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兒,邱建也進來了。
“迪哥,是這麼回事兒,”黃曉軍看看邱建,又看看耿迪,表情嚴肅地說,“昨天晚上張河林給我打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電話。他的用意很明確,他希望以資產重組的形式和我們進一步合作。他可能已經察覺到我們和他簽訂的這個協議,他吃了大虧。他想借這種方式改變這個協議的實質,挽救他的失誤。首先,如果我們同意和他重組,表面上看我們占了很大便宜,但實際上他既保住了他在這個項目原有可能的經濟利益,同時他還可以從我們這裡挖走一大塊。但是如果我們拒絕得太干脆,肯定會讓他起更大的疑心。即使他現在可能還沒想到咱們最終的開盤價位。”看著耿迪一臉困惑的樣子,黃曉軍笑了笑,接著說:“迪哥,實話給您說吧,張河林給我們的底價是3800元每平米,可邱總的策劃一旦出台並開始實施的時候,迪哥,您猜猜,我們的開盤價能夠達到多少?”
耿迪搖搖頭,表示猜不出來。但從黃曉軍那種興奮的眼光中,他能感覺到這個差價肯定小不了。
“邱總,你給迪哥講講?”黃曉軍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迪哥,”邱建笑瞇瞇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架,隨手翻開桌上一份厚厚的卷宗,看了看,然後接著說,“我初步打算把開盤價定在6800元每平米。根據我們的綜合評估,一旦開盤,頂多四個月,售出75%應該問題不大。張河林這兩個樓總建築面積將近4.5萬平方米,房間一共是480套,使用面積為4萬平方米左右。按照我們目前跟他的協議,這一單下來,我們的毛利將近1.2個億左右。扣除我們前期的投入和亂七八糟的各種開銷、稅收等等吧,起碼還應該有八九千萬的純利收入。當然,這還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算法。”
耿迪大吃一驚。盡管他不太相信這個數字,但邱建所表現出的冷靜和自信,也足以使他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他想像不出,既然情況如此,張河林為什麼要輕易和黃曉軍簽署這個協議呢?這不傻×一個嗎!?
見耿迪目瞪口呆的樣子,黃曉軍樂了,他說:“迪哥,這可不是天書神話。張河林是捧著金碗在要飯。他和他的那幫傻瓜們根本就不懂什麼是市場,什麼是策劃,什麼是營銷。當然,就更談不上什麼是真正的房地產了。他們可能懂得一些所謂的權威性,卻不懂什麼是惟一性和排他性。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說起來特簡單,就是把張河林手裡的金飯碗拿過來,幫丫洗洗,重新拋光,然後轉手賣掉。”
耿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他依舊不明白黃曉軍和邱建為什麼這麼肯定,張河林手裡的就一定是金碗。況且這盛京城裡人才聚集、高手如雲,憑著張河林從前的勢力和背景,居然沒有發現?
“這樣吧,”黃曉軍起身,走到耿迪跟前,誠懇地說,“迪哥,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事情。以後您慢慢就會明白的。我和邱總今天請你來有兩件事,一是想請迪哥出任這個項目的總經理;二來想請迪哥今天下午和我們一起去寧海市看看。詳細情況我們路上再聊。另外,這裡還有一大堆公司的有關文件,請迪哥能抽空看看,有些可能還得需要迪哥簽字什麼的。還有就是,我和邱總商量好了,從這個月開始,您迪哥每月的工資是三萬,扣除所得稅,實際上是兩萬五千左右。還有,這個項目有迪哥您15%的股份。”
耿迪一頭霧水地看著黃曉軍。黃曉軍的神色說明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這是個極具誘惑的差事和待遇,這一切對耿迪來講既突然又刺激。耿迪不由自主地用舌頭舔舔干燥的嘴唇。他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
邱建把一杯純淨水遞給了他,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他誠懇地對耿迪講:“迪哥,其實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黃總的這個決定。說實話,我一開始也有點兒覺得突然。後來黃總講了他的道理,怎麼說呢,我覺得黃總的決定沒錯。而且,還就非你迪哥不可。憑迪哥的閱歷和能力,應該沒有問題。我給你當參謀長。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張河林這塊肥肉咱們肯定能夠拿下!”
耿迪端著邱建遞給他的那杯水,陷入了沉思。他除了對黃曉軍的一片感激和佩服,還有一種受寵若驚的誠惶誠恐。他暫時還沒有決定自己是否要接受這份差事,但他已在內心暗暗發誓,如果他一旦加入到這個團體,就絕不能讓黃曉軍失望……
“迪哥,”黃曉軍語氣平緩而又真摯地說,“我考慮了很久才決定的。說實話,這是份苦差使。我們和張河林這種人打交道是擔著風險的。況且,我們前期還要投入將近一千萬。魚大,誘餌就得大。如果沒有你迪哥在,我會用另一種方式同張河林合作。據我了解,張河林是個極不講信用的人,而且眼高手低、心胸狹隘。我擔心將來有一天,他一旦和我們翻臉、耍無賴或干出點兒別的什麼事,到時候我們跟他玩不起。我還聽說,他在寧海市有很深的根基,從市裡的主要領導到銀行的頭頭,都有他老爹從前的部下。要玩官場,我和邱總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好吧,我干!”耿迪一口氣喝下了那杯純淨水。
接下來在寧海市的幾天時間,耿迪幾乎天天待在酒店研究黃曉軍和邱建給他提供的各種文件和材料。黃曉軍和邱建忙於前期籌備、人員配備以及同張河林公司的各色人等打交道。一切漸漸有了頭緒。
這天,張河林做東,在寧海市一家最豪華的餐廳宴請三人。席間,張河林舉杯理由最多的就是祝賀耿迪出任黃曉軍公司在這個項目上的總經理。
策劃方案,操,天才,天才啊……”
“呵呵,張總,你饒了我吧!來、來,喝酒、喝酒!”邱建笑瞇瞇地打斷了張河林的醉話。
“你們聽我把話講完,”張河林舌頭有些發直了,“操,是天才。我沒看錯人,沒有!下午我在市規劃辦公室,得到的是一片贊揚,一片贊揚呀。我高興,真的高興。3800一平米,我姓張的夠意思吧?有錢大家賺,我的心不黑,真的不黑。黃總,咱們是不是哥兒們?”
黃曉軍樂了,緊接著應道:“是,是哥兒們,沒的說呀!”
“不對,你們沒拿我當哥兒們!”張河林借著酒勁兒,有些蠻橫,“你們還是沒拿我當哥兒們。我、我知道。”
“張總,你喝高了,”耿迪插話,笑著說,“其實你可能誤會曉軍了。如果不拿你當哥兒們,曉軍就不會讓我來管這一攤事兒了。再說,曉軍拿出一千萬救你的這個項目,總不會是幫敵人吧。你剛才還說救命之恩,這一轉眼就又不是哥兒們了……”
“誤會,誤會,”張河林打斷耿迪的話,急忙說,“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到現在、,現在,你們也不肯告訴我,咱們這樓的開盤價到底是多少。怕我多心?怕我眼紅?怕我分你們的油水?”
“哎喲,張總,你這話就遠了,”黃曉軍一本正經申明道,“我實話告訴你吧,到今天為止,邱總一句也沒提過這方面的事。要說起來你不信,我倒有點兒心虛。邱總只給了我和迪哥一個保證,張總的這個項目肯定能夠救活!至於說到開盤價,恐怕現在只有邱總自己心裡有數……”
張河林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好吧,既然今天大家把話說到這一步了,我也就實話實說了,”邱建看了看黃曉軍,又看看耿迪,最後把目光瞄向了似醉非醉的張河林,“開盤價很高,甚至高出在座各位的想像。但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還要拿出多少回報給顧客。我說回報是一個綜合性的概念,除了實實在在的硬件回報,還包括對客戶的心理回報、虛榮心的滿足等等一系列手段和措施。我們的運作手段和主導思想要建立在一個非常規觀念的基礎上。一千萬不夠就兩千萬,兩千萬不夠就三千萬,直到摧毀客戶的理智。這是一個高投入高產出、大規模集團作戰的運作。否則,還是死路一條。說到風險,既然我們接了,就沒有考慮到失敗和退路,也沒有退路而言。如果我們由於策劃失誤而導致了銷售執行失敗,我們只能跳樓。到時候你張總能接得住我們嗎?當然不能。所以,我們既要保證張總的利益,更要保證我們的回報。這就是我到現在還沒有最後敲定開盤價位的原因。”
邱建振振有詞說了一大通不著邊際的廢話。張河林依舊沒有套出一句有用的話。他有些沮喪,但也只好如此了。有一點,他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擔心不是多余的。黃曉軍一直回避他提出的以資產重組的形式,加強雙方進一步合作的意向。隨著項目的日益進展,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和黃曉軍簽訂的這個協議有太多的不周和遺憾,甚至可以說是掉進了黃曉軍等人給他挖好的一個大坑。他恨自己的草率和低能,更恨黃曉軍等人的陰險和貪婪。他想起前幾天,盛京的同行卞昆給他打電話時提醒過他,和黃曉軍打交道要千萬慎重。黃曉軍和邱建是盛京房地產業內有名的“屠夫”……哼,等著瞧吧,我讓你丫黃曉軍有哭的那一天。張河林在心裡忿忿地念叨。
“來,來,喝酒!”張河林笑臉舉杯。
耿迪從張河林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些什麼。耿迪笑了,他知道張河林永遠不是黃曉軍的對手。尤其他在研究完雙方簽訂的協議和邱建的策劃文案以後,他更加佩服黃曉軍的頭腦和膽識。自己和張河林這種人與黃曉軍相比,確實有一段距離。這是因為各自的閱歷和觀念所決定的。還有就是黃曉軍天生具備的一種超人的靈敏,他能比常人更早地嗅出未來。黃曉軍之所以把他耿迪放在這個位置上,顯然已經為張河林准備好了第二個大坑。憑著他對張河林的了解和彼此從前那些雷同的生活閱歷,他想,在有些方面自己是可以對付張河林的。如果說黃曉軍是在和張河林下棋,那張河林在一開局就已經輸了。
張河林最終是真的醉了。
黃曉軍決定租用盛京城一座相當豪華的寫字樓的最頂一層,作為售樓辦事處。樣板間的裝修和開盤前的各項准備工作在耿迪和邱建的領導下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這段時間,耿迪的應酬一天天也多了起來。黃曉軍為耿迪創造的這個平台成了他重新復出盛京城上流社會的最好跳板。
卞昆給耿迪打來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吃飯。當他知道卞昆是受張河林的委托,想單獨會見他時,他同意了。他將此事在電話裡向黃曉軍作了匯報。黃曉軍樂了,說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倒是邱建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耿迪在這種時候單獨見張河林不太妥當,弄不好會過早暴露公司的意圖。尤其是還有卞昆在場,免不了會讓張河林套出些什麼。
耿迪對邱建這種不信任的擔憂有些懊喪。但他已不是從前的耿迪了。他非常清楚自己在這家公司的實際地位。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邱建都高出他好幾個頭。他什麼也沒解釋,且盡量表現出平靜和理解,他當著邱建的面,又給黃曉軍打了一個電話。他對黃曉軍說,是不是先別見張河林,理由是張河林肯定要搞一些小動作,他擔心和張河林攤牌太早,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在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注意到邱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想,邱建大概是覺得他自己剛才的話有些不妥吧。黃曉軍在電話裡稍稍沉默了一會兒說,他認為應該見,而且可以適當透露一些關於開盤的信息,至於把話講到什麼程度,則完全由迪哥自己把握。放下電話以後,耿迪誠懇地征求邱建的意見。邱建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過了一會兒,他笑了笑說:“既然黃總同意,我也沒意見。”
下午在公司分手的時候,邱建握著耿迪的手,說:“迪哥,關於你和張河林見面的事,我沒別的意思。如果有些話說得欠妥,希望迪哥別往心裡去。我沒有拿你迪哥當外人,絕對沒有!”
看著邱建一臉誠懇的表情,耿迪笑了。他相信邱建說的是心裡話。
“邱總,都是為了這個公司,我怎麼會介意呢?況且你也沒說什麼呀。”耿迪同樣誠懇地對邱建說,“咱們以前沒有打過交道。以後你就會明白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真的,說句特俗的話,‘日久見人心’。”
邱建樂了,臉上掛著一絲真誠的歉意。
耿迪開始有些喜歡這個成天滿腦子都充斥著市場、策劃、創意和營銷的家伙了。因為他發現在邱建的身上除了冷酷無情的商業意識和狡詐以外,還有一種天真的誠實和善良。這一點在黃曉軍身上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
和張河林還有卞昆的這頓飯吃得不太輕松。盡管有卞昆賣力地斡旋,但氣氛始終有一種對抗的情緒。耿迪知道,張河林極力想弄清楚開盤價到底是多少,還有就是黃曉軍和邱建下一步准備如何確保他張河林不翻臉,將他們在這個項目上所賺的那麼大一筆錢裝進自己的口袋裡。
一開始,耿迪盡量避免正面回答這方面的問題。他想知道張河林的心態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如果張河林根本就不打算讓黃曉軍在這個項目上賺走一分錢,或者是想在適當的時候,玩手段將黃曉軍從這個項目中擠走,自己獨吞勝利果實的話,那就根本沒有必要再和他談正題了。至於下一步大家怎麼玩下去,他相信黃曉軍肯定會有更高的招來收拾張河林。他寧願相信張河林還不至於愚蠢到沒過河就拆橋、不卸磨就殺驢的程度。隨著話題漸漸深入,張河林有些沉不住氣了。
“老耿,恕我直言,這次和你們簽的這個協議,是讓黃曉軍把我玩了……您先別說,聽我把話講完。一開始,黃曉軍和邱建就跟我玩了一個圈套,丫們先是玩命地擠兌我這個項目,然後拼命殺我的底價。等到我實在沒有退路的時候,丫們給我開了一道連狗都過不去的縫,讓我擠過去。這簡直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跟他媽強盜有什麼區別?我沒拿你老耿當外人才說這些話,我也知道這跟你沒關系。今天我請卞總來,就是想讓你知道,丫黃曉軍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哎——張總,咱們不談這些行嗎?”耿迪笑著說。
“別,沒關系,有些事應該讓你知道,”張河林固執地接著說道,“你我屬於同一層次的人,甭管犯過什麼事兒,根兒是赤的。他黃曉軍算他媽什麼玩意兒?你知道丫為什麼跑俄羅斯去了一段時間嗎?”沒等耿迪回答,他接著又說,“販粉兒!丫就一毒販子。你不知道吧,跟他道上的那幾個,全給斃了。不信你問問卞總。你知道他跑到俄羅斯以後,托人在盛京給他鏟這檔事兒,花了多少錢嗎?”張河林伸出一巴掌,在空中來回翻了翻,“十萬美子!”
“你們怎麼知道這些事?”耿迪似乎並不吃驚,只是淡淡地問道。
見耿迪並沒有大驚小怪的反應,張河林和卞昆反倒有些納悶兒了。
“你知道?”卞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耿迪搖搖頭,說:“不,我以前從沒聽說過這些事。我只知道曉軍現在肯定沒有販毒。”
張河林失望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還有一件事,”張河林忽然又想起什麼,再次直起腰,冷冷地說,“黃曉軍跑路以後,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居然在俄羅斯還把他們圈裡兩個哥兒們給賣了。兩個傻瓜到死還保丫呢。你還別不信,卞總的舅舅當時就是這個案子的主審法官。”
耿迪不再說什麼了。
“其實這事兒我也是上個月才知道的,”卞昆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舅舅知道我認識黃曉軍,老頭兒今年初才退休的。老頭兒給我交代過一句話,‘黃曉軍此人萬萬不可深交’!那天咱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我見黃曉軍當時對迪哥你那樣,我就知道,丫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說句實話,我跟曉軍無怨無仇,多少年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氣不過就是張總這件事,丫有點過了。張總的實力他知道,他要干嘛?用你迪哥滅別人。還有就是迪哥,你我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我卞昆知道您的為人和能量。迪哥,容老弟說句實話,別讓丫給再毀嘍。黃曉軍絕對不是一善茬兒!再者說,真要一天,張總要想滅他,也不是不可能。”
聽完卞昆這番話,耿迪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思。他在想張河林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讓卞昆不遺余力地摻和到他們當中來?又是什麼利益促使卞昆不惜冒著得罪黃曉軍的風險,義無反顧地站在張河林這邊,要將黃曉軍置於死地?他想起前幾天薛佳靈趴在他懷裡問過的一句話:“曉軍哥干嗎對你那麼好?”
耿迪端起酒杯,自飲一口,接著又獨自樂了起來。
張河林和卞昆面面相覷。
“既然大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拿你們當外人了。我當然理解張總關心開盤價的心情。怎麼說呢,河林,你現在離不開曉軍。據我所知,你現在得到的只是策劃文案的一部分,接下來還有售樓執行計劃、二期開發方案。再者說,如果沒有曉軍和邱建的介入,你們公司的前景恐怕就難說了。至於說到開盤價與底價的差額,我可以現在就透露給你們,的確很大。但如果沒有高額的回報,曉軍他們又憑什麼幫你呢?我覺得你應該把自己的心態調整一下。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能借此機會翻過身,將來怎麼也會有機會的。你說呢?再說了,你現在的想法如果一旦讓曉軍知道,他一撤,你怎麼辦?”
耿迪的態度很誠懇。他希望張河林正確面對現實,同時他對張河林的狹隘和愚蠢又深感厭惡。他知道,將來兩個公司一旦出現利益糾紛,都將是他和張河林之間的較量。這種關系到彼此切身利益的爭斗絕對是一場激烈和殘忍的廝殺。耿迪的眼光中透出一股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寒氣。
張河林似乎已經明白,要想利用耿迪做黃曉軍的文章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在這之前,他絞盡腦汁,拉卞昆一起說服耿迪,就像當年共產黨策反了無數國民黨軍隊高級將領那樣,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了利用卞昆,他許諾將項目的內部裝修工程交給卞昆做。卞昆曾經是解放軍某部的後勤營房助理,是搞工程建築的內行。盡管這些年做房地產開發沒能發財,但也能靠承攬一些小的裝修工程維持生存。
張河林把目光轉向卞昆,意思很明確,希望他能再說點什麼。
卞昆微微抬了抬身子,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他對耿迪說:“迪哥,其實張總對你沒的說。今天大家在一起,主要還是為迪哥好。有些事,我們知道了又不告訴您,那就是我們不對了。至於迪哥您怎麼考慮,那是您的事。是吧,迪哥?”
傻×!耿迪心裡罵了一句。但他還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來,喝酒!”
張河林開始對耿迪的自以為是和不識抬舉有些憤懣了。他在心裡想,媽的,給臉不要臉,以為自己是誰呀,你不就是一條喪家犬嗎?現在又成了黃曉軍的看家狗,黃曉軍不就想利用你來咬我嗎!傻×,走著瞧吧,早晚還有你姓耿的再掉進水裡的一天。
張河林端起酒杯,擠出一點笑意,說:“老耿呀,今天咱們可是哪兒說哪兒了。你也別介意,其實我也是為了你我共同的利益。曉軍真他媽聰明,抱上了您這麼棵大樹。哎——不說了!來,干杯!”
干完杯中酒,三人借著吃一口菜的工夫,各自心懷鬼胎,掂量著如何在不失體面的情況下,平和地結束這頓不痛快的晚餐。
還是耿迪先開口:“河林呀,酒喝到這份上了,我也就說幾句心裡話。在理不在理,您就包涵一下,好嗎?”經過短暫的思索,耿迪決定先發制人。
“你說!”張河林做洗耳恭聽狀。
“你剛才說我是大樹,你是在擠兌我……聽我把話講完,”耿迪抬手止住了張河林要申辯的企圖,接著說,“我其實特明白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東西。河林,我知道,你一直很高看我,我非常感謝你,真的!以前咱們大小也混過幾檔子事兒,多少也賺了幾個子兒,彼此還算對得起。後來我折了,那是我活該。這是命,沒轍!可是在我最難的時候,是曉軍出面幫了我一把。當然,還有卞總……卞總,聽我把話講完。這些我都記著呢。說到這次合作,我是被人趕著上架的。河林,你有委屈、有怨恨,覺得被曉軍他們算計了,我——理——解!曉軍讓我做這個項目的總經理,為什麼?你我都明白!曉軍在利用我,我也明白。說個遙遠的故事,古羅馬的角斗士在被迫相互殺戮的時候,他們有自己的選擇嗎?沒有!就算你們今天告訴我,黃曉軍是個殺人犯、賣國賊、王八蛋、臭狗屎,我又能怎麼樣?說句時髦的話:‘沒有永恆的友誼,只有永恆的利益。’這道理我明白。可眼下我能怎麼樣?河林,你雖然比我強,但這些年也是風風雨雨,不容易。今天好多話我不便講透了,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耿迪絕不會為了黃曉軍和你刀槍相見!”
聽完耿迪一席話,張河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覺得挺入耳。他沒有想到耿迪會直言不諱地講出這些話。他緊緊盯著耿迪的臉,想弄明白,耿迪說的是否是真心話。如果耿迪剛才那番話是發自內心的,那就表明,他已經有望贏得和黃曉軍的這場“戰爭”了。
卞昆激動地站起來,抄起酒瓶為耿迪和張河林斟酒:“操,迪哥是好人。我今兒特感動!”
“老耿,就沖你剛才的那番話,我張河林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你是好人,更是漢子。我也說兩句心裡話,我的公司永遠有你的一塊天地!等開盤以後,分銷提成的5%……”
“打住!”耿迪急忙打斷張河林,“咱先不談這個!你誤會我了,我不會因為錢干對不起曉軍的事。我現在是這個項目的總經理,大家各為其主。說句心裡話,我真的希望既對得起曉軍,又能幫你張河林。”
“老耿,那我太感謝了。來,各自干了杯中酒!”張河林舉杯,自己先干了。在他心裡,這頓飯吃得不值。他對耿迪的心理還沒有吃透,就連開盤價也沒有問出來。自從簽完協議以後,張河林就有一種被人架到了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半空中的恍惚之感。這段時間他覺得極度憋悶和懊喪。他下定決心要盡全力挽回自己的失誤,無論黃曉軍靠什麼樣的人物、抱什麼樣的大樹,他這口氣一定要出——不惜一切代價!
耿迪回到家,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流水聲。他知道是薛佳靈又來了。
耿迪給黃曉軍打了一個電話,他把和張河林、卞昆吃飯的情況跟黃曉軍簡單地講了講,當然沒提他們說的那些關於他過去的事情。黃曉軍問,他們還說別的沒有,耿迪笑笑,說,別的都是些扯淡的閒話。黃曉軍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放下電話,耿迪半躺在沙發上,想像著一會兒和薛佳靈如何雲雨尋歡……
薛佳靈穿著浴衣來到耿迪跟前,耿迪示意她坐到自己腿上來。耿迪慢慢撩開浴衣的上襟,把臉貼在薛佳靈那豐滿白潔的胸脯上。薛佳靈伸出雙臂輕輕摟著耿迪的頭,用手撫摩耿迪那滿頭濃黑的卷發。很快她就感覺到了耿迪身體下部的反應,她的雙頰也泛出粉色的紅暈,乳頭也變得尖挺突出了。耿迪用嘴來回摩著薛佳靈那對如草莓般鮮紅的乳頭,雙手不住地用力搓揉那充滿彈性的、細嫩的肌膚。
“迪哥,想我嗎?”薛佳靈輕輕地明知故問。
“想,寶貝兒,我愛你,真的!”
“我也愛你,迪哥,而且越來越愛你了!”
“我也是,寶貝兒。告訴我,你以後打算干嘛?”耿迪把薛佳靈的頭摟在自己的臉前,一只手慢慢伸向薛佳靈的大腿。
“不知道,我就想永遠和迪哥在一起,”薛佳靈一邊說著,一邊迎合著耿迪。
“傻丫頭,這麼快就濕了?”耿迪一本正經地沖薛佳靈說著,而他的手已經滑進了她的身體。
“迪哥,你壞!”薛佳靈把頭埋進了耿迪的懷裡。
耿迪感覺到薛佳靈臉部散發出的陣陣熱浪撲向自己的胸膛。
“寶貝兒,我愛你!”
“我知道,我也愛你,迪哥!啊——”
“寶貝兒,親親我,好嗎?”
薛佳靈點點頭……
夜晚,在市區的一間酒吧。黃曉軍獨自坐在一個角落,漫不經心地喝著啤酒。一個長相俊秀的年輕人,進到酒吧,來回巡視了一下,很快發現了黃曉軍,便徑直向他走了過去。
年輕人來到黃曉軍的跟前坐下,順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高級數碼微型錄音機交給了黃曉軍。
黃曉軍接過錄音機,笑笑,從皮夾裡抽出500塊錢給了年輕人。
年輕人接過錢,端起黃曉軍面前的半杯啤酒,一飲而盡,又沖黃曉軍謙卑地一笑,轉身走了。
黃曉軍隨即也起身離開了酒吧。一輛黑色的奔馳S320停在了他的面前,司機是一位豐韻猶存的半老徐娘。黃曉軍上車以後,說:“回家吧。”
車子起動以後,黃曉軍從衣袋裡摸出耳機,插上那部微型錄音機,打開開關。黃曉軍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車在一座別墅公寓的樓前停了下來。
黃曉軍摘下耳機,仰頭靠在座椅上。
“曉軍,你不舒服嗎?”司機轉過頭,關切地問他。
黃曉軍搖搖頭,擠出一絲苦笑。
“白姐。”黃曉軍輕輕地叫了一聲。
“有事嗎?”司機問。
“今晚能陪陪我嗎?”黃曉軍完全是懇求的口吻。
司機轉過身去,好一會兒,才默默地點點頭。
“要是為難就算了。明天不用接我,我自己開車去公司。”說完,黃曉軍拉開車門,下車以後,又回頭沖司機叮囑一句,“晚上開車小心點兒,別太快!”
就在黃曉軍准備關門的時候,司機突然說道:“我把車停好就上去,你先回屋等我。”
黃曉軍點點頭,關上了車門。
黃曉軍公寓的客廳很氣派,大約有120平米。
白姐隨後也進了屋。黃曉軍迎上去,一把抱住白姐,瘋狂地親吻起來。白姐漸漸被黃曉軍感染了,並開始投以熱烈地回應。
白姐曾經是黑子的妻子,幾年前黑子因販毒被判了死刑。兩口子沒有孩子。白姐也一直沒有再嫁人,以後成了黃曉軍的專職司機。公司裡除了邱建,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白姐的來龍去脈。大家只知道白姐是黃總的遠房親戚,且與黃總的關系很不一般。
“曉軍,我先洗個澡好嗎?”白姐溫柔地問。
黃曉軍點點頭,又一陣熱烈的親吻之後,才松開了她,說:“一起洗吧。”
“行,那我去把浴池放滿水,好嗎?”白姐有些羞澀地說。
黃曉軍點點頭,樂了。
“看你那調皮樣!”說完,白姐轉身上樓了。
望著白姐的背影,黃曉軍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在沙發上坐下,點上一只煙,又從衣袋裡取出錄音機,將裡面的錄音內容刪掉了。
浴液的白沫蓋住了黃曉軍和白姐赤裸的身體,黃曉軍安然地仰靠在白姐的懷裡。白姐的雙手輕輕地在黃曉軍胸前上下來回撫摸著。
“曉軍!”
“嗯?”
“你好像有心事!”
黃曉軍搖搖頭,笑笑說:“沒有,只是有點兒累。”
“需要姐姐幫你做點什麼嗎?”
黃曉軍搖搖頭,將身體向白姐的懷裡挪了挪:“抱著我!”
白姐充滿母性地摟著黃曉軍,用嘴輕柔地吻著黃曉軍的脖子。
“白姐,將來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和別的女人結了婚,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白姐帶著成熟女人特有的寬容的笑意,點點頭:“只要你不嫌白姐老了,我會的!”
“白姐,你現在還經常想黑子嗎?”
白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接著淡淡地說:“有時候做夢還夢見他,可老是把你們倆搞混。在夢裡,一會兒是他,一會兒又是你……黑子太強,當初他要聽你的,沒准兒現在還能活著!”
“聽我什麼?”
“跑呀!”
黃曉軍苦笑著搖搖頭。
白姐接著說:“可有時候我也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黑子他們家老太太到現在還不知道黑子死了。前幾天我把錢給他姐姐送去的時候,她姐還告訴我,讓我這幾天抽時間裝著從國外給家裡打個電話。”
“打了嗎?”
“沒呢。本來想和你商量一下,但我見你這幾天太忙,就沒跟你提這事兒。另外,黑子的妹妹也快大學畢業了。她姐想讓你幫著給她妹找個好工作。我說我還得跟你商量商量再說。”
黃曉軍的臉上現出一絲淒涼的笑。過了好一會兒,他說:“你看,今晚我要是沒跟你在一起,這些事你還不會告訴我。你抽空跟宏禹打聽一下,去國外留學怎麼辦,得花多少錢。然後你問問黑子她姐,小妹願不願意出國留學。”
“那還能有不願意的。曉軍,黑子要是在天有靈,他一定會保佑你的。”
“那不一定,他要是看見咱倆現在這樣,我看玄!”說完,黃曉軍樂了。
白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咳,真的,你說人死了以後還會有魂兒嗎?”
“當然有!要不總說魂不附體呢。對了,白姐,當初你和黑子為什麼不生個孩子呢?”
“他不想要。他說他早晚要出事兒。”
“可當初你並不知道他在做那種事呀。你就沒問問他,會出什麼事兒?”
“怎麼沒問,他從來就沒一句實話。況且他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
黃曉軍點點頭。對黑子了解的程度,他並不亞於白姐。就連當初黑子先是怎麼強奸了還在一家商場做售貨員的白姐,以後又是怎樣博得了白姐的芳心等等,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是在五年以前的事:有一天,黑子陪女朋友去商場買衣服,一眼就看上比他大四歲的白姐。接下來黑子花了幾天的工夫,搞清了白姐的一切情況。當時,白姐正和一位出租司機熱戀,並快要結婚了。一天夜裡,黑子和他一個小兄弟在白姐家的樓道裡截住了剛下夜班的她,用刀逼著白姐下樓,上了他的車。然後用黑布蒙上白姐的眼睛,把她劫持到自己在京郊的一座別墅。當晚就強奸了白姐。第二天,他又逼著白姐給家裡打電話,說她跟朋友去外地玩幾天,讓家裡不用擔心。接下來,黑子使盡了渾身解數,表白自己對白姐的一片真心。他當著白姐的面,用鋒利的尖刀在自己發達健美的胸脯上刻了一個“白”字。然後跪在白姐的面前,任憑鮮血不住的流淌……最後黑子開車把白姐送回家,並且告訴她,他就等在白姐家的樓下,哪兒也不去。如果她要報警,就讓警察直接上這裡來摁他。白姐沒有報警,兩天以後,她下樓看見了車裡已經餓得奄奄一息的黑子。白姐拉開車門,憑借從當出租司機男友那裡學來的一點點駕車常識,把黑子送進了醫院。再以後倆人便一發不可收拾。其時,白姐的出租司機男朋友曾找過白姐幾次麻煩,黑子知道以後,出租司機三天兩頭就要被不同口音的顧客臭揍一頓,直到被打進了醫院。黑子派人給出租司機送去了四萬塊錢的醫藥費,並帶了口信,說,如果再讓白姐看見他,下次就會送去兩萬塊錢的喪葬費……
黃曉軍從俄羅斯回國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白姐,並開始通過白姐每月給黑子家裡送去一萬塊錢。以後又說服白姐給自己開專車。其實黃曉軍平時都開自己的那輛寶馬,那台奔馳幾乎成了白姐的私人汽車。一開始,白姐並不知道丈夫黑子跟黃曉軍究竟有什麼恩恩怨怨,或者是多深的友情。可到了後來,她才漸漸知道黃曉軍跟黑子之間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不可消失的人生軌跡。在白姐眼裡,黃曉軍和黑子在截然不同的外表下,有一種極為近似的內在氣質。
“你干過嗎?”白姐問。
“干什麼?”黃曉軍問。
“黑子干的那些事。”
黃曉軍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轉過身,雙手舉出水面,捧著白姐的臉,幽幽地說:“我跟黑子走的是兩條道。其實就算當初黑子聽了我的話,跑到國外,可最終的結局依然是不會改變。你說對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經常做夢見到黑子,可夢裡的結局都是他被槍斃而告終。你是黑子一生中最愛的女人。我很少見過一個成熟的男人如此強烈、不顧一切地去拼命愛一個女人。那是一種讓旁人看了都心顫的愛,一種幾乎近似病態的愛……”
“曉軍,你別說了,我心裡有些難受了!”白姐把頭貼在黃曉軍的懷裡,她流淚了。
清晨,黃曉軍醒來,不見了身邊的白姐。他剛要叫喊,就見白姐端著一托盤的早點進到臥室來了。他發現白姐的眼睛有些紅腫。看來昨晚她哭了很長時間。黃曉軍有些後悔昨天晚上說的那些廢話。“王八蛋!”他在心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
電話鈴響了,黃曉軍拿起電話,是耿迪打來的。耿迪在電話裡告訴他,寧海市那家為張河林做銀行按揭的銀行行長今天下午來盛京,想見見公司的領導層。他早就聽說這位行長跟張河林有著非同一般的瓜葛,而且是個色膽包天的淫棍。他問耿迪,“迪哥,你覺得呢?”“……最好還是見見。因為將來牽扯到與張河林的資金往來,況且這個行長跟我也有過一段不錯的交情,不然別人不會主動提出要見咱們這方的人。至於究竟是什麼目的,現在還說不好……”耿迪在電話裡說。聽完耿迪的分析後,黃曉軍才覺得還是有必要出面見見這位行長。最後兩人商定,下午由白姐開車,耿迪出面前往行長下榻的酒店,將行長接到“順峰”,黃曉軍和邱建在那裡恭候。
放下電話,黃曉軍突然想起了昨天竊聽到的耿迪和張河林的談話內容。他對自己當初的選擇又有了進一步的自信。各種跡象表明,他贏得了耿迪的真心。“張河林,小樣兒的,我他媽玩死你這個王八蛋!”他在心裡發狠念道。
“曉軍,你趕緊吃點兒東西。我去收拾一下,待會兒還是我開車送你去公司吧。”說著,白姐開始替他准備餐具。
黃曉軍拉著白姐的手,充滿愧疚地說:“白姐,昨晚我惹你生氣了吧。都是我不好,原諒我,好嗎?”
白姐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勉強地笑笑,說:“傻弟弟,姐怎麼會生你的氣呀!快吃吧,啊?”說完,白姐起身進了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