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托 第十章
    袁力一系列的變化,叫他飽嘗了節節勝利的喜悅。這時他像個凱旋而歸的將領似的,那麼得意,那麼趾高氣揚。

    為了能把市裡的事情做實,田忠信費了好多心思。憑著這段時間跟郝裕如等人的接觸,對黨政機關情況和幹部心理狀況的瞭解,他雖想出了一些辦法,但覺得都沒有多少把握,因為市裡畢竟不是縣裡。縣裡,他通過一個老鄉關係,就叫郝裕如相信了他,就把郝裕如套住了。對市裡的那些領導,他感到無法下手。儘管通過郝裕如他瞭解到了秦君和勞榮的一些情況,但從那些情況裡,他非但找不出可以利用的東西,而且覺得這兩個人都很棘手,讓他有種懼怕感。

    那該怎麼辦呢?

    田忠信最終想的辦法是,先把市裡的公司搞亮堂了,想法引起市領導的重視,然後再伺機而動。這樣想定以後,他安排了一下縣裡的事,很快就回到了市裡。

    此時田忠信在市裡的忠信實業公司,既沒有人,也沒有做任何事情,等於只是個空房而已。他回到市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公司進行全面的包裝。他先在繁華的街面上租了一處樓房,對其進行了豪華而典雅的裝飾,作為公司新的辦公地點。隨後招聘員工,設立了齊備的工作機構,還製作了印有忠信標誌的統一服裝。接著,他以公司擴大業務範圍為由,搞了個重新掛牌儀式。

    田忠信搞的重新掛牌儀式,既是包裝公司的重頭戲,也是他實施下步計劃的引線和開場鑼鼓。他儀式前做了大量精心的準備,一是找專業人員,設計製作了別具一格的請柬和有忠信標誌的精美禮品;二是提前把參加儀式有酒宴招待和贈送精美禮品的風放出去;三是採取多種辦法大面積地送請柬。所有的市領導,所有市屬部委辦局的領導,所有企事業單位的領導,所有區裡的領導,以及市委市政府的科室領導,都送請柬。不但給領導送,給部門給科室也送。給市委市政府領導的請柬,田忠信親自送。雖然他沒有能把請柬送到市領導手裡,但他通過送請柬,趟熟了找各位領導的路,認識了一批市委市政府辦公室的人。其他請柬由公司員工分頭去送,一共送出去了2000多封請柬;四是提前宴請報社、電台和電視台等新聞單位的記者,讓他們到時很好地為他服務;五是製作彩旗、氣球,約請鑼鼓隊,到時助威造勢;六是把掛牌儀式的時間定在中午12點,這時候正是機關下班的時間,可以使一些人在不誤上班的情況下,過來湊個熱鬧,吃頓酒宴。

    舉行掛牌儀式那一天,忠信實業公司的大門前彩旗招展,鑼鼓喧天,公司員工穿著嶄新的公司服裝,排列在大門兩邊,田忠信西服革履,精神煥發地站在門前面,準備歡迎各方的來賓。

    街上的行人和車輛,無不注目忠信實業公司門前的熱鬧場面。其中有個開出租車的司機,在路過這裡時,看到田忠信,不由愣了一下神,他覺得忠信實業公司門前站的這個人,太像他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在南郊拉的那個人了。他於是把車停在旁邊,湊到跟前仔細去看。

    這一看,讓他完全確定就是那個人了。當時他就對此人有懷疑,還報告了公安局,現在他見此人這等風光,就更覺得可疑了。他想,那晚此人住東方賓館,說明不是本市人,怎麼在本市開起公司了呢?而且開得這麼大,說明他很有錢。難道他是一個販賣毒品的傢伙?這個名叫焦寶賢的出租車司機,決定再向公安局報告。

    上午11點多鐘,被請的嘉賓就陸陸續續有人來了,到了12點,一下來了1000多人。雖然市領導沒有人來,但市政府來了個副秘書長,區裡來了個副區長,市委市政府以及各部門各單位的主任科長們來了不少,一般幹部來得更多。從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的群眾,把那條街擠得水洩不通。

    在鞭炮和鼓樂聲中,掛牌儀式開始,田忠信和副秘書長、副區長一起掛了牌,田忠信接著講話。他在講話中,盛讚市委市政府、區委區政府對他忠信實業公司的大力支持,對來參加儀式的領導和嘉賓表示熱烈地歡迎和衷心地感謝,並大吹了一通他公司的實力和誓為市區經濟建設作貢獻的決心。副秘書長和副區長分別代表市政府和區政府講了話,表示熱烈祝賀。

    儀式完畢,歡慶宴會隨之開始。宴會設在市政府賓館,除了請來的人以外,還有圍觀的一些人也混去吃飯。田忠信是來者不拒,前後坐了150多桌。吃完飯,每人一份精美禮品。凡沒有去的領導,他們的禮品都由單位去的人帶回送交。

    當天晚上的電視和第二天的報紙,都對忠信實業公司的掛牌儀式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從前無人知曉的忠信實業公司,一下成了耀眼的明星。

    田忠信覺得他的這一步棋下得十分成功。掛牌儀式之後,他一方面叫公司員工抓緊開展業務,一方面琢磨下步棋該怎麼走。他知道,通過掛牌儀式的宣傳,市領導一定都知道了他的忠信實業公司,一定都知道了他田忠信。他能肯定,他的那個請柬,尤其那個精美的紀念品,不在市領導的辦公室裡放著,就在他們的家裡放著。他們只要每天看到那個紀念品,就能想到他的忠信實業公司和他。他想,有了掛牌儀式的鋪墊和這些小東西常在市領導的眼前,就有了他跟他們接近的引線和條件。下一步,他不妨先試探著去走一走,看一看。

    這天,他便到市委來了。因為有送請柬幾次地出入和那份精美的紀念品,他和市委傳達室的幾個師傅都相識相熟了,所以到大門口不但無人阻攔,值班的還跟他親切地招著手。他先到了市委組織部,由於組織部辦公室主任通過送請柬和參加掛牌儀式已經認識了,所以熱情地請他到接待室坐下,給他倒水,問他有什麼事。

    「我來看看勞部長。」田忠信說。

    「看看勞部長?有什麼事嗎?」

    「事是沒有什麼事,掛牌儀式勞部長雖然太忙沒有去,但部裡去了好幾個人,這是勞部長和部裡對我的巨大支持,我想對勞部長表示一下感謝。」

    主任儘管覺得這點事沒有必要感謝,勞部長也不會因此見田忠信,但畢竟那天他回家順路算是參加了掛牌儀式,拿了紀念品,吃了宴請,田忠信敬了他好幾杯酒,面子上過不去,就說他去看看勞部長有沒有時間。

    主任敲開勞部長辦公室的門,對勞部長說:「忠信實業公司的田經理到部裡來了,他想要見見您,說是要感謝感謝勞部長對他公司的大力支持。因為他已知道勞部長沒有出去,我不好推他,就說看看勞部長有沒有時間。我就對他說您正忙,沒有時間,好嗎?」

    勞部長聽主任說著,不由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請柬和那個紀念品。待主任說完以後,他說:「你別那樣支應人家嘛,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什麼事,要有需###辦的事,忙也得見呀。至於感謝支持,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感謝什麼呀?」

    主任便回來對田忠信說:「勞部長正忙著,抽不出時間,如果有什麼事,可以先給我說說。」

    田忠信自然說不出什麼事來,但他下定決心要跟勞部長見面,就說:「主任,我沒有什麼要麻煩勞部長的事,我就是想見見勞部長,麻煩主任再給勞部長說一下,就說我只想見他一面,就一分鐘,見個面,握握手,我立馬就出來,行嗎?」

    主任只好又找勞部長,把田忠信的話學了一遍。勞榮聽了心裡想著,別讓田忠信誤會他在擺架子,他勞榮可沒有那麼金貴,沒有那麼大的架子。勞榮立刻就站起來了,離開辦公室,來到接待室見田忠信。

    田忠信一看勞部長來了,趕快站了起來。

    勞榮握了握他的手,讓他坐下說:「田經理,實在對不起,我可不是擺什麼架子不肯見你,我是說,看你有沒有需###辦的事,如果有,可以叫主任記下來,也可以約時間好好地談,哪能見個面,握握手就走呢?我又不是什麼大明星,哪能那麼金貴呢?我知道,你們搞企業的,最怕浪費時間了,叫做時間就是金錢嘛!你一定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

    田忠信能說什麼事呢?說給勞榮送錢,代郝裕如表示感謝,他不敢。他只好還說掛牌儀式,還說感謝勞榮對他公司的支持。

    勞榮聽了以後說:「你這話說得就太客氣,太沒有必要了嘛。別說我沒有去參加,就是參加了,那也是應該的,有什麼值得感謝的?說句實在的話,我們機關裡的幹部,每月發的工資裡都有你們企業作的貢獻,你們是用不著對我們那樣客氣的。我們的職責,是要實實在在地為你們服務,而不是搞什麼華而不實的東西,更不能給你們增加負擔。

    「不瞞你說,我還批評了部裡去你那裡混飯吃的人。到你那裡什麼事情也沒有做,還要吃飯喝酒,還要拿上禮品,這怎麼行呢?不過啊,你那小禮品做得是好,說明你是個很有經營頭腦的經理,所以,你送給我的那一個,我也收下了,謝謝你了。我倒有個意見,我覺得你沒有必要把掛牌儀式搞得那麼鋪張,聽說坐了100多桌呀,那該花多少錢呢?你們掙點錢不容易嘛,把那些錢投到生意裡,不但可以賺更多的錢,也能給國家多做一些貢獻嘛。你說是不是啊?」

    田忠信一面稱是,一面又做解釋,連他自己都感到解釋得沒有道理。勞榮又問了問他公司的情況,他揀好聽的說了一通,並約請勞榮能在百忙中抽出時間去他公司檢查指導。勞榮說他不懂企業經營,不願給公司添亂找麻煩,婉言謝絕了。

    見田忠信沒有什麼正經事,勞榮隨即告辭。他最後對田忠信說,以後如有用得著組織部和他的事,儘管來找,也可以隨時打電話,他們一定盡職幫忙辦。

    田忠信從勞榮的一番話裡,看出勞榮是個很難打通的老古板,但他不甘心,在勞榮走了以後,又和主任坐了一會兒,摸尋可能打通的途徑。他說他想找個機會請勞部長吃飯,問主任可否能行。主任告訴他,勞部長從來不參加宴請,請他吃飯肯定是行不通的。他又問勞部長有什麼愛好。主任說,這個不太清楚,反正據他瞭解,老頭子特別倔,凡是別人送便宜的事,他是大小都不願意沾邊的。

    從組織部出來,田忠信的心裡雖不那麼高興,但他覺得收穫還是有的。他總算跟勞榮部長見了面,握了手,還在一起坐了那麼長時間,說了那麼多的話,以後再在郝裕如面前說他跟勞部長如何如何的時候,起碼不會感到那麼心虛了。至於打通勞榮,他想不能僅憑一次見面就解決問題,來日方長,以後可以慢慢地做。他不相信勞榮會頑固不化,只是覺得應當先放放這個老頭子。

    根據掌握的資料,田忠信對市委市政府的幾個領導,進行過認真地分析研究,有的雖然可能好接近,好打通,但他們解決不了他要解決的問題。分析來分析去,覺得能解決問題的還是秦君和勞榮兩個人。勞榮要先放放的話,剩下的就是秦君了。對秦書記,他不敢貿然去找。他想,不妨先摸摸秦君的秘書袁力,如果能把袁力先拉過來,爾後再琢磨秦君或許就好辦了。

    為了能在袁力身上得手,田忠信從旁瞭解了袁力的許多情況,琢磨了好幾天,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後,叫市委辦公室一個為他籠絡了的人盯著袁力,尋找機會。這一天,那人給他打來電話說,袁力今天沒有事,就一個人在辦公室裡。他得到這個信息後,馬上就去了。

    這一回他沒有叫人通報,而是直接敲響了袁力辦公室的門。

    袁力正看資料,聽到敲門聲,說了聲進來。

    田忠信輕輕推開門,見袁力埋頭在桌子上,旁邊竟也放著他那個精美的紀念品,心裡不由高興,趕快叫了聲袁秘書,問了句您好。

    袁力抬起頭,見進來個陌生人,打量著問:「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田忠信諂媚地笑一下,自我介紹說:「袁秘書,我叫田忠信,是忠信實業公司的總經理。」

    袁力好像沒有聽明白,還是問他有什麼事。

    田忠信只好再說:「袁秘書,前幾天我們公司不是舉行了個重新掛牌儀式嗎,給您送了請柬,您工作忙,沒有去。您瞧,就是這個公司呀!」他說著,指了一下袁力桌子上的紀念品。

    袁力這才完全明白,但袁力非但沒有因此對他顯出熱情,反而更加冷淡。原因是,袁力很反感搞什麼重新掛牌儀式,還鋪天蓋地地發請柬。那天當他看見不但有他的請柬,還有秦君書記的請柬時,就曾想,什麼地方冒出個狗屁公司,想做廣告想作秀,竟然打起市領導的主意了,也不想想自己是誰,市委書記也是可以任你拿著當猴耍的嗎?過後有人給他捎回那個紀念品,他搖頭笑了笑,卻沒有將那紀念品扔掉。

    現在一聽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公司的總經理,他自然沒有好臉給,他冷冷地說:「噢,是嗎?你就是這個公司的經理呀,那你找我有什麼事?」

    田忠信沒有因袁力的冷淡而退縮,他已經知道袁力很傲慢,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他努力讓自己的臉上顯出親切的笑容說:「我,我是來看看袁秘書的。」

    「來看看我?我有什麼可看的?」袁力更是顯得不客氣。

    田忠信說:「因為我知道,袁秘書曾是大學裡的高才生,學現代經濟管理的,如今還在一邊工作一邊讀研,是咱們市少有的經濟學專家,我一直慕名,今天就冒昧地來了,還請袁秘書原諒我的冒失,實在對不起。」

    袁力雖明白田忠信說這些恭維的話,一定有其目的,但這樣的話他還是喜歡聽的。自從秦君書記破例讓他當上秘書以後,在市委市政府機關裡和社會上對他有不少的微詞,認為他不過多讀了些書,沒有實踐經驗,充其量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秀才,叫他做市委書記的秘書,不幫倒忙就是好的了。袁力聽到這些話,非常生氣,曾一度有過辭職的念頭。像田忠信剛才誇他的那些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所以他不由得笑了笑說:「你倒好像個伯樂似的,這樣誇我,有什麼目的啊?」

    田忠信說:「袁秘書,我說的難道不是實情嗎?袁秘書不要以為我這樣說,是存心要取悅您,是要達到什麼目的的。不是的,絕對的不是啊袁秘書!要說我今天來看您,有目的的話,那倒也有,可絕對不是想借您的權威辦什麼事。」

    袁力聽了,笑了。他想,這個小個子大眼睛鬼精,還真會說話,繞了一個彎子,不承認有目的,還是有目的。他發話讓田忠信坐下後,說:「怪不得你能設計出這樣宣傳你自己的紀念品,你的頭腦夠用啊!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田忠信說:「袁秘書,我找您,想請您在百忙中幫幫我的忠信實業公司,具體地講,就是想請您做我公司的高參,或者叫顧問。」

    袁力笑笑說:「高參?顧問?頭銜不低啊!你認為我會答應嗎?」

    田忠信說:「我知道袁秘書是幹大事的人,也許看不上我的公司。不錯,忠信實業公司在市裡還沒有多大的名氣,正因為這樣,我才搞了個重新掛牌儀式。論資產,有幾千萬,但我覺得重要的不是資產,是人才。我是個只有初中文化的人,是改革開放的大潮把我托起來的。我要有袁秘書千分之一的知識,也不會現在只有幾千萬,早就多少億了。這以後要發展,沒有人才就更不頂了,所以,我拉著臉來找袁秘書,懇求袁秘書助我一把,助忠信實業公司一把,答應做我公司的高參顧問好嗎?」

    袁力聽了他這些話,還真有些感動。因為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個人,會對知識、對人才有這樣高的認識。這讓他不那麼看不起眼前的這個小個子了,他甚至站起來給田忠信倒了杯水,說:「難得你能有如此正確的認識,也感謝你會如此器重我。但我要告訴你,你的要求我是不能答應的。因為我有我的本職工作,而且上邊有規定,在職的機關幹部是不允許在企業兼職的。」

    田忠信看見袁力站起來給他倒水的時候,就感到自己的成功有了希望。這時聽完袁力的話,他趕緊說:「這個我知道,我不是要您公開兼職,那樣不但不符合上邊的文件精神,我自己也是不情願的。袁秘書您想想,您一個全市少有的經濟學專家,一個市委書記的秘書,我能讓您給我的公司當高參當顧問嗎?就算您同意,我也是開不了口的呀。人貴有自知之明,我怎麼能那樣不知天高地厚呢?再就是,如果那樣,別人會以為我想借助您秘書的身份,搞不公平競爭,謀求公司不正當的私利,說不定還會有人懷疑,我們在搞權錢交易呢。那既違背了我的願望,不把袁秘書您也給害了嗎?所以,我說的不是公開,是您知我知,別人都不知的那種。這樣對袁秘書是不公,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我是個搞實業的人,最看重的是袁秘書身上那極有用的知識。我聽人家說,專家和有知識的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知識有用武之地,能體現出他的價值。要這話沒有說錯的話,我想袁秘書是不會計較公開的名分的。但袁秘書您放心,田忠信是個知道知識價值的人,到時候不管袁秘書在乎不在乎,田忠信都要讓您的知識顯示出它應有的價值的。」

    袁力這時對田忠信有點刮目相看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小個子會這樣想,這樣看,因此不由發自內心地說:「沒有看出來你田老闆還真是不俗不凡啊!」

    田忠信以為袁力同意了他的要求,袁力卻搖了搖頭。田忠信於是再懇請,袁力最後答應容他想想再說。田忠信看出很有希望,為了不引起袁力生煩,適時站起來告辭。

    袁力破例送田忠信到門外,這對袁力來說還是頭一回。臨分手的時候,他還對田忠信說,等有工夫的時候,他想到忠信實業公司,看看公司的具體情況。

    田忠信非常高興地走出了市委機關大門。他想他這一回到市委,比前一回收穫大得多,真稱得上是凱旋而歸了。他想這一回之所以有這麼大的成功,原因是他下了工夫,做了充分的準備。要說工夫不負有心人呢,真是一點兒也不假。想想袁力一見到他時的那種欲拒他千里之外的架勢,真能把任何人都嚇退的。可他有備而去,及時照準選定的突破點,連連發出一系列炮彈,很快就炸開了缺口,拉近了他跟袁力的距離。袁力從不肯搭理他,到讓他坐,到給他倒水,到稱讚他,到送他出來,親切地握手,這一系列的變化,叫他飽嘗了節節勝利的喜悅。這時他像個凱旋而歸的將領似的,那麼得意,那麼趾高氣揚。他甚至能夠肯定,他已經把袁力征服了,勝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回到公司,田忠信還是很長時間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後來,他想到袁力要來公司看公司的具體情況,意識到必須好好準備一番。在想到準備的時候,他忽然有了一個假戲真做的想法。他想,何不就叫袁力真真實實地給他公司做個高參和顧問呢,袁力畢竟是大學畢業,學經濟管理的,肯定比他招聘的那些人都要強得多。這樣真做起來,不但有利於取信袁力,對達到最終目的有好處,而且可以用袁力之才,發展他公司的事業。好!就這樣幹,這樣干是最好了!

    田忠信為他的這個想法,高興得幾乎一夜沒有睡著覺。當初決定包裝這個公司的時候,他想的主要是,如何通過包裝公司,引起市領導對公司對他的重視,為他走進市委大院,接近市領導鋪路拉線,幾乎沒有認真地考慮,把公司包裝起來以後,怎麼開展業務,怎麼發展壯大。是在袁力身上的勝利,促使他朝這個方面想了,這實在是事順天開呀!

    為了準備給袁力的匯報,田忠信把公司現有的情況認真地盤算了一下。現在他公司真實的底子,就是他先後兩回騙來的那些錢,前一回50萬,這一回200萬,除了去外地躲避時花了幾萬,買車花了20多萬,包裝公司又花了20多萬,剩下的不足200萬了。在河縣的分公司,其運作的資金,全是貸的款。雖說把那一塊房產搞下來,可以弄到上千萬元,但還不到能拿上那錢的時候。他想,這情況自然不能給袁力如實地說,他可以編些假話糊弄糊弄,但袁力說了,應該上什麼項目,應該往哪些方面投入,他一定要聽他的話,那就必須得有錢了。如何才能夠再籌一筆款,拿在自己的手裡呢?想來想去,他覺得還得去找郝裕如。

    郝裕如聽田忠信說,此次去市裡不但看秦書記和勞部長進行得很順利,他們都很滿意外,他還在他們的關照下擴大了公司總部的業務範圍,舉行了重新掛牌儀式,十分高興。郝裕如明白,田忠信在市裡的公司搞得越好,越對他有好處,田忠信越跟秦書記和勞部長他們拉得近,越對他有利。所以,當田忠信說,因為公司總部擴大了業務,周轉資金有些困難,本想找秦書記說話幫忙,但又怕給秦書記他們增加麻煩時,郝裕如馬上攬過來,問他需要多少錢。結果,又是縣政府擔保,又從縣行貸了1000萬。

    田忠信讓縣行把1000萬資金打到他市公司的賬號上以後,立馬又往市裡返。一路上,他把給袁力匯報的詞兒全都想好了。他想,接下來他就要看看這個袁力,到底有沒有真本事了。如果他有真本事,指導他賺了錢,那是最好的,那他就可以誇大些收益,給袁力多一些錢,只要他們之間有了金錢的來往,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如果按他出的主意搞砸了,賠了,那也不是壞事情,他會有辦法通過他把損失補回來,說不定那樣會把他們捆得更緊呢。

    田忠信非常得意地想,如今他縣裡有郝裕如,市裡有袁力,以後還會有別的什麼人,有了他們這樣一些要人,他還怕什麼?他還能不大發特發嗎?他想起那天他曾對袁力說,他不願借助市委書記秘書的身份,搞不公平競爭,謀取不正當的私利,袁力聽了尤其高興。實際他並不那麼看,那不過是為了取信現在的袁力。他想,到了一定的時候,那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就連袁力自己,到了那個時候,怕也不那麼想,那麼看了的。

    五天後,在一個星期天的下午,袁力果然就給田忠信打來了電話,說他今天晚上有時間,叫田忠信在公司裡等他。他還特別告訴田忠信,不要別的人,就他們兩個聊,也不要留給他們服務的人員,一切從簡。

    田忠信放下電話,先把他這些天來反覆思考形成的匯報腹稿又複述了一遍,然後打掃整理好他的辦公室,天還沒有黑,便把值夜的保安也放了回去,公司裡就剩下他一個人,專等袁力的到來。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袁力如同散步似的來到了忠信實業公司的門口。早等著的田忠信給他開了門,把袁力迎到辦公室坐下,遞上沏好了的茶,恭維地說:「袁秘書能來我忠信實業公司,實在是我公司的大幸啊!這些天,我日夜都在企盼著您的光臨,今天總算把您盼來了,真是不知該怎麼感謝您啊!」

    袁力說:「你就不要說那麼多客氣的話了,快說說你公司的情況吧。」

    田忠信告訴袁力說,他把所有的人都打發回去了,讓袁力儘管放心。隨後他就向袁力匯報公司的情況,經過反覆琢磨編出來的假話,讓他說得有板有眼,就跟真的一樣。儘管這樣,袁力還是聽出幾處毛病,幾次打斷了問他。每逢這樣的情況,田忠信能說上來就說,說不上來時,就責怪自己知識缺乏,稀里糊塗,正因為這樣,他才必需求得高人指引,不然好端端的公司非毀在他手裡不可,袁力因此覺得他的長處是虛心。

    說到公司未來的發展設想,田忠信話說得不少,目標也很宏偉,但缺乏具體的內容和像樣的措施。這方面儘管他在準備的時候,花了很大的心思,可一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像樣子。所以他最後說:「袁秘書,憑我的知識水平,也只能有這麼些不成熟不像樣的設想了,還請袁秘書多多指教吧。」

    袁力聽完田忠信的匯報,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後來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對田忠信的匯報和公司的現狀做任何的評價,他只給田忠信出了兩個主意:一是教給田忠信一套經營管理的辦法,讓田忠信不妨在公司內部試著推行;二是根據他對市場前景的預測,告訴田忠信今後應往哪些方面多投入、多下力。

    田忠信覺得袁力出的兩個主意都很好,連連稱是,同時想,這正是他向袁力顯示實力、拉近他們關係的極好時機,因此告訴袁力說,他現在手裡還有1000多萬閒置的資金,問袁力該投往何處?

    袁力不假思索地告訴他,應該投向建築材料,最好是鋼材。田忠信當下就決定把1000多萬元全部買鋼材。

    袁力一說起市場,一說到經濟領域裡的事情來,興趣特大,滔滔不絕。這天晚上,他跟田忠信聊到了深夜兩點多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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