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鱷人 第十六章 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夜裡12點,耿迪聽見門鈴響了,他猜不出這麼晚還會有誰上門打攪自己。薛佳靈這幾天跟豆豆去外地選景,據說沒個十天八天肯定回不來。「誰呀?」耿迪有些生氣地問。

    「我,李金華!」

    耿迪沒有想到前妻會在這個時候來造訪。他打開門,讓進了前妻。

    「對不起,事先沒給你打招呼。你不介意吧?」

    「沒關係,反正睡不著。坐吧!」對於她的突然來訪,耿迪除了感到意外,還有一些不安。因為如果沒有特別意外的理由,她是不會這麼做的。這也是自從老爺子的追悼會以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就你自己在?」李金華的臉上有一種帶著欣慰的奇怪笑意。

    耿迪從冰箱裡拿出礦泉、可樂之類的飲料。「這麼晚,有什麼急事嗎?」

    「昨天晚上我在一個朋友家裡見到了老譚,」李金華看著他,極力輕鬆地笑著說,「他跟我說,你最近好像不太順,是嗎?」

    耿迪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他不知道老譚都對前妻說了些什麼,更不明白今晚前妻要跟他說什麼。他只知道老爺子在世的時候,老譚和前妻有一些交往,至於關係到了什麼程度,他從沒心思過問,也沒必要過問。

    「他跟你說我什麼了?」耿迪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卻反問道。

    「你認識唐董事長嗎?」李金華又問。

    「認識,怎麼了?」耿迪有些警覺了。

    「昨晚他也去了。你有沒有得罪過他?」李金華的表情有些憂鬱。

    「沒有呀,我跟他認識好多年了,但打交道不多。怎麼了?」

    李金華跟耿迪的談話一直持續到天亮。除了昨晚上她所聽到的一些關於耿迪和「新維多」的情況和譚主任對耿迪的評價外,李金華也順帶提到了這次她回母親老家的一些情況。當她說到母親的墳頭早已年久失修、殘破不堪的時候,眼裡閃爍出了悲切的淚光。耿迪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進到書房,將他從父親像冊裡找到的那張照片交給了她。他看見她的眼淚終於滴灑在了照片上她母親的臉上,他將一盒手巾紙慢慢地放在她的面前,便起身離開了。在他的印象裡,這是前妻屈指可數的一次流淚,他對她也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切的同情和內疚。

    李金華提出告辭,耿迪也沒有再挽留。老爺子去世的那天晚上,他們雖然躺在一個床上,但彼此完全沒有那種激情。當時耿迪甚至後悔自己答應留下來陪她,因為他對李金華,也包括李金華對他,都有一種逃避回憶過去和面對現實的心態。對生身父親的去世,李金華表現出了出乎耿迪意料的冷靜和淡漠。本來有一個他非常想知道的答案——她難道一點也不恨這個使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的老頭兒?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因為這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自己要多保重,別相信任何人。」李金華最後說。

    耿迪點點頭,一直把她送到電梯口。

    送走前妻以後,耿迪沒有絲毫的睡意。李金華的深夜來訪給耿迪帶來了一些很值得他思索的問題。唐董事長對他在黃曉軍的問題上表現出的優柔寡斷顯得非常惱火,甚至暗示:實在不行,就甩掉他。老譚之所以讓前妻給他帶話,是要讓他明白,即使沒有他耿迪的協助和參與,黃曉軍的下場一樣是被人吃掉。他想起今天上午還要到黃曉軍的辦公室開一個會,聽取卞昆對下一步裝修工程方案的匯報和邱建關於開盤的一系列前期準備工作的計劃審定。一想到黃曉軍的那段錄音,耿迪就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憋悶和懊喪。他委實不明白,為什麼黃曉軍會對自己有那麼大的成見?這一年多來,他為「新維多」所做的貢獻如此之大,竟然沒有得到黃曉軍的真心相待。就算老譚那幫人早有預謀,可他並沒有做過什麼實際上損壞「新維多」利益的事,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是清白的。在他的內心深處,對老譚和唐董事長的做法已經有了極度的反感和輕蔑。他不得不承認,儘管黃曉軍對他有諸多的不滿和戒備,但他並沒有因此真正產生過要毀掉黃曉軍的念頭,即便是為了所謂「至高無上」的利益——其實就是金錢。因為這裡面有個原則性的問題,那就是譚主任和唐董事長是這場爭鬥的始作俑者,而黃曉軍卻是站在被動防守的位置上。他現在需要真正地把一切都從頭到尾的仔細想明白。無論事態如何發展,首先他都要保持自己頭腦的絕對清醒,憑著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和對自己智商的自信,他覺得自己應該有能力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他不再把自己視為屬於哪一方的力量,或者說是誰家的看家狗,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如果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到局外人的位置上,以旁觀者的眼光去觀察、分析黃曉軍和譚主任之間這場不可避免的較量,他的胸襟就變得開闊了,隨之而來的是他的判斷有了很大的明朗。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較量雙方最終目的和事態的優劣,以及各自最致命的要害……想到這裡,耿迪心情竟舒暢了許多。參與不參與,參與到什麼程度?幫誰不幫誰,幫到什麼程度?這些對雙方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砝碼,完全掌握在他個人的手裡,換句話說,只要他的砝碼投放得當,完全可以決定這場較量的勝負各歸哪一方。

    「卞總嗎?……你好!我是耿迪……我突然覺得不太舒服,今天的會沒法參加了……對呀,我剛才給黃總打電話,他還沒開機,麻煩你轉告一下吧。有什麼事就給我往家打電話……沒關係,不用了。開完會如果方便,你上我這兒來一趟……對,不過最好別告訴別人……好吧,再見!」耿迪掛上電話以後,如釋重負地一頭倒在了沙發上,隨即怪腔怪調地唱道:「打他一個——冷不呀防!」

    到了下午,急促的電話鈴擾醒了睡夢中的耿迪,電話是黃曉軍打來的。

    幾句關切的問候過後,黃曉軍有些失望地表示,本來今天還有好多要事想跟耿迪商量。他希望迪哥盡快康復,因為最近幾天事情太多、太亂,他和邱建已經快撐不住了。耿迪表示,只要身體稍有好轉,他會盡早回公司上班的。剛掛上電話,手機又響了,譚主任邀請他參加今晚的一個宴會。他把剛才在電話裡對黃曉軍編排的謊言又重複了一遍,跑肚拉稀外加腹痛嘔吐,估計是食物中毒之類的急症……總之今晚是哪兒也去不了了。譚主任要他好好休息,一切等病好了再說。耿迪於是發現裝病不失為一個迴避矛盾和逃避問題的絕妙手段。由此聯想到父輩們就曾經常常以身體不適需要住院治療為由,來躲避一些令人頭疼腦熱的官場風雲和把握不準的政治抉擇。

    卞昆一進門,見到活蹦亂跳的耿迪,心裡多少感覺有些蹊蹺。上午的會在他看來應該是比較重要的,可是耿迪為什麼不參加呢?「新維多」這幾天遇見了諸多麻煩都需要盡快解決。白富貴的工地最近一段時間經常受到各種「大沿帽」的特別「關照」,為此工程進度已經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如果工程建設的程度達不到銀行規定的標準,那下一步的貸款肯定要受影響。還有,現在檢察院對黑子案件的調查似乎也對黃曉軍有些不利,從舅舅那裡得到的一些有關信息,這次調查好像是上面有人出面過問的。耿迪在這種時候不出席公司的重要會議,迴避黃曉軍,其中定有他不知道的緣由。這段時間,卞昆已經感覺到,張河林的垮台並沒有給大家營造出他所期望的那種歡天喜地的大好局面,相反,黃曉軍在很多時候都表現出的顧慮和處理事情時的低調姿態,給正在蓬勃發展的「新維多」帶來了一絲令人憂鬱的陰影。

    耿迪一言不發聽著卞昆的講述。他從卞昆嘴裡瞭解到的情況證實了老譚和唐董事長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對黃曉軍的「圍剿」。其實真正能夠對黃曉軍構成威脅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稅收,二是黑子集團。老譚等人具有豐富的官場鬥爭經驗,既然他們下決心要搞掉黃曉軍,就肯定會從這兩個問題開始著手。至於製造一些其他麻煩,不外乎是擾亂視線、分散精力的輔助手段。耿迪記得譚主任曾經提到過有關「新維多」利用非法手段,騙取合同的行為……關於這件事他暫時還沒想明白,譚主任指的哪一個合同。如果說是在盛京的項目上有欺騙行為的話,那就是當初為了引誘張河林上鉤,由耿迪親自參與策劃和起草的與白富貴簽訂的假合同、假協議,以及偽造銀行資信、公證文本等有關勾當。如果真是這樣,那被牽扯進去的就不僅僅是黃曉軍一個人了……必要的時候讓他出面頂雷,又何嘗不可呢?就算老譚看在過去情誼的份上可能還不至於如此陰險無情,但姓唐的那幫人就很難說了。

    「迪哥,」卞昆不無討好地說,「曉軍要離了您,他絕對玩不轉這麼一大局。你沒看這幾天,那叫一個亂。唉,我看著都替他們著急。還有件事,」卞昆的表情變得有些猥瑣了,「曉軍現在跟那個豆豆,那叫一個黏糊。我看見過兩次他們在『天地王朝』開房。嘿……嘿……還是人曉軍牛×。我他媽的費了老鼻子的勁兒了,到頭來我連毛也沒碰著……」

    「哈……哈……你以為你是誰呀?人豆豆能看上你?歇菜吧您吶!」話是這麼說,但黃曉軍跟豆豆的關係如此密切,總讓耿迪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要是老譚知道了,還不定怎麼想呢……想到這兒,耿迪突然有一種潛意識的警覺,黃曉軍在這個時候跟豆豆交往甚密,除了男女歡情,會不會還有別的什麼理由?要真是這樣,那黃曉軍可就太聰明、太陰險了。因為他曾經向黃曉軍坦誠過他跟豆豆還有薛佳靈之間微妙複雜的關係,後來又有了張河林這檔子事。按道理黃曉軍不應該對豆豆有如此之大的興趣,如果單單為了消遣,黃曉軍身邊並不缺年輕美貌的女人。

    卞昆離開以後,耿迪馬上給在外地的薛佳靈撥通了電話。兩人一陣酸倒大牙的膩味過後,耿迪提出要和在薛佳靈身邊的豆豆說幾句……

    「豆豆,我可是把佳靈交給你了。她要是出了問題,你可就麻煩大了!哈……哈……」

    「哼,你怎麼不說我要是出了問題呢?偏心眼!」豆豆在電話裡矯情地回應道。

    「好、好、好,我又錯了。這樣,等你們回來我請客、我請客,怎麼樣?」

    「一言為定。餐廳我們選!」

    「好,你選,只要不是吃人,吃什麼都成。」

    「就吃人,吃你!哈……哈……」

    ……

    放下電話以後,耿迪樂了。他從豆豆的言談話語裡能夠感覺到她對他的好感和信任還跟以前一樣,並沒有因為黃曉軍的介入有什麼改變。

    一大早,耿迪來到了自己在售樓部的辦公室。現在已經成為常務副總的小姜開始向他匯報這段時間的工作情況。這幾天的銷售業績直線上升,且大部分已經入住的客戶對物業管理和售後服務還是相當滿意的。小部分客戶對裝修工程的質量有一些意見,何偉那邊已經在做緊急處理了,估計問題會很快得到解決。對這些日常瑣事,耿迪幾乎沒有過問的心思。在管理和經營方面,小姜的能力和才智遠在他之上。最關鍵的是,他對小姜的人品和忠誠給予了百分之百的信任。通過他長期以來的觀察和考驗,小姜屬於有理想、有才幹、有道德的新一代企業管理人才。與邱建不同的是,小姜尚不具備邱建對整個市場和行業的全面、深刻、準確的掌握和精明透徹,以及極富創造和想像的策劃能力。

    「小姜,我建議過幾天你再跑一趟寧海,跟何偉當面把裝修質量的有關問題好好談談。另外,跟物業管理公司再研究一下業主投資回報的事情。本來應該是我去,但最近這段時間,黃總那邊有些麻煩,可能我一時半會兒還脫不開身。你看呢?」

    「沒問題,您放心。這兩天我把幾個售房協議簽完就去。另外,跟寧海那邊的銀行還有幾個按揭的手續需要再重新辦一下。我已經跟錢行長的手下打過招呼了,他們說了,只要是您耿總的事,隨到隨辦,絕不拖延……」

    小姜的這番話讓耿迪心情又舒暢了不少。現在的錢行長對他耿迪可謂言聽計從、尊崇備至,凡事只要提他耿迪,老錢沒有不辦的時候,也沒有不辦的道理。

    「迪哥,這幾天黃總那邊出什麼問題了嗎?」小姜擔心地問。

    「也沒什麼太大的事。樹大招風,公司現在越做越大,眼紅的人肯定少不了,這也是正常的。你只要把咱們這塊一畝三分地管理好了,別的一概不用操心。小姜,黃總、邱總,還有我都對你非常器重,我耿迪用人向來是用者不疑。好好幹,將來總有一天你會有自己的天下。明白嗎?」

    「明白,迪哥。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工作做好!」

    耿迪抬手看看表,與黃曉軍約定見面的時間快到了。他站起來:「這樣吧,你開車送我一趟,黃總還在那邊等我呢。有些話咱們路上再談。」

    就在黃曉軍跟耿迪見面的同時,在盛京城一座王府花園的別墅裡,唐董事長、譚主任,還有幾個看上去都屬於權貴級別的人物,正在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討論。

    唐:「今天把大家招到一起,不為別的,還是關於咱們那個項目。前一段時間,譚主任和我比較忙,來不及把有些情況向在座的各位通報。這一點請大家原諒。下面先讓譚主任把整個事情的進展情況和我們目前面臨的一些問題向大家做一個簡要的匯報。至於下一步怎麼辦,還要請大家暢所欲言,發表高論喲。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今天我們在座的是不是臭皮匠呀,啊?我看比臭皮匠強嘛——」

    接下來,譚主任把關於盛京項目運作的前前後後,包括張河林如何陷入困境直至破產的全部經過做了比較詳盡的敘述。最後,他說:「目前最關鍵的是,由於仝××等人的介入,使問題變得比較複雜了,而且為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帶來了明顯的負面影響。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仝××並不是不知道如果他要插手干預的話,面臨的對手都是些什麼人……」

    「我插一句,」唐董事長說,「這個姓仝的也很有些來頭的喲!以前還是辦公廳的一個無名小卒,這幾年官運亨通、拉幫結伙,也算有了自己的山頭。我聽說我們某個領導對他是很器重的喲。同志們啦,任何輕敵的麻痺大意都有可能給我們的事業帶來無法挽回的損失喲!間主任,你有何高見呀?」

    被唐董事長稱為間主任的是一位四十七八,細皮嫩肉的白面書生,一雙銀光燦燦的白金框架眼鏡使其顯得尤為高貴和儒雅。

    「這個人我認識,是×大的高才生。當年我在辦公廳的時候,我的辦公室跟他門對門。他的文筆不錯,據說還能寫一手好字,很善於迎合我們有些領導附庸風雅的心態。唐董事長剛才也提到了,這個人還很善於走夫人路線。他的出生比較貧寒,父母都是工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貪財,在男女關係上好像還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問題。剛才老譚在介紹情況的時候,我一直想,究竟是什麼力量在驅使他要跟我們作對呢?一般的好處不至於讓他這樣肆無忌憚地跳出來。關鍵是我們能不能拿到有份量的材料。最近中央又開了一次會,反貪、高檢、高法還有公安部的頭頭都參加了。這次會議把貪污腐敗、行賄受賄、官黑勾結列為了下一步主要打擊對象。這對我們來說應該算是一個機會,可對仝××也未必不是。難道我們就敢保證沒有把柄在別人手裡?我這個人說話可能不太好聽,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我之所以把這個問題擺出來,也是處於一種居安思危的心態罷了。」間主任說完,端起了茶杯派頭十足地呷了一口。

    「我看間主任說得很好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看看,誰還有什麼意見?」唐董事長環顧四周,期待有人進一步指點高招。

    「我來說兩句,」說話的人姓董,五十左右,是某部委主管基建的副局長,他說,「我剛才聽間主任的意思,是說我們有什麼違法違紀的行為?這裡面有一個概念問題,正當的商業競爭所使用的某些手段不能跟腐敗違法混淆一談的。有沒有利用職權辦一些利人利己的事呢?這當然是在所難免。至於有沒有過線,我想在座的心裡比我清楚。在這次的項目上,出格的事情有沒有?有!但好像跟我們在座的沒有什麼關係嘛,啊?那個黃董事長,還有耿迪這個小子,那都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呀!在座的誰是他們的領導?誰又是他們的親戚?沒有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關鍵還是在『欲加』這兩個字上嘛。所以我認為,對姓仝的,我們一是不要怕,二是不輕視。只要方法妥當,搞掉個把他這樣的,應該還是可以的——」

    ……

    聽著眾人各執己見,譚主任的內心對這幫只會誇誇其談、拿腔拿調的公子哥兒們厭惡到了極點。他對唐董事長執意要召開這個不倫不類的研討會,實在是不以為然。會開到現在,他幾乎沒聽到一句有用的話、一個像樣的主意。按理說,在座幾位的父輩都曾經是黨內頗有才幹和功績的優秀人物,可到了這一代人身上,怎麼會變得如此愚蠢自負,還不知天高地厚了呢?在對待仝局長的問題上,幾乎沒有一個人提到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其實只能是瓦解鬥志、爭取合作,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吃掉黃曉軍而不傷皮毛。「官官相護」的存在有其必然的道理和規律,這一點想必姓仝的更應該清楚。他不打算在這裡發表自己的意見,因為他明白,跟這幫人爭論,除了引起不必的猜疑和誤會,起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作用。盲目的自負和缺乏邏輯的判斷是這幫人的通病。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唐董事長為會議的結束做了總結性的發言,他說,「今天這個會只是務虛,大家都提了不少寶貴的意見。下來以後,我會跟老譚仔細再研究研究,集思廣益嘛。還是那句話,既然大家這麼看得起我,推薦我來負責這個項目,保證大家的利益是我唐某責無旁貸的。今後還需要在座的各位一如既往的支持這個我們大家共同的事業!」

    ……

    黃曉軍沒有想到耿迪會突然向自己提出辭呈。在此之前,他把所有可能的因素都考慮到了,惟獨沒有想到耿迪會來這麼一手。而且黃曉軍堅信到目前為止,耿迪對自己已經掌握的情況不可能有所察覺。既然是辭呈就應該有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總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吧。況且姓譚的費了這麼多的心思才佔據的股份,怎麼可能輕易撒手不管了呢?就算老譚要想吃掉自己,單就現階段的情況來看,根本就不可能。甭管有什麼理由和手段,「新維多」的垮台同樣也會給耿迪和老譚帶來巨大的損失。這些天來,黃曉軍一直在苦思冪想一個問題,老譚和耿迪究竟想要幹什麼?在股份分配的問題上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而且以實際行動表明了誠意,儘管最後是在耿迪堅決推讓的情況下達成了共識。

    ……

    耿:「我現在退出,對『新維多』、對你黃曉軍也許不是件壞事!」

    黃:「迪哥,您怎麼能突然撒手不管了?」

    耿:「我太累了。當初我答應幫你,現在一切都走上軌道了,我也該撒手了。」

    黃:「迪哥,你我肝膽相照,共同創業才有了今天。如果說我黃曉軍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或者哪件事做得不仗義,您罵我打我都成。可您不能說走就走呀!」

    耿:「你誤會了。我答應過薛佳靈,等我有錢了就帶她出國,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黃:「那你就不管我們了?迪哥,你還是沒給兄弟說實話。『新維多』要沒你就沒有今天,也不會有明天。你要是真走了,我黃曉軍也他媽走。我也去他媽的加拿大,愛誰誰吧!」

    耿:「你這不是較勁嗎?你能跟我比嗎?」

    黃:「我怎麼就不能跟你比?享福誰不會呀?迪哥,我把話給您擱這兒,您要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我他媽黃曉軍如果還在盛京城多待一天,我就是王八蛋!」

    耿:「你怎麼了?沒我的時候你們幹得不是挺好嗎?」

    黃:「那不一樣,沒你的時候那是沒你,可現在有了。激流勇退是吧,可您這一退就把我和邱建都涮了!」

    耿:「話可不能這麼說。」

    黃:「那怎麼說?迪哥,我黃曉軍不傻,您要是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算計我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耿迪沒想到黃曉軍看問題如此尖銳。黃曉軍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他說:「曉軍,有句老話『打江山容易守天下難』。為什麼?這裡面有一個特別深邃複雜的哲理和無數的前車之鑒。你比我有文化,你琢磨琢磨吧。今天咱們先談到這兒。有些話我只能點到為止,希望你能理解!」

    黃:「好吧,迪哥的話我會考慮的。但我的話也希望迪哥好好想想。還有一點,我捫心自問過自己的良心,我黃曉軍沒有做過對不起您迪哥的事!」

    迪點點頭,說:「這一點我比誰都明白!要不我今天就不會跟你說這些了!」

    黃曉軍咬咬牙,深沉低緩地說:「你迪哥是什麼樣的人我黃曉軍心裡明鏡似的,有時候我可能會有誤會你的時候,但我真的欽佩您的為人和智慧。有您在,我心裡踏實!」

    這是一個悶熱無風的夜晚。耿迪獨自坐在護城河的邊上,體驗那種久違的感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讓自己有一種常人的心態。他想起父親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做人做官,做到凡事向理不向情就算是基本上做好了……」他又想起很多年以前,那個被他汽車撞傷、後來又把貞操獻給了他的女高中生……他想到至今還生死未卜的張河林……想到從來沒有活出過激情的前妻……想到一心「巧取豪奪」的唐董事長……想到那個將在大獄裡了此一生的預審……想到一心往上爬的何偉姐夫……想到那個可憐可悲的小科長……很多很多,最後他想到了自己……

    當他站起來準備往回走的時候,他發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也坐著一個人,就著昏暗的路燈,他依稀可以辨認出,那是一個上了歲數的婦人。見到他走過來,那婦人也站了起來,用一種非常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從她的面前走過去。接著他聽見身後傳來老婦人的一句自言自語:「唉,這孩子定是有什麼難處了!」

    耿迪樂了。

    唐董事長的辦公室充滿了美國情調:美國國旗、美國地圖、美國傢俱、美國飲料……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板台後面牆上那幅展翅亮肚的美國大鷹木雕。據他自己說,這叫「文化移位」,屬於傳播學的一種,而他在美國的公司則是地道的中國風格裝飾。

    唐董事長一邊翻閱文件,一邊不時地接電話或打電話,不同的秘書小姐進進出出將一份份文件、報表、傳真遞交給他,供他審閱、批復……一切都顯得緊張忙碌,卻又有條不紊。

    唐董事長的老闆台上有三部電話,分別為紅、白、藍三種顏色。其中紅色的為重要的商界、政界、軍界朋友們的專線電話;藍色的則為金融、股票、銀行、境外等有關業務方面的電話;白色的是普通常用電話。

    電話鈴響了,藍色電話的指示燈閃爍著柔和的亮光。

    「我呀,哪位?」唐董事長接電話的開頭語永遠是這四個字,腔調和語氣沉緩、老練、派頭十足,還不失禮儀,據說這是從他當過領導的父親那裡遺傳下來的。「你好、你好,少見啊……哪裡、哪裡,萬行長言重了……是啊、是啊,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提醒老朋友一下喲……可以再等等看嘛,『新維多』的實力究竟怎麼樣還是應該多做些調查研究嘛……那倒沒有必要,放心吧,沒有把握的仗我們是從來不會打的……不要被表面現象迷惑嘛,這些人有句說他們自己的順口溜,叫著『拆東牆補西牆——牆牆不倒;借新債還舊債——債債不清』……所以呀,以前我們國內的很多金融制度不健全,信息資訊落後,讓一些流氓混混鑽了國家的空子,教訓還是很深的喲……好吧,有機會我一定登門拜訪……再見!」

    掛上電話以後,唐董事長又按響了呼叫鈴,不到片刻,秘書小姐進到了屋裡。

    「你記一下,後天下午在『千王府』安排一桌八個人的晚宴,宴請萬行長;星期五上午召開部門經理會,通知財務部全體人員列席參加;下午安排約見『上海國際東方投資公司』辦事處的楊主任,晚上在『英華公爵』夜總會預訂一個包間;另外,美國和香港公司發來的幾個文件明天必須全部翻譯打印,並發到各部門經理手裡……這個、這個,對了,你馬上通知譚主任,請他務必安排好明天上午我跟有關領導的見面。別的暫時沒有了。處理完以後盡快向我匯報。你先去吧。」

    「什麼?迪哥要辭職?」邱建差點沒把剛剛喝到嘴裡的五糧液噴了出來,「為什麼呀?」他直愣愣盯著黃曉軍,這個消息太令他意外了。

    「具體為什麼我還不清楚。但我敢肯定跟最近我們碰上的那些麻煩有關!」黃曉軍平靜地說,「迪哥好像有些難言之隱,我總擔心是不是有人在我們身後搞什麼鬼。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可就沒那麼簡單了。」黃曉軍試圖慢慢地把自己這幾天理出的一些頭緒跟邱建透個風,讓他也有個思想準備。隨著局勢的漸漸明朗,他希望邱建對事態的發展也有清醒的認識。

    「你是說迪哥……可是、可是他怎麼會呢?股份的分配不是皆大歡喜了嗎?我不明白,究竟出什麼事了?」邱建滿腹疑團,神色不安。

    「邱建,樹大招風的道理不用我多講了吧。我現在正在調查在我們背後搗鬼的都是些什麼人,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那天我跟迪哥談話的時候,迪哥說了幾句很值得讓我深思的話。我現在覺得迪哥提出辭職並不是他的真實想法,他像是在試探我什麼,但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我還沒有想明白。」黃曉軍說著,從兜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邱建,「你看看,還記得這家公司嗎?」

    「香港萬業長江投資集團?」邱建仔細回憶了一下,接著說,「這不是跟咱們爭過盛京項目的那家公司嗎?怎麼啦?」

    「你再看看那個傢伙的名字!」黃曉軍用手指了指。

    「董事長——唐建國?」

    「沒錯,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的。這傢伙的父親曾經是個大人物,他隨母親姓。哼,以他的財力和勢力,當初他要真想拿這個項目,咱們根本就沒戲!」黃曉軍肯定地說。

    「這不是迪哥從別人手裡『搶來』的嗎?再說咱們也不是白……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了,那天迪哥在跟我提起這個項目和張河林上當這件事的時候,說『這裡面要沒有上上下下的一路綠燈,可能嗎』?現在要想起來,是有好些奇怪的現象!」邱建也有所醒悟了。

    「當時咱們都把精力和注意力放在張河林身上了,加上得意忘形,根本就沒想過這方面的事。三百萬?要說那幫貪官倒真有可能看得上,可姓唐的絕對不會放在眼裡……」

    「曉軍,你是說迪哥,他……」邱建的嗓音變得有些顫抖了。天,這要是個圈套,那「新維多」可就死到臨頭了。

    「你先別著急,事情還沒到那一步。」黃曉軍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說,「就算有什麼意外,咱們還有郝大姐這塊兒呢。再說,無論如何我不相信迪哥會幫著那幫人毀咱們。要真是那樣,在股份分配的問題上,迪哥根本就用不著手軟了。」

    ……

    黃曉軍和邱建再一次仔細回顧了一年多來耿迪的所作所為,儘管有一些令他們困惑不解的疑問,但總的來看,耿迪並沒有直接參與這場陰謀。這也可以通過耿迪提出辭職的這件事得到一定的證實。但是對這個陰謀最終真正的目的,或者說是對手有多大的胃口,他們一時還不能完全解悟。

    「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把事情搞明白。建,今天咱倆說的這些你可別讓迪哥知道。我估計他可能會找你的。」

    邱建點點頭,一口乾了杯中酒。

    耿迪沒有失言。薛佳靈和豆豆回到盛京的當天晚上,耿迪在盛京一家新開業的海鮮餐廳為二位接風洗塵。由於耿迪知道豆豆跟黃曉軍的關係已經不再是偶爾的一夜偷歡,所以他的言談舉止都有了一定的分寸。豆豆當然明白這裡面的緣故,只是礙著薛佳靈的面子,她也不好有過分露骨的辯解。薛佳靈也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當初為了討耿迪的歡心和圖一時的刺激,她才把豆豆帶來。她非常瞭解豆豆對男人的魅力有多大,但她也同樣知道,豆豆不可能只對某一個男人產生專心致志的情意。現如今,豆豆利用她女人特有的優勢,拉開了實現自己夢想的序幕,薛佳靈的良心也受到或多或少的安撫。

    「豆豆,這次在外面你沒欺負我們佳靈吧?」耿迪笑著說。

    「欺負了,怎麼著吧。」豆豆一揚頭,笑嘻嘻地回敬道,「她現在是我的跟班,副總經理,我讓她往西,她就絕對不敢拐彎去北邊兒,你信嗎?」

    「瞧你,這才幾天。我可告訴你,真要是這樣,我就帶佳靈走得遠遠的,不陪你們玩了!你信嗎?」耿迪半真半假地說,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豆豆看著耿迪,詫異中不覺地張大了嘴,又轉臉看看身邊的薛佳靈。她沒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能引起耿迪的不高興。連薛佳靈都有些暗暗地納悶兒,她也不知道耿迪的這話從何而來。

    「不會吧,迪哥。你有沒有搞錯?我是跟您開玩笑的。」豆豆滿臉委屈地急忙辯解,她皺起眉頭,誠懇地表示歉意,「迪哥,我跟佳靈比親姐妹還親,我們倆從來可都是她說了算的。我從來都是聽她的,真的!不信你問問佳靈!」

    一見豆豆這樣,耿迪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他笑了,說:「傻丫頭,我逗你玩呢!」

    「哎呀,不好玩!討厭!」豆豆撅著嘴真的有些生氣了。

    「好了,別鬧了,」薛佳靈給耿迪遞了一個眼神,又說,「迪哥說著玩呢,你瞧你,你是捨不得我呀,還是捨不得迪哥呀?啊,嘻嘻!」「喲,我說呢,」耿迪藉著薛佳靈的話,「那就把你們倆一起帶走,不陪丫們玩!」

    豆豆被耿迪的話逗樂了,可她又一想,耿迪為什麼今天老提這個話題呢?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別的原因。豆豆屬於聰明敏感的女人,尤其是對男人,她有一種超靈敏的感應。她想耿迪肯定已經知道了她和黃曉軍的關係到了什麼程度。這跟她和譚主任在一起的概念是絕對不一樣的。第一次耿迪談起她是否願意認識姓譚的時候,耿迪只是說這個人對他很重要,當耿迪告訴了她有關譚主任的真實身份以後,她並沒有計較。相反,她能夠理解耿迪的這種做法。尤其是接下來,譚主任不遺餘力地給予了她不少的幫助,使得她在靈魂深處更加遠離了世俗道德的約束。黃曉軍對她的理解和認同,使她更加堅信了自己所選擇的生活道路沒有離譜。比較之下,在這幾個男人當中,豆豆覺得最有魅力的還是黃曉軍,但這並沒有影響她對耿迪的好感和女人對男人的那種慾望。她覺得這幾個男人都很優秀,包括張河林,他們身上都有一種令她心悸躁動的「男人氣味」,無論是在心理還是生理上,她都能從他們那裡得到作為女人嚮往的一切。她現在已經忍受不了沒有這種刺激的孤獨和平靜了。佳靈曾用手杵著她的腦門兒開玩笑說:「你呀,你簡直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騷貨!」「那怎麼了,我樂意我喜歡!」她的回答竟是振振有詞。

    「我想問問你們倆,」薛佳靈笑瞇瞇地問,「吃完飯咱們幹嗎去?」

    「睡覺,我都快困死了。」豆豆是真的有些疲倦了。

    「走吧,回家。」耿迪看看兩個女人,溫和地說,「今晚你們倆睡大床,我睡沙發。」

    豆豆做了一個神秘的怪相,故作憤怒狀:「哼,美死你!我和佳靈可是好長時間沒吃肉了,今晚您就等著我們二娘教子吧!」

    「騷貨!」薛佳靈嬌滴滴地罵了一句。

    耿迪有些亢奮了。「真是兩個少見的女人!」他想。

    譚主任沒想到仝局長會駁自己的面子。上午他剛到辦公室,就接到仝局長的秘書打來的電話,說仝局長非常感謝譚主任的邀請,但這幾天會議比較多,也很忙,吃飯就免了。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仝局長一定盡力而為。這種讓秘書出面推脫飯局的方式就是明擺著駁面子的意思。如果真的是因為忙,一時脫不開身,應該是仝本人來電話,既照顧了面子又留有餘地。看來仝遠不是當初大家想的那樣,是頭見了斜坡就能趕下去的驢。

    這些天的各種跡象表明,仝現在很可能已經正式插手關於「新維多」的一些事了。昨天萬行長給唐董事長打電話,雖沒有明確地說明,但暗示了有關「新維多」貸款的業務由於遲遲沒有啟動,已經有人提出質疑,為什麼這麼好的一筆業務領導拖著不表態?有關黃曉軍和黑子集團的經濟來往的調查似乎又陷入了停滯狀態,存在過的事實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就失去了任何意義;稅務調查進展緩慢,稅務局內部也有不同的意見。反對派認為,如果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僅憑匿名信和無端的猜測就對一個經營卓有成績的企業進行大規模的調查,勢必造成一些負面影響。萬一最後查不出問題,怎麼下台?還有,黃曉軍現在似乎並沒有在意工程進度的減緩。有關部門對施工提出的整改措施得到了超標準的貫徹落實……

    譚主任漸漸領悟到,起初低估了黃曉軍的能量。接下來,如果沒有耿迪的配合和直接參與,要想實現當初既定的計劃看來難度相當大。事到如今,他才發現唐董事長周圍的人,也包括他自己,顯然過高地估計了自身的力量。還有一點,也是他沒法說出口的,唐董事長在花錢買道這個問題上遠不及黃曉軍和耿迪這幫年輕人出手闊綽。弄不好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到手的這個項目,還真讓黃曉軍當成誘餌吞進肚裡,再把鉤子吐出來又還給了他們。要真是到了那一步,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那他譚主任該如何面對來自各個方面的責難和壓力呢?首先唐董事長這一關他就過不去。前期投入的那麼大的精力和財力將煙消雲散,留不下任何痕跡。憑著幾十年來風風雨雨積累的豐富的鬥爭經驗和臨危不亂的沉穩,譚主任決定拋棄唐董事長等人一廂情願的「左傾機會主義路線」,重新調整戰略戰術,把工作重點轉移到耿迪的身上,同時加強跟上層的聯絡,挽回由於唐董事長的「照片風波」造成的不良影響,恢復對仝局長等人的威懾和制約。

    深夜,黃曉軍接到白姐從加拿大打來的電話。白姐在電話裡告訴他,仝艷艷的入學通知書正在抓緊辦理,雖說費用高了點,但還算順利……黃曉軍要白姐不惜一切代價盡快將這件事辦妥。白姐這次在電話裡沒有再提想要回國,而是問他什麼時候能去?黃曉軍知道,白姐已經適應異國的生活了,這使他又減少了一個後顧之憂。

    他想到明天邱建將和耿迪見面,但願邱建的真誠能夠化解耿迪心中的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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