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哲義本想盡快趕回瓜州的,他還惦記著公司的事呢。但是當他從長蒲鋼廠趕回家時,卻發現原來好端端、健健康康的老父親卻真的突然患起心臟病來。他好生後悔,認為老父的病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他暗罵自己烏鴉嘴,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子。為了還心理上的債,他留下來照顧老父親,一直等到老頭子病情穩定了,才返回瓜州。
他走進興隆工貿公司的時候,正是下午兩點。公司裡四下靜悄悄的,太陽明晃晃,熊之餘一個人坐在走廊上看報紙。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見是他回來了,連忙起身要替他拿行李。尚哲義說不用,自己將行李放回屋裡。
他想倒杯水喝。他喝不慣飛機上提供的可口可樂,嗓子眼兒早幹得冒煙,但是他提起暖壺搖搖,卻發現裡面空蕩蕩的。熊之餘看見他搖暖壺,笑道:「以後你只好喝自來水了,梁小辭職不幹了,以後沒有人給你燒水喝了。」
「開玩笑。」
「真的,不騙你,梁小真的辭職了。」
尚哲義打量著熊之餘,發現他不像在撒謊。
「梁小出院了?」尚哲義問。
「前天出院,剛一出院就給我遞了一份辭職報告。」
「她辭了這裡的工作,準備上哪兒干去?」
「我不知道。她沒有跟我說。」
「大概你也沒問?」
「問了。是她不肯說。」
「她的傷全好了?」
「全好了。」
「沒有留下後遺症?」
「沒有。」
「聽你這語氣,你好像對梁小的事漠不關心似的。」
「我關心有什麼用?我到醫院去看她……」
「她將你攆出來了?」
「那倒沒有。」
「梁靜將你攆出來了?」
尚哲義端著杯散發著濃重漂白粉味兒的自來水,拉了張凳子,在熊之餘對面坐下來。
「前兩天我到醫院去看梁小,她倒沒有攆我出來。不過表情也是淡淡的,好像陌路人一樣。我給她帶了一籃子泰國水果去,她連看都沒有一眼。」熊之餘苦笑道。
「她還在記恨你?」
「我不知道。」
「你去的時候亞丁在嗎?」
「在。我去的時候,他正在梁小床邊擺鮮花,累得一身汗,好像狗一樣伸著舌頭喘氣。」
「梁小與他是不是很親熱?」
「好像是的。」熊之餘嘴角帶著一絲嘲弄的微笑,「不過我離開她房間的時候,聽見幾個護士在那裡議論,說她今天怎麼突然對那個男人那麼好了,平時她可是對他愛答不理的。」
「你是說梁小在演戲給你看?」
「鬼知道。」
「她做戲給你看,證明她心裡還有你,你就甭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我有什麼資格生氣?該是她生我的氣。」
「梁小小孩子脾氣,一塊兒這麼久了,你早該知道的。過幾天我去勸勸她,等她氣消了,說不定就回來了。」
尚哲義說著,瞧了瞧熊之餘手裡的報紙。他知道熊之餘一貫只看些《焦點》、《視角》之類的雜誌,報紙很少看,要看也只是偶爾看看《南方週末》、《環城時報》之類。現在他手裡拿著的卻是份《瓜州晚報》,所以他心裡覺得很奇怪。「什麼時候你也墮落到看這種報紙的地步了?」他一邊喝著自來水,一邊笑問。
熊之餘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瓜州晚報》,笑道:「剛才我去樓下小館子吃麵條,聽見報販子在那裡喊『快來看長蒲的一窩貪污犯,從上到下十幾個』,我一時好奇,就買了一份。我本來想看看長蒲那窩貪污犯都有誰,誰知頭一個就是我爹!」
尚哲義察言觀色,想看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但是他失敗了,熊之餘臉上的笑很自然,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尚哲義心裡很不安,他想安慰一下熊之餘:「你別聽他們亂嚷嚷,我剛從長蒲回來,我知道沒你爹什麼事。」
他從熊之餘手上接過報紙,將登在二版頭條的關於他父親的消息讀了一遍,讀畢鬆了口氣「這上面並沒有說你爹是貪污犯呀!這上面只是說,你爹手底下發現了一個貪污集團,你爹引咎辭職。你爹是自動辭職的,並不是被免職的。」
「這些都是官樣文章,誰不知道。」
報紙上說,長蒲市委書記熊天正引咎辭職,被有關部門安排至長蒲市政府下屬政策研究室擔任調研員。尚哲義指著這幾行文字說:「你爹仍舊被安排到市政府政策研究室擔任調研員,這證明你爹沒有問題。如果你爹有問題,就不可能被安排到市政府政策研究室任調研員。」
「他是有問題的。他的問題不在貪污。我爹不會貪污,這點我是有把握的。我給他當了三十多年兒子,我爹是個什麼脾氣德行,我是知道的。他絕對不可能貪污受賄。」熊之餘平靜地說,「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問題。十多個貪污犯裡,有九個是經他一手提拔的,怎麼能說他沒有問題呢?他的問題甚至比那些人更大。他完全應該跟那些人一起被抓起來去坐牢;之所以沒有抓他,是因為我們的法制不完善,而不是他無罪。」
尚哲義聽著熊之餘侃侃而談,好像他在談論的不是他爹,而是別的什麼人,不禁目瞪口呆。熊之餘的反應與他預期的完全背道而馳。他在長蒲守在他父親病床邊的時候和來瓜州坐在飛機上的時候,考慮的就一直是這個問題。
他不禁為自己竟花費了那麼多心思來考慮對熊之餘的說詞以及設計了那麼多套方案來防備熊之餘的自殺而感到可笑。不過,他仍舊有些擔心熊之餘的反應只是假象。在此後的一段時間裡,他仔細探察著熊之餘的一舉一動,覺得熊之餘不像是在演戲。
尚哲義用一種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口吻道:「你爹倒了霉,你即使不難過,也不應該像這樣興高采烈,好像在街上揀到了米票子似的。」
「嘁,揀到了米票子哪有這樣高興?你不知道,我一直生活在我父親的陰影之下,多少年來,別人只知道有熊天正,哪知道有我熊之餘。我這個名字,一直只在戶口本上才有用,走到外面,別人只知道我是長蒲市委書記熊天正的兒子。你沒有親自體會,不知道失卻自我是一種怎樣的痛苦。這件事對我來說絕對是件好事,對我來說是一個解脫。而且我覺得對我爹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像他這樣子下去,早晚要犯更大錯誤的。要是哪天他一不留神,提拔起一個更大的貪污犯來,那麻煩就更大了,保不齊到時候真的要去坐牢。像現在這樣,僅僅是免去一個市委書記,對他來說,真是運氣!」
「聽你說話,好像是在說夢話似的,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尚哲義笑道。
「真的假的,我也不好說。但是,你是知道我為什麼到瓜州來的。我爹在長蒲當著市委書記,我要辦公司,要發財,留在長蒲豈不是更好?機會豈不是更多?我為什麼偏偏要自討苦吃,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要是在長蒲,小小一個丁鐵一算什麼,我一個手指頭就能把他摁扁了,我何必要跑到這裡來受他的鳥氣!」
尚哲義一想也真是這樣,不由暗暗點了點頭。
「你跟郭老闆的事怎樣了?」他笑問道。
「哪個郭老闆?」熊之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還有哪個郭老闆?郭蘭郭老闆哪。」
「哦,她呀……」熊之餘的臉色立刻黯淡下來,顯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她不願意跟她那位炒貨店老闆離婚?」
「你連這都知道?」
「我都是聽何捨之說的。」
「那個王八蛋,嘴巴跟生了蛆似的。」熊之餘罵了一句,搖了搖頭,「不是她不願意離,是那傢伙不願意離。為了這個事,那傢伙還揍了她一頓。我去找那傢伙,又找不到,不知他住哪裡。問她,她又不肯說。我在她家樓底下守了小半個月,也沒守著那傢伙。」
他不停地唉聲歎氣。
「你守著了那傢伙又能怎麼樣呢?難道你還能揍他不成?你不要忘了,人家可是郭蘭郭老闆的丈夫。」
「是她的丈夫又怎麼樣呢?」熊之餘翻起白眼,沒好氣地道。
「你不要生氣。我只是好心地提醒你一句。」尚哲義苦笑了一下,「按法律規定,夫妻雙方只要分居三年以上,法院就可以判離婚的,那傢伙坐了五年多牢房,早夠離婚條件了。是不是郭蘭態度不夠堅決?」
「她的態度是夠堅決的。只不過她的戶口還在河南,她要跟那傢伙離婚,就必須回河南當地離。那傢伙在瓜州雖沒有什麼本事,聽說在他們當地本事卻大得很。郭蘭不敢跟他回去,一是怕回去了,可能連自己都脫不了身;二來,這是最主要的,她怕回去了,那傢伙將她的閨女搶走。」
「這確是一個麻煩問題,那你們打算怎麼辦呢?」尚哲義滿懷同情地問道。
「先拖著唄。以後看情形再說。」熊之餘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他顯然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問尚哲義:「哎,你到長蒲鋼廠去過了嗎?他們什麼意思?他們為什麼不按時給咱們發貨?」
這回輪到尚哲義煩惱了。
「去了。他們說要咱們再添八百萬,才給咱們發貨。」
「再添多少?」熊之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百萬。」
「憑什麼?他們是不是以為咱們的錢是搶來的?」熊之餘沒好氣地道,「咱們跟他們是有合同的。」
「我這樣跟他們說了,他們理都不理。」
尚哲義將自己與長蒲鋼廠銷售科科長陳廣大和長蒲鋼廠廠長陳明生的談話原原本本對熊之餘說了一遍。熊之餘聽了,怔了半晌,臉上怒氣漸減,代之以一種古怪的表情。他罵了一聲落井下石,問尚哲義有什麼辦法。這些天來,尚哲義絞盡腦汁,始終也沒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所以聽了熊之餘的話,他只好搖了搖頭。熊之餘見了,心情也不禁沉重起來。過了許久,他輕輕歎了口氣,在尚哲義大腿上擊了一巴掌,強笑道:「放心,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尚哲義卻無法放心。這也許是因為他比熊之餘更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我不在的時候,瓜州大橋有人來過嗎?」
「沒有。只有瓜州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一個姓張的和一個姓錢的打過兩個電話來,但是一聽說你不在,就把電話掛了。大概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們可能會再打電話過來的,因為我告訴過他們,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會回瓜州。」
尚哲義猜想姓張的大概是瓜州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副總指揮張福,張福同時兼任著瓜州市經貿委副主任;姓錢的可能是瓜州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下屬材料供應處主任錢水長。想到這兩人一定是催貨來的,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也愈加煩惱。
面對心事重重的尚哲義,熊之餘竭力安慰:
「放心,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莫大可緊鑼密鼓地做著準備工作。可是當他把液體塑料也買了,會攝影的朋友也請到了,莫晶晶繃著神經就預備「犧牲」的時候,章小紅卻忽然跑了來告訴他們,賴所長被抓起來了。
莫大可和莫晶晶聽了不由面面相覷,趕忙去打聽詳情。原來賴所長仗著職務之便,四處吃喝。最近他老婆在綴錦樓看中了一套三件套的鑲寶石黃金首飾,綴錦樓要價二十三萬,賴所長自己分文不想出,就在他轄下「四處化緣」,找一個開川菜館子的張老闆開口就要借十萬。他以前就借過張老闆五萬塊錢沒還,而且在張老闆的館子裡還有上萬塊錢的掛賬。這回這位張老闆也不是不想借給他,只想請他緩兩天,因為最近館子不景氣,他手頭拮据。誰知賴所長毫無通融餘地,暗示說要是他不借,就馬上關掉他的館子。這位張老闆一氣,就直接找到西城工商局局長,告了賴所長一狀。西城工商局十分重視,一查之下,賴所長的問題竟遠不止這些,這樣案子就移交到了檢察院。賴所長是今天上午被拘起來的。也是賴所長平時太飛揚跋扈了一些,太把人得罪狠了一些,聽說檢察院在查他的案子,許多人自動跑到檢察院提供揭發材料。
莫大可聽完,叫了一聲活該。莫晶晶卻透了一口長氣,拍著胸脯不住嚷嚷及時雨,說:「天爺,我可得救了。」章小紅聽得莫名其妙,疑疑惑惑地瞅著她。莫晶晶見了,只顧望著莫太可笑。莫大可也不知該如何對章小紅解釋,也一味只是傻笑。後來章小紅也跟著笑了起來,雖然她不知道這對兄妹笑什麼。
這時莫大可想起章小紅的事,忙問賴所長倒閉了,爾雅閣會不會解雇她。章小紅臉上泛上一層紅光,不好意思地說:「他們不但不想解雇我,還說要升我做保潔員領班,每個月給我一千五百塊錢薪水,另外每月還有獎金,年底還有年終獎。」莫大可聽了,高興地說:「太好了。」章小紅卻說:「可我不想幹了。」莫大可吃了一驚,忙問究竟,莫晶晶也關切地等著章小紅回答。
章小紅說:「我們廠子跟香港老闆的談判成了,這幾天就要重新開工,廠裡通知我回去上班。我想著還是有一份固定工作好,在外漂著終不是個事,雖然暫時拿得多一點;而且廠裡那些活是我做熟的,我想好不容易學成一門技術,久了不用就廢了。再說,季小兵現在天天忙著跑山西,沒工夫照顧家裡,我回到廠裡,每天上班下班都有個定時,我就有工夫照顧家裡了。」莫大可本來還想說,回去上班也不保險,今天開工,明兒說不定就又倒了,只見章小紅瞅著自己的鞋面又說:「最主要的是,我對我們廠子有感情。我在我們廠干了十幾年了,最好的時光都是在廠子裡度過的,看見廠子,就好像看見自己的孩子一樣。」
莫大可聽了,一時想起自己從前在廠裡的情形,不由有些犯愣,章小紅下面的話就沒聽清楚。後來莫晶晶扯他的袖子,才聽見章小紅說,為了感謝他們兄妹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對自己的幫助,她想請他們兄妹和老太太吃頓便飯,請他們一定賞臉。莫大可知道她經濟困難,推辭不肯。章小紅不依不饒,說這頓飯非吃不可。莫大可見推辭不掉,就說不如就在家裡烤羊肉串,冰箱裡正好還有上百串昨兒沒來得及賣掉的羊肉串。莫晶晶知道哥哥的意思,也就跟著叫好,說這樣才顯得不見外。章小紅不願意,堅持要請他們到外面吃去。
莫太可笑道:「要是你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那就算你請客吧,一塊錢一串,吃完數扦子結賬,就算你照顧我的生意吧。」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莫大可說:「我這也是最後一次烤羊肉串了,烤完了這一回,我也得另外找一條光明之路。」
當下不由章小紅分說,莫大可就熟練地擺好了鐵皮烤槽,一邊叫莫晶晶去棚子裡翻些好炭來,不要弄得到處烏煙瘴氣的,一邊自己下樓去買了幾瓶冰鎮啤酒來。一時烤起來,老太太過來吃了兩串,讓他們慢慢吃,自己趕著到居委會老年活動站打牌去了。剩下三個人吃得高興,不覺就把幾瓶冰鎮啤酒喝得精光。章小紅要去買,讓莫大可攔住了,莫晶晶搶著買去了。
章小紅喝了酒,蠟黃的臉色也漸漸泛出些健康的紅暈。兩人邊等莫晶晶,邊說些閒話。莫大可望著章小紅笑,章小紅也望著他笑,忽然把身子朝莫大可探過來,神秘兮兮地說:「我知道你屋裡床頭掛著的那畫片上的女人是誰了!」莫大可一愣,說:「是誰?」章小紅往椅子背上一靠,舒了一口氣說:「是你愛人。」
就說有天晚上莫大可和那女人到爾雅閣吃完飯出來,恰巧她出來倒垃圾看見了,當時想跟他們打招呼,可是沒敢。章小紅說;「我看見她挽著你的手臂,那親熱勁。」莫大可聽了,怔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點點頭說:「那畫片的確是我愛人。前兩年時興過一陣兒拿自己的照片做掛歷,那畫片就是那會兒弄的。」章小紅說:「你愛人長得真漂亮,你不說,我還真以為是一個電影明星呢。怎麼你愛人老不在家呢,我來好幾回都沒瞧見她?」莫大可說:「她現在海南島,自己弄了個公司,搞得相當紅火。原來們是一個車間裡的,她是我徒弟。後來廠子不景氣,上面要在我們廠搞買斷工齡試點,工齡一買斷,就跟廠子一刀兩斷了。一年三千塊,我從十八歲進廠,在廠裡工作了十八年,按規定可以拿到五萬多塊錢。她就讓我拿錢走人,我沒肯,想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廠子總會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她說我沒出息,就拿了自己的那份錢跑海南去了。她走了沒半年,我們廠子就徹底垮了,地皮賣給一家房產公司蓋了別墅。我沒了錢,也沒了工作,一下子變成了四不像,就提出跟她離婚。她不肯,我堅持要離,後來就離了。現在她也沒嫁人,說等我回心轉意。」章小紅說:「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莫大可鬱悒地說:「不好意思,一個大老爺們,混到這份兒上,要靠著女人吃軟飯,我做不來。」
章小紅也默然,過了會兒,想說什麼時,莫晶晶卻提著一兜子啤酒回來了。三個人坐下來重新喝酒。章小紅忽然想起什麼來,對莫大可說:「對了,爾雅閣讓我推薦一個下崗職工接替我的工作,說最好是女的,他們說下崗職工好使,你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莫大可搖頭說:「沒有。」莫晶晶說:「怎麼沒有?」莫大可和章小紅聽了,都抬頭望著她。莫太可笑:「你嗎?」莫晶晶一指莫大可說:「你!哥,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合適人選。」莫大可啐道:「去,別胡說八道。」揮起巴掌要打莫晶晶,莫晶晶尖叫著逃開了。眾人都笑了起來。章小紅對莫大可說:「其實做保潔員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莫大可對章小紅說:「你別聽她扯談。」章小紅看出他不願談論這個話題,也就不說這件事了。
吃完飯,章小紅幫著莫晶晶收拾好屋子後,將一千塊錢塞到莫晶晶手裡。莫晶晶驚訝地說:「你這是幹什麼?」章小紅笑著說:「你後天就要出國了,我沒有什麼好送你的,這一千塊錢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你自己瞧著什麼喜歡就買些什麼吧。感謝你的幫助,你一定要收下。」
莫晶晶不肯要,章小紅堅持要她收下,後來眼圈紅起來,幾乎要哭。莫晶晶沒法,只好收下,趁她不注意,悄悄將錢遞給莫大可,讓他找機會還給章小紅,然後她就出去找朋友去了。剩下莫大可一個人送章小紅到路口,問起季小兵何以不回廠裡上班,章小紅說:「他開車上了癮。」莫大可想,季小兵會不會是因為害怕又碰上原來的同事,到頭來又弄得廠子七零八落,回頭還得去開車,所以才不願回廠呢?
他這樣低頭想著的時候,章小紅已經走了。章小紅走路快得像颳風,等他抬起頭來看時,章小紅已經在人叢裡走得沒影了,只剩下一片白晃晃的陽光,在馬路上亮得刺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