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捨之將藏西貴的事情和拉贊助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才在瓜州廣場跟梅嶺琳見了面。何捨之發現幾年不見,梅嶺琳身上發生了很大變化。他記得梅嶺琳原先是不太注意打扮的,老是穿一身灰不拉嘰的衣服,現在卻是打扮入時;他記得原來梅嶺琳是不太愛說話的,現在一張嘴巴卻呱啦呱啦能說得很。
何捨之起初對梅嶺琳的這些變化感到困惑不解,但是當他瞭解到梅嶺琳三年前調到老家縣城的一家土特產品公司當了一位公關小姐,三年來為推銷公司的產品幾乎跑遍了祖國大江南北的情況後,他才理解了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些變化。
梅嶺琳談笑間帶出了對他「架子大」的不滿。她連敲帶打,說話綿裡藏針,竟弄得何捨之啞口無言。何捨之想,這張嘴巴大概要算她這麼年闖蕩江湖的最大收穫了。
他問清梅嶺琳還沒去過鏡花緣,就帶她去逛鏡花緣。
鏡花緣是瓜州市旅遊局按照古書《鏡花緣》裡的故事投資建設的一個大型仿古旅遊城,其建築結構,與這些年遍佈全國的水滸城、三國城、西遊記城之類有若一母所生。何捨之認為,這些都是錢多了沒處去的產物。
他與梅嶺琳在鏡花緣中邊走邊談。從梅嶺琳的話裡他聽出來,原來梅嶺琳此次來找他是為了新聞發佈會的事。何捨之明白了梅嶺琳此次瓜州之行並非專程來找自己後,心裡不禁有些失落。梅嶺琳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仍舊絮絮叨叨,不停地說著。她告訴何捨之,她所在的那家土特產品公司,新近如何研發出了一種全新產品:脆漬酸白菜,這種脆漬酸白菜是如何的酸、脆、鹹、香,一應俱全,開胃生津,勾人食慾。
她說得唾沫亂飛,何捨之卻聽得索然無味。
「很好吃的,真的,我不騙你。我特意給你帶了幾袋,不信,你回頭自己拿去嘗嘗。」
梅嶺琳一邊說,一邊側過頭來望著何捨之,這才發現何捨之的臉色有些陰。她不安地問他是否身體不舒服,何捨之連忙搖頭否認。與此同時,他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家鄉那鋪天蓋地的大白菜和芭茅草。大白菜和芭茅是他們家鄉的兩大特產。
梅嶺琳說:「我們公司想請你幫個忙搞一個新聞發佈會。」
何捨之說:「好哇。你們想在哪兒開新聞發佈會?」
梅嶺琳說:「哪兒好些?」
「當然瓜州會堂最好,規格最高。」
「在瓜州堂開一次新聞發佈會要多少錢?」
「很貴的,人家是優質優價。」
梅嶺琳搖頭說:「我們公司這幾年不太景氣,你能不能給我們找個便宜點兒的地方?」何捨之說:「瓜州藝術宮要便宜一點兒,剩下就是瓜州飯店、幸福堂賓館之類的了。」梅嶺琳說:「在瓜州藝術宮開一個新聞發佈要多少錢?」何捨之笑道:「以你們的標準來說,可能也不便宜。」
梅嶺琳說:「有沒有便宜點兒的地方?」
何捨之聽了這話,就知道這趟生意沒有什麼賺頭,同時又知道了梅嶺琳此次來瓜州,並非感念舊情,特意找他來的,態度上便不禁有些懶懶的,在鏡花緣裡踢踢沓沓散漫走著,一邊說:「便宜的地方倒有,問題是在那種地方開新聞發佈會,誰肯來參加?」梅嶺琳道:「我們公司經理和我縣長、縣委書記屆時都要來參加的。」
何捨之不禁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斜睨著梅嶺琳道:「如果你們的新聞發佈會只是給你們公司經理和你們縣長、縣委書記開的,何必千里迢迢跑到瓜州來開呢?在你們縣裡開不就得了。那樣既省錢又省力。」
梅嶺琳的臉紅了。「什麼你們縣裡不你們縣裡的?你才離開縣裡幾天,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又道,「你不要說風涼話。我是誠心來請你幫忙的,你要是不肯幫忙,明白說就是,犯不著挖苦人。」
何捨之一見梅嶺琳生了氣,就趕忙道歉,說自己決沒有那意思,直到梅嶺琳火消了,才又道:「我看不如這樣吧,你把你們要發佈的新聞稿給我,我給你們幫幫忙,找幾個朋友替你們疏通一下。你們只要給他們意思意思就行了。」梅嶺琳同意思意思需要多少錢。何捨之說:「一個人五六百吧。這是最低標準了,再少拿不出手。」梅嶺琳說:「這事我做了不主,需要請示我們經理。」何捨之說:「你請示吧,請示完了把結果告訴我。如果你們經理同意,那咱們就這麼辦。這樣可以給你們節省一大筆錢。」看梅嶺琳有點兒無精打采,好像對鏡花緣不太感興趣,就領著她離開了鏡花緣。
兩人從鏡花緣後門出來後,何捨之看手錶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便領著梅嶺琳直接來到鏡花緣附近一家叫做臨風軒的酒家。這是家裝飾得富麗堂皇。檔次顯得很高的飯店。招牌上顯示該酒家經營的是川魯風味。
何捨之叫了一大桌子菜。他見梅嶺琳吃的並不開心,還以為她還在想新聞發佈會的事,就讓她甭想了,說全包在他身上。兩人碰杯喝法國波爾多出產的干紅葡萄酒。何捨之愛喝酒量卻不大,兩杯酒下肚,一張青黃臉已經泛起紅潮,看梅嶺琳時她卻神色不動。何捨之知道她原來是不會喝酒的,看來這幾年老在外面跑,練出來了。
兩人邊吃邊聊。梅嶺琳問何捨之在電視台有熟人沒有,何捨之說有,間她想幹嗎?梅嶺琳說:「我們公司還想拍一部廣告片。」何捨之說:「拍廣告片可費錢。」梅嶺琳說:「費錢不怕。」何捨之不由停下筷子望著她笑道:「你剛才還在對我哭窮,說你們公司如何沒錢,怎麼這會兒又變得有錢起來了?」梅嶺琳一邊拿餐巾優雅地揩著嘴唇,一邊道:「有錢沒錢,要看怎麼說。領導想花錢的地方,沒錢也能變出錢來;領導不想花錢的地方,有錢也等於沒錢。我們經理有個侄女,剛從北京學完戲劇表演回來。我們經理想拍部電視廣告片,讓他侄女當模特,替他侄女打打知名度。」何捨之挪揄地說:「這就是你們經理想花錢的地方?」梅嶺琳嬌嗔地道:「人家是經理嘛,哪兒該花錢,哪兒不該花錢,人家說了算,你何必閒吃蘿蔔淡操心!」
何捨之一笑,說道:「沒問題,只要你們經理出得起錢,我負責替他找人好了。」他看出梅嶺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覺得不便說,就問她想說什麼。梅嶺琳低頭紅臉,過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你能不能跟我們經理說說,拍廣告片的時候,讓我也扮演一個角色。他侄女演主角,我只演配角。」
何捨之一聽,不由忍俊不禁,怕梅嶺琳生氣,趕緊又閉上了嘴。他瞄著梅嶺琳說:「一個脆漬酸白菜廣告還需要兩個演員嗎?」梅嶺琳剛才讓他一笑,已經有點兒惱,此時臉上紅暈更是急速擴展,一會兒,連脖梗根兒都紅了。何捨之見她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趕忙打岔說:「行了,回頭我跟你們經理說,保證有你一個角兒。」
他察言觀色,見梅嶺琳聽了他的話,氣色有所好轉,才現出些為難地說:「我不認識你們經理,怎麼跟他說呢?」梅嶺琳說:「不認識不要緊,到時候你可以讓攝制組推薦我,如果他不同意,你們就不拍。」何捨之越發覺得可笑。他強忍住了笑說:「要演就演主角,演配角有啥意思。」梅嶺琳認真地說:「能演主角當然好,不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們經理肯定不會答應。」何捨之道:「為什麼呢?」梅嶺琳說:「人家這片子本來就是為人家侄女拍的,哪能讓我鳩佔雀巢?」何捨之點點頭道:「我一定跟你們經理說,我只怕你們經理不答應。」
他話音未落,梅嶺琳就斬釘截鐵地說:「他一定會答應的,他不敢不答應。」這話倒把何捨之弄愣住了。過了良久,才問梅嶺琳何以如此肯定。梅嶺琳揚一揚臉,格格笑道:「我知道你神通廣大,要是你肯真心幫我的忙,他不可能不答應你的。」何捨之才知道她原來是給自己下了一個套子。到時候,要是他們經理還則罷了,萬一他們經理要是不答應,那就是他沒盡心。
何捨之心裡覺得可笑,想,你跟我玩這個哩格啷,你還嫩了點兒!他笑笑,不動聲色地說:「我當然是真心誠意幫你忙的,這你絲毫不必懷疑,咱們是什麼交情,我能不真心幫你嗎?」他一邊說,一邊似笑非笑地望著梅嶺琳,神色慢慢變得很曖昧。
何捨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梅嶺琳看他的時候,眼神也有點兒曖昧不清的。
吃完飯買單,梅嶺琳剛拿出錢包,何捨之已經搶在她前面付了賬。梅嶺琳看見他只在小姐拿來的賬單上畫了兩下,並沒有實際付,就起身走人。梅嶺琳覺得很詫異,也有些擔心。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生怕被小姐喊住丟醜。何捨之藉著幾分酒意,順勢挎起她的胳膊說:「我跟他們經理很熟。我幫過他們經理很多忙,沒有我的鼎力幫助,他們臨風軒也不會有今天的紅火。」梅嶺琳道:「看來你在瓜州混得很不錯。原來只有胖子翻譯在城裡吃館子不花錢,現在連你也不用花錢了。」一邊說,一邊格格笑,讓人不易覺察地從他腋下將胳膊抽了出來。
何捨之說:「哪個胖子翻譯?」梅嶺琳嘻地一笑說:「《小兵張嘎》裡那個胖子翻譯呀。」何捨之才知道她在拐著彎損自己,不由啐道:「好哇,原來你罵人不帶髒字。」他聽出梅嶺琳語氣裡有些奚落,但更多的是失落,但他裝著沒有聽出來,低頭看了看手錶,發現已經九點多鐘了,一頓飯,兩人不知不覺吃了兩個多小時。
他打的送梅嶺琳回到旅館。他驚訝地發現梅嶺琳住在一個由人防工事改建的地下旅館裡。他想給梅嶺琳換一家四星級賓館。他說保證不要梅嶺琳花一分錢,也不必破費他自己半分。梅嶺琳不答應,說她住地下旅館已經住慣了,每次出差都是這樣,因為他們每人每天只有二十塊錢的差旅費;又說,不要住高級賓館住出了毛病,以後調不下來。何捨之聽了有些心酸。他想起自己做記者這麼些年來,從來就沒有住過三星級以下的賓館。
這天晚上,何捨之十分希望跟梅嶺琳鴛夢重溫。正好官麗麗到「深圳」出差去了,他帶著一種報復的慾望,在旅館門口用言語撩撥著梅嶺琳。他仔細觀察著梅嶺琳的反應。令他失望的是,梅嶺琳的態度,就好像城頭變幻的大王之旗,讓人捉摸不定。
何捨之不敢造次,只好站在旅館門口跟梅嶺琳說拜拜,說自己要回去了,嘴裡這樣說,腳下卻站著不動,眼睛若有所待地望著梅嶺琳。梅嶺琳不知是裝傻,還是真沒看出來,殷殷地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後,就轉身走進了旅館。
何捨之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只好真的打的回了家。
林艷果然信守諾言將自己買的那件意大利皮衣帶來了。馬昊看那皮衣,是粉紅色,還帶著一條藍狐皮披肩,款式之新穎,做工之精緻,都是沒得說的。意大利皮貨,舉世聞名。
馬昊猶猶豫豫地說:「君子不奪人所愛……」
林艷裝皮衣往他懷裡一塞,「就別假惺惺了。」
馬昊將皮衣收下。
「你等著,我不會白要你的皮衣的,我一定還你這個人情。」
林艷道:「人情不是光用嘴巴還的。」
馬昊笑笑,抱著皮衣和藍狐領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法律顧問室。他將皮衣和藍狐領小心地放進文件櫃裡。他將文件櫃鎖好,還在上面拍了兩下,將鑰匙掛回腰帶上。
酒樓裡人多手雜,這樣貴重的東西不放好,保不定就被哪個不自覺的傢伙順手牽羊抄走了。
他暫時還沒有工夫將皮衣送去給莫晶晶評功擺好,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鎖好皮衣後,他就匆匆下了樓,開上他那輛綠色富康,在瓜州城裡城外兜了半個圈子,一邊兜,一邊留神地從後視鏡裡看沒有人跟蹤自己。直到半個小時以後,他才將富康停在東校場附近的一個停車場裡,隨即他又步行了將近一刻鐘,才來到一個門臉污濁的蘭州拉麵館,這期間,他一直在注意是否有人跟蹤自己。
馬昊在這家名叫「呱呱」的黑乎乎髒兮兮的蘭州拉麵館最靠裡面的一張桌子前面找到他要找的人。這是一個年紀約有四十六七、兩鬢斑白、戴著副黑塑料框眼鏡的半大老頭。這老頭上身穿著一件樸素的棉布汗衫,下身穿著一條土黃色水洗布大褲頭子,腳底蹬著一雙笨重的老式塑料涼鞋,如果不說,沒有人會知道這個看上去邋裡邋遢背還有點兒駝的半大老頭子,就是有時被人稱為「段羅鍋」的瓜州市檢察院反貪局那位大名鼎鼎的欒策飛欒局長。
馬昊在欒策飛對面坐了下來。與此同時,欒策飛習慣地朝館子外面望了望。
「哎呀,欒局長,你這陣兒跑哪兒去了,害我好找,我都快急死了。」馬昊雖然想盡量壓低聲音,可是情緒的激動,使他幾乎失去了對自己聲帶的控制。
「噓,小點兒聲。」欒策飛做賊似地說:「不要叫我欒局長,叫老欒。老欒,知道嗎?」
「老欒,」馬昊壓低嗓音,「我有急事向您匯報,您跑哪去了?」
「我到北京去了一趟。」
「幹嗎去這麼久?」
「久嗎?」欒策飛笑笑說道,「我一共才去了半個月。」
「可我覺得都快有半年了。」
「那是你的錯覺。」
「我都快急死了。您到北京,為什麼不開手機?」
「我的手機壞了,掉台階上,把頂蓋摔劈了。我這次到北京去,有一個目的就是想修修手機。」
「兩部手機都壞了嗎?」
「另一部讓趙副局長借走了。」
「真耽誤事。」馬昊道,「看來您有必要配第三部手機。」
「你出錢麼?」欒策飛笑。
「我出就我出!」馬昊也不禁笑了起來。
「得了,謝謝你,你還是留著你的錢娶媳婦吧。說說你的急事,什麼事把你急成這樣?」
馬昊不用說那件事,只要一想到那件事,他額頭的冷汗就不禁要流下來。
「我在大鴨梨臥底的事可能被人發現了。」他哆哆嗦嗦地說。
欒策飛大吃一驚,眼睛倏地就瞪圓了,待馬昊將那天兔兔,也就是陳淑英找他的事說了一遍,他的眼睛才又重新瞇縫起來。
「這麼說,不是她已發現了,而是她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離發現也就差不遠了。」
「那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行了,不談這個了。這不是我今天找你的主要目的。」馬昊見自己急成那個樣子,他卻仍不緊不慢,跟個沒事人似的,不禁有點兒生氣:「您可別忘了,您曾經答應過我的,我在大鴨梨臥底頂多一年,現在我都干多長時間了?早超出您許諾的時間了。咱說話可要算數,您什麼時候讓我回局裡?我想在太陽底下做人,不願再鬼鬼祟祟躲在黑暗角落裡做鼴鼠了。」
「你是跟我講條件嗎?」欒策飛悠然地笑著。
馬昊越發來氣。「我不跟你講條件,我跟你講個屁條件。」他好像全然忘記了對面坐著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肆無忌憚地說:「你要是言而無信,食言而悔,我就不幹了。」
欒策飛貴為一局之長,也是個聽好話聽順了耳的人,何曾有下級這樣跟他說過話?何況這下級還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伙子,因而聽了馬昊的話,他的心裡也頓覺不悅。
「你怎麼個不干法呢?」他板著臉問。
「我……」馬昊略一遲疑,不禁一拍桌面:「我辭職。」
響聲驚動了拉麵館裡的人們,人們都回過頭來看著他倆。
欒策飛朝他們憨憨地笑了笑,像個老農民。接著,他就趴到飯桌上,從下往上瞅著馬昊。「你辭哪個職?你是辭大鴨梨的職,還是辭檢察院這邊的職?」他厲聲道。
「辭檢察院的職。」
「你覺得辭職是這麼容易的事嗎?你說辭職就讓你辭了?」欒策飛的語氣愈發嚴厲,「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我們還幹不幹了?我們是檢察院,不是戲院,你是一個檢察幹部,一個反貪污腐敗偵查員,你不是演員,你沒有權利像演員那樣想演就演,想不演就不演。」他好像是向馬昊發出警告:「你是個大人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馬昊沒想到這個打扮得像揀破爛的似的和氣的老頭瞪起眼來會這麼厲害,一時不禁呆住了。他手足無措地望著欒策飛,臉蛋兒憋得通紅。
「這樣吧,我也不過為已甚。咱們訂個君子協議。我可是第一次跟人訂這樣的協議。」欒策飛大概見把對方鎮住了,稍微放緩了語氣,還笑了笑。「你再幹一年,一年之後,我保證讓你回局裡。我說話算數。我要是說話不算數,到時候你拿刀劈了我。」
「一年太長,我最多再干半年。」馬昊嘟嘟噥噥地說。
「你不要再跟我討價還價了,我是代表組織在跟你談話。」欒策飛瞅著馬昊,忽然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兩下,笑道:「這樣吧,十個月。咱們訂個君子協議,你再干十個月。現在是八月份,到明年六月,我保證調你回局裡。好了,咱倆都別再說了,這事就這樣定了。」
欒策飛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像訴苦,又好像想對馬昊動之以情:「你知道要在大鴨梨安排一下人有多麼不容易?為了不露痕跡地把你安排進大鴨梨,我費了多大心血!你不能光想著你一個人,你也要體諒一下我的苦衷嘛。」
馬昊讓他這一番連哄帶打、又打又摸,弄得無話可說。他呆呆地瞅著拉麵館黑乎乎的牆土那幾幅看起來龍飛鳳舞卻誰也讀不懂誰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意思的「清真」招貼。
「兔兔那裡你去安撫一下。她對我們很重要,給我們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報。」欒策飛交待道。
「好吧。」馬昊見事情已無可挽回,只得說:「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十個月,今天是八月十三號,到明年六月十三號我就撤,多一天我都不幹。」
「行。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欒策飛說著,伸手去拿擺在桌上的香煙。馬昊已搶先拿了過來。
「哈,高樂?你就抽這破煙?」
「沒辦法。窮,兜裡沒錢,只好抽這樣的煙。」欒策飛將還剩半盒的一包高樂牌香煙搶過來,笑道:「我要是像你一樣日進斗金,我也早抽紅塔山了。誰不知道紅塔山好抽。」
「改天我送你兩條紅塔山。」
「謝謝,不勞您費心,你給我把活幹好了比什麼都強。」欒策飛將高樂揣進口袋裡,「至於香煙嘛,我看我還是抽這個踏實,至少這是我用自己的薪水買的,乾淨。」
欒策飛低頭吃完自己碗裡的拉麵,問清楚馬昊不想吃,又將馬昊碗裡的麵條倒進自己碗裡吃得一乾二淨,然後他摸摸肚子,喊夥計過來結完賬,站起來,拍拍馬昊的肩膀,一搖三晃地走了。
過了會兒,馬昊也起身離開了那家名字叫做呱呱的蘭州拉麵館。他走得那樣匆促,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呱呱蘭州拉麵館的蒼蠅實在讓他受夠了,他覺得還是在大鴨梨呆著讓人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