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女人 八、慌亂
    這天晚上,賈大亮召集的秘密會議一直開到深夜兩點鐘。

    參加會的一共四個人:賈大亮、金九龍、人事勞動局局長秦會林和公安局局長石有義。從前開這樣的會,應該還有財政局局長路明參加。這一回因為賈大亮對他有懷疑,沒有通知他。而且給他設下機關,要看一看他的動靜。

    開會的地點是在公安局石有義的辦公室。這地方很安全,不會發生被竊聽的問題。

    四個人是十點鐘先後到這裡集中的。這個時間,人們一般都已安歇,也不會有工作上的事找他們,多了一層安全上的保證。來的時候,都走的北邊那個小門。那小門是石有義特意設置的。理由是,他從這個小門出去,離家最近,省得繞一個大圈兒。他拿著小門的鑰匙,小門專供他方便用。實際是他們來這裡秘密聚會的一個安全的出入口。

    賈大亮一到這裡就發脾氣,訓金九龍:「你他媽玩的好戲!」

    金九龍知道賈大亮因什麼發火,趕緊賠著笑臉解釋說:

    「老大,你不要過分上火,我也是沒有辦法呀。直到昨天晚上,種種跡象表明,姓栗的確實是要對銀俊雅下手。我絕沒有對你說假話。至於他是不是有意放煙幕,那就不好說了,我也看不到人家心裡頭去。今天早晨,銀俊雅突然去找,咱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不過,我是及時發現了,馬上跑了出去趕她,可那個張言堂硬要讓她進去,我有什麼辦法?在他們談話的過程中,我試圖走近偷聽,被他們察覺了。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長遠的戰略,我覺得我不能再有那樣的舉動了。

    所以,他們談了半天,究竟都談了些什麼,我實在一點也不知道。下午一上班,他就叫通知開萬人大會。時間非常非常緊,急得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當時,我不是沒有想到把情況及時告訴給你,但是一來沒有機會,二來就是告訴也沒有什麼說的,我根本摸不清他要幹什麼。再說,我必須順從著他,表現出相當的積極,以便取信於他。這本是我們定下來的策略呀。」

    「什麼策略策略,你不要盡拿策略為你辯解,你根本就忘記了你是幹什麼的!」賈大亮把端起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十分火氣地說道。

    金九龍經賈大亮這麼一訓,心裡窩的火也憋不住了,紅頭脹臉地說:「大縣長,照你這樣說,我該成出賣你的叛徒了?」

    「我看差不多!」賈大亮好似火上澆油。

    「那你還叫我來幹什麼?我走。」金九龍說到氣頭上,站起來就往外走。

    秦會林和石有義趕緊把金九龍拉住。

    「你們讓他走,讓他去報功,大不了我們一起全完蛋!」賈大亮怒吼道。

    秦會林強拉住金九龍勸他說:「你這是幹什麼?你就不能少說一句?你就不能作點自我批評?遇上這樣的情況,大縣長他能不發火嗎?」

    石有義見金九龍不強扭著往外走了,跑到賈大亮跟前,也勸著賈大亮說:「大縣長,你該熄熄火就熄熄火吧,九龍也有他的難處。再說,這是什麼時候,那能容得我們兄弟之間鬥氣發火呢?」

    經秦會林和石有義的一番勸說,賈大亮和金九龍的人慢慢熄了下來。四個人坐在石有義那個很安全的裡間屋子裡,抽著煙,足有半個小時誰也不說話。這是他們幾個人頭一回如此沉悶,如此沮喪,如此一籌莫展。從前,他們多是在談笑之間交換意見,決定行止。包括前三任書記的到來,都是比較輕鬆地決定了對策,也都比較輕鬆地達到了他們預想的目的。以往,他們很少開這樣的秘密會議,一切行動全憑心裡裝的那桿秤,做出的活沒有一件不符合他們的利益。或者,相互丟個眼色,說句別人都不很注意的話,他們都會馬上明白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由於他們很順利,使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也使他們越來越自信,然而,自從栗寶山來了以後,使他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尤其是下午的萬人大會,讓他們異常震驚,一下兒破了他們的方寸,使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直到來這裡秘密聚會,各人的心裡都是空空蕩蕩的。而且,他們現在似乎是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了自己是在幹什麼,包括今天晚上的秘密會議一旦敗露,將對他們意味著什麼。當他們想到這個的時候,都不寒而慄。實事求是地講,他們開初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要走到這一步,也根本沒有想到要形成一個什麼集團。他們是在權欲和名利的驅使下逐漸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因為他們已經陷得很深,所以在他們面對現實的時候,已經很難回過頭來了。他們在沉悶中想的都是如何繼續延長他們所走的路。

    賈大亮畢竟是他們的頭兒,他見他們都閃著不語,屋子裡充滿了低沉的氣氛,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振作一下精神,坐直了說:「都怪我不冷靜,一來就發火,弄得大伙不高興。還是有義說得對,現在不是我們弟兄爭吵發火的時候。正因為形勢嚴峻,我們弟兄之間更應該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鼓勵,加強團結。實際從我心裡講,我只想對九龍說,應當更精明一些,應當多動腦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爭取主動,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但因為心裡太著急,說出的話帶了刺,傷了九龍,還請九龍老弟諒解就是了。有的話也是話趕話說出來的。如果我連九龍也不相信,還能相信誰呢?說實話,我對咱們的人,一個也不願懷疑。這些都不說了,還是說我們的正事吧。首先我想說的是,我們不能有任何的悲觀情緒,我們也不能有任何的懼怕心理。」

    於是,他講了一大通歪理給他的同夥們聽。他說他們走到這一步完全是逼出來的。說他們的人如何有能力,如何有水平,可有的人硬是嫉賢妒能。硬是要貶他們,壓他們。上面竟然也偏聽偏信,不信任他們,不重用他們。逼得他們沒有法,只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實際真理在他們手裡。他們之所以如此這般,無非是想幹一番事業。至於做一些局部看來是傷天害理的事,實際從全局看是不得不做的,也是逼到了那一步。所以他們沒有什麼可自責的。應當相信,他們總歸是要成功,是要勝利的。產生任何的悲觀情緒都是不應該的。他說,完全沒有必要對栗寶山懼怕,他也是一個腦袋,並非三頭六臂。他能想到的,我們這些人也完全能夠想得到。只要心明眼亮,善於捕捉蛛絲馬跡,而且能夠舉一反三,深人研究,要鬥不過他才算怪了呢。

    賈大亮的一番打氣,果真產生了效益。金九龍、秦會林和石有義聽了之後,一掃垂頭喪氣的神情,全目光錚錚的在沙發上坐直了。尤其是金九龍把剛才的怨氣一掃而光,緊接上賈大亮的結束語,很有氣力地表態說:「大縣長的一番話使我深受鼓舞,也使我深感內疚。我們是不應該灰心喪氣,是不應該有任何的懼怕心理。我們應當有足夠的自信心,相信我們並不比別人差,我們完全有能力實現自己的目標。檢查起來,我不如大縣長意志堅定,不如大縣長站得高,看得遠。而且缺乏主動性,一味地強調客觀。大縣長剛才的批評完全沒有錯,我不應該頂牛。我不想再多說這個了,你們以後就看我的行動吧。」

    秦會林接上說:「大縣長剛才說的,句句入情入理。我覺得我們有大縣長作主心骨,什麼風浪也頂得過去。但是,我們都應當盡心盡力,為大縣長分憂才是。」

    「客套的話就不用多說了吧,抓緊時間快研究研究怎麼辦吧。」石有義提醒說。

    「是啊,我們快研究一下怎麼辦吧。」一說到怎麼辦的問題,賈大亮的聲調又低了八度。因為作為頭兒,直到現在他心裡一點譜氣都沒有。

    金九龍有感於賈大亮的原諒,他見賈大亮一副為難的面孔,秦會林和石有義都只是皺眉頭,一言不發,覺得自己不能給賈大亮亮台,便咳嗽一聲說:「我認為,要知道該怎麼辦,必先知道栗寶山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自古知己知彼……」

    「可我們究竟知道栗寶山的什麼呢?」賈大亮不自禁地打斷金九龍的話。

    金九龍知道賈的這句話又是衝自己來的,心裡雖說不舒服,但對於自找的這個話題不能保持沉默,因此接上說:

    「是啊,我們對他知道的還很少很少。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應當很好地研究研究嘛。」

    「九龍,你就先說說吧。」賈大亮還是把球踢給他,讓他先作出回答。

    金九龍看看賈大亮,覺得他是實心實意的,不能駁他的面子,但又苦於沒有思想準備。為了不拉下過大的空檔,他只好先應下說:「好,我說。」然後端起茶杯一邊喝茶,一邊琢磨。他不愧是編詞兒湊材料的老手,腦子稍稍一轉,就有了說的。他說,對栗寶山這個人,應當一分為二,客觀地進行分析。一方面,他躊躇滿志,雄心勃勃,想幹一番事業的決心很大。另一方面,他心裡沒底,不瞭解太城的實際情況,難免發虛。一方面,他勇氣很大,銳氣十足。另一方面,他贏得起輸不起,一旦一著輸了,他就交待不了上邊,他就會威信掃地。他肯定時時在擔心失誤。從這個方面講,他的勇氣和銳氣又都是十分有限的。一方面,他有地委和楊鶴鳴部長的支持。另一方面,在太城縣,目前還不會有多少人跟他鐵心地站在一起,可以說,他還是很孤立的。根據這些分析,他認為一方面要看到栗寶山是鐵老虎,真老虎,另一方面要看到他同時是紙老虎、假老虎。所以,應當在戰略上藐視他,在戰術上重視他。要抓住他不瞭解太城實際這一點,大做文章,擴大他的發虛,動搖他的決心。抓住他怕輸的心理,設法讓他失誤,挫傷他的勇氣和銳氣。抓住他的孤立,盡可能不讓人接近他,成為他的盟友,使他永遠成為孤家寡人。金九龍說,只要認真地、用心地這樣去做了,就會把主動權拿到手裡,今後的一切也就比較好辦了。

    他的發言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但對減輕賈大亮等人的思想負擔,起到一定的作用。賈大亮想了想說:「現在的問題是,怎樣造成他的失誤?怎樣才能讓他成為孤家寡人呢?」

    「是啊,我們摸不清他的底細,不知道他的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無的怎麼放矢呢?」秦會林隨聲附和,石有義也點頭稱是。

    金九龍由不得心裡生氣,他們不動腦筋出主意,全對著他發問,就好像他是被告似的。所以,他冷冷地看了看他們三個,點起煙來只顧抽煙,用沉默對他們表示抗議。

    秦會林和石有義知趣地低下頭,搜索枯腸地想主意。

    賈大亮見他們都不說話,煩躁地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石有義想不出什麼好的主意,又耐不住這沉悶的氣氛,乾脆說:「叫我看,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可研究的。栗寶山是真老虎也罷,是紙老虎也罷,他的目的都是一樣,想把我們吃掉。這是肯定的。既然這樣,我們的目的就很明確,必須先下手為強,把他吃掉。否則,我們就是坐等待斃。所以我說,對他不必客氣,明的暗的。軟的硬的一起上,如果趕不走他,就用他的屍首餵狗。」他說得很激動。說到最後站起來,就像要馬上行動似的。

    秦會林表示異意說:「我認為,我們絕不可以魯莽從事。

    儘管栗寶山的目的或許是想把我們剷除掉,但我們面對的絕不僅僅是栗寶山一個人,站在他背後的是地委。現在地委對我們已經有了很大的成見。而我們的目的不僅僅是打倒栗寶山,我們的目的同時還要取得地委對我們的信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只對著栗寶山魯莽地去幹,最後的結果,是他完了,我們也完了。」

    「那你說吧,該怎麼幹?」石有義一屁股坐回到沙發上,瞪著眼問秦會林道。

    「該怎麼幹我也正在想,反正我覺得你說的辦法是不行的。」秦會林說。

    賈大亮見又陷人沉默,他提出一個問題。這問題是他所最擔心的。他說:「你們說,銀俊雅究竟會對栗寶山說些什麼?他們到底達到了什麼協議?栗寶山為什麼會突然召開萬人大會給銀俊雅平反?他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對於這個問題,金九龍早有考慮。但他引而不發,把目光投向秦會林和石有義。

    石有義見金九龍逼他發言,不甘落後地發表見解說:

    「我看那娘們准把姓栗的降服了,除了給他那個,有什麼屁說的。他們兩個已經是情夫與情婦的關係了。這樣的關係,還能有什麼別的協議?無非是她給他身子,他給她平反,辦事。他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所以突然召開平反大會,其用意是什麼還不明白嗎?」接著,他又發洩地罵道:「他媽的個X!她想給他就給他了,老子總有一天把她強姦了。奸不了活的,也得奸她的屍首。」

    金九龍注意看一下賈大亮,他知道賈大亮是最不能同意石有義的觀點的。他也是這樣。這時,秦會林發言說:

    「問題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栗寶山就算是一個好色之徒,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倒在石榴裙下的,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不顧自己的前程,他的舉動,用意一定是在政治方面。」

    賈大亮覺得秦會林雖然說得不具體,但判斷的方向是正確的。他把目光從秦會林的身上轉到金九龍的身上。金九龍感到發表自己見解的時機成熟了,他說:

    「我認為大縣長提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如果我們能把這個問題分析透,我以為就找到了摸清栗寶山底細的鑰匙,就會知道我們該怎麼辦了。我們應當充分地認識到,銀俊雅跟栗寶山今天上午的半天談話,是非同小可的。一個新到任的縣委書記,願意跟一個臭名昭著的女人談半天話,絕對不會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一定是她談的問題讓姓栗的感到極大的興趣。」

    「你是說……」賈大亮震動地脫口而出,又立刻打住。

    金九龍笑一笑寬解賈說:「你放心,還不會的。」

    「你們是說什麼?」秦會林和石有義不瞭解其中的秘密,關切地問。

    「沒有什麼。九龍,你說下去。」賈大亮封住秦會林和石有義的嘴,讓金九龍往下說。

    金九龍喝了口茶,接著說道:「究竟銀俊雅說的什麼事,能夠讓栗寶山那樣感興趣呢?我想,她說的事情,一定是栗寶山最關心的事情。大家想一想,栗寶山最關心的事情是什麼?他最關心的事情是如何在太城站住腳根,站穩腳跟。然後大展一番他的宏圖。由此推斷,她肯定在這個方面給姓栗的出了不少主意,而且主意很好,使姓栗的很感興趣。這些好主意的鋒芒,一定是指向我們的。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我們恐怕有個重新認識銀俊雅的問題。她似乎不單單是個妖艷的女人。」

    「是的。」賈大亮深有感觸地立時給予肯定。

    金九龍接著說:「正確地說,她可能既是一個妖艷的女人,又是一個有眼光,有謀略,有政治野心的女人。既然銀俊雅是這樣一個女人,她跟栗寶山結成的關係,就不可能是身子與平反的關係。他們第一次見面,又在嚴峻的背景下面,正值上班的時候,還有張言堂在場,根本不可能發生有義說的那種事情。從目前情況看,他們結成的只能是政治關係,達成的只能是政治協議。剛才我說栗寶山不瞭解太城的實際情況,孤立。可當我想到銀俊雅這層關係的時候,我發現我說錯了。因為一旦栗寶山有了銀俊雅這樣一個心腹人物,跟她建立了非同一般的關係,他就會通過她瞭解到太城的許多情況,自然他也不會孤立了。召開萬人大會給銀俊雅平反,是栗寶山跟銀俊雅談了半天話以後,突然作出的決定。我相信我的感知絕對沒有錯,在沒有跟銀俊雅談話以前,栗寶山肯定打的是處治銀俊雅的主意。結果,半天的談話使他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足以說明銀俊雅的厲害。他之所以這麼幹,目的很明白,就是要解除銀俊雅對他的威脅。前三任書記倒台的情況,他當然很瞭解。他要極力擺脫這個陷阱,所以一來就露出要處治銀俊雅的鋒芒。這是我們事先所預料到的。如果他這樣干了,正中我們的計謀。可是,跟銀俊雅一談,完全把我們打亂了。應當承認,他召開萬人大會給銀俊雅公開平反這一著,是很厲害,很高明的。這一來,他不但擺脫了色魔對他的威脅,而且把對立面變成了他的親密盟友。尤其厲害的是,通過這個大會,他從實質上把我們推到了被告席上,讓太城縣的民眾知道銀俊雅是冤枉的,是受害者,而我們是製造冤案的罪魁禍首。他雖然沒有這樣講,但群眾一定要在心裡問,一定要朝這方面想。他的這個導向是顯而易見的。」說到這裡,金九龍把話打住,很得意地看看其他三個人。

    石有義首先表態稱讚:「金主任不愧是金智囊,分析得又深又細,合情合理,我完全贊成,佩服。相比之下,我這腦袋是太笨了。」

    秦會林接上說:「我也完全贊成金主任說的。金主任算是說透了,我相信絕對是這樣的。」

    賈大亮卻沒有稱讚金九龍的意思。儘管他心裡十分同意金九龍的分析和見解,但越是這樣的時候,他越不願讓金九龍佔上風,所以,他低下頭沉思了一會,才說:「真實情況究竟是不是這樣,我們沒有辦法鑽到他的肚子裡去,只能是分析,估計。我覺得,我們寧可把可能的情況估計得多一些。只有這樣,才能應付各種可能的情況,永遠站在主動的地位上。」

    金九龍知道賈大亮是什麼心理,因為這不是頭一回了。

    他很想頂他,問他到底還有一些什麼可能性,但硬是把那些話壓了回去,用沉默向貿大亮提出不滿和質問。

    賈大亮知道金九龍因此不高興了,所以接著說:「當然,九龍剛才的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是九龍分析的那種情況,我們該怎麼辦?」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不肯定說得對,又要討怎麼辦的計策,真是會說的不如會聽的。金九龍更加不高興地在心裡想。他只顧抽煙,不加理睬賈大亮的設問。但是,石有義和秦會林沒有讓大縣長亮場,他們很快都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石有義說:「如果是那樣的情況,問題還不是明擺著,他們兩個人結成政治聯盟,把矛頭指向我們,我們自然應該針鋒相對,先下手為強,絕不能讓他們的企圖得逞。具體講,我認為應當立刻將銀俊雅幹掉,先給姓栗的一個下馬威看看。」

    秦會林說:「針鋒相對我同意,但採取什麼具體舉動,應當慎重。幹掉銀俊雅,太冒險,容易暴露我們自己。」

    貿大亮最擔心的是銀俊雅。如果把銀使雅幹掉,可以解除他的心頭之患,但容易暴露自己,確也是他所擔心的。他不由得又用徵詢的眼光看一下金九龍。

    到了這個時候,金九龍也不便再計較賈大亮什麼了,他於脆將自己的想法全盤端出來。他掐滅煙說:「針鋒相對倒是應當針鋒相對,問題是,怎樣做,才是高明的針鋒相對,也就是說,既能挫敗他們,又能保護我們自己。剛才,有義和會林的結論,只說到問題的一半,即他們結成政治聯盟,把矛頭指向了我們,我回答大縣長的那一大段分析,實際就是要得出這個結論。但我還沒有把問題說完。他們把矛頭指向我們,這是他們的總體目標。具體舉動,他們還不會對我們如何如何。這是由客觀情況所決定了的。因為他們還沒有抓住我們什麼東西。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沒法對我們下手。在這個問題上,他們肯定是聰明、明智的,他們也要研究他們對付我們的策略。他們的策略一定是,在剷除色禍的恐慌後,穩定大局,盡量團結各方力量,包括親近利用我們的力量,站住腳根,推動工作,同時逐步擴充他們的勢力,尋找我們的漏洞,待時機成熟,翻手為雲,一網將我們打盡。知道了他們這些,我們針鋒相對也應當有一個對付的策略。我覺得我們的策略應當是,因勢利導,投其所好,抓住他想利用我們這一點,積極靠攏,表現出足夠的熱情和真誠,並且實打實地將我們的工作做好。這樣,可以達到兩個目的:一可以隨時瞭解、觀察和掌握他們的動向;二如果能擠走黃福瑞,讓大縣長取而代之,雖然對栗寶山來說是權宜之計,但對我們來說則是個大的勝利。我們可以抓住這個短暫的機會,大做一番文章。」

    石有義不等金九龍說完就插話道:「我看這種辦法不行。

    取代縣長是異想天開。這樣做實際上是幫著人家把刀磨利了,等著挨宰。」

    秦會林接著也說:「是啊,我覺得這個辦法也不是個好辦法。」

    「那你們說說,好辦法到底是什麼?」金九龍向他們攤牌道。

    石有義和秦會林相互看看,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提出來。石有義只好再說一下他原先的主意:「要我看,就得不怕冒險,先將銀俊雅幹掉,打打他們的威風再說。」

    賈大亮感到金九龍的主意有些投降主義的味道。這兩天他對金九龍就有這方面的懷疑,此時聽完他的主意,又朝這方面一想,連路明的影子也在眼前出現了,使得他不由從心裡打了個寒戰。但石有義的主意他也是不同意的。他又一次站起來在屋子裡踱步,思謀。這個在官場上混了多年,又搞了多年陰謀詭計的賈大亮,畢竟有他的才智,畢竟在決策的時候考慮得周全,高出他的同夥一籌。他思謀半天之後,拿出決策性的意見說:

    「情況看來就是這樣了。他們想吃掉我們的企圖,不容置疑。我們同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調和的餘地,是生與死的鬥爭,不是他死就是我活。對於這一點,我們必須要有十分清醒十分充分地認識,任何的麻痺,樂觀,僥倖,都是不能允許的!而且,這一回,不像前幾回,形勢非常嚴峻。我們應當把困難估計得多一些,再多一些。要開動腦筋,時時刻刻注意新的情況,新的變化。我覺得,從現在起,我們每個人都應當時時刻刻意識到自己是在戰場上,一舉一動都是在跟他們作戰。面對當前的形勢,我感到我們內部的團結一致比什麼都重要。我想,打敗他們,無非是兩條,一條是我們內部不出問題,一條是我們對付他們的戰略戰術正確,高明。只要內部不出問題,他們絕對搞不到我們的任何證據。說到這裡,我不能不鄭重地提醒大家,既然我們在逼迫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後退是沒有出路的,也是不允許的!」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臉色變得鐵青,凶神惡煞般看著眼前的三個人,使他們驚嚇得脊樑直冒涼氣。

    「一開始,我已經說了路明的情況了。我們不希望他真是那樣,但我們也不能不提高警惕。一旦證實他背叛了我們,那怕僅僅是邁出了一步,那就是他死日的來臨!」他說到這裡,看著石有義。石有義鄭重地點一下頭說:「到時候我只聽你一句話。」

    賈大亮接著講:「至於對付他們的戰略戰術,用得著毛老頭的那句話,就是在戰略上藐視,在戰術上重視。不要害怕他們,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在具體事情上,一定要一絲不苟,認真對待。行動上可以跟他們親密,甚至很親密。也可以把我們分管的工作做好,暫時不給他出難題。但要取信於他是不可能的,擠走黃福瑞取代縣長的可能也不大。所以,靠攏他,親近他,是為了摸他的底,為了有一天好宰他。如果忘記了這個,靠攏、親近、做好工作,實質上就是投降,就是對我們的背叛!」說到這裡,他把凶狠的目光朝金九龍臉上一盯,使金九龍不由又打一個寒戰。

    「現在,有這樣四件事需要做:第一,要設法控制銀俊雅跟栗寶山的接觸。這件事由九龍想辦法完成。第二,要採取過硬措施掌握他們的言行動態。這件事由有義負責,只要能達到目的,什麼手段都可以使,你們知道該怎麼辦的。第三,要鼓動無房住,沒錢花,發不了工資的及有種種意見的人找姓栗的上訪,要他解決問題。這件事我們大家都要管,一層一層佈置下去。第四,要挫敗一下他在大會上宣佈的所謂紀律。他不是說,如果有人還要議論銀俊雅,還要說三道四,就要罷官,開除,嚴肅處理嗎?我們就給他來一個,看看他怎麼辦。」

    於是,他詳細說了製造事端的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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