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女人 二十三、迷惑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銀俊雅就來到賈大亮的辦公室找他請示研究工作,這是賈大亮所沒有料到的。

    昨天晚上賈大亮雖然一夜不曾睡覺,忙活了許多,也想了許多,但唯獨沒有想到如何對付銀俊雅,更沒有想到今天早晨一上班銀俊雅就會到他的辦公室裡來找他。由於後半夜為了路明的事,他又跟金九龍交換意見,又反覆考慮防備和對付的措施,弄得他心力憔悴,所以,到了辦公室以後,他一屁股癱坐到那把老闆椅上,正打算合上眼養一養神,忽然看見一個女仙人從門裡飄然而至,先是驚訝地一愣,當看清是銀俊雅的時候,繼之以緊張和慌亂,似乎一時弄不清是現實,還是在夢裡,表現出一副十分窘促的樣子。

    和他相反,銀俊雅在來之前,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北京之行使他越發感覺到賈大亮一夥不除,太城難有美好的明天,但除掉他們絕非易事。雖然從感覺從現象,斷定他們有很大很大的問題,但畢竟沒有一件可以抓在手裡的證據。

    在這種情況下,要是弄不好,不但除不了他們,還會被他們咬傷,甚至會招來殺身之禍,因為他們是很凶狠的。一開始,她就向栗寶山書記說了這個看法,說了應該採取的大致策略。栗書記給了她那麼大的信任,用難以想像的勇氣,召開萬人大會給她平反,其震動之大,如同放了一顆原子彈,揭開了太城縣歷史的新篇章,也使她銀俊雅開始了新的人生。大字報出來以後,栗書記又跟她並肩站在一起,與惡勢力進行面對面的鬥爭。這些都讓她非常感動,但同時也感到責任和壓力的重大。叫她擔任縣長助理一職,充分說明了栗書記對她的厚望。也多虧郭莉等同志從中周旋,實在是來之不易。她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意,曾多次暗暗地發誓,一定要千方百計、百計千方地完成自己的任務!在北京招商引資期間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她清醒地認識到,對賈大亮一夥僅採取迷惑防禦的策略是不夠的,必須在迷惑防禦,抓好礦業興縣大事的同時,採取積極進攻的措施,盡快抓住他們的罪證,能夠將他們一舉剷除,事業才能減少損失,才有可靠的保證。因此,在回太城之前,她就開始反覆考慮這個問題。

    讓賈大亮當礦業開發辦的主任,是他們穩住賈大亮的一個策略,這件事向地委辛書記作過匯報,得到了辛書記的同意。栗寶山書記叫她當副主任,自然是要把礦業開發的擔子更具體地壓在她的肩上,這她是很明白的。她同時想,這正是她便於接近賈大亮的一個極好的條件,她應當充分利用這個便利條件,主動跟他接觸,力爭深入到他們中間,深入到他的心裡去。自古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決心在這方面扮演一個合格的角色,有所作為,達到目的。昨天晚上,她仔細考慮了一套方案。今天早晨,她早早起來,特意地梳洗了一番,穿上那件鵝黃色汗衫和那條花裙子,步履輕盈地離開了家。這時候,她顯得格外漂亮,也格外的沉穩。進了門,她見賈大亮露出一副窘促相,心裡有種勝利的預感,十分高興地先跟他打起招呼:

    「賈縣長怎麼這樣看著我,難道不認識我了?」

    「啊,真是你呀,銀助理,我還以為是……」賈大亮這才完全醒悟了似的,急忙答上話茬。但他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還有些不知所措。

    「你還以為是在睡夢裡吧?」銀俊雅有意跟他玩笑地說,同時注目了一下他。

    賈大亮對她這句話十分的敏感,由不得臉紅起來。因為他確實多次在夢裡夢見過銀俊雅,甚至有幾回夢見自己獸性的滿足。不過,當銀俊雅確實站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卻不敢有絲毫的非分之想。而且,他立馬警覺起來。因為他知道,今天站在他面前的這個銀俊雅,絕非幾年前站在他面前,懇求他安排工作的那個銀俊雅。即使那個時候的她,都不肯屈從於他,這時候怎麼可能呢?現在她是縣長助理,得到書記的寵愛,非常的得意。應該說,她如今是他的勁敵,他們屬於勢不兩立的兩個營壘,他怎麼能夠異想天開呢?這警覺似乎使他完全地清醒過來了。他很得體地附和著笑了一聲,然後說:「銀助理快請坐吧。」

    銀俊雅轉過身,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緩緩坐下。這時候,她的臉正好衝著通向裡屋的那扇門,使她不由想起了幾年前發生在裡屋的那件讓她永世都不能忘懷的仇恨事。當時,禽獸一般的賈大亮,是那樣的凶狠,那樣的無法無天。肆無忌憚。在他看來,女人都是供他的玩物,他要想糟踏誰,就得糟踏誰。憑著他的權勢,不知道在那個屋子裡糟踏過多少良家女子。那一天,她忍受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屈辱。那一天,她下定了決心要報這個仇。她想。總有一天她要讓賈大亮知道,婦女不都是軟弱可欺的!

    賈大亮很敏感地看出銀使雅臉上表情的複雜變化,猜出銀俊雅正在想什麼。他索性不言聲地悄悄觀察著。

    銀俊雅的心底深處忽然冒出一個警告的信號,使她很快回到現實。此時,她雖沒有看賈大亮的臉,但憑著她的第六知覺,她知道她的神情已引起了賈大亮的注意,他正下意地觀察著她。她想,與其叫他懷疑,還不如自己主動地挑明了它。於是,她轉過臉去,看著賈大亮說:「看見你那個裡屋,我此時此刻想些什麼,你大概不會不知道吧?」

    賈大亮完全沒有想到銀俊雅會這樣問他。他一時弄不清銀俊雅今天是來跟他算這筆舊帳,還是有什麼企圖,不由得緊張起來,只是「我,我」的結巴著,說不出話來。

    銀俊雅看到自己採取的這一著產生了理想的效果,心裡很高興。不過,她仍舊沉著臉說:「你要知道,做一個人,最要緊的是人格,是自尊心,女人也不例外。當時你那樣對待我,太傷我的人格和自尊心了。」

    「是,是。」賈大亮低下頭,作出負罪樣,心跳得如打鼓。

    「當時我非常恨你,現在一想起來依然恨!」銀俊雅的聲音不大,但聽起來很有力量,很有感情。

    「……」賈大亮不敢言聲。

    「不過,過後我還是嚥下了那口氣。我原諒了你。」銀俊雅用沉重的聲音說道,同時注意賈大亮的反應。

    賈大亮喘了一口氣說:「我太感謝你了。我對不起你。」

    銀俊雅心裡想:「哼!感謝我,讓你難過的時候還在後頭呢,等著瞧吧。」她嘴裡則說:「不必說那些客氣的話。我想過去了的事,就讓它永遠地過去吧,全當是沒有那麼一回事,誰讓我們走到一起來呢?有時我換位地想一想。覺得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男人跟女人不同嘛。」

    賈大亮聽到這裡,不由睜大了眼睛。

    銀俊雅接著說:「我想我今天說了這些話以後,今後永遠也不提這件事了。剛才你說感謝我,我認為,你真要感謝我的話,今後在工作上多支持我,多幫助我,那才是實實在在的感謝呢。」

    由於銀俊雅這一系列話不僅說得在理,而且合情,再加上她的神情變化適當,語氣又很得體,使賈大亮聽著聽著似乎忘記了她是自己的勁敵。當聽完銀俊雅上面說的這兩句話以後,不由得熱情地說:「你放心,我今後一定全力地支持你,幫助你。」

    銀俊雅看著他那動了感情的面孔想,看來惡人也有通情順理的一面,只可惜惡人的這一面不能持久。她接上賈大亮的話說:「那我就太感謝賈縣長了。實際上,這些天以來,賈縣長一直是支持著我的。雖然沒有機會跟賈縣長交談,但我從賈縣長的神情裡看得出來。我想,這也符合常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工作順利,生活幸福。」

    賈大亮聽了銀俊雅最後這句話,心猛然一跳,那個被他壓了許久的淫念幾乎就要衝了出來。他下意地觀察著銀俊雅的臉。畢竟他還是一個有政治腦瓜的人,那個被他忘了多時的警覺,這個時候又回到他的腦袋裡。他想,銀俊雅莫非是栗寶山派來給他施美人計的?但看著銀俊雅那張美麗的臉上,不含一絲一毫的邪氣,沒有一絲一毫做作的痕跡,再回想一下了她剛才說的那一系列合情合理的話,覺得不像。因此,他又想,或許銀使雅要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來求助於他?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從近幾天來的表現充分說明,銀俊雅不同於一般的女人。銀俊雅是個有政治野心的女人。

    他想他應當充分利用銀俊雅的政治野心。過去他之所以得不到她,是因為他只把她作為一個美人來看待。今後只要他幫著實現她政治上的野心,還愁她不乖乖地躺到他的懷抱裡?

    想到這裡,賈大亮感到自己過去是犯了一個錯誤,像銀俊雅這樣的女人,本來跟自己是最容易合流的。只要弄得好,她不僅可以當自己的情婦,而且可以當自己的幫兇。賈大亮想,銀俊雅大概看著他快要當縣長了,來跟他靠近,好將來在他手下當個副縣長,以後隨著他的不斷陞遷,也不斷地得到提拔。他想,提就提吧,只要她聽他的,讓他快樂,有何不可呢?只是不要超過他,壞了他的事就行。賈大亮正這樣想著,聽見銀俊雅向他說:

    「賈縣長,你怎麼不說話呢?」

    「啊啊,說,說。我覺得你說的太好了。」賈大亮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

    「我認為,現在我們之間和過去大不相同了。過去我們初到一起,誰也不瞭解誰,而且你是高高在上,我有一種畏怯背離的心理。現在我們總算比較相熟了,工作又到了一塊,互相都比較瞭解了。不瞞你說,過去我把你看成是一個壞人,現在不但把你看成是一個好人,而且把你看成是一個朋友。」

    「對對,我們是朋友,是好朋友。」賈大亮的淫火燃燒起來。他恨不得立時撲上去,把銀俊雅抱起來,抱到裡屋的床上去。但他忍耐住了。他想,他不能像那次一樣無理。他要等她的火也燃起來以後再動手,那才有意思呢。因此,他用淫火燃燒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顯出一副垂涎三尺的醜惡相。

    銀俊雅一看情況不好,趕快採取剎車的措施。她把臉板平下來說:「賈縣長,我們該商量商量工作了吧?」

    「工作?」賈大亮只覺得滾燙的心裡好像突然倒進去了一瓢涼水,片刻裡弄不清這涼水來自何處,眨巴眨巴眼審視著銀俊雅,似乎記不清她剛才是否說了那句話。

    銀俊雅假裝沒有察覺賈大亮的神情變化。她說:「對,我們該研究研究工作了。聊閒的話,就說到這裡吧,以後還會有時間。工作上的事,可不容我們耽誤呀。」

    賈大亮聽完銀俊雅的這句話,似乎才明白過來。他再審視一了銀俊雅的臉,心想銀俊雅的意思大概是嫌他太心急太衝動了,特意提醒他,讓他的注意力有個轉移,轉移到工作上去。況且,這是什麼時候?這時候就應當研究工作嘛。別忘了,人家是事業型的女人。如果不注意,會適得其反的。

    他甚至在內心裡譴責自己的這個老毛病。他提醒自己,對付這樣的女人,必須有耐心,必須把事業放在第一位。只有這樣,才能夠得到她,才能夠得到她的心。那才是圓滿的勝利呢。想到這裡,他把淫焰深深地壓了回去,換上一副正人君子的儀表說:「你說得很對,感謝你對我的提醒,我們是應該抓緊時間研究研究工作了。」

    「賈縣長,關於金礦廠的事,你是怎麼考慮的?是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銀俊雅見賈大亮接上了工作議題的茬,及時提出問題,看看他的虛實。

    對於這個問題,賈大亮還真沒有顧上去想。現在銀俊雅問他,他只好說:「對這個問題,我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地想。

    你是不是想了,有什麼意見只管說。」

    儘管這時候的賈大亮顯出一副真誠樣,但銀俊雅還是不能有什麼說什麼。因為她是始終清醒的。她清醒地知道,坐在她對面的這個賈大亮,是和她水火不容的。他的一時糊塗,是被淫火燒的。過後他還會清醒過來的。如果她說的話做的事,不恰當,到那時就會引起他的懷疑。所以,她暫且把想好的壓在心底裡,只是說:「我也沒有顧上想,還沒有什麼意見。我只是想,縣委把礦業開發的這副擔子交給我們兩個人,我們必須好好謀劃,抓緊落實,絕不能辜負了縣委和全縣人民的希望。」

    到了這個時候,賈大亮的頭腦又清醒了一些。在栗寶山定他當礦業開發辦主任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對他的重用。

    要按一般的常規,此職應該是黃福瑞的。有人說,這實際上是讓他愎行縣長的職責,是準備叫他接替黃福瑞當縣長的一個步驟。他雖然聽了心裡高興,但不知栗寶山的葫蘆裡是不是賣的這劑藥。聽了銀俊雅關於礦業開發擔子的話,他靈機一動:「何不通過她摸摸栗寶山的實底呢?」心裡這樣想著,話馬上就來了,他說:

    「我們是不能辜負了縣委和全縣人民的希望。不過,話雖是這樣說,作為我,其難處你是應該能想到的。」

    銀俊雅知道他要賣什麼藥,但假裝不解地問:「你有什麼難處?我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像你那樣聰明的人,還能想不到?」賈大亮認真地反問道,同時認真地審視著她。

    「我真沒有想到會有難住賈縣長的什麼問題。如果是說工作上的困難,當然會有。賈縣長會有,別的人也會有。可我聽你的口氣,好像指的不是這方面,對吧?」銀俊雅說得很認真,也認真地看著他。

    賈大亮從銀俊雅的表情和話語裡確信銀俊雅說的是真心話,尤其聽了最後一句,很受感動。他說:「我佩服銀助理的直率。既然銀助理這樣信任我,我也直話直說吧。我的意思是,礦業開發辦的主任本來就應該是縣長擔任,現在叫我這個副縣長當上,名不正,言不順,下面會不會服我,能不能聽我的話,黃縣長那裡肯定也不高興,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工作起來能放開手腳嗎?」

    銀俊雅心裡笑了,既笑這個惡棍的癡心妄想,也笑自己的又一次成功。但她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笑。而且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隨後說:「是倒也是那個理。不過,我覺得你應當理解栗書記的用意。」

    「栗書記的用意?他有什麼用意呢?」賈大亮假裝不解地問。

    銀俊雅說:「我認為栗書記的用意很明白,就是要讓你把政府的擔子擔起來。因為黃縣長的問題是明擺著的,是遲是早,只是個時間問題。實際上,下面也能看清這步棋,我想大伙不會不服你,不會不聽你的話。就憑你在太城多年的威望,也不會有問題。要說黃福瑞不高興,那他是活該,完全可以不管他。所以,我說你應當打消一切顧慮,放開手腳來幹才是對的。」

    賈大亮特別注意銀俊雅說的「我認為栗書記的用意很明白」這句話。他想,銀俊雅說的是我認為,是不是栗寶山的真實用意,沒有完全說清楚。如果就字面而言,那只是銀俊雅個人的認為。如果從銀俊雅與栗寶山的關係來分析,肯定也是栗寶山的意思。作為銀俊雅,不直說栗寶山說過這樣的話,也符合情理。再加上銀俊雅給他分析的那幾種情況,也完全符合實際,所以,他只能表示同意銀俊雅的看法說:「你說的倒也在理,看來還是我這個人思想遲鈍,想問題總是想得那麼窄。」

    銀俊雅心裡笑著想:「好傢伙,第一次聽他說到自己的弱點。這大概是無奈之舉吧?」她嘴裡說道:「你不是思想遲鈍,也不是想得窄,有那些想法是很自然的,換個別人也會那樣想。」

    賈大亮聽了以後很感激。他覺得銀俊雅真像是自己的人了。他又一次動情地看著她,被壓下去的那一團惡火又在蠢蠢欲動。

    銀俊雅看在眼裡,氣在心上。她有意站起來,躲開他的目光。在屋了裡踱著步說:「我想提個建議,或者說,提醒一下賈縣長。栗書記初來乍到,你是太城縣的老領導,目前你又處在這樣一個特殊的位置上,尤其是全縣經濟建設的事,搞好搞不好,可以說全在你的身上,希望你快快打消一切不必要的顧慮,集中思想集中精力,拿出具體的落實措施。」

    賈大亮好像又受了一次批評。儘管銀俊雅說話的聲音很平和,但他從銀俊雅躲開他的目光,繼而站起來給他提建議,感到了這一點。這使他不得不把那惡火再度壓下去,紅了臉說:「接受你的建議和批評。我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思想開小差的毛病,真是沒有辦法。從現在起,我一定集中精力想工作,爭取快一點拿出具體的措施來。」

    「怎麼,難道你還要等三天五天,才能拿出辦法來?」銀使雅不悅地說。

    「是啊,總得三天兩天吧,反正現在我的頭腦裡還是空空的。」賈大亮說。

    「正因為現在還是空空的,才應該馬上動腦筋嘛。今天我就是來跟你研究動腦筋的。」銀俊雅說。

    「噢。」賈大亮似乎恍然大悟,「那我們就研究動腦筋吧。

    你是怎麼想的,你說,我聽你的。」

    氣氛顯得很和諧,兩個人如同老朋友般的融洽。這使銀俊雅很高興。儘管這樣,她還是循序漸進地提出問題。她說:「我認為現在的重中之重,是金礦廠的事。而金礦廠首當其衝的頭一個大問題,就是馬上建班子,馬上選一個非常得力的人去當金礦的頭兒。」

    「金礦的頭兒!」這句話立時在賈大亮的頭腦裡引起強烈的共鳴。在這之前,他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昨天下午定了他的礦業開發辦主任以後,他只想到有取代黃福瑞的趨勢,十分高興。晚上回到家裡,又忙著搞防禦。先是囑咐石有義,後又為路明擔心,再後來又等黃福瑞跟辛哲仁、粟寶山談話的信息,弄得一夜緊張不堪,根本沒有去想他這個礦業開發辦主任應該幹什麼,自然也就沒有想到金礦廠還有不個安頭兒的問題。實際上,這是他最感興趣。最願意抓在手上的事情。這些年在太城縣裡,別的一切工作,他都可以馬馬虎虎,可有可無,而對安頭兒,他從來都是寸步不讓,凡能抓在手裡的,都要親自抓在手裡,環環相扣,非常認真。對於金礦廠,他一是精力不及,二是時間太短,還沒有顧上去想。現在經銀俊雅這麼一提,他才猛然地想起來。而且意識到此職非同一般,將來太城縣很可能要從金礦廠改變面貌,抓住了它,就等於抓住了未來的好運。他想,該讓誰去幹呢?他立馬開動腦機過電視,在自己的那個圈裡找人。由於來得過於倉促,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一時選不准合適的人,只好應著銀俊雅說:「是啊,是必須找一個非常得力的人去當金礦廠的頭兒。」

    銀俊雅見他陷人到搜索枯腸的沉默裡,有意打斷他的思路說:「賈縣長,你認為誰可以當此大任呢?」

    「得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賈大亮一邊回銀俊雅的話,一邊還在思考。

    銀俊雅看著他,心裡想:「看來他是不會讓我提人選的。」為了進一步證實一下,銀俊雅又說:「如果賈縣長覺得合適的話,我……」她說到這裡,見賈大亮忽然十分敏感地抬起頭、欲插話的樣子,馬上把話打住。賈大亮見她把話打住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銀俊雅這時候說道:

    「賈縣長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你說吧。」

    儘管賈大亮有些不好意思,但在這樣重大的事情上,他覺得還是不能客氣。對於金礦廠的頭兒,他認為自己必須爭取主動,第一個提出人選,這樣才有爭過來的保證。如果叫銀俊雅搶了先,他就被動了。所以,當他聽到銀俊雅的話裡有提人選的意向時,立時急不可耐地欲插話。他想,雖然自己還沒有想成熟,但說出一個來,總比不說強,總比讓銀俊雅搶了先要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那個惡人的本性又主宰了他,使他不得不把銀俊雅劃到圈外去,而且是那樣不顧禮節。他只些微地紅了臉說:「是,我是想到了一個人。不好意思,把你的話打斷了。我想到了郭雲飛。郭雲飛你認識嗎?不認識。因為你過去沒有機會跟他接觸。他現在是計經委的副主任。曾在農機廠、建材廠、化肥廠等好幾個廠子當過廠長。黨性強,有事業心、有魄力、有水平。對工業十分熟悉,剛四十過頭,年富力強,是金礦廠最合適的人選。叫他去幹,保險能於好。」

    對郭雲飛這個人,銀俊雅不是不認識。她知道此人與賈大亮說的完全相反。他那裡有什麼黨性,吃喝嫖賭、貪污腐化在太城縣是有名的。走一處敗一處,那裡有什麼事業心?不是有魄力,是派頭十足,架子極大。根本沒有什麼水平。對工業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就會吹牛瞎指揮。之所以在許多廠當過廠長,是因為到哪個廠子也弄不好,而又跟賈大亮特鐵,便走了一廠又一廠,最後又把他安排到計經委保護起來。銀俊雅想,他叫這個人當金礦廠的頭,存心是毀了開發礦業的大業。但為了顧全策略,她面不露色,只說不認識這個人。待他說完了,她才說:

    「對這個人,我不認識,不瞭解。我想如果是要賈縣長看上的人,一定是沒有錯的。我還想把我剛才沒有說完的話說完。我剛才想說,如果賈縣長覺得合適的話,我的意見最好採取竟爭上崗的辦法,在全縣範圍內招考金礦廠的領導人選。」

    「原來她是要說這個。」賈大亮心裡想。不過,銀俊雅提的這個辦法也是夠厲害的。一搞公開招考,他的人就沒有保證了。所以,他聽了以後說:「時間這樣緊,要搞那玩藝可就費事了。再說,搞那形式,選出來的人也不見得就有水平。」

    賈大亮反對,是銀俊雅預料中的。但她沒有想到賈大亮說會道會寫。對此,我只能同意一半。不錯,一個企業搞好搞不好,主要是看企業的領班人實際干的效果怎麼樣,而不是看他的宣言有多好。從這個意思上講,看實踐是對的。但絕不能否定知識對於一個企業領班人的極端重要性。如果否定了這一點,就又回到了過去。不重視這一點,選出來的人,肯定不會把金礦搞好。至於實踐經驗,你說誰豐富誰不豐富?金礦過去沒有,現在我們是搞頭一個。從這個意義上講,誰都難說經驗豐富,誰都是從零開始。當然,從大的範圍講,是有個經驗豐富不豐富的問題。這也正是我們要在公開招考中特別注意的一個問題。所以,只有搞公開招考,才能把二者兼顧起來,保證人選素質的全面可靠。第三,你說太城縣小,對幹部非常瞭解,那未免過於自信了。而且,我認為,搞公開招考,可以使我們當領導的超脫,避嫌,省得叫人家說三道四,何苦呢?」銀俊雅說完這些以後,覺得有必要進一步緩和緩和氣氛,所以微微笑了笑,接著又說:「賈縣長,容我心直口快,心裡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我想你是喜歡這樣的。你大概聽得出來,我說這些,完全是為了工作,也為了我們兩個人。因為是我們兩個人具體擔負著礦業開發的任務,上金礦又是極關鍵的頭一炮。這一炮,我們一定要打好,只能成功,絕對不能失敗!我在想,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走改革的路子,到了成功的那一天,就不但有經濟上的輝煌成果,而且有政治上的輝煌成果,那就是了不起的偉大勝利了,我們該有多麼榮耀,多麼高興呢?賈縣長,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賈大亮感到銀俊雅駁他的那三個問題,使他無法再找到狡辯的詞句,不得不懊喪而焦慮地低下了頭。可聽了銀俊雅最後說的這一堆話,不由得高興地抬起了頭。因為銀俊雅最後說的一些話,非常符合他的野心。他看著銀俊雅,又覺得銀俊雅非常非常親切了。他又一次拿銀俊雅當自己的人,很興奮很衝動地說:「是這個道理!是這個道理!你真是太聰明,太偉大了。我聽你的,就這麼幹!」

    銀俊雅從心到臉都笑了:「好,我們總算達到了共識,這是勝利的開始。」

    賈大亮轉念又問:「怎麼搞法?都需要出些什麼題呢?」

    銀俊雅猜透了他的心思,說:「因為時間太緊,我看可以簡便一些。讓每個報名參加的人,臨場發揮,說一下他如果當上金礦礦長以後,怎麼幹。完了,隨機提一些問題問他。」

    「由誰來問呢?」賈大亮又問。

    「就由我們兩個人來問,怎麼樣?」

    「好,好,就由我們兩個人來問。」賈大亮高興地同意後,稍想又問:「那我們都問些什麼,得事先研究定下來吧?」

    「我看不必事先研究定下來。我們兩個人可以根據情況,隨意提出一些問題來問。主要看他的應變能力。可以問經濟知識,也可以問企業上的一些政策法令、管理常規等等,還可以問別的任何問題。我們兩個人各自略加準備就行了。我看也用不著溝通了,各自掌握就行了。在公開考核的基礎上,可以讓大家投一投推薦票。為了穩妥起見,最後還由縣委來審定。你說這樣好不好?」

    賈大亮的心事都通過銀俊雅的所說解除了。他高興地同意了銀俊雅的意見。後又問:「那什麼時候搞呢?」

    「今天下午就搞怎麼樣?」銀俊雅明知賈大亮不同意,還是這樣問。

    「不行。時間太緊了。」賈大亮立刻作出反應。

    「那你看什麼時間合適?」

    「怎麼也得準備兩三天呀。」

    「兩三天沒有必要。對於就考者,需要有點準備的,就是自己的一個方案。實際上,時間越短,越能看出一個人的水平。至於隨機提問,我們不事先告他提問的範圍,他準備也沒有辦法準備,全看他平時的知識積累和現場應變發揮的情況。作為我們,只要通過廣播發個通知,我們兩個人在腦子裡準備一批問題就行了,是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賈大亮想,他必須爭取一兩天的時間。只有這樣,他才能把自己的問題拉出來,告訴給他要告訴的人,讓他們有個差不多的準備。因此他說:「我的腦子比不上你的腦子好使,時間太短了,我的問題準備不出來。我得為這次招考認真負責呀。」

    「好,可以多給你點時間,你說吧,有多長時間就夠了?」銀俊雅很大度地說。

    「怎麼也得一兩天時間。」賈大亮硬著頭皮說。

    銀俊雅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只好讓步說:「好,就按你說的下線辦,明天下午進行。如果從現在算起,還有二十七個半小時,時間是夠充裕的了,怎麼樣?」

    「好吧。」賈大亮不能不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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