!”

    嚴展飛沒有搭理他,瞇起眼望著霧蒙蒙的遠處,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王步文把腳邊的煙頭狠狠踩踏進沙窩裡,然後仰起臉來,對著黑漆漆的夜空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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