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鱷人 第二十章 回頭看
    耿迪一大早來到黃曉軍的辦公室,兩人一見面就樂,半天沒說一句話。就這麼他樂一陣,他又樂一陣,或者兩人一起樂。要是還有別人在場,肯定以為是兩個典型的神經病人同時犯病了。

    “迪哥,”最後還是黃曉軍先恢復了正常,他說,“郝大姐剛才派人送來了一張880萬的支票。還有,仝局長剛給我來了一個電話,銀行貸款已經批下來了,這一兩天就可以辦手續了。還有一件好事,兩個孩子出國留學的手續已經辦好了,過完年就可以走人了。怎麼樣,三喜臨門啊!”

    耿迪點上一只煙,走到黃曉軍跟前,壓低嗓音說:“老譚約我今天下午見面,我估計是姓唐的坐不住了。另外葉大哥告訴我,黑子的事還有人在繼續查呢,他說你最好把簽證趕緊辦嘍,以防萬一。還有,昨天我跟佳靈談好了,股份就轉到她的名下。她同意自己先去加拿大,跟白姐她們先住在一起。”

    黃曉軍點點頭,說:“迪哥,我想把小姜提起來,做邱建的副手,你覺得呢?”

    “行啊,我看這傻瓜行!”耿迪歪頭看了看放在黃曉軍桌上的一份報紙,詭詐地問,“又騙到手一個?”

    黃曉軍遺憾地搖搖頭,接著又很不服氣地說:“我就不信我拿不下她。一個小破記者有什麼了不起的?”

    “嘿……嘿……你算了吧。這種事可遇不可求,你越是心急上火就越沒戲。你聽我的,拿三天時間不搭理丫,你看看,肯定找上門來!你要不信咱打個賭?”

    “行,賭多少?”黃曉軍情緒高昂。

    “賭一頓譚家菜怎麼樣?”耿迪壞笑著問。

    “OK,就這麼著!從現在開始,三天之內,她要進了我這屋,我就算輸……”

    “黃總,有人找您?”秘書推門進來通報,“您看是讓她進來,還是在會客室……”

    “什麼人?”黃曉軍疑惑地問,“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說是記者……”

    秘書的話剛一出口,兩個人爆發一般地哈哈大笑起來……

    秘書滿臉驚慌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她想,壞了,兩個老總一起得神經病了……

    和譚主任的見面完全出乎耿迪的意料。譚主任今天的話題全部扯到了父輩們身上,弄得耿迪整個亂了方寸。上午他和黃曉軍分析了好一陣子,認定老譚要談關於股份和銀行貸款方面的問題。為此,二人也制訂好了一整套如何應付的方案……

    譚主任從自己給耿迪的父親當秘書,到後來跟著老爺子……再到今天,譚主任回憶了過去很多很多令他終身難忘的大小經歷,說到動情之處,還見盈盈的淚光。表面上,耿迪似乎把自己的思緒也隨老譚投入到了那些和自己有關或無關、知道或不知道的雜亂無序的悠悠往事。他全神貫注地聆聽著,把一張顯得極為認真、投入的臉擺在老譚的眼前,而心思一刻也沒有停止琢磨老譚真正的用意是什麼?要是老譚想通過憶苦思甜的方式,說服他保證交出股份,並且裡應外合,幫助唐董事長吃掉“新維多”,以及設計陷害黃曉軍等等,這樣的手段未免就有點太低劣了吧。可是隨著話題的深入,耿迪漸漸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老譚今天像是在自己給自己念一篇煽情悲壯的悼詞。怎麼回事?按照他和黃曉軍的計劃,收拾老譚還早著呢,而且老譚自己也絕對不可能知道這裡面的內幕。只要耿迪一天還在國內,就一天不能動老譚。難道是葉檢察官那邊提前動手了?不會呀,老葉明明知道譚主任跟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利害關系,在沒有得到他耿迪的暗示以前,老葉肯定不會貿然行事的。“操,不定又出什麼亂子了!”耿迪心想。當老譚把話題轉到自己這一輩子所犯錯誤和走過的彎路時,耿迪發現,譚主任眼裡流露出了絕望和悲切的目光。當老譚說到自己這一生中最大的失誤時,又突然把話止住了……過了幾分鍾以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老哥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就是交了唐董事長這麼個朋友……”這下輪到耿迪吃驚了。他本能地意識到在譚主任和唐董事長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的重大分歧。

    “大哥,你今兒是怎麼了?”耿迪問。

    “唉——”老譚這口氣歎得極長,像是要驅趕什麼,恨不得一口氣歎出十裡八裡去,“兄弟,大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可這一時的糊塗就把大哥的後半輩子給毀了!”

    “大哥,您說什麼呢?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呀!到底出了什麼事?”耿迪開始擔心了,不僅為譚主任,也為他自己。他了解譚主任,問題不嚴重到一定程度,老譚絕對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到底出什麼事了?他也在問自己。

    “老弟,大哥想聽你一句實話,這麼多年了,你覺得大哥對你怎麼樣?”老譚充滿了期待。

    這個問題要在平時,又出自老譚這樣人的嘴裡,肯定會讓耿迪酸倒大牙。可是今天情況不同,因為老譚前面說了那麼多,現在看來為的就是要問這一句話。耿迪看著老譚,突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說:“大哥,您今兒是怎麼啦?干嘛問這個?……好吧,我也實話跟您說吧,我沒有兄弟姐妹,這麼多年,我就一直把您當成我的親哥哥……”耿迪把話說到這裡的時候,老譚重重地點了點頭,喃喃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接下來的一段很長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各自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

    ……

    仝局長家的門鈴響了。“丫頭,開門去,肯定是你汪叔叔來了!”老仝一邊吩咐閨女開門,一邊解開腰上的圍裙順手遞給身邊的老伴兒,又抬手看看手上那只金色的“勞力士”說:“給,十分鍾以後再加一次水,用大火猛燉五分鍾,即可起鍋。明白了嗎,老婆子?”

    ……

    “來啦,快坐、快坐。丫頭,把上次周副省長給我帶來的茶泡上……坐、坐,別老站著呀!”當他看見茶幾上放著汪局長帶來的一瓶五糧液酒廠為建國50年大慶特制的“紅旗酒王”時,又說,“哎呀,你還帶什麼酒呀,我這兒雖說沒什麼好酒,管夠還是沒問題嘛!”

    汪局長坐下了,盡量讓自己顯得輕松地來回打量著這個裝修和擺設都很簡樸的客廳……看來老仝確實是個比較清廉的干部。自己家的客廳比這那可就……

    “汪叔,您喝茶!”老仝的閨女將杯子輕輕放在了汪局長的面前。

    “好、好,謝謝。這是……”

    “我閨女,我就這一個。今年大學剛畢業,還沒找著工作呢。這不,天天擠兌我這個當老爸的沒本事。咳,現在的孩子,沒法弄!”仝局長搖搖頭,很有些力不從心和無可奈何的自嘲。

    “喲,那是為什麼呀?”汪局長有些納悶兒了。老仝的閨女,大學畢業,居然找不著工作?這不開玩笑嗎!

    “咳,本來是有個單位准備接受來著,結果聽說我以後,人家就提出來要咱們局也進一個關系戶,說是等同交換,公平合理。這哪行呀?我一生氣,算啦,不去了。以後再說吧!來,喝茶!”

    老仝這番話讓汪局長再一次感到有種隱隱的愧疚。老仝人正經不錯,與之相比,他汪某倒頗有些自慚形穢了。今天白天在單位,老仝婉言拒絕了局裡要為他開一個歡送宴會的好意。他說,別弄這種費力不得勁的事。為吃一頓飯,提心吊膽地讓群眾在背後罵你個十天半月的,有什麼意思?私下又悄悄對汪局長說:“晚上上我家,咱倆喝個痛快,還能順便談點工作,多好!”於是就有了今晚的家庭私人“宴會”。老仝的邀請說明了一個問題——冤家宜解不宜結。在自己當局長的這個問題上,汪是後來才知道了全部真相,要沒有老仝不遺余力地鼎力保舉,這把交椅今天根本就不可能輪到他的屁股下面。還有一個一直困擾著汪局長的問題,老仝怎麼會知道自己參與了“勞力士”事件呢?而且事實和結果並非像老譚所說的——這件事除了他和他,絕對不可能再會有第三者知曉這裡面的內幕,一旦大功告成,局長的位置也就自然而然地輪到他的屁股下面了。現如今,老仝沒倒,反而升了,本來已經做好准備要吃些苦頭的汪副局長,萬萬沒想到老仝竟有如此胸懷,關鍵時刻不計個人恩怨……

    “來、來,老汪,一頓便飯。今兒可是我親自動手做的喲,你算是有口福呀!不信你問我們家這兩個‘上帝’,啊,是不是,丫頭?”老仝把家裡的人稱之為“上帝”,是因為她們都沒有工作,是家裡的純消費者。

    “那是,百年不遇。”老仝的閨女把菜一盤盤端上桌,又問,“爸,喝什麼?”

    “咱家的酒有點拿不出手。這樣吧,你汪叔不是外人,就喝他帶來的酒吧。怎麼樣,老汪,你就客隨主便吧?”老仝樂呵呵地笑著說。

    “行,老局長,您說怎麼喝就怎麼喝。”老汪的心情輕松了許多。

    當仝局長的閨女打開酒盒,從裡面取出猶如一面迎風飄揚的紅旗狀紅瓷酒瓶和一個精美的紅木基座,並將其擺放在餐桌上的時候,老仝的眼光被緊緊地吸住了。他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還有這種包裝的五糧液,“這是唱的那出呀?剛才我看見盒上的幾個字還以為……嘿,有點意思!”

    “哦,這酒是特制的,五糧液酒廠總共就生產了3000瓶,上面還都編了號。這也是前幾天我在四川的一個朋友來盛京開會,專門送我的。您看……”汪局長的意思很明顯,這酒就這麼喝了,真是可惜了。

    “原來是這樣,”老仝把酒瓶拿在手裡來回琢磨研究,點點頭說:“嗯,真是不一般。”老仝真的有些捨不得喝了。

    “老局長,要不——”

    “喝吧,酒再好也是讓人喝的,喝!閨女,把它開嘍!”

    其實老仝是真捨不得喝,但憑著直覺,他知道這瓶酒的價值不低,留下它將來說不定是個禍害。想想看,總共就生產了3000瓶,如此華貴、精美、別致,又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包裝,肯定不會落在尋常百姓的家裡。既然如此,自己家裡也就不宜存放。喝,喝完了他媽心裡塌實!

    不知什麼原因,汪局長的眼光總是不由自主地、時不時地要落在仝局長手腕上的那只假勞力士上。說是後悔也好、羞愧也好、好奇也好、心虛也好,汪局長這會兒還就是管不住個兒的眼睛了。他心裡很佩服老仝,“假表事件”雖說贏得了上面的好感,但也成了不少人譏笑的話把兒:“一個堂堂的局長,整天帶著一只假名牌表滿世界招搖,也夠丟人現眼的……”可老仝自有自己的說辭,假的怎麼了?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那真的孩子不是買不起嗎?!再說啦,哪有父母嫌棄孩子給自己敬孝的?孩子利用暑假幫人打工,辛辛苦苦掙幾個錢,自己捨不得花,買了這麼個玩意兒,你再來一個不屑一顧?這不傷孩子的自尊心嗎?!……還就戴了,誰愛說說去……

    老仝早就注意到汪局長的這個反應了……他當然知道汪心裡在想些什麼。他之所以在離開單位之前安排這次在自己家裡和汪的見面,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進一步證明自己已經完全拋棄了前嫌,表明自己為人的大度和正直;二是要搞清楚汪局長跟譚主任這伙人到底有多深的瓜葛。至於自己手上現在戴的這塊表,哼,對不起,那是貨真價實的勞力士金表!昨天黃曉軍又親自把表給他送回來了。黃曉軍說:“大哥,不為別的,就為出這一口氣,您也得戴,戴上個十年、二十年,直到把這口氣出順當了為止……”於是他又戴上了。

    ……

    和司巍巍這頓飯已經吃了將近三個多小時了,黃曉軍發現這個小丫頭的酒量絕對不在自己之下,而且酒後出口成章,思路更加敏捷活躍。酒精驅散了她平時包裹在外表一層的孤傲和刻薄,漸漸顯出了似水柔情的本質和開朗可愛的性格。對了嘛,這才叫真正的女人,他心裡想。

    司:“黃總,你在想什麼呢?你別說,讓我猜猜?”

    黃:“你能猜出我在想什麼?開玩笑!”

    司:“哼,我要是猜到了呢?”

    黃:“你要是猜不到呢?”

    司:“呵,還有這種人,我肯定能猜到。只是你敢不敢承認罷了。不過沒關系的呀,你要是不承認呢,說明你還沒把我當你成真正的朋友;你要是承認了呢,說明你是個情感細膩,心襟坦蕩,而且善於談情說愛的多情男人。怎麼樣,還敢讓我猜嗎?”

    黃:“天,你可別嚇我。那你不成了巫婆了嗎?人肚子想什麼你都知道,那誰還敢跟你打交道呀?”

    司:“是呀,所以我的朋友不多嘛。有時候我也挺煩自己的,老跟自己說,你管人想什麼呢!可是不行的。我一跟、跟要好的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就老想著別人在想什麼。小時候就這樣,特在乎別人怎麼想自己……後來慢慢就養成習慣了。唉,沒辦法!”

    黃曉軍樂了。問:“每次都能猜對嗎?”

    她非常認真地點點頭,瞪著大眼注視著他,說:“是,只要我願意。但真正敢當面承認的不多。有的人過了好長時間以後,才敢偷偷承認說我沒說錯。後來有人專門找我,讓我猜他(她)在想什麼……”

    “那你猜嗎?”黃曉軍饒有興致地問。

    “不,這些人有時候想的事情都離譜。就算我猜到了,又說出來,他(她)也不敢承認。”司巍巍看著黃曉軍,她的眼光有一種令黃曉軍暈暈乎乎的力量。

    “我的天,那要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還真不敢胡思亂想了,是吧?!”黃曉軍半真半假地笑著說。

    “沒關系的,其實好多人心裡想的和做出來的並不一樣,思想和行為不能統一,是因為有外界因素的干擾和制約。‘隨心所欲’實際上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可不是指那種荒唐離奇和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我指的是一個人在正常心態的情況下,對周圍事物的判斷和欲望,主要的就是這方面的。你比如說吧,你現在正在想……”

    “唉——小姑奶奶,您可別說出來,我怕、我怕還不成嗎?”黃曉軍急忙打斷了司巍巍的話,他是真有點信了。

    司巍巍笑了,很開心。她的笑容和聲音顯得特別的清純和甜美。

    “這小巫婆,真他媽的可愛!”黃曉軍心想。

    “你罵我?!”司巍巍突然說一句。

    “沒有啊,我、我沒罵你呀!”黃曉軍驚詫地急忙辯解。可他心裡卻犯嘀咕了,“天啦,我還真罵了她一句!媽的!”他想。

    “你又在罵我!”司巍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黃曉軍這下徹底傻了。真可怕,得,什麼也別想了。趕緊、趕緊,什麼也別想、別想……

    司巍巍突然又笑起來,很天真地說:“你別怕,我又沒生你的氣。好了,我不說了還不成嗎?你可不要憋著自個兒,再給自己憋傻嘍。沒事的,隨便想吧。我不說了,行了吧!?”

    黃曉軍於是釋然。

    “巍巍,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呀?你根據什麼判斷出來的?”黃曉軍這會兒已經完全信服了。

    “眼睛,你的眼睛。”她看著他說。

    黃曉軍立即把眼睛緊緊地閉上了,心想:我讓你猜,傻丫頭!我喜歡你,你知道嗎?說不定我還要娶你呢……將來讓你給我生他媽一大堆孩子……

    突然,他聽見她“咯咯”地笑了起來。他睜開眼,看見了她臉上竟是飄浮著一片嬌羞艷媚的紅暈。

    “你知道了我剛才想的什麼?”黃曉軍不再藏著掖著了,愛誰誰吧!

    司巍巍點點頭,不再看他,輕輕地問:“你真這麼想?”

    “沒錯,我想娶你!”黃曉軍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顧慮了。想什麼說什麼唄,反正她全知道。

    “你的智商比很多人都高!”司巍巍認真地說。

    “是嗎?那你呢?”他問。

    “我?我其實挺傻的,真的!”她有些難過地說。

    “不能吧,傻丫頭,你簡直都成人精了,還傻呀?”他也很認真地說。

    “可不嗎?我很少有自己的創造和邏輯。我特羨慕有的人,用超強的智慧去創造思維和邏輯的頂峰……反正特聰敏唄!”

    黃曉軍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突然覺得,如果一個人不能口是心非那可就太痛苦了……

    “我、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黃曉軍問。

    她樂了,點點頭。

    “算了,我也甭問了,”他有些沮喪地說。本來他想問問她,她的這種“特異功能”一定會給她帶來不少的煩惱和痛苦。因為人與人之間在很多時候是相互敵意和仇視的,而且隨時都充滿了齷齪和卑鄙的種種欲望和念想。試想,一個人如果整天看見滿大街走著的都是沒有肌皮的骷髏和血淋淋肉軀,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和失望呀!

    “我剛才說過的,好多人心裡想的和做出來的都不一樣,‘隨心所欲’實際上是根本不可能。其實習慣了人的這種本性,反而倒覺得輕松了,也不會有被人欺騙以後的失望和痛苦。”她看著他,笑了——笑得絕對天真無邪。

    ……

    譚主任告訴耿迪,上午有關領導找他談話時候,已經非常明確地提到了下一步將對他的問題展開更加全面的調查,並希望他以一個共產黨員最起碼的標准,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和問題,爭取組織的寬大處理。但具體細節沒有對他透露,這是要他自己能夠主動坦白的意思。譚主任說今天本來不打算找耿迪了,但他擔心過兩天自己很有可能會失去自由。他自己的問題嚴重到什麼地步他自己知道。但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上面掌握的情況還不足以對他采取更嚴厲的措施。他估計主要還是生活作風和一些數額不大的經濟問題。譚主任說他最擔心的還是唐董事長那裡,他提醒耿迪,唐董事長屬於心狠手辣的那種人。如果這次對“新維多”的目的沒有達到,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老弟,能說的我都說了,你也好自為之吧。”譚主任的情緒已經非常低沉了。

    根據老譚剛才說的,耿迪心裡大概有了底。其實問題並沒有到譚主任想像的那麼嚴重,也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關鍵是下一步怎麼做。這關系到“新維多”跟唐董事長這場較量的全局。從個人感情上講,耿迪非常同情老譚現在的處境,他也確實想拋開以前的一些誤會,幫老譚渡過這一關。但問題是黃曉軍能不能原諒譚主任以前助紂為虐的種種行為,因為在黃曉軍的眼裡,譚主任儼然是整個陰謀的罪魁禍首之一。還有,譚主任和唐董事長之間有那麼復雜的糾葛,如果不動老譚也就無法直接打擊唐董事長,以及其周圍的勢力,那把懸在“新維多”頭上的達摩斯克劍照樣還掛在那裡,隨時都有落下的可能……

    “這樣好不好,大哥,你給我兩天的時間,我得跟曉軍商量商量。說實在的,大哥,您這次把黃曉軍也折騰得夠戧。姓唐的那邊我估計他暫時還不會把你怎麼樣。他也有把柄在你手裡,就算他翻臉不認人,那也得是他徹底絕望以後的事。單位上的事,我估計可能是大哥平時得罪了什麼人,給你使壞正巧趕上時候了。這邊我敢保證,我和曉軍絕對沒有搞什麼動作。銀行貸款已經解決了,其他問題也都基本上擺平了。現在想找麻煩的不是‘新維多’。曉軍他也明白,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沒有必要得罪你們這幫人。現在最麻煩的就是老唐,死纏爛打,恨不得煮了黃曉軍的心都有……”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譚主任漫不經意地看看四周,聲音低得讓耿迪只能勉強聽見,“老唐有個跟班,外號‘小平頭’,絕對屬於流氓打手一類的人物。這個人的底細我不太了解,但我能看出來,將來肯定要給你們添亂。這段時間……”譚主任不再往下說了,他把話題一轉,又說:“反正小心一點沒什麼壞處。”

    耿迪點點頭,也沒再問。既然老譚不願意說,那一定是有難處。況且今天他已經說得夠多的了。

    “大哥,在豆豆這件事情上,你是不是覺得是我跟您犯的壞呀?”耿迪問。他希望把這個誤會解除掉,因為老譚今天惟獨沒有提到這件事。

    老譚只是有苦難言地搖了搖頭,一句解釋也沒有。耿迪知道,老譚已經這麼想了。

    “實話跟您說吧,這事還真不是我在給您犯壞。一開始就是想讓您開心玩玩,豆豆呢,對您也確實是有所圖。只是後來,曉軍才想到利用您和豆豆這件事拿您一個把柄。其實豆豆本人並不知道,她到現在還蒙在鼓裡呢。我說的都是實話。”

    老譚點點頭。事到如今,他信不信也都無關緊要了。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能過上級黨委、紀檢委這邊的“政治關”和唐董事長那邊的“鬼門關”。他今天找耿迪的目的在紀委跟他談話以後,就完全變了。他希望耿迪能夠在這個關鍵時候幫他一把,但如何幫、從哪兒幫,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最起碼是別給自己落井下石。他覺得自己現在和耿迪都處在一種“各為其主”的境地,雖說沒有直接的利害沖突,可斗爭和矛盾是明擺著的。在這場較量還沒有達到最後、最高潮、最殘酷的階段時,他已經認定自己代表的一方,無論從形式還是從本質上都已輸掉了。浮在表面上的種種跡象其實是背後深刻、復雜、激烈斗爭的點滴縮影。官場斗爭的微妙就在於它如同棋盤高手的對局,較量的勝負往往在不被常人認識的階段就已經確定了。這盤局老譚決定不玩了,早一點退出就會有少一點的傷害。識時務者為俊傑!

    “好吧,老弟,就這樣!”老譚准備告辭了,他帶著憂傷和悲切和語氣,動情地說,“將來大哥要真有個好歹,還望老弟看在過去的份上別忘了我。說千道萬,大哥還就你這麼一個信得過的好兄弟!”老譚說完准備起身……

    “大哥,”耿迪咬咬牙,就在這一刻,他決定了要幫老譚一把,“您放心吧,從現在起,所有的事由我替你扛著。明天您轉告姓唐的,就說我耿迪不可能把股份讓給誰,有本事就讓他沖我來;紀委那邊你也死扛著,絕對不能松口,實在扛不過去你就往我這兒推。甭管是經濟問題還是生活作風問題,有些事情你們做了就算違法、違紀,可要是算到我的頭上,就是扯淡。你和豆豆的事,只要你自己不認帳,誰拿你也沒辦法。自古以來,捉奸捉雙。提了褲子就不認賬,愛誰誰!至於其他一些經濟問題,全部由我來扛。你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好,什麼存折啦、貴重物品啦,總之可能給您添麻煩的破事兒統統都處理掉,實在不行您就全交到我這兒來,有多少算多少,我全給您兜著。這事您得抓緊辦好。只要經濟上查不出您的問題,其他事情加起來最多也就是個‘雙開’。到時候無官一身輕,您也用不著一天到晚提心吊膽受這份罪。我還是那句老話,有我一口飯吃,就有大哥的酒喝!大哥,您放心吧,我說話算話……”

    老譚的眼睛濕了。他知道,如果耿迪能說出這些話,就是他心裡已經有數了。照現在的局勢,只要不進大牢,僅僅落個“雙開”的結局,對他老譚來說,簡直就是老天的恩賜和不幸中的萬幸了。

    仝局長和汪局長的酒已經喝到了一種境界上了。紅旗五糧液見底兒了,老仝又拿出一瓶“二鍋頭”……

    “哎呀,老局長,我沒想到呀,您居然平時就喝這個?嘖,以前在單位老聽有人說您只喝得起二鍋頭,我還不信,今兒我算是開眼了。您是個好人、好官兒,跟您一比,我們這些人真的是有愧呀……”

    “嗨,這你要看怎麼說,你年輕有為、思想解放、能力又強,這就是優勢。這次局裡班子調整,一開始,我有沒有想法?當然有!我有私心、有情緒、有怨氣,對你有成見……”

    “老局長,您甭說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汪某人欠您的情欠您的意,這個教訓夠我記一輩子。老局長,來,我敬您一杯!”汪局長把杯裡的“二鍋頭”一口干了。味道不錯!看來今兒是喝高興了,二鍋頭竟也能喝出五糧液的感覺來。

    “老汪,我話還沒說完呢,你聽我把話講完,好不好?”老仝給汪局長杯裡滿上,然後接著說,“我是對你有成見,也包括有些領導。人不理解呀,說,‘老仝你這是干嘛呢?你又何苦呢?汪副局長對你老仝可就沒這麼好的心腸喲……’”

    老仝話說到這裡,汪局長又一口把杯裡的酒干了。他的心像是有東西在使勁地往裡扎,他一個勁兒地喝酒,有兩個原因,一是表明自己的悔恨和愧疚,二是麻木自己的神經,以掩蓋尷尬的情緒。

    “你慢點喝,”老仝說著,又給汪局長滿上了,“可我為什麼還是希望你來接這個班?我不知道你想過沒有?”

    汪局長搖搖頭。其實他想過,只是沒有想明白罷了。

    老仝正義凜然地說:“為了咱們的事業!我這話聽起來有點兒玄,你可能有想法。不過沒關系,將來咱們可以用事實說話。為什麼?我不是說你老汪就是完美無缺了,不是,你有缺點,有。但是以你的能力、工作經驗和旺盛的精力,當然,還有你的黨性,你是這個位置最合適的人選。如果說我老仝在這個問題上還能顧全大局,沒有因個人恩怨做出錯誤的選擇,那是說明我身上還有一個共產黨員最起碼的黨性!老汪呀,我們都不要再背著過去的包袱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呀?我比你年長幾歲,算是你的兄長,今天我這個當哥哥的可是掏心窩了。來,喝酒!”

    老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汪局長再也不能不說了。今天他要不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他會憋死的。他得說,他得說出自己因為有野心才干出了傷害老局長的勾當。其實事情是明擺著的,他不說,老仝也知道。但如果自己說出來,他心裡會好受一些,也能就此少受一點良心的譴責……

    汪局長端起酒杯,一口又干了。

    “老局長,我對不起您,我不是個他媽的東西……”

    老仝不再打斷汪局長的話,他靜靜地聽著,不時為汪局長杯裡添加那裝在二鍋頭瓶裡的極品五糧液……

    夜深了,汪局長的懺悔和揭露把黑夜的天空又抹上了一層濃濃的迷霧……

    而此時的老仝卻是真真切切的心明眼亮。

    黃曉軍把車開到了司巍巍家的樓下。

    “你沒事吧?”黃曉軍問,他覺得司巍巍今天有點兒喝高了。

    她搖搖頭,沒有拉車門,靜靜地坐著。

    黃曉軍突然有了想親吻她的強烈欲望……他轉過頭,看著她,心想,丫頭,你要是還不下去,我可就……

    她沒有動,她在等他……

    黃曉軍伸出胳膊,輕輕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他們的嘴唇慢慢靠近,最後碰撞、粘在了一起。黃曉軍仿佛體驗到了一種純潔的初戀的情感,這種感覺是那麼的強烈、清澈、甜美、聖潔、高尚……小巫婆,我愛你……這可能是黃曉軍一生中最長、最熱烈、最投入、最有情調的接吻……終於他們分開了。她那少女熱烈清醇的芬芳從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噴湧而出,黃曉軍被她熏醉了……他聽見她在說,親愛的王子,我愛你……娶我吧……也許、也許將來有一天我會給你生好多好多的小精靈……你相信嗎?這是我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親吻!

    黃曉軍居然流下了眼淚……

    不知什麼時候,司巍巍下車走了,他呆呆地坐在車裡,一遍又一遍地乞求黑子的亡靈:原諒我,黑子……原諒我,黑子……

    半夜3點鍾左右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將睡夢中的耿迪驚醒了。神經病!他罵罵咧咧地拿起電話,含含糊糊地問一句:“誰呀……什麼?”耿迪像是被人用錐子猛扎了屁股的老虎,噌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大驚失色地叫:“在哪兒?……什麼時候?……”

    電話是邱建打來的。黃曉軍出車禍了……

    當耿迪趕到急救中心的時候,那裡已經集聚了好些人。邱建疾步迎上來,淚痕滿面地握著耿迪的手,泣不成聲地哭著說:“正、正在搶、搶救……真、真沒想到啊……”

    一位事故科的警察走過來,問:“你們倆誰是耿迪?”

    “我是,怎麼啦?”耿迪來不及安慰邱建,他的腦子現在已經亂得一塌糊塗了。

    “你跟我來一趟!”警察說完徑直向門外走去。

    耿迪匆匆跟上。

    ……

    “你是耿迪吧?”在醫院大樓外面的空地裡,警察停了下來,轉身又問了一遍耿迪。

    “是,我是。有什麼事嗎?”耿迪不時回頭,焦慮地向大樓望去。

    “我是事故科的。是這樣,”警察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在確定了沒人以後,壓著嗓門兒對他說,“傷者是你什麼人?”

    “朋友!怎麼啦?”耿迪有些不耐煩了。他對這個警察在這種時候把他從樓裡叫出來感到非常生氣。因為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黃曉軍的傷勢,別的一概沒有興趣。

    “你聽我把話說完。你朋友死不了,沒有生命危險。你放心吧!”警察也有些生氣了。

    耿迪這才塌實了一些,緩和地問道:“好吧,你說吧,找我什麼事?”

    “你朋友是酒後駕車,而且又是追尾,現場勘察的報告明天就出來了。不用說,你朋友肯定是負全部責任。但有人要我轉告你,是誰你就甭問了,這起車禍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怎麼說呢,你朋友可能是得罪什麼人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耿迪點點頭,表示明白。

    警察接著又說:“當時有一輛大貨在你朋友的車前面突然並線,然後急剎車……據大貨司機稱,是因為在他前面還有一輛盛京切諾基先做了緊急制動。現場也確實有留下的痕跡。事故發生以後,那輛切諾基沒有在現場停留,估計是找不著了。你要問我為什麼,我沒辦法告訴你。那輛大貨是外地的牌子,現在連人帶車都在事故科呢。老兄,幸好是輛奔馳500,要不然……哼!”說完,這位警察向不遠處自己的“掛斗”走去。

    黑夜下,耿迪點上一只煙,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黃曉軍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左側股骨粉碎性骨折,右側第四、第五肋骨骨折,右側胸腔閉合性血氣胸,頜面部軟組織輕微挫傷……目前看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根據各方面情況的綜合判斷,耿迪立即制定了一套應急措施。在這種時候,他的任何想法和猜疑都不可能跟任何人溝通和商量。他情願把事情往最壞處想,做最壞的打算,采取最周密的措施,不惜一切代價,盡快把事態控制在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圍內。

    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急救中心經過緊急處理以後,馬上將黃曉軍轉院。並安排保鏢24小時守侯,沒有他許可,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病房和黃曉軍本人;同時讓邱建向全體員工宣布一條紀律,不得擅自接受任何新聞媒體的采訪;派人嚴密監視“大貨”司機,查清背景,必要的時候可以先綁了再說……

    ……

    耿迪再次見到黃曉軍已是車禍發生後的第三天上午10點左右了。在盛京西郊一座部隊醫院的高干病房,耿迪見到了神志已經恢復清醒的黃曉軍。當他看見司巍巍的時候,他有些納悶兒,她怎麼還在這兒?他現在對能夠接近黃曉軍的人都抱有一種極不信任的疑心。他不知道這個記者小姐跟黃曉軍的關系到底發展到了什麼程度,但出於禮貌,他還是主動跟她打了招呼。記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在他剛剛坐下以後,她便起身告辭了。

    耿迪用一種復雜的眼光目送司巍巍離去……

    “迪哥,干嘛整這麼大的動靜?”黃曉軍有氣無力地笑著說。

    “你先甭管了。好好養傷,一切等你出院以後再說!”耿迪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

    “出什麼事了嗎?”黃曉軍問。

    “你都躺在這裡了,還不算事?”耿迪反問道。

    “怪我,是我自己喝多了……”黃曉軍訕訕地說。

    “還能想起來那天晚上的事嗎?”耿迪認真地問。

    黃曉軍搖搖頭,表示想不起來了。“迪哥到底怎麼了?我聽巍巍講外面來了好些個陌生人,這兩天一直守著我的病房,說是你安排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耿迪緊閉雙唇,用鼻孔噴出兩股熱浪,臉上透著冰冷的殺氣。他本來想好了,等過幾天再把事情的整個來龍去脈告訴黃曉軍,可就在他進病房前,他又接到了一個電話,那個開大貨的司機昨天晚上在家喝酒喝死了。這件事給了他很大的震動。譚主任那天提到的唐董事長身邊那個“小平頭”的底細也查清了。此人名叫喬江宏,曾經是東北一個著名黑幫的主要成員,後來跑到香港、澳門混了幾年,在香港、澳門的黑道圈裡小有名氣。據說這個喬江宏不僅會些拳腳功夫,還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閩南話和廣東話,這幾年一直跟著唐董事長,是唐的貼身心腹保鏢和翻譯。黃曉軍撞車的那天晚上,有人在現場看見了他。至此,在急救中心那位警察跟耿迪講的話基本上得到了證實。更令他不安的是,最近一兩天他感覺到一直有人在跟蹤自己,就連邱建這兩天也經常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匿名電話,內容幾乎都是些威脅謾罵之詞,弄得邱建情緒非常低落,寢食不安,惶惶不可終日……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沖突也開始白熱化了。看來當初他和黃曉軍在分析唐董事長可能會有的過激反應和報復手段時,過於樂觀。

    顯然唐董事長那伙人已經喪心病狂到不擇手段的地步了,“巧取”沒了,就剩“豪奪”了……

    耿迪站起來走到門外,吩咐守候在門口的漢子,他沒離開之前,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

    唐董事長剛吃完藥,喬江宏帶著兩個人進來了。唐讓秘書退下,自己又站起來,同來人一一握手,但他的表情始終是冰涼冰涼的。

    “董事長,我把他們叫來了……”喬江宏喃喃地說。

    “你們先坐下,等我打個電話。”唐轉身拿起電話,接通以後,說,“我呀,哪位……叫你們主任聽電話……”唐突然變得蠻橫起來,大概對方聽電話的人沒有買他的帳。“你不用管我是誰,把你們主任叫來……開會?開會你也給我叫來……什麼?不讓叫?……王八蛋!”唐狠狠地把電話掛上了。他轉過身,雙臂抱在胸前,似乎是在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這麼點事都辦不好,你們說,我他媽養你們這群廢物干嗎?!你們自己說怎麼辦吧?”

    “董事長,黃曉軍現在住在西山一家部隊醫院,您看,要不干脆……”喬江宏說。

    “不行,這種事絕對不能動到軍隊的頭上。耿迪現在干嗎呢?”唐問。自從譚主任告訴他,耿迪已經完全倒向黃曉軍以後,他對耿迪已經恨到骨子裡去了。要不是怕影響太大,他真想同時把兩個人一起拿下。

    “報告董事長,”來人其中一個站起來,很有些軍人的氣質,“耿迪今天上午去了西山醫院,大約2個小時以後才離開,然後回到了他的公司。剛才來電話報告,20分鍾前他出了公司,坐上了一輛出租汽車,中途突然換車,現在暫時去向不明。估計他已經發現有人監視他了……”

    “一群廢物!那個邱建呢?”唐董事長氣哼哼地又問。

    “從今天上午起就一直沒有開機,打電話到他公司,他也沒在。可能是躲起來了。”

    “哼,一群膽小鬼,媽的,縮頭烏龜!”唐董事長在惱羞成怒中還有些得意,他輕蔑地說,“國內這幫小兔崽子哪兒見過這種陣勢,媽的,我嚇死他們!”

    “董事長,那下一步我們怎麼辦?”喬江宏問。

    唐董事長回到自己那張寬大柔軟的皮椅上坐下,派頭十足地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喬江宏等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多年來,這是他們養成的習慣,只要是董事長在考慮問題的時候,所有在場的人不能有一點的響動。似乎只有在這樣的狀態下,董事長才能在絕對權威的感覺中讓自己的思維深入到充滿智慧的靈魂中去……時間慢慢地過去了,唐董事長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現在需要冷靜地評估,在這場較量中自己還有多大的本錢再跟黃曉軍玩下去。漸漸地他開始意識到黃曉軍絕非他原來想像的那麼不堪一擊,譚主任當著他的面提到黃曉軍也算得上是一個梟雄的時候,他非常不以為然地嘲笑譚主任實在是玷污了“梟雄”這兩個字。黃曉軍,一個走了點兒狗屎運的小兔崽子,在他唐某人面前也能稱之為梟雄?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可現在,他發現自己像一個揮舞著重拳的拳擊手,而他的每一次出擊都被對手巧妙或者是僥幸地躲開了,而對手似乎並沒有跟他戀戰的興趣,甚至對他報以不屑一顧的譏笑;無論他的打擊力量有多大,始終沒有真正傷及到對方的要害。一想到這些,唐董事長剛剛平息下來的怒火又開始復燃了。

    “交管部門的事故處理裁定下來了沒有?”他問。

    “下來了,黃曉軍負全部責任。”喬江宏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

    “多好的一次機會,可惜啦,媽的!”唐董事長的心情極度沮喪,他不想讓手下感覺到自己目前的狀態,於是他說,“江宏,今晚你帶弟兄們去好好樂樂,告訴大家,先好好休息幾天,振作起來!”說著,他拉開抽屜,將一沓人民幣扔給了喬江宏。

    喬江宏等人離開以後,唐董事長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內容全部是關於下個月在某市舉辦的“國際貿易研討會”的有關事宜,並表示將向大會主辦單位贊助10萬人民幣已示祝賀。主辦單位被唐董事長的熱情深深地感動了,並再三保證,屆時一定做好宣傳和接待等有關方面的工作。

    耿迪在確信沒有人跟蹤自己以後,進入了一家三星級酒店的門口。

    “迪哥,出什麼大事了?”一見面,何偉便緊張地問。

    耿迪沒有馬上回答他,抬手示意何偉先不要說話。他打開電視,把聲音開大,又把何偉拉進洗手間。一切顯得非常專業、嫻熟……

    耿迪幾乎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了何偉。

    何偉瞠目結舌地一屁股坐在了馬桶蓋上,半天才咕噥出一句:“我操,這麼黑暗!”

    “害怕了?”耿迪樂呵呵地問。

    何偉強打精神地搖搖頭。他沒想到在盛京的這些大老板居然也玩這種流氓黑道的手段。

    “沒關系,兄弟,要是為難,你今兒就回去,權當哥哥什麼也沒說。但是有一點,你得發誓,這件事要永遠爛在你的肚子裡,行嗎?”耿迪拍拍何偉的肩膀,准備走出盥洗室。

    “等等,迪哥,你誤會了!”何偉叫住耿迪,態度堅決地說,“迪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你讓我來,就是看得起我。您說吧,要我做什麼?”

    耿迪回過頭,看著何偉,滿意地點點頭,說:“好兄弟,我沒看錯人!”

    ……

    “先付50萬,事成之後給另一半。別的人可以不管,唐董事長和那保鏢喬江宏絕對不能留下。而且必須是車禍!怎麼樣?”耿迪咬著腮幫子,惡狠狠地問。

    “沒問題,迪哥,我今天晚上就動身去東北!”何偉信誓旦旦地表示。

    耿迪從懷裡掏出一張機票,說:“晚上7點40分,飛哈爾濱的。他們人來了以後,我當面跟他們談。”

    何偉接過機票,笑著說:“迪哥,你辦事真牛!”

    耿迪把何偉手上的機票又翻過來,指著一排用鉛筆寫的號碼,說:“這是我的新號碼,你把它記下後,就擦掉。事情搞定以後,馬上給我來電話,只用說‘OK’就行了。千萬不能勉強,也別跟他們討價還價。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晚上就不送你了。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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