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女人 一、赴任
    太城縣又一個縣委書記下台了!

    這是該縣不到五年的時間裡第三個書記遭此下場。縣裡縣外議論紛紛,都說三個書記的下台皆因一個女人的關係。

    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真是一點不假,三個書記竟無一人闖過去,全部敗在那個女人的石榴裙下,實在是可歎、可悲呀!

    但不知事實是否果真如此呢?

    回曰:是也;非也。

    說是,因為三個書記的免職調離確實和那個女人有著直接的關係。他們當了書記以後,和那個女人的桃色新聞一個比一個多,一個比一個邪乎,全都有根,有校,有葉兒,哪個酸,哪個浪蕩風流,哪個叫人笑破肚皮,叫人指脊樑吐唾沫的情景兒,真是不堪人耳。因此,他們一個個名聲掃地,全縣工作出現混亂的狀態,告狀信像雪片一樣落在地區領導的辦公桌上。為了顧全工作大局,地區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接連做出免職調離的決定。

    說非,因為三個書記和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那種事情,全無定論。雖說地區曾多次派人去調查,都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所以兔職調離他們時,不管是對本人講,還是對縣裡講,還是對外界講,全都說是工作需要,一句也不曾提過女人的事。

    不過,老百姓最看實際,不管組織上怎麼講,他們還是把三個書記的下台跟那個女人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他們的嘴誰也堵不住。

    「下一個又會是誰呢?」這個話題很快成了議論的中心。

    在書記的位子空缺的十多天時間裡,太城縣城裡議論最多的接替人是兩個人:一個是縣長黃福瑞,認為他接書記的位,常委副縣長賈大亮接他的位,是最順理成章的事;還有一種說法,就是賈大亮直接當書記,因為他比黃福瑞年輕,有能力。

    然而,地區卻無視太城縣的議論,既沒有讓黃福瑞當書記,也沒有讓賈大亮當書記,而是又從地直單位選定了一個人。這其中的真實原因,除了地委書記辛哲仁和組織部長楊鶴鳴知道以外,政界裡極少數幾個人精能夠猜出幾分,其餘的人則一概不知。其餘的人根本想像不到那是一個智者唯一的選擇,那裡頭包含著極複雜的爭鬥、較量和心計。

    地區選定的又一任新書記叫栗寶山,四十二歲年紀,中專文化程度,已在副處級的領導崗位上干了十一年,年富力強,有一定組織領導能力,早有挑重擔子的願望,只是到太城縣去,未免有些犯難。經過做工作,他愉快地接受了。而且表示一定要站穩腳根,邁開步子,不改變太城縣的落後面貌不回來見地區領導。

    這一天,栗寶山在地委組織部部長楊鶴鳴的親自護送下,上路赴任了。

    正值暮春時節,草地返青,楊柳吐翠,風和日麗,藍天上歸雁排陣而過,田地裡是一片播種的忙碌景象。在通往太城縣去的柏油公路上,一輛白色桑塔納轎車輕盈地飛馳著。

    車裡,栗寶山和楊鶴鳴並排坐在後邊。楊鶴鳴五十五歲了,是個老組織工作幹部。他憑著幾十年的組織工作經驗,對太城的問題,有一個比較正確的分析和估計。早在五年以前,他就察覺到太城的情況不那麼正常。三任書記的接連倒台,使他越來越提起了警覺。在他從事組織工作的經歷中,像太城縣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從前,對於幹部的男女作風問題,組織上看得是很重的,不少幹部因此受了處分,造成一大批冤假錯案,埋沒了很多有才華的人。撥亂反。正,改革開放以來,人們的思想觀念發生了很大變化,組織上也不那麼看重這類問題了,這些年沒有因此處理過幹部,群眾的來信來訪中也極少有反映這個問題的。唯獨太城縣很特別,派去的三個書記全告這個問題,而且接連掀起高潮。

    這種情況即使在五六十年代都是不曾有過的。雖然都沒有查實.但是造成的影響太大,使他不得不從工作、從保護幹部出發,一個個免職調回。他儘管難以判定派去的三個人是否真有問題,可他認為太城存在的客觀因素幾乎是可以肯定的。要依他,在派第二任的時候,就該對太城動次大手術。但書記辛哲仁跟他的情況不一樣。他已不存陞遷的念頭,沒有什麼顧慮。辛哲仁則不同。辛哲仁不但有陞遷的念頭,而且本來是很有希望的。一起共事十幾年的認識積累,使他從內心裡敬服比他將近小十歲的辛哲仁的能力、水平和為人。

    儘管辛哲仁跟他不曾有過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談,可他完全能夠理解。他知道辛哲仁對他是很信任的。他很希望李哲仁能夠實現仕途上的一次重要的跨越。全省幾個和辛哲仁一起提拔起來的地市委書記,先後已有兩人提拔到省裡去了。論能力,論業績,普遍認為辛哲仁應於那兩個人之前得到提拔。

    可是沒有,遲遲地不見動靜。據說,原因就在太城縣的落後面貌改變不了,並且不斷出現不穩定的政治局面。對此,辛哲仁自然是十分著急。不過,一向很有魄力的辛哲仁,卻在採取什麼措施上,表現出少有的憂慮和謹慎。他不敢觸動那根從太城到地區到省甚至於到了中央的可能對他構成威脅的神經。楊鶴鳴能夠理解辛哲仁的顧慮和苦衷。他知道如今的腐敗在一些地方可能達到了不可想像的程度。他更知道如今的用人,有的時候十分的微妙。辛哲仁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不能要求他只顧工作,不考慮個人的安危和利益。或許他是正確的。沒有心計,沒有策略的人,怎麼能成大器呢?所以,他甘願聽從辛哲仁的指示。而辛哲仁給他的指示只有一句話,耍他選一個最得力的人派到太城去。他當下就明白了辛哲仁的意思。辛哲仁是想通過他選定的人去解決太城的問題,去觸那根他不便觸的神經。按說,這也算是一個較為高明的辦法。然而不幸的是,接連派去的三個人都打了敗仗。在決定免去第三個人職務的委員會上,楊鶴鳴發現辛哲仁臉色特別難看。他沒有像以往在結束會議時,講許多總結的話,而是在通過了免職的決定以後,即宣佈散會,只是他坐著沒有動。楊鶴鳴見他不動,便也留了下來。最後,會議室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他們面對面地坐著,誰也不說一句話。他們的話都在臉上,都在那難言的沉默裡。辛哲仁末了只說了一句話:「你拿個意見我們再研究吧。」說完就拿起筆記本走了。楊鶴鳴的心裡,別提有多麼沉重了。他能提什麼意見呢?叫賈大亮他們當?別說他不同意,辛哲仁也絕對不會同意的。在這一點上,他相信辛哲仁是異常堅定,異常清醒的。把縣長黃福瑞提成書記吧,一是黃福瑞太軟,頂不起來,H是空下縣長的位子怎麼辦?如果不叫賈大亮當縣長,等於退讓了一步,以後就更加難辦了。如果不叫賈大亮當縣長,等於給他一個明顯的刺激,有可能激化矛盾。下決心動大手術吧,已不是那個時候了。如果當初動大手術有風險的話,那麼現在動大手術風險就更大了。因為連派三任的失敗,已經給辛哲仁造成了很大的不利。有種輿論正在說他用人不當,包庇犯錯誤的於部。他不處理撤下來的人,而拿賈大亮等人下手,說不出什麼道理,必然招來一場麻煩,結果只能是更慘的失敗。楊鶴鳴想來想去,還只能採取辛哲仁的老法子,再選一個人派進去。為選這個人,楊鶴鳴費盡了腦筋,把全區所有的幹部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選定栗寶山主要是基於兩點:一點是,栗寶山想挑重擔幹一番事業的心情非常迫切。他當處級領導十幾年了,一直在副職的位子上,總覺得放不開手,發揮不出自己的才能和力量,幾次找組織部要求把最艱苦的工作交給他。楊鶴嗚想,一個幹部有了非要幹成一番事業的強烈慾望,就會有預想不到的潛能;另一點是,栗寶山有種愣勁。這個愣勁每年都作為栗寶山的缺點寫在考察報告裡。楊鶴嗚想,或許他這個愣勁到太城會有點用。於是,他把自己的意見向辛哲仁匯報了,辛哲仁同意,便召開會議定了下來。定是定下來了,可他的心裡依然是空空的,沒有把握,沒有信心。他找栗寶山談了很長的時間。他的談話只能從正面講,從正面教導栗寶山,告誡栗寶山。至於他和辛哲仁心裡想的那些事,則一句也不能對栗寶山講。因為那都是他們的猜測和估計,任何的真憑實據都沒有,就連他跟辛哲仁之間都不曾展開來談過,怎麼能對栗寶山講呢?但他又想讓栗寶山對太城的問題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所以談話談得冗長,讓他感到有憋氣。儘管栗寶山多次表態堅決,且提出了具體的保證措施,他的心還是放不下來。直到今天坐到車上,他的心還懸著,情緒很灰。這會,他禁不住又朝身邊閉目養神的栗寶山看了一眼。

    粟寶山看樣子是閉目養神,實際他的腦子在緊張地運籌著。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悠閒自得,毫無壓力。事實上,他的壓力是很大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這次去赴任肩上擔著多重的擔子,冒著多大的風險。他只能成功,絕不能失敗。不然,交待不了組織,也交待不了愛人,他自己的前程也就算完了。他忘不了組織部楊部長給他說的那許多話,更忘不了愛人這幾夜在枕邊給他說的那許多話。他不能讓他們失望。讓他們失望也等於自己把自己給毀了。多少年以來,他一直企盼著有一個機會,能夠獨擋一面地施展施展自己的才能,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創造一點輝煌留在這個世界上。這一回,他算終於得到了這個機會。儘管這機會來得不那麼理想,在機會裡埋伏著很大的危險,但是,如果不是這樣,這機會或許落不到他的頭上,所以對他來說,還是千載難逢的。而且,正因為困難大,風險大,他要幹好了,就更能說明問題,就更有不同一般的價值。因此上,他必須十分珍惜這個機會,必須使出全身心的智慧和力氣,保證萬無一失地拓開自己前進的道路。常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已想定了自己要放的三把火是:第一,用三兩天時間先把那個禍水女人的問題解決了。他決定要把她從機關裡清出去,下放到最遠的鄉里,使她再沒有在縣城裡招惹是非的可能。不管她有沉魚落雁的姿色,不管她可能向他施展什麼招數,也不管有什麼人出來阻擋,都不能動搖他的這個決心。這是他到太城縣以後最為重要,最關鍵的一把火。他一定要在這個問題上向太城縣的幹部群眾、向地委表明他的堅定態度。只有這樣,他才能獲得上級領導和該縣幹部群眾的信任,也才能拔掉對他威脅最大的禍根。再加上他從地區選了一個秘書與他同去,他準備和秘書住在一處,使他的行蹤有人證明,即使有人給他造謠,也無濟於事。這樣,他就可以在這方面做到萬無一失。要放的第二把火,是整頓縣直機關的思想、紀律和作風。這些年來,由於桃色新聞頻傳,書記接連更替,縣直機關思想很混亂,紀律很鬆馳,許多人不幹工作,成天在那裡傳小話,撥弄是非。這回將那女禍水堵死以後,自然而然要解決這個問題。必要的時候,他要抓幾個典型,狠狠地處理一下。一定要把歪風邪氣壓下去,把正氣扶持上來。讓主持正義、提建設性意見、幹工作的人揚眉吐氣。而且要破格提拔重用那些有稜有角有才氣的人。他相信這一把火準能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贊成和擁護。燒完這一把火,他開創工作新局面就有了牢靠的基礎。第三把火是大搞調查研究,在認真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制定振興太城縣經濟的新思路、新方案。他打算第一把火用上三五天時間,第二把火用上一個星期左右,第三把火不超過一個月,滿打滿算,緊緊張張工作一個半月之後,就可以叫太城縣以一個全新的姿態出現在全區面前。一路上,他把這些反反覆覆地想了好幾遍。後來,他又開始想今天到了以後,在宣佈他的見面會上,他應當說些什麼?他知道,他給人家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既不能過於嚴肅,又不能過分客氣。太嚴肅了,人家會覺得你架子大,不好接近,對你近而遠之。太客氣廠,又會覺得你軟,不把你當回事,可能造成一開局就指揮不靈。講的話不在多,在有水平,有質量。而且要柔中有剛,叫他們聽了,感到有底氣。那麼,到底該怎麼講呢?他一句話一句話地想著,推敲著。包括每句話的語氣聲調應該怎麼樣,他都想到了。他覺得他好像要上戰場一樣,心裡頭異常地緊張。

    坐在前面座位上的,是栗寶山選的秘書張言堂。他今年剛剛二十三歲,去年才從省大學經濟管理系畢業,分到地區經委工作了還不滿一年。小伙子很英俊,很有才氣,不僅具有系統的經濟管理的專業知識,而且文章寫得好,富有新思想和新觀念。按規定,大學畢業生都要分到基層去,領導機關不允許截留。但地區經委缺這方面的年輕幹部,變著法把他要去了。到地區經委不到一年的時間,小伙子工作得很出色。栗寶山被決定調到太城縣任書記以後,他為了對付那個複雜的環境,決定從地區選一個秘書帶下去,跟自己在一起。他幾乎未加猶豫地把目標一下集中到了張言堂的身上。栗寶山認為,如果這個人能夠樂於跟他下去,不僅可以防止來自那個方面的中傷,而且能夠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和參謀。基於這個考慮,他沒有首先通過組織作出決定,而是首先以個人的名義找他談,給他一個十分器重的印象。張言堂想,既然栗主任這樣看重自己,用求助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他的家不在這裡,又沒有結婚,無任何牽掛。太城縣的複雜情況他也略知一二。他倒覺得到這樣的地方去工作很有意思。待在地區,成天忙於寫材料,覺得又忙又很空虛。所以,他十分高興地答應了。他當然知道自己去太城縣的特殊使命。他同樣把這看成為自己的一次機遇。如果栗寶山搞好了,他當然也好了。如果栗寶山搞砸了,他也算是砸了。因此,他潛心地想著自己應該給栗寶山出些什麼計謀。臨行前,組織部楊部長還單獨找他談了話。他雖然不同意楊部長說的一些話,但他懂得楊部長說的一切話都是為了工作,也為了他好。正因為這樣,他沒有說別的,只是不斷地點頭稱是。最後還表了一個讓楊部長高興的態。聰明的張言堂,儘管到機關工作還不滿一年,可他對機關對政界的一套已經很有瞭解了,懂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這會,他在腦子裡正分析估摸著他們到縣以後可能出現一些什麼樣的情況。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長得五大三粗,紅臉膛,絡腮鬍子,穿一身褪色了的綠軍服,兩隻長有黑毛的大手牢牢地把握著方向盤,眼睛死死盯在前邊的路面上。看得出,他很自信,也很自豪。他姓牛,叫牛勁。退伍下來以後就到地委組織部開車,已經有十個年頭了。太城縣被免職的那三個書記,都是他開車送去的。他既生氣那三個不爭氣的書記,也生氣那個愛翻是非的太城縣。今天他又開車去送栗寶山,心裡頭很是不平靜。他當然希望這一回送的書記能在太城縣站住腳。所以,一路上他不斷通過反光鏡觀察著栗寶山。他見栗寶山沒事似地總是打瞌睡,心裡很生氣。到後來,他實在忍不住了,發現前邊路上有一個坑,本來可以躲過去,卻有意不躲,而且加了一下速度,結果車子猛然一顛,把粟寶山和楊鶴鳴都從座位上拋起來,碰在車頂上。栗寶山受驚地睜大了眼睛。牛勁既解氣,又不安。因為他把老部長也嚇了一跳,也碰了一下。自他給老部長開車以來,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不知老部長對此是怎樣想的?或許老部長能猜出他的用意,因為老部長已用不高興的眼光看過栗寶山好幾次了。牛勁一邊這樣想,一邊回過頭去看一下老部長,又看一下栗寶山。看老部長的眼光是歉意的,看栗寶山的眼光是責備的。

    「牛師傅開慢一點,不用太著急。」張言堂覺得他在這個車上有保證領導安全的責任,應當提醒司機注意,所以說了這麼一句話。

    牛勁沒有說什麼,只是不叫車再顛簸。

    縣城很快就要到了。

    消息已經傳到了縣裡。從今天早晨一起來,城內就籠罩上了一種特別的神秘空氣。大街小巷處處有三五成群的人竊竊私語。他們都是欲言又止,不言又不罷的樣子,忽聚忽散,神神道道,好像要發生什麼不測的大事似的。縣委縣政府大院裡卻是另外一種景象,幹部們上班後,不但沒有人提起新書記要來的事,別的話彼此也不說一句。大家都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或翻報紙,或看文件,或玩弄鉛筆,只把眼光不時地向院裡投去。整個兒給人一種窒息的壓抑氣氛。

    上午十點鐘,栗寶山乘坐的汽車開進了縣城。城裡的居民,商店裡的顧客和售貨員等等,一聽到車聲,忽拉一下從門店和巷子裡跑出來,在街兩旁築成厚厚的人牆。不過,誰也沒有拍巴掌表示歡迎。他們就像公園裡看猴的人那樣,睜大了眼睛,只往車裡瞅。楊鶴鳴直皺眉頭。牛勁不解地朝兩旁看著。唯獨栗寶山和張言堂笑著個臉,不斷向看他們的人揮手,點頭。

    太城縣城不大。由於這些年經濟落後,財力緊張,城鎮建設幾乎沒有搞什麼,房子都是七十年代以前的,大多破破爛爛,街道很窄,衛生也不好,整個兒看起米。沒有生機和活力。

    縣委和縣政府在一個院子裡,都是排子平房,左邊的一片是縣委,右邊的一片是縣政府。大門是八七年修的。有一點現代化的樣子,但和院裡的房子不很協調。

    當栗寶山坐的車開進縣委縣政府大門的時候,驟然地響起了震耳的鞭炮聲。栗寶山注意一看,放炮的是兩個穿勞動布工作服的工人,他們站在傳達室門口,各人拿一個很長的竿子,炮就挑在竿子上,有很多很多的炮,那些炮迅速地炸響著,辟嚦叭啦,響成一片。楊鶴鳴看了以後很生氣,「這是誰安排這麼幹的?為什麼還要放炮歡迎?這不是胡來嗎?」他在心裡這樣說。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除了那兩個放炮的,再沒有任何人歡迎他們,那些幹部們全都躲在辦公室裡,只通過窗戶玻璃遠遠地朝他們這裡看。幾個人正在車子裡納悶,才看見黃福瑞縣長等幾個縣裡的領導從那邊過來。

    牛勁用目光請示一下老部長,把車停在距黃福瑞他們有段距離的地方。

    黃福瑞等人加快了腳步趕到車跟前。

    「楊部長來了,栗書記來了,歡迎歡迎!」幾個人緊緊握住他們的手,寒暄不止,對楊鶴鳴尤其顯得慇勤和熱情。楊鶴鳴不哼一聲,很不耐煩地應付著。栗寶山和張言堂則顯出感激地連聲笑著說:「謝謝!謝謝!」

    一番寒暄過後,在縣委辦公室主任金九龍的引領下,朝縣委會議室走去。

    楊鶴鳴忍不住地問走在旁邊的黃福瑞說:「你們為什麼要放炮呢?」

    黃福瑞愣了一下說:「是啊,是誰叫放的炮?我不知道,你們,你們誰知道?」

    賈大亮等一干人都說不知道。

    金九龍解圍似地說:「放炮的是兩個燒鍋爐的工人,大概是他們自發的,聽說栗書記來,心裡高興,放放炮表示歡迎。不過,倒也好,既開了個吉利,又及時給了我們信息,我們是聽到炮聲以後出來的。」

    楊鶴鳴聽了以後在心裡說:「純粹是胡說,要沒有人安排,兩個工人會去放炮,還什麼吉利信息呢!」不過,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把臉拉得更長了。

    從停車的地方到會議室,還有不短的距離,在他們走的過程中,除說了上面那幾句話以外,沒有再說什麼,幾個人就那樣默默冷清地走著,整個大院裡,除他們而外,再沒有一個人走動,顯出一種特殊的神秘氣氛。楊鶴鳴、粟寶山。

    張言堂以及縣裡的幾個領導都感到奇怪。他們不斷朝周圍看,只能看到近處一些房子裡有人隔著窗戶玻璃在看他們。

    會議室有三間房子大,沿牆擺了一圈舊沙發,放著六個長條木茶几,中間安的烤火用的大爐子還沒有撤。進來後,把楊鶴鳴和粟寶山讓到衝門的正位上坐下後,別的人按照自己的職務名次以正位為中心,或遠或近地坐下了。

    公務員給各人沏上茶。

    在栗寶山沒有來之前,是黃福瑞的職務最高,地委又明確過讓他暫時主持全面工作,所以,他必須先說話。他小聲徵求楊部長說:「楊部長,開始吧?」楊鶴鳴點頭後,他面向大伙說:「我們現在開會,請楊部長講話。」

    楊鶴鳴首先拿出地委的任命決定進行正式宣佈。然後全面介紹栗寶山的情況。接著他說: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儘管粟寶山同志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但要做好工作,盡快改變太城縣的落後面貌,還需要大家積極地真心誠意地支持他,幫助他,需要縣委一班人團結一致,凝聚實幹。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經說過,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太城縣的過去,大家都是清楚的,各人的心裡都有一個數。我們應當通過總結回顧過去,提高思想認識,增強歷史責任感,始終把太城縣22萬人民群眾放在心上,排除可能來自各個方面的干擾,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全身心地抓好經濟建設。當然,對於栗寶山同志在工作中可能出現的錯誤、缺點和問題,也不能包庇,搞一團和氣,應當開誠佈公地擺到桌面上來,充分發揚民主,認真貫徹執行民主集中制,保證政令暢通,堅決剎住歪風邪氣。地委希望太城縣委一班人不辜負組織上的重托和廣大群眾的厚望,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楊部長最後講的這幾句話,是經過反覆琢磨推敲以後才講的。為了支持栗寶山,他講話的份量比前三次都重得很多。而且每一句話都有所指。雖然他沒有把所指的事點明,但在座的人都明白他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是什麼。講完以後,他把屋裡的人迅速地掃了一遍,看一下他們是否明白他的意思。他見有的人低頭沉思,有的人滿不在乎地抽煙喝水,心裡很不高興,真想再嚴厲地說幾句。

    按照不成文的規定,接下來該是栗寶山講話了。他在路上想好了一大篇這個時候要講的話。可是,臨到了他要講的時候,突然又覺得講那麼多不妥。講那麼多,會給大家一個炫耀自己的印象。人家會說,下車伊始,就哇哩哇啦。他在一班人和群眾中樹立威望,不是靠說,而是靠做。剛剛下來,好多情況不瞭解,言多必失,還是簡單說幾句為好。究竟簡單怎麼簡單,從哪裡說起,都說些什麼,由於事先沒有思想準備,他心裡禁不住地慌起來。情勢很急迫,不容他想好了再說,因為黃福瑞已經朝他看了,他要還不說,就出現了冷場的空檔,也就顯得他不懂規矩了。所以,他只好咳嗽一聲開了腔:

    「我說幾句。首先感謝地委對我的信任和器重。」接下來,他想說感謝太城縣對他的歡迎,但進門後的情景忽然在眼前一閃,把已經到了嘴邊的這句話嚥了回去,接著說:

    「我感到這付擔子不輕。儘管楊部長剛才對我作了那麼多的鼓勵,我還是有幾分膽怯。但我有信心,有決心,盡自己的最大能力,把工作做好,把太城縣的事情辦好。我這個人能力不大,要說優點的話,我自己覺得就一條:喜歡叫真。對自己叫真,對別人也叫真!」他很滿意自己臨場發揮出來的這句話。他接著說:「相信各位能夠理解我,支持我,幫助我。我下來的時候,給地委作了保證,如果搞不好,不回去見領導。我的意思是,不給自己留後路,決心跟大伙背水一戰。我想你們不會願意跟我同歸於盡吧?」說完,他哈哈地笑著,有意改變一下氣氛。

    在座的除了楊鶴鳴以外,都附和地笑了笑。笑聲顯得很不協調,氣氛依然是那麼彆扭。

    黃福瑞顯出捧場的姿態,幾個人裡面,數他笑聲些微大一點,自然一點。而且,他不失時機地接住栗寶山的話發言了:「反正我是不願意跟著栗書記同歸於盡的。不過,話得說回來,栗書記未免言重了。你年富力強,思想解放,有開拓進取的精神,有務實的工作作風,又有地委的正確領導和關心,一定能開創大城縣工作的新局面。至於班子裡的成員,一定會大力支持你的。反正我黃福瑞,楊部長最瞭解,雖然能力不大,水平不高,但是組織觀念是很強的,黨叫幹啥就幹啥,從不挑肥揀瘦,爭權奪利,也不會搞陰謀詭計。這次地委派你來,我打心眼裡高興。請你放心,也請楊部長放心,我一定擺正自己的位置,盡心盡力地當好栗書記的助手。不過,利用這個機會,當著楊部長的面,我還想再說一下過去說過的話題,就是請地委考慮,選一個能力水平都好的人,接替我。我有自知之明,實在覺得自己不行,看著政府的工作上不去,尤其經濟建設上不去,財政那麼緊張,心裡很著急,很不安,覺得對不起組織上對我的信任,也對不起太城縣的父老鄉親。如果能選一個比我合適的人來當縣長,跟栗書記配在一起,那就更有力量了。只要能把太城縣搞上去,我就是安排去掏廁所,也心裡高興。你們不要笑,我這是心裡話。你們瞧,楊部長沒有笑,因為楊部長瞭解我。我這樣說,絕不是掃栗書記的興,也不是向組織上打退堂鼓,我是在提積極的建議,為太城縣的前景著想。只要組織上沒有做出決定,只要我在崗一天,我絕不會鬆懈一分鐘,我會擠盡身上的那一點點可憐的能量,拚命地去工作。

    希望栗書記隨時批評指正,不要考慮會不會傷我的面子,都是為了工作嘛,我不會計較個人的面子的。楊部長,我就說這麼幾句,下來以後再跟他詳細地聊。」

    楊鶴鳴和栗寶山都很注意黃福瑞的發言。因為他在太城縣是老資格了,有一定的影響力。論學歷,他比栗寶山高,是天津工學院一九七O年的畢業生。論年齡,他比粟寶山整大十歲。論資歷,他要比栗寶山豐富得多,他分配到工廠以後,當過技術員,班組長,車間副主任,主任,副廠長,廠長;後來又當過工業局副局長,局長,經委副主任,主任,副縣長,當上縣長已經有八年了,是全地區縣長裡面任職時間最長的一個。按理說,他早該接替縣委書記這個職務。地區之所以一次又一次沒有讓他接,主要原因是考慮他完不成辛哲仁和楊鶴鳴預想的任務。這個也沒有辦法對他講。他說自己水平不高,能力不大,並不是真心話,是有意說給楊部長聽的。他對組織上有意見。不過,他說自己組織觀念強,倒是真的。每次派書記,他雖然有想法,但都能正確對待,配合工作。至於有沒有在下面搞什麼,楊鶴鳴還難以斷定,因為三任書記的結局還是一個未曾解開的謎。他要求調動已經有好幾次了。這一方面反映了他對組織上的意見,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對環境和前途的正確估計。他是外地人,一參加工作就來到這裡,上上下下幾十年,人很熟,工作起來很麻煩,現在的人不像從前,都想為個人辦事,每天都有不少人找他。辦了的高興,不辦就不高興。再加上太城縣太窮,經濟很不景氣,賈大亮一夥又處處架空他,弄得他很憋氣,很困難。尤其是近幾年縣裡大鬧桃色新聞,幾任書記被免職,他怕繼續幹下去,禍及自己。所以,想改變一下環境,積極要求調動。相好的人也跑到辛哲仁和楊鶴鳴那裡給他說情。辛哲仁和楊鶴嗚無法說出深層次的原因,只說工作需要,太城縣離不開他。對於他的發言,楊鴻鳴有滿意的地方,也有不滿意的地方。楊鶴鳴覺得他的有些話尤其不應當在這個場合講。不過,黃福瑞在政界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有一定經驗的。他既巧妙地發了牢騷,提了意見,又對楊鶴鳴表現出十分的尊重,在整個發言過程中,多次提到楊部長,無論語氣,眼光,都讓楊鶴鳴感到親切和尊嚴。特別是最後說:「楊部長,我就說這麼幾句,下來以後再跟他詳細地聊。」顯得很有禮貌,十分得體。以至於使楊鶴鳴頭一次微笑了一下,同時向他微微點了一下頭。栗寶山也向他感激而理解地點著頭,同時說:

    「我相信黃縣長說的都是實在話。但我對楊部長也有個要求,希望不要把黃縣長調走。黃縣長德高望重,經驗豐富。我對太城縣兩眼摸黑,正需要黃縣長搭擋於工作。也希望黃縣長不棄小弟無才,跟我干幾年再回地區不遲。」

    「不要再談這個問題了吧。」楊鶴鳴見黃福瑞還要說這個問題,說了一句把他截住,他和粟寶山便不再說什麼,兩個人只是笑著。這個時候,會議室裡的氣氛變得活躍了一些。

    這些年機關幹部裡面的等級變得越來越森嚴了。即使同一級幹部,誰在前,誰在後,開會的時候,誰坐在什麼地方,發言的時候,誰說完了誰說,都有不成文的規定。按照這個規定,在副書記、縣長黃福瑞發言之後,專職副書記陳賓海開始發言。他說:

    「客氣的話我就不說了。個人服從組織,下級服從上級,這是我們黨的基本組織原則。無條件地執行組織的決定,是一個黨員的起碼覺悟。我只想在這裡說幾句對楊部長重要指示的理解。剛才,楊部長所講的話,言簡意賅,語重心長,細細地嚼磨,覺得講得好,很深刻,很有針對性。應該說,這是楊部長代表地委,給我們太城縣委班子作的重要指示。

    如果我們能引起重視,真正按照楊部長的指示會做了,太城縣就一定能改變面貌。如果我們對楊部長的指示無動於衷,不以為然,我看太城縣還難搞好,還要出問題。歷史的經驗教訓是應該注意,太城縣沒有搞好,搞成這樣,我覺得我們班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責任,我當然也有一份。我們絕不能讓歷史悲劇重演。我建議,我們一班人首先應當坐下來,好好學幾天楊部長的指示。」

    這個四十歲剛出頭的縣委副書記講得很激動,臉都脹紅了。講完之後,他感到很乾渴,端水杯子的時候,手竟然抖得喂不到嘴裡去。常做大報告的他,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楊鶴鳴和栗寶山很贊成陳賓海的發言。因為這是他們到太城縣以後,頭一個敢於面對現實的發言。楊鴻鳴興奮地坐直了身子,臉頰泛起紅暈,有意將飽含讚許的目光投到陳賓海的身上。楊鶴鳴之所以要做出這樣的表示,是因為陳賓海是一個可以爭取和依靠的對象。栗寶山高興地說:「賓海同志的建議非常好,我們是應當坐下來好好學習領會一下楊部長的指示,你們大家說,好不好?」大家都說好。

    接下來,該是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賈大亮發言了。這個曾經當過喬副專員勤務員的山裡孩子,經過二十多年官場裡的磨煉,已經成了一個連辛哲仁都不敢輕視,不敢輕易碰撞的鐵腕人物。他充分利用手中的權力,充分利用喬副專員的關係,充分發揮錢的作用,不但在太城縣築起堅厚的基礎,而且地區、省、乃至中央都有他的支持者。他的慾望目標不是當縣委書記。他的野心很大。只不過當了縣委書記才好向更高更大的官階邁進。為了登上這個台階,他曾違心地迎合辛哲仁,開會時坐在離辛哲仁近的地方,辛哲仁只要講話,他就不停歇地記錄。一有機會,就湊到辛哲仁眼前請示匯報。處處裝出對辛哲仁很敬重的樣子。他還打發不少人去遊說辛哲仁。然而辛哲仁卻是不買他的賬。辛哲仁也不說他有什麼毛病,甚至有的時候也點頭肯定他幾句。只是在提拔他的問題上,從不動聲色,推說用人有程序,只有組織部提出來才好研究。他也想過對楊鶴鳴和辛哲仁施行點金錢之術。但沒有敢付諸實踐。因為他覺得辛哲仁和楊鶴鳴太不同於一般了。如果弄不好,叫他們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就全完了。辛哲仁之所以現在對他無可奈何,除了他有實力,有靠山以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做的一切事,都沒有留下任何的空子,他不能不珍惜這個重要的經驗而輕舉妄動。眼看著目的一次次不能達到,他恨死了辛哲仁和楊鶴鳴。他想,他以後要是掌了大權,一定要把這兩個人打人十八層地獄。他也想現在就搞辛哲仁一下,只是手裡缺少過硬的炸彈。沒有辦法,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忍下這口氣。看見楊鶴鳴又送來了一個栗寶山,心裡恨不得立下把他們宰了,表面上卻裝得比誰都親熱,比誰都有氣度,他的發言很符合他的身份,既熱情謙虛,又有一定的分寸。說完一通官話之後,他實在覺得應該回敬楊鶴鳴幾句,因此,他最後說:「我完全同意賓海副書記剛才講的意見,應該很好學習和領會楊部長的指示精神。通過學習總結,首先提高各自的思想素質。

    如果我們每個人的思想素質都提高了,整個班子也就提高了,也就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了。內因是事物變化的根據,外因是事物變化的條件嘛。外因只有通過內因才能起作用。如果沒有內因的存在,外因再怎麼也是徒勞的。現在社會上犯罪的很多,有人就說是父母的過,老師的過,甚至說是改革開放、社會主義的過,這實際上是把問題搞顛倒了,你們說是不是?你看我,說的太遠了吧。竟然在楊部長、栗書記的面前班門弄斧,講起了哲學,真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說了。歸結到最後是一句話,楊部長,你就等著瞧我們的實際行動吧。」

    楊鶴鳴和栗寶山多少聽出一點賈大亮最後這幾句話的內在含意。楊鶴鳴沉默著,未作任何表示。栗寶山想藉機表明一下自己在防腐方面的堅定決心,但話到了嘴邊又嚥回去」了。

    之後,縣委常委、紀檢委書記王明示,縣委常委、組織部長董玉文,縣委常委、宣傳部長李萬月,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金九龍都依次發了言。他們的發言都一般,而且雷同。無非是擁護,歡迎,決心,再加上對楊鶴鳴的恭維之類。

    黃福瑞見該發言的都說完了一遍,坐直了身子說:「栗書記,在你沒有來之前,楊部長要我暫時主持縣委的工作。

    到現在,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如果這十五天裡有什麼做得不對,你就糾正。現在算是交給你了,你看今天的會怎麼著,你說話吧。」

    「不不!還是黃縣長主持,你說吧。」栗寶山馬上說。

    兩個人推辭了一會,栗寶山見黃福瑞很執意,只好說:

    「黃縣長太客氣了,我說就我說。我看我們今天的會開得很好,大伙的發言雖然都不多,但都很實在,熱情,使我感到溫暖,很受鼓舞,我在這裡謝謝各位了。今天的會應該說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今後我們要長期在一起相處,有的話下來以後再慢慢地說。希望我們一班人從今天開始,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把太城縣的事情辦好。最後,我還想說一句話,就是代表太城縣委一班人,在座的八位常委,請楊部長放心,請地委放心!」

    「對,請地委、請楊部長放心!」在座的另外七個常委立刻附和著大聲說。

    楊鶴鳴並沒有因此表現出高興來,因為這樣的場面已經是第四次了。不過,他還是盡量擠出幾絲笑紋來應酬說:「好,一定放心,地委就等著瞧你們的好戲了。」瞧好戲的話一出口他忽然覺得用語不好,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已經收不回來了,心裡無形中又增添了幾分煩悶。

    辦公室主任金九龍不失時機地湊到栗寶山的耳根底下小聲說:「栗書記,在招待所那邊準備了一桌飯,跟大夥一塊吃頓飯吧。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

    栗寶山看了一下手錶說:「楊部長,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吧?他們在招待所準備了午飯,楊部長和大夥一塊進餐吧。好,散會。」

    當他們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一刻鐘了。這時,院子裡比來時更加清靜,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招待所在縣委大院的對門。所長萬富民早在門前等著。

    他把領導們迎領到小餐廳裡。只見餐桌上放好了八個涼菜,還有白酒和啤酒。前幾回送書記吃飯的時候,都沒有備酒,因為他們知道楊部長是不許上酒的。楊鶴鳴皺了皺眉頭,只是不說話。

    很會察言觀色的金九龍,馬上跑到楊鶴鳴跟前說:「楊部長,招待所萬所長說,為了熱鬧,圖個吉利,備了一點本縣出的酒,您看……?」

    「不要喝酒了吧。」楊鶴鳴說。

    金九龍於是對萬富民說:「那就快把酒撤了,上飯。」

    萬富民立時讓服務員撤酒,上飯。

    因為不喝酒,飯桌上沒有人說話,一個個都只顧問頭吃飯,僅用了十五分鐘,就把這頓午飯吃完了。

    招待所給楊鶴鳴安排了休息的房間。但他不休息,吃完飯就跟黃福瑞個別談話。談到兩點鐘,他就要告辭回地區。

    這時,縣委政府的領導成員,以及人大主任、政協主席,都來送行。大家客氣地挽留楊鶴鳴住幾天。楊鶴鳴推辭說,以後抽時間再來,地區明天有會等他,必須回去了。

    上車之前,楊鶴鳴跟大伙—一握手。最後跟栗寶山握手的時候,他特意加勁,栗寶山也特意加勁,兩個人的心意全在手上,彼此心照不宣。

    上了車,楊鶴鳴回視一下向他把手的人群,不知為什麼,眼前恍惚地出現了一個大問號。車子出了縣城以後,那問號還時隱時現地在他的眼前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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