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女人 十八、引資
    赴京引資招商的一干人,除銀俊雅而外,全部心謗腹誹。縣長黃福瑞雖是帶隊的,但他心裡裝滿了憤懣,根本就沒有引資招商的心思。常委擴大會議他是強忍著性子才那樣堅持下來的。他很氣憤那個半路上殺出來的郭莉記者。郭莉說的話,一直在他的耳邊裡響著,什麼太城要發展變化必須提拔重用銀俊雅,什麼進京引資招商要獲得成功非銀俊雅去莫屬,什麼只有任了縣長助理才好發揮銀俊雅的作用,等等。在他的心裡一直有個憤怒的聲音喊著:「難道銀俊雅是救世主?難道離了銀俊雅地球就不轉了。難道我這縣長是白癡?全縣的幹部都是窩囊廢?」更讓他氣憤的是,栗寶山竟然同意郭莉的意見,甚至不顧常委們的婉言反對,拍板叫銀使雅當了縣長助理。如果是給別的人當助理倒還罷了,偏偏是安插在他的身邊給他當助理,這不是把矛盾集中到他的身上。讓他難堪,叫他為難,拿他當猴耍嗎?不是存心要毀了他嗎?離家時老婆子那一場丟人現眼的哭鬧,就像是一個厄運的前兆似的,在他的腦海裡縈繞著。一路上,他想的都是這些,哪裡還有心思想引資招商呢?計經委主任和工業局局長都是賈大亮一夥的親信,他們當然不買栗寶山的帳.更不把銀俊雅放在眼裡.讓他們在銀俊雅的領導下去引資招商,使他們感到一百個不舒服。他們希望的是銀俊雅掃興而歸,根本不想幫她做什麼工作。作為賈大亮集團核心人物之一的財政局局長路明,行前接受了破壞引資招商的任務,他想的是什麼,更不用說了。

    銀俊雅的頭腦很清醒,她知道同來的這幾個人都對他抱著牴觸的情緒,不會跟她齊心一致地努力。同時,她也明白,此次赴京引資招商,關係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因此,她的壓力很大。為了做爭取工作,她拉上郭莉記者,有意擠到黃福瑞的車上,試圖一路上通過交談,融洽感情,消除障礙,使他這個帶隊的能夠以事業為重,盡職盡責。想不到她的良好用心等於白費。黃福瑞自從一上了車就拉著個長臉坐在前面,一付很不高興的樣子。不管銀俊雅說什麼,他都不予理睬。甚至問他什麼,他也只哼哈一下,二不肯接談,到後來,他乾脆假裝睡覺了。

    郭莉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緊緊握住銀俊雅的手,用含淚的眼睛安慰和鼓勵著銀俊雅。她對銀俊雅說,她回到北京抓緊完成手上的稿子,騰出時間來一定幫她跑引資招商。

    她叫銀俊雅先跑跑農總行,那裡有低息扶貧款可以爭取。她還把有關處長、司長和行長的住址及電話告訴了銀俊雅。

    到北京已經天黑了,郭莉等記者都回家趕稿子去了。銀俊雅向黃福瑞建議住到海澱區那邊去。因為農行的幾個領導都住在那一帶,她想利用晚上的時間到他們家裡去找一找。黃福瑞聽而不聞,未置可否。開車的司機也好像有意跟銀俊雅過不去,竟自作主張拐進南三環洋橋協近的一家旅館,讓銀俊雅乾生氣沒有辦法。

    到旅館登記房子,他們要黃福瑞住單間,黃福瑞死活不幹。以往外出,黃福瑞從來都是住單間的,這早已成了不成文的慣例。再說,去的八個人,除了銀俊雅,正好剩下七個男的,包四間房,總有一間房是一個人住。可黃福瑞就是不肯一個人住。主任局長明知道為什麼,卻硬是要那樣安排。直到黃福瑞瞪起眼睛,他們才竊笑著讓了步。後來又是一個主任兩個局長來回推。末了是財政局的司機說:「行了行了,我住單間吧,我巴不得有這個機會呢。」站在旁邊的銀俊雅,感到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為了大局,為了事業,她咬著牙忍受了。

    吃晚飯的時候,他們要了酒,嘻嘻哈哈地喝起來。銀俊雅本不會喝酒,但為了改變跟他們之間的彆扭氣氛,也端起酒杯喝了兩杯。她主動給他們斟酒。他們卻沒有人給她斟酒。別的人敬黃福瑞酒,黃福瑞都喝了。她敬黃福瑞酒,黃福瑞說聲免了,不肯喝。她又敬別的人,別的人推推拖拖、勉勉強強地喝了,卻沒有一個人回敬她。讓她感到很冷漠。後來,他們喝酒多了,主任、局長和兩個司機,都用色迷調戲的眼光不斷地看她,讓她感到很不舒服,只有黃福瑞紅頭脹臉地一直低著頭,避免正視她。再後來,兩個司機開始挑逗她,想灌她酒。當其中的一個司機拉住她的手要給她灌酒時,黃福瑞突然一拍桌子發了怒:「你們幹什麼!不要再喝了!」主任、局長和司機一看縣長髮了火,立刻醒了酒,馬上出去走了。緊跟著,黃福瑞也走了。把她弄得怪沒有意思。

    利用晚上休息的時間.到處長、司長和行長的家裡去跑跑,這是銀俊雅在路上時就想定了的一項工作。原打算能跟黃縣長一起去最好,如果黃縣長不肯去,計經委主任或者工業局長、財政局長跟她去也行。現在她看出來了,這幾個人都不會跟她去的,包括司機也不會聽她指揮,況且一他們都喝了不少酒,不能再開車了。於是,她決定自己一個人去。為了節省開支,她謝絕了幾個出租汽車司機的熱情靠攏,跑步搭上了公共汽車。

    換了幾次車,問了很多人,左轉右拐,費了下少周折,才找到連處長住的地方。

    銀俊雅很小心地按了一下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女。她一看口外站著的銀俊雅,很吃驚的樣子,一邊打量著一邊問道:「你,你找誰?」

    「對不起,打擾了。這是連處長的家嗎?我找連處長。」銀俊雅抱歉而恭維地笑著,說著。

    「他不在。」年輕婦女冷冷地回了這麼一句,正欲關門,轉念又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我是太城縣的,我叫銀俊雅,是縣長助理。我找連處長,想匯報一下我們縣的情況。我們縣是個貧困縣,但有豐富的金礦資源,我們打算上個金礦廠,想請連處王長支持支持,給我們解決一下資金問題。」銀俊雅趕快向她叫說明了來意。

    「他還沒有回來。」年輕婦女說話的聲調雖不像剛才那麼冷了,但她沒有請銀俊雅進去,而且把門關上了。

    銀俊雅能夠理解那個女人的心理活動。她無怨無悔地在樓道裡等著連處長歸來,同時反覆琢磨如何向連處長匯報,怎樣獲得他的信任和支持。

    過了一會,連處長家的門又開了。那女人見她還站在外邊,便請她進去了。那女人問了她一些情況,知道她還不曾見過自己的丈夫,心裡似乎踏實了許多。她告訴銀俊雅說,資金的事今後應該多去找司長和行長,處長是干具體事的,根本沒有決定資金的權力。銀俊雅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連連感謝她對她的指導和幫助。為了給女主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銀俊雅抓住連處長還沒有回來這個空隙,全面介紹了太城縣的情況,特別說了一些貧困山區的具體事例,以喚起女主人的同情心。這一說果然生效,女主人不但變得對她熱情了,而且答應幫助她。

    連處長回來了。銀俊雅先自我介紹,爾後說了幾句很切當的表示抱歉的話,緊跟著就向處長匯報太城縣的情況。由於她對太城的各方面情況都瞭如指掌,又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匯報得既簡潔又明瞭。該簡要的地方,她幾句而過,但那幾句不是隨便說出來的,是經過反覆推敲。錘煉後的高度概括,話雖不多,同樣能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該詳盡的地方,她有理有據,有數字有實例,說的頭頭是道,一清二楚。比如,在說太城縣貧困狀況的時候,他不僅說了全縣的人均收人,不得溫飽的人口數量,而且說了一些村一些戶一些人的具體貧困狀況,使連處長聽著感到吃驚,眼睛都濕潤了。又如,在說礦業興縣脫貧致富的路子時,她詳細說了全縣的礦藏情況,每種礦的儲量、品位、開採的價值。國內國外同行業的發展情況,他們的優勢,他們的總體規劃,準備上金礦廠的實施意見,需要的資金,投產的日期,一筆筆的經濟細帳,一年以後的收人及其光輝的前景,說得非常實在,一句空話也沒有。讓連處長聽了,覺得有把握,很高興。儘管他們素不相識,又沒有人介紹,又沒有帶組織介紹信,但連處長憑著她的這一番匯報,完全相信了她,而且用欽佩的眼光看著她,說:

    「好,非常感謝你對我的信任,給我說了這麼多情況,使我對你們太城縣有了一個比較深刻的瞭解。你們縣還有那麼多人過著那樣的貧困生活,我聽了感到心酸,感到很不安。作為一個國家幹部,有責任幫助他們早日脫貧致富。我認為你說的礦業興縣的路子很正確。從你說的情況看,你不僅對縣裡的礦藏資源掌握得全面具體,而且對全國及全世界礦業開發的現狀及其政策,也瞭解得很全面,很具體。所以,你提出來的開發方案切實可行。我相信,我們總行的領導聽了以後,一定會同意支持你們的。我作為具體辦事的,一定要盡力而為,千方百計地幫助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銀俊雅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

    在一旁聽著的處長夫人,這時候忍不住地誇獎銀俊雅說:「你們太城縣有你這樣的人才,不愁脫貧致富。」

    銀俊雅料想不到僅憑自己一個人的空口匯報,就能獲得處長夫婦的如此信任和讚賞,心裡頭異常感動,把一路上的不愉快完全忘在了腦後。她見處長夫婦願意聽她說,就又說了一些相關的情況。

    連處長最後告訴她,需要寫一個正式的立項報告。按照程序,還應該通過省裡和地區。

    銀俊雅從連處長家裡告辭出來以後,又找到強司長的家裡,給強司長匯報。

    強司長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同志,老兩口和司長女兒對銀俊雅很熱情,又給她沏茶,又給她削蘋果。但老司長很警覺,除了仔細盤問她的身份和單位以外,還問她為什麼不通過組織系統往上報?為什麼不去機關要來家裡?銀俊雅不但沒有犯難,而且抓住老司的提問,充分地加以發揮。藉著老司長盤問她身份和單位,她把自己的簡歷以及太城縣的地理位置,歷史沿革、風土人情、縣情縣貌簡要地作了一個匯報。對於為什麼越級來找,為什麼到了家裡,她說得又實在又有理,表現出貧困地區脫貧致富的急切心情,表現出銀俊雅強烈的事業心、責任感,同時表現出對於繁瑣程序的隱恨和不滿,由於她說得好,喚起了老司長的共鳴,老司長聽著不斷點頭。銀俊雅在這個基礎上向他匯報礦業興縣、脫貧致富的戰略,匯報太城的礦業資源,匯報礦業生產的全國形勢,匯報她的開發方案,匯報金礦廠的項目意見以及投資、回報的各種數字測算。老司長在這方面是內行,也是權威。

    她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後,他很激動地拍了一下腿說:

    「好!我一定支持你。」

    司長女兒在一旁說:「哇!老爸激動了。老爸從來沒有這樣痛快過。銀小姐,你不簡單,你能使我老爸這樣激動這樣痛快,這是頭一回。」

    連續的成功使銀俊雅忘記了疲勞也忘記了時間。她從強司長家裡出來,又去找花行長。當她敲開那個大院門衛室的時候,門衛人員生氣地說:「你戴著手錶沒有?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一看手錶,這才發現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半鍾了。這個時候去敲人家的門,當然是不合適了。她只好看看矗立在院裡的幾幢大樓,戀戀不捨地離開那裡,尋找返回去的路。

    找到歸途汽車站已經是深夜一點多鐘了。這時候,哪裡還有公共汽車呢?由於這一帶比較偏僻,此時已沒有任何車輛行人走動,周圍黑洞洞靜悄悄的。只有馬路上亮著昏暗的燈光。銀俊雅左右前後看看,心裡頭由不得生出幾分緊張與惶恐來。離住地那麼遠,沒有車,就她一個人,該怎麼辦呢?正在她十分著急之際,忽然看見那邊有輛車開來了,她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真想出聲呼叫。那車臨近時放慢了速度,且把燈光直打到她的身上,刺得她睜不開眼睛。緊跟著,那車就在她的跟前停住了。隨著一聲車門響,飛出一個親切的聲音說:「快請上來吧。」她幾乎不假思索就登上了那輛車。她的潛意識裡想的是,要是出租車她可以花錢,要是碰上好人見她誤了車順便捎她一段或者送她回去當然更好。

    可等她上去以後,車開了,在她去看開車人的時候塞,岡D有地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開車的是一個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他穿著港式衫,戴著金戒子,油頭滑腦,一雙充滿了淫穢的眼睛正貪婪地盯著她。當她轉臉看他的時候,他狂喜地放了一聲口哨說:「漂亮!簡直是漂亮極了!這麼多年,我是第一次遇上你這樣漂亮的貨色。」

    銀俊雅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此人一定是專程出來尋找獵物的色鬼。或許誤認為她是路旁尋候的妓女,或許看她漂亮,順手牽羊,反正對她沒有安好心腸。她後悔自己不該過分慌亂、緊張,不該不假思索、不看對象就上了賊船。現在車已經開起來,車速很快,如果開門跳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想不到身負重任的她,進京還沒有幹出什麼名堂,卻因自己的心理脆弱和疏忽大意,遭遇上這樣難堪而又危險的事情,該怎麼辦呢?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親愛的……」隨著一聲剎車,那色鬼猛然撲到她的身上。「你真是太美了,我實在等不得,先讓我……先讓我」銀俊雅拚力抵抗。她掙脫出一隻手來,想開門跳車。色鬼那裡肯讓。色鬼把她的手拉回來,同時踩開了油門,車又飛快地啟動了。色克這時抱歉地說:「對不起,原諒我的心急魯莽。確實是你太美了,我實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

    好了,我這裡忍耐著,待一會我們再舒舒坦坦地銷魂,好嗎?」他同時用極色迷的眼睛看著她。

    「不……你大概是誤會我了。」銀俊雅不得不說出這一句話。

    「你……?啊……哈哈哈!」色鬼聽了她這句話,先是疑惑地看著她,爾後搖搖頭,繼而哈哈大笑。

    這個時候,銀俊雅不得不面對現實,分析形勢,考慮對策了。她想,她所面對的這個色鬼,肯定是個沒有人性的可惡之輩,想通過說明身份求得他的放行,是很難辦到的。說不定這樣一來,後果不堪設想。他會把她拉到一個偏僻無人的地方,強暴了她,為防止敗露,他甚至可能殺了她,與其這樣,還不如將計就計,解除他的戒備,讓他拉她到一個豪華的飯店去。到了那樣的地方,周圍有了人,她不就好脫身得救了嗎,想到這裡,她坦然地坐好身子,有些慍怒地對他說:「我的意思是,你也不問個明白,就動手動腳。」

    「噢……!我明白了。你是說價碼,對吧?告訴你,這個不用說,只要你能讓鄙人痛快,盡興,你要多少,我付多少。」色鬼很豪爽地說。

    「是嗎?」銀俊雅假裝高興地露出笑臉,看他一眼。

    「鄙人從未騙過哪個女人,對你這樣漂亮的女人,鄙人更不會欺騙。鄙人有的是錢。你要不放心,先拿著這個。」色鬼說著,把一個沉甸甸的皮包扔給了她。

    銀俊雅把那個皮包扔回去說:「行了,我不是不相信你,是說你應該懂得規矩。現在我要對你說的是,一般的旅館,我可是不去的。」

    「放心吧,哪能拉你到一般的旅館去住呢。像你這樣高。

    級的美人,只有一流的地方才有資格接待。你等著瞧,保你滿意。」色鬼說著,加快了車速,眨眼工夫就在一個很豪華的飯店前停住了。

    銀使雅步下車來,看著周圍的環境,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正在考慮如何脫身為好,色鬼走過來挽住她,朝大廳的門裡走去。銀俊雅看見大廳裡的服務人員,正想跑過去,求得她們的保護,但轉念又想,如此張揚的作法不一定很好,說不定還會惹出什麼麻煩來。而且她看見,服務人員似乎跟那色鬼很熟,她們根本不來盤問他,任他大模大樣的擁她進了電梯間。

    色鬼在這裡有包房。他把銀俊雅領到自己的房間以後,立刻將她擁抱了起來。銀俊雅無奈地忍受了這一侮辱。她很快將他推開說:「你急什麼?還不快去洗澡。」

    「你先洗,我給你放水。」色鬼著迷地看著她,獻著慇勤。

    「不,我要你先洗。我需要休息一下。」銀俊雅堅持說。

    為了解除他的戒備,她不得不吻他一下又催他說:「快去吧,我等你。」

    色鬼聽了以後,果然高高興興急急忙忙地跑進了衛生間。

    銀俊雅從門縫裡看著色鬼入了澡池以後,才躡手躡腳地溜了出來。

    離開飯店,她顧不得分辨東南西北,先是朝遠處一陣猛跑,爾後就往胡同裡鑽。這個時候,她只有一個想法:離那飯店越遠好,離可通汽車的馬路越遠越好,快跑,拚命地跑。她跑了一身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跑了多長時間,忽然碰見了一盞燈,她注意看時,原來又到了花行長住的那個院子的大門口。她站下來,鬆了一口氣,看看手錶,已經是深夜三點多鐘了。她想,不能再往往地返了。返回去,天也亮了,再往這裡來,又得費時間,說不定等來了,花行長也上班走了。不如就在這裡等天亮。在花行長起床以後就去找他。可她怕那色鬼找來,怕再遇上別的什麼麻煩。

    她在那裡徘徊著,想找一個隱蔽安全的棲身之地,卻怎麼也找不到,覺得什麼地方也不安全。忽然之間,她想起了這院門衛室的那個老頭。幾個小時前,當她敲開這個門衛室的時候,那老頭雖然不高興,但看得出來,他是個耿直善良的人。「何不求求他,在這門衛室裡待幾個小時呢?」她心裡這樣說著,腳下就朝門衛室跟前走去了。然而,就在他抬起手,要敲門的時候,轉念又想:「這個時候,攬了他的覺,他肯定不高興,不答應。不如就在門外待著,沒有事,就一直待到天亮,如果有事,再敲門求他,他就不會不管了。」她覺得這個主意好,便打消了敲門的念頭,乾脆在那裡坐下來,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消磨著時間的流逝。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門衛老頭起來後見她坐在外面,十分懷疑,很認真地對她進行盤問。她如實地說了自己的來意以及昨天晚上遭遇。老頭兒聽後,一改先前的嚴肅,立刻現出同情心,十分熱情地安慰她,並且抱怨她不該一直在外邊待著,應該早叫她進來坐。同時告訴她,花行長一般什麼時間起床,什麼時間離家去上班,叫她最好到七點鐘的時候去敲花行長家的門。

    按照門衛老頭的提示,銀俊雅在早晨七點的時候,叩響了花行長家的門。

    花行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一聽銀俊雅的來意,笑著打斷她說:「現在資金非常緊張,你到家裡來找我,我也是愛莫能助的。」

    銀俊雅聽了花行長推脫她的話,一點也沒有氣餒。他依然按照事先的準備,給花行長匯報,一開始,花行長很不耐煩,大有下逐客令的架勢,一會擦地板,一會又去洗漱,完全是不願聽的樣子。銀俊雅不管他耐煩不耐煩,也不怕人家對她的冷淡,始終是一副懇切求助的笑臉,花行長走到哪,她跟到哪,嘴裡說著,手裡幫人家幹活。到後來,花行長改變了態度,而且聽著聽著,來了興趣。甚至提出一些問題來問她。最後,還請她吃了早點,答應上了班,安排時間,專門請黃縣長他們到單位去談。

    花行長坐車去上班的時候,銀俊雅很想搭他的車趕一段路,但沒有好意思說出來。她看著花行長的車開出院子以後,立刻跑步往汽車站趕。經過幾番奔跑,搶上搶下,才趕回到住處。本想叫上黃福瑞等人快往農總行去,不料等待她的竟是一場惡毒的侮辱。

    縣長黃福瑞,計經委主任朱麗山,工業局長李發奎和財政局長路明以及兩個司機,都在黃福瑞住的那個屋子裡集中著。他們誹謗銀俊雅已經多時,全憋足了勁要給銀俊雅點顏色看。當銀俊雅走近那個屋子的時候,聽見他們正說著一些不堪人耳的話,什麼一夜也忍耐不了的爛透了的大破鞋,什麼打著招商引資的旗號,幹著賣x尋漢的勾當,什麼跑到北京丟太城人的臉,等等。銀俊雅聽了這些話,氣得什麼似的。想想昨天晚上受到的侮辱、驚嚇和磨難,無法控制地落下了眼淚。然而,銀俊雅畢竟是銀俊雅,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擦乾淚,挺直腰,咳嗽一聲,往那屋裡走去。

    黃福瑞等人的說話聲嘎然而止,代之以用殺人般的眼睛盯著銀俊雅走進來。銀俊雅就像步入到一個反動的法庭似的,屋子裡充滿了肅然的殺氣,淫威的眼光從多個方面圍困著她。

    她毫不畏怯,用憤怒的目光掃視一下他們,正欲向黃福瑞發話,黃福瑞卻先她問罪道:

    「你一夜不歸幹什麼去了?」

    「幹工作去了。」因為黃福瑞完全是問罪的口氣,銀俊雅不便詳細解釋,就這樣回敬了一句。

    「哼!幹工作去了?」黃福瑞自信抓住了銀俊雅的把柄,第一次擺出十分蠻橫的架勢。其他人附合著黃福瑞發出一聲不屑的「哼」。

    銀俊雅肚裡的氣不由得往上攻,反問黃福瑞說:「那你認為我是幹什麼去了呢?」

    「你幹什麼,你還不知道,問黃縣長幹什麼?」朱麗山替黃福瑞說話了。

    「是啊,你幹什麼你應該向黃縣長說清楚。」李發奎跟著說。

    「倒好像自己有理了似的。」一個司機小聲地嘟嚕著。

    銀俊雅忍下一口氣說:「我幹什麼,我當然知道。我也正準備向黃縣長匯報呢。問題是,你們為什麼總拿詆毀的眼光看我?為什麼總用低級下流的心思猜疑我的行動?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在你們看來,我還是一個破鞋,一個害人精,一個沒有德行的女人,對不對?……所以,我昨天晚上沒有回來,就一定是去幹壞事了,對不對?」

    黃福瑞等人用蔑視的眼光看著她,用無言的沉默作著肯定的回答。

    銀俊雅跟他們默默地相持一會之後,只好把昨天晚上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她把遇上色狼的那一段略去了。黃福瑞聽了以後,橫氣有點下降,將信將疑地看著銀俊雅。朱麗山奸邪地一笑說:「既然是為了工作去找人,為什麼不叫上我們,非要一個人去呢?」「是啊。」其他幾個人附和著。

    「因為昨天晚上吃過飯以後,我看你們都累了,酒也喝得多了,不好意思勞動你們,想叫師傅開車去,也沒有說出口,心想一個人先探探路。」不管他們是什麼心態,也不管他們是什麼表情,銀俊雅耐著性子回答說。

    「銀小姐,不不不,銀助理,太感謝你對我們司級幹部的關懷和厚愛了。」先是那個司機酸溜溜地說了這麼一句。

    緊跟著是李發奎話中有話地說:「看來是我們這些人錯怪銀助理了。銀助理憑著一身本事,單刀赴會,僅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把處長司長行長幾個人攻克了,實在不簡單,換上任何一個人都是辦不到的。黃縣長,你該表揚表揚你的助手。」路明依據情勢,及時站出來岔開話題說:「行了行了,你看置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銀助理既然是為工作出去的,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不支持。問題出在銀助理沒有給黃縣長說一聲,沒有給我們打個招呼。弄得黃縣長一夜沒有睡,我們大家一夜也沒有睡。銀助理跟我們大家一起出來,我們得為你負責不是?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我們誰能擔負得起呢?所以,昨天晚上急得我們又是到處找,又是給公安局掛電話,整整地折騰了一夜。」

    到處找是假,路明抓住這件事做了一夜的文章卻是真的。前面已經說過,路明是帶著破壞招商引資的任務到北京來的。在路上,他就採取吹捧和激將法,不斷加強朱麗山和李發奎對於銀俊雅的牴觸情緒。吃晚飯的時候,又鼓動他們和司機喝酒,使幾個人都喝得差不多醉了。晚上他正想在銀俊雅身上做文章,可巧銀俊雅出去了,其是欲睡覺給了一個枕頭。他先向黃福瑞匯報,接著給朱麗山、李發奎等人通風,還在飯店裡到處找,製造輿論。下半夜還沒有回來,他更高興了。他給北京能打通電話的所有公安機關都打電話報案,說得十萬火急,神乎其神。弄得北京市公安機關忙活了一夜,許多人都知道從太城縣來的一個名叫銀俊雅的女人在北京突然失蹤了。與此同時,他還把電話打回到太城縣,在太城大造這樣的輿論。但是,當著銀俊雅的面,他卻裝得比別的人溫和達理一些。銀俊雅不瞭解內幕,當然覺得路明的話在理,因此,自我檢討說:

    「我承認自己太疏忽,組織觀念差。離開以前我應該給黃縣長請示,應該給大家打招呼。中間打回一個電話來也好,可是我沒有,我太疏忽,太不應該了。害得黃縣長和大家一夜著急,一夜睡不了覺。大家懷疑,生氣,我理解了。由於二時間關係,暫不要說這個了,還有什麼話,以後找時間再說二吧。黃縣長,花行長說好了今天上午等咱們去,我看咱們快走吧。」

    正是在這個時候,服務小姐來叫黃福瑞接電話。

    黃福瑞接完電話回來,臉色刷白,坐立不安。別的人都猜不透因為何故,只有路明知道是為了什麼。給黃福瑞打電話的人不肯暴露姓名,只是告訴黃福瑞說,他兒子黃順德因為大字報的案子,被太城縣公安局抓起來了。黃福瑞聽了,十分震驚,欲問詳情,對方已將電話掛斷了。這對黃福瑞來說,能不是個意外的打擊嗎?雖然還沒有證實,但他心裡異常恐懼和不安。大家問他誰來的電話,有什麼事?他吱唔不答,旋即衝出屋子。

    銀俊雅和朱麗山等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緊跟著黃福瑞。黃不讓他們跟他,很煩地甩開了大家,找到一個地方,往太城撥電話。先撥通家裡的電話問老婆。老婆告訴他,兒子從昨天晚上出去以後就沒有回家,不知幹什麼去了。老黃福瑞一聽這個,心裡更急了。他接著給公安局長石有義撥電話,電話沒有人接。又給公安局辦公室撥,接電話的人說,他找不見石有義,也不知道他兒子的什麼事。沒有辦法,他乾脆找栗寶山,但電話找不通。黃福瑞像瘋了似的,失去了一個縣長起碼的理智,他竟然丟下一夥人,不作任何交待,坐上車返回到太城去了。

    路明見此情景,心裡暗暗高興。他躲到廁所,用手機給賈大亮掛了一個電話。賈大亮要他鼓動朱麗山和李發奎也返回太城,使這一次進京招商引資徹底告吹。

    銀俊雅估計家裡准又出了什麼事情,但給栗寶山掛電話掛不通。朱麗山和李發奎提出來趕快跟回到太城去。說是黃縣長火急火燎地返回去了,一定是有什麼大事,不如跟回去看個明白,等處理完了,再與黃縣長一起進京招商引資不遲。反正黃縣長走了,北京的事情也沒有辦法進行。銀俊雅堅決地制止了他們的提議。銀俊雅說,縣長走了,還有縣長助理在,北京的工作不能停止,招商引資是太城縣的頭等大事,只能往前趕,不能往後拖。況且,已經和花行長定好了今天去談,不能不去。朱麗山和李發奎等人雖說內心持堅決反對的態度,但覺得銀俊雅畢竟是正式任命了的縣長助理,又是栗寶山的親信,只要栗寶山在太城一天,他們的前途命運就握在栗寶山的手裡,所以表面上不敢太過分了。於是,他們找出種種理由說明,去談有縣長參加把握大,沒有縣長參加效果不會好,千方百計地往後拖著。到銀俊雅決定下命令行動的時候,一看已經十一點半鍾了,只好把去的時間推到了下午。

    到了下午,朱麗山突然說他肚子疼得要命,跑醫院去看病了。臨走,服務小姐又叫李發奎接電話。李接電話回來說,他老婆得了急病,家裡來電話叫他快趕回去。銀俊雅明知他們都是在找借口,生氣地將手一揮,讓他快走,自己和路明兩個人來到了農總行。

    銀俊雅向花行長解釋說,他們的黃縣長因家裡出了急事,返回去了,委託她和財政局長路明全權代表給總行領導匯報。花行長很重視,叫來了有關的司長和處長一起聽。在銀俊雅匯報得正起勁的時候,花行長桌子上的電話響了。銀俊雅注意到,行長接了那個電話以後,表情立刻就變了。不僅用嚴肅疑惑的眼光看她,而且也不像方纔那樣認真地聽她匯報了。緊接著,他叫了一個司長出去了。過了幾分鐘,返回以後就說,他們有個緊急的會議要開,這個匯報就到此為止了。說完,就很不客氣地把他們攆了出來。銀俊雅分析一定是太城的惡勢力在中間搗鬼,把本來很順利、很有希望的一筆資金弄砸了,氣憤和傷心達到極點,真想跑到什麼地方痛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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