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玉霞早上八點准時趕到市政府。
會議室門口放了張條桌,上面放著簽名薄和筆。玉霞簽名時看了一下前面簽的名單,有西原市名氣大的超市、商場經理、有雞毛蒼蠅店的個體私營老板,也有行政事業單位的頭,居委會的居民組長,人雖不多,單位一欄卻填得復雜。玉霞簽上“楊金拉姆”的名時,坐在桌後的工作人員,一個很嚴肅的姑娘說:“同志,請簽上你自己的名。”玉霞重新簽上自己的名,並注明是代表與點樓溫泉山莊經理出席會議,女工作人員點點頭,將一個文件袋交給她,讓她進了門。玉霞找一個牆角處坐了,打開文件袋,見裡面只裝了一支原珠筆和一個會議記錄本,沒其它文件。再看四面牆上也沒有橫幅字樣。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在給先進來的人摻茶。
陸陸續續地人進來了,半小時後,會議室就坐滿了,大約有五、六十人。玉霞看見曾峰雲也來了,坐在中央圓桌邊上。曾峰雲也看見了她,並指指身邊的坐位,示意她坐過去。玉霞朝他搖搖手,仍坐在牆角。那一圈坐在圓桌邊上的十幾個人大多是西裝領帶,挺有點身份的人,圍著圓桌後面放了兩排椅子,坐的人就復雜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制服的,著花裙的……玉霞想,這不就是個“雜燴”會嘛,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政府聯系群眾的民主會吧,原來有點緊張的心理便松弛下來。
九點鍾正式開會,市長陶澤先講話,他說:“今天這個會大概算得上是咱們西原市有史以來第一次開這樣一個會,首先聲明,它不是市委市府做表面文章的務虛會,是請大家來為政府出主意,目的就是從西原市的實際情況出發,借西部大開發的東風,把我們西原市的經濟搞上去。”
會議室裡嚶嗡開了,都在交頭接耳。
市政府辦公室劉主任站起來:“請大家安靜!”
陶市長給劉主任擺擺手,說:“事前沒通知會議的內容,大家先議論交談一下好。”
十分鍾後,嚶嗡聲自動沒了,會議室裡一片肅靜,沉寂得令人感到尷尬。市委黃書記說話了:“其實我知道大家心裡想說的很多,對促進西原市經濟發展的好主意也多,但就是有一個心理障礙,這個障礙就是對市委市府的不信任。”“轟”地嚶嗡聲又炸響了。
玉霞看黃書記的表情挺平常,顯然剛才不是因為啞場說的氣話,但那平靜的語調說出的話卻是讓人不敢深想的。
片刻後,黃書記接著說:“這不能責怪大家,因為設置這個障礙的恰恰是我們行政主管部門自身。隨便舉個例子,剛才開會,八點半以後,才進來的絕大部份是我們行政部門的同志。我不是有意要批評誰,這種磨磨蹭蹭的作風已經是很多同志習以為常的了,但這不是小事,它造成的影響不說也明白,只是我們從沒把它當成一回事。這只是一個現實的例子,其它方方面面的還很多。首先,市委市府向大家作個口頭檢討,下一步,市委市府將把轉變思想觀念,改變工作作風落到實處,請大家相信。剛才陶市長已經說過,這個會是個務實的會,是請大家來給政府獻計獻策,出主意的會,也不排除給我們市委市府提意見,因為要切實把西原市的經濟搞活,各項工作都是互相牽聯的。”
接下來,會議發言的就多起來了,大多是給市委市府和有關行政領導部門提意見和建議的,做生意的說市場管委會的刁難,居民組長說大街上公廁破爛沒人管。玉霞也憋不住說了幾句,主要內容是說行政管理部門辦事拖踏,給下面的工作帶來很多人為的困難,這實質上也是阻礙了經濟發展的一個原因。在發言的時候,她注意到曾峰雲一直盯著自己,眼裡有鼓勵和贊賞的成份。玉霞說完,接著是一個餐飲樓私營老板發言,還是提意見。玉霞這才想,今天的會是不是讓黃書記引偏了方向,市長和書記沒想到一塊?這算什麼規格的會?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快中午了,陶市長說:“下午會還接著開,中午請大家吃頓便飯。”先前坐在後排的“獅子樓餐廳”老板張松,不知什麼時候已坐在圓桌邊了,他說:“西原市財政困難,陶市長是咬著牙要給大家辦招待,這就不必要了。”黃書記說:“再困難,一頓飯還是應該的嘛。”
張松玩笑道:“下午還要接著開,市長、書記是不是想封我們的嘴,吃人家的嘴軟呀!”
眾人哄一聲笑起來。
陶市長也笑道:“那張老板是要辦這頓招待了?”
張松仍笑道:“我這是引火燒身,不過,看得起張松,我感激不盡。”另一個餐廳老板說:“你那地方太遠了點,還是上我那裡去。”張松哈哈笑了,說:“樓下大客車都備好了,就請我們的書記市長克服一下,大家同舟共濟。”
有人問:“張老板,你啥時候把車也調來了,是安心想打劫。”張松拍拍腰上的手機,說:“這玩意兒也不是只談生意才能用呀。”會議室裡一片掌聲。
黃書記和陶市長微笑著交換了一下眼神。
陶市長幽默地說:“張老板這可不是我攤派的呀!”
另一個就說:“請陶市長開思,下午攤派給我。”
眾人就哈哈不已地下樓擠上了兩輛大客車。
玉霞趁眾人嘻鬧的時候給楊姐打了手機。楊姐在那邊說,書記市長都來開這樣的會,而且開一整天,很不容易,不像是務虛的,她要玉霞下午認真聽。玉霞打完電話上車,先上車的人都往後面擠,前面的位置反而空著,玉霞就坐了前面。一扭頭,看見曾峰雲坐在另一輛車上,隔著玻璃向她招手,又指指身邊的空位置。玉霞搖搖手。車開的時候,黃書記上來坐在了玉霞身邊。
黃書記說:“你叫甲玉霞,原來是在西原報工作?”
玉霞點頭,說:“我現在在與點樓溫泉山莊,今天是替經理來開會的。”黃書記說:“我看了簽名薄。你上午的發言雖然短,卻是說得很好呀。”玉霞說:“黃書記過獎,我是被會上的氣氛感染了才說的,請書記不要怪罪啊。”黃書記說:“不能有這種想法,下午的會上也希望你再發言。你是大學生,我看過你的文章,有文采,也耐看。你能把記者編輯那碗飯砸了,跑到與點樓溫泉山莊這樣的民營企業去,在我們西原市也為數不多。干事情就要有敢為天下先的精神。小甲,咱們交個朋友怎麼樣?”
玉霞莞爾一笑:“能巴結上書記不容易呀。”
黃書記笑笑,說:“這不很簡單嗎?”
車到“獅子樓”,幾十個人,不分賓主,滿滿當當地坐了五桌。黃書記拉玉霞坐了一起。曾峰雲也擠來坐在了一桌。菜和酒一起上了桌。老板張松簡單地說了幾句“感謝賞光”之類的客套話,拿起酒瓶杯子就要敬酒。黃書記站起來說:“下午還要開會,這酒就免了吧,要不,大家一喝開了,怕是這一下午就要泡湯了。”張松面有難色地說:“沒酒哪成事,這……”
有人瞎鼓搗:“有酒壯膽,下午的會更開得好。”
陶市長說:“我代表市委市府先對張松同志表示感謝,同時也感謝今天到會的同志對市委市府工作的支持,下午還希望大家對我們西原市經濟發展獻計獻策,所以這酒嗎……”
有人說:“那就下午會完了再喝怎麼樣?”
張松說:“下午會完還在這裡喝酒。”
“你張老板可就出血了。”
張松說:“也算是為西原市經濟發展出點力吧,平日裡,我出血也不成,怕別人罵我是巴結當官的小人,今天就請大家給我這個面子。另外,我想給咱們西原市的父母官商量一下,下午的會是不是就在這裡開,樓上有會議室。”陶市長對黃書記說:“你看這事?”
黃書記說:“這情況來得太突然了,有點‘愛你沒商量’的余地了。”玉霞上午發了個短短的言,又和黃書記在車上說了幾句話,似乎膽子也大了,說:“這樣的會,離開‘官衙門’可能會更有成效。”
突地爆起一陣掌聲,書記市長也加入了鼓掌,玉霞反倒紅了臉,連呼“我亂說的”。
黃書記說:“甲小姐當過記者,說話可是一針見血了。老陶,下午就在這開吧?”陶市長說:“行,只要下午的會上,諸位獻出良策好計,我就代表80萬西原人民多喝兩杯,感謝大家的支持。”
吃完午飯,大家也不休息,就到樓上會議室坐了。這當兒,曾峰雲問玉霞:“你們經理怎麼沒來?”
玉霞說:“你是她老公,她不來的原因你都不知道呀!”一句話噎得曾峰雲啞了口。
15
下午的會與上午的會已經有了截然不同議題,如果說上午與會者主要是在提意見,善意地發洩不滿的話,下午則是在滿腔熱誠地為西原市的經濟振興出謀劃策。發言的話題從農村退耕還林、產業結構調整、招商引資,到交通、通訊。人才培養無所不及,最後,漸漸集中到了一個最能有效的也是最有希望的產業項目:開發西原市得天獨厚的天然溫泉旅游產業。會上,最精辟,也是最成熟的發言就屬西城區稅務所長曾峰雲了,他的發言把玉霞深深地吸引住了。
曾峰雲慢條斯禮地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口吻說:“西原市要推動經濟快速發展,最終要落到溫泉旅游開發上。”
幾十雙眼睛都射向了他。
有人低聲問邊上的:“他是誰?”
“你沒聽上午的介紹啊?”
“這麼多人,記得到啥。”
“他就是西城區稅務所長,赫赫有名的與點樓溫泉山莊女老板楊金拉姆的老公曾峰雲。”
“楊金拉姆怎麼沒來?”
“架子大了,派了個代表來,就那個坐在黃書記身邊的甲小姐,是楊老板的秘書。”
“好漂亮的一個女子,敢當著書記市長說‘官衙門’的,也是個人物!難怪與點樓溫泉山莊生意興隆,又有男內助,又有好人才。架子當然比市長書記還大!”“你有意見呀?上一屆紅色資本家還當國家副主席呢。”曾峰雲繼續說:“西原溫泉在歷史上就曉有名氣。《西原志》記:西原南峰、南貢、天都諸山多有出泉,顧皆有硫氣,至夜尤甚,人浴之,可療癬疥諸病。西原地處康藏高原地震斷裂帶,地下天然礦泉種類齊全。日本國理學博士、地球化學學會理事,溫泉專家長谷君教授曾於七年前對本市天然溫泉進行過考察,並且通過測試和化驗,認為西原溫泉大部份屬高溫溫泉,含硅量高,具有極高的醫療保健價值,可與世界著名的溫泉之鄉新西南媲美。國內有關專家也有論證表明:西原礦泉水屬於重碳酸鈉型水,泉是含有多種有益人體健康的微量元素和特殊成份,礦化度、鍶、鋰、偏硅酸、游離二氧化碳和碘指標均達到了國家飲用天然礦泉水標准,這在國內首屈一指。南峰山溫泉、南貢山流泉、天都山椒香溫泉、蟲泉、蛇泉,東、南、北相連成片,還有沒探明的地下溫泉,可以說咱們西原無處沒泉。再加上西原歷史上的傳聞,名人學士遺留的文賦詩詞,圍繞溫泉的人文景觀也是一筆大的財富。現在我們開發能稱為產業型的僅僅三處,那就是與點樓溫泉山莊、南峰山浴池、雪清河游泳池,而這三處卻是西原市的利稅大戶。但我們更多的天然資源卻還閒置在一邊,例如東北部的天都山成片的溫泉帶。這有點像抱著金碗在討口。”會場上響起一片嗡嗡聲。黃書記和陶市長都在親自作筆記。玉霞聽人迷了,筆記本上一片空白。
“西原市要抓住西部大開發的機遇,著眼於西原,放眼全省、全國,把溫泉旅游開發作為興市這個高度出發,切實加快旅游硬件設施建設,西原市的經濟上新台階就大有希望了。我的話完了。”
會場上反而一片沉靜,可能是曾峰雲頗具論證性質的講話,抑或是慷慨激昂的語詞一時讓大家回不過神來,直到黃書記和陶市長放下手裡的筆,站起來鼓掌時,會場上才掌聲一片。西原溫泉,誰都想過它的開發利用,但又誰都沒能像曾峰雲那樣透澈全面地深思過,開發溫泉旅游產業,成了會上唯一的熱門話題,曾峰雲也一時成了會場上的英雄。遺憾的是他講完話已離吃晚飯不遠了。陶市長作了小結後就散會,眾人都下樓進了餐廳。
玉霞借著上洗手間的時間給楊姐打了電話,簡單通報了下午會議情況,待別提到了曾峰雲頗具實際和扇動性的成功講話。楊姐在那邊只哼了一聲,說:“你別聽他瞎吹。”
玉霞說:“楊姐,曾哥真的講得很好,有理有據,連黃書記和陶市長都帶頭鼓了掌。”
楊姐說:“你明天到辦公室給我詳細匯報。”
玉霞本想提醒楊姐明天是禮拜六,又覺得不妥,溫泉山莊雙休日加班的時間多得很。
楊姐還在那邊問:“沒其它了嗎?”
玉霞說:“下午的會是在‘獅子樓’開的,張老板這會兒要大辦招待。”楊姐說:“張松該出血了,平日難得有領導光顧他那裡。”就有人進洗手間說:“甲小姐,黃書記在找你呢!”
楊姐在那邊說:“你去吃飯吧。”關了機。
吃晚飯變成了酒宴,幾十個參會者是西原市上下各階層的代表,有當官的和普通老百姓坐一起的感慨,官民一家,坐了一天,說是感情也還是真有了那麼一點感情,難得的聚會,氣氛自然是真摯而熱烈。更多的話題還是“西原溫泉的開發”,只是條理的話語變成了熱烈的鼓勁。
曾峰雲酒喝得很多,也喝得很自在,因為從市長書記到與會的大多數人都把對他下午的發言的感觸變成了敬酒的祝詞,他蔫能推辭。
玉霞也以啤酒對白酒與他干了一杯,並表示了敬仰之意。這一杯,曾峰雲是二話沒說,仰脖子就干了個底朝天。放下杯子,曾峰雲又伸出手握住玉霞的一只柔若無骨的小手搖晃了兩下,那樣子像是他才和玉霞認識似的。玉霞看到他似醉非醉的眼裡有一團燃燒的火,那是男人特有的神情,玉霞心裡“咯登”了一下,這曾哥,喝多了酒也太失態了吧。
玉霞八點半趁著鬧熱時悄悄離開獅子樓,打的回了家。
16
玉霞進了家門,媽和隔壁的王二娘,樓下林阿姨,還有干洗店陳姐的媽坐一起打麻將,正在興頭上,她進來也沒人理。電視開著,屏幕上女子特警隊員們正在擒拿格斗,聲音開得極小。玉霞便上去把聲音開大,自己看著。洗牌時,玉霞媽說:“你今兒回來早了,聲音關小點。”玉霞把聲音調到自己能聽見的程度,又包了眼看牌桌上,見媽的臉愁著,王二娘面帶喜色,其它兩個臉色平靜,就知道媽是輸家。媽和她們三個每晚上都要搓麻將,十點半就准時收場,因為早上六點半幾個又要去跳老年迪斯科。人退休了,生活安排得有條有理,年輕人都羨慕。玉霞每晚上很難在十點鍾以前回家的,即使是沒有好友相約,自己一個人也是要上舞廳去跳跳舞才回家的。從大學回來時就是這樣,那會兒,媽也管她。玉霞就說是報社趕稿。後來離了報社仍是這樣,媽也不管了,任她自由,只是每晚她不回來,媽就不睡,常常鬧得她在外面給家裡掛電話,央求媽先睡,別等她了。第二天,媽就要在她耳邊上嘮嘮叨叨個沒完。今晚上,玉霞早早回家是有事要辦。
《女子特警隊》一完,玉霞就進了自己的臥室,從寫字台抽屜裡取出自己攢了幾個月的三千塊錢數了一遍,放在桌上,然後又捧起放在床枕邊那本看了一個星期也沒看完的長篇小說《海噬》。看到書中那個川粵軒飯店的女老板梁菲畏罪脫逃、化名隱居的裴子鴻偽裝成從四川前來與她團聚的“丈夫”,擺脫一個本地權勢者的糾纏時,玉霞想,後面梁菲是不是會弄假成真?就朝後面翻,果真就看到了裴與梁極盡枕席之歡處。玉霞罵了聲“不要臉”,把書丟在了一邊。聽客廳裡麻將結束了,媽在往匣子裡收麻將牌。過一陣,媽進來看見寫字台上的錢,就說:“怎麼不放抽屜裡?”
玉霞說:“丁強哥要買車,三姐到處找人借錢。這兩年他們也挺不容易的,我也幫不了他們。這錢是我攢下的,想等三姐他們回來了送給他們。”媽也說:“你三姐下崗兩年了,丁強也沒個固定的工作,兩個人連孩子也不敢要,姊妹家幫幫她也是應該的。你二姐呢?,她經濟上寬余一點,也該拉一把才是。”玉霞說:“二姐也不易,她答應給三姐借兩萬。”
媽說:“你就幫你二姐說話。”
玉霞笑笑,說:“二姐去年底買了房子,怕是錢也用得差不多了。”媽說:“魏伯安開了幾年車販木材,這兩年開茶館也賺了不少錢,你二姐明裡管得緊,暗裡對姓魏的也沒法,麻將桌上也不知輸了多少。”玉霞知道媽對二姐夫一直有看法,怕她這會兒又往心裡去,就說:“媽,你不也打麻將玩嗎?”
媽就說:“我和幾個老姐子打五角,也算賭啊!”
玉霞玩笑道:“不賭,媽怎麼會那麼認真,今晚是輸了?”媽搖搖頭說:“手氣不好,輸了十幾元。”
玉霞又說:“媽怎麼不讓我幫你錯錯手氣,說不定我一上場,保不定錢都朝媽的抽屜裡流。”
媽戳她額頭一下,笑道:“你化時候學了麻將?怎麼沒見你上過桌?”玉霞說:“不就是逗個數嗎?最笨的人也要不了兩晚上就看會了。”媽就曖昧地罵一句:“你個鬼女子。”
玉霞逗近媽耳邊說:“二姐有喜了。”
媽一下就喜笑顏開了,問:“是真的?”
玉霞說:“真的,二姐昨天到溫泉山莊泡澡,我看出來了,怕是有三四個月身孕了。”
媽說:“你沒問她?你怎麼不問她?你們兩從小就那麼好的。”玉霞說:“我一問她,她就要催我找老公,煩死了。”
媽說:“找老公煩什麼?你也該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煩的,你怎麼越長越不懂事了!“”
玉霞就捂了耳朵叫嚷:“偏不!偏不!”
媽說:“好,好,你別嫁,媽就陪你一輩子。”
玉霞“嗤嗤”地笑了,說:“媽,說不定我哪天一個不小心,就帶個大男人回來呢,那會保證讓你大吃一驚哩。”
媽又戳她一指頭,說:“二十二、三的姑娘家了,說話還瘋瘋癲癲的。”玉霞又說:“媽,三姐再兩年也不敢要孩子。”
媽說:“我就反對她去報什麼模特兒。”
玉霞說:“三姐的身材在報名想去的那些女娃娃裡蓋帽了,要不,她結過婚,年紀也二十五了,人家還是盯著要她。”
媽說:“身材好也不是讓人看的。”
玉霞說:“媽,你怎麼不生四個丑八怪呢?”
媽就笑著嗔罵一聲:“鬼女子!”
玉霞說:“我前天下午去天都溫泉了。”
媽說:“我知道,是陪著你們那個女經理去的。你大姐打電話來說過了,你也不和你大姐見過面,她對你那麼關心的。”
玉霞說:“是陪楊姐去的,我只是給她當車夫,哪由得我自由。”媽說:“人家說你是你們那個女經理的影子了。”
玉霞說:“媽,你別聽那些人嚼牙巴。”
媽說:“楊經理對你好,媽看得出來,昨日不是還給你發手機玩嗎!”玉霞說:“哪是玩哩,是工作需要,像楊玲那男朋友肖石的手機也是楊姐給的。媽,說不定哪天,楊姐還給我配輛車哩。”
媽說:“看你美得,你也別忘了自己是打工的,哪天下崗了也說不了一定哩。”玉霞說:“那不叫下崗,叫炒魷魚。”
媽說:“明天是禮拜六,你大姐要回來,你又不要滿世界地跑了。”玉霞說:“哎呀,明天我還得上班,楊姐讓我匯報今天開會的內容。”媽說:“你忙!這家裡你們都忙,今天晚飯沒一個回來吃,你媽是替你們看廟子的了。”
門就響了,是櫻櫻倆口一起回來了。丁強臉上紅通通的,有一股酒氣。玉霞說:“你們好福氣哩,昨天晚上,有楊玲和肖石招待涮火鍋,今晚又遇上了哪路財神,看把丁強哥灌得紅光滿面的。”
櫻櫻說:“是我們給別人辦招待,他不喝別人不依。”
媽說:“你們就不能把客人請到家裡來,這樣還節約一點。”丁強說:“媽,現在誰還在家裡請客。”
媽就搖頭。
玉霞說:“三姐,你們請誰?也不叫小妹一聲。”
丁強說:“知道你去吃會議宴,也不知要耽擱到什麼時候,就沒給你打電話。要真有你在場,事情就好辦多了。”
玉霞問:“是要辦什麼事請客?”
丁強問:“市交通局運管處有個叫任勇的你認識?”
玉霞想想:“沒這個印像啊。”
櫻櫻說:“他愛人的弟媳叫胡小玨。”
玉霞就問:“胡小玨是我以前的同學,她今天也和你們在一起?”櫻櫻說:“丁強給任勇辦招待,任勇說上西門‘醉翁’去,他有熟人,就去了,胡小玨當班,聽說我姓甲,就說我有點像你,我就說玉霞是我小妹。”玉霞莫名地生出了做賊心虛的心理,問:“胡小玨講了我什麼?”櫻櫻說:“她說你前天也在那裡吃過飯。”
玉霞心裡有點打鼓,胡小玨要是在三姐他們面前瞎說我和曾峰雲在一起吃飯,又一起進舞廳,那就長十個嘴巴也說不清了。
櫻櫻說:“胡小玨還說有啥事需要幫忙的,給她說一聲,一定盡力。”玉霞說:“三姐,你們是不是有事?”
丁強說:“再等幾天,運管處就要公開競賣出租車‘頂子’了,你讓胡小玨給她姐夫再吹吹風,只要有任勇幫忙,這事就有把握了。”玉霞說:“不是競賣呀?這中間還有什麼道道?”
丁強說:“道道多得很,不摸准底細,到時競價高了白花冤枉錢,出價低了又怕被刷下。”
玉霞說:“這事重要,我明後天找個空給胡小玨叮嚀一聲,她嘴碎心好,一定會幫忙的。三姐,我這裡只有三千塊錢,你們應應急吧。”說完就取出三千塊錢遞給櫻櫻。
櫻櫻不接,倆口都說:“哪能用小妹你的。”
媽把三千塊錢塞進櫻櫻的懷裡,說:“也是小妹一點心意,誰沒個坡坡坎坎的,姊妹互相照看點,比啥都好,你們就別推了。”
丁強說:“算借小妹的。”
玉霞笑著說:“以後還錢可得加利息。”
櫻櫻倆口就進了自己房間。
櫻櫻進了臥室就理鋪。丁強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櫻櫻想他是要求歡,就坐到床沿解衣扣。丁強摟了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就在她胸乳上輕輕地揉。櫻櫻也聽話地把臉貼到他臉頰邊,說:“老是讓你戴那塑料套子,委曲你了,今晚……”丁強就用嘴堵住她口不讓她說下去。倆口兒都年輕,夫妻性事上卻一直不盡人意,丁強長期使用避孕套,是怕櫻櫻吃了藥物避孕,身體變形,特別是現在又打算去當時裝模特兒,更得注意體形。倆口兒摟一陣,又親吻一陣,櫻櫻說:“媽昨天也給了我們三萬,媽總是貼著我們。”
丁強說:“你明後天去二姐那裡把她答應借的兩萬取回來,要先把車買回來辦好手續。”
櫻櫻問:“還差多少?”
丁強說:“怕是還要准備幾萬買‘頂子’。”
櫻櫻抿緊了嘴。
17
楊金拉姆兩天沒出過家門,亂紛紛的心緒也漸漸地平靜下來。她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這幾年商海沉浮的磨礪,已經讓她懂得了許多。誠然,前天晚上她未能經受感情的大起大落,但也是無可指責的,在正常的生理欲求、家庭情感的砝碼上,她並沒有錯,因為她必定還是女人。如果不是因為第二天雙眼紅腫,她決不會因此而窩在家裡直到今天,她是不願意讓任何人洞察她的隱秘,更何況是一個要強女人在性欲上的隱密。
晚飯時,玉霞給她通報的會議情況,激起了她心裡的騷動,那是生意場上渴望進擊的狀態。她想,如果自己今天在會上,曾峰雲會發那個言嗎?她打開了寫字台的小櫃,存放著的那一卷重要東西還在,但她也知道曾峰雲翻看過了。他為什麼要偷看,有什麼目的?
十多年的夫妻了,他為什麼不能給自己說說?
他要干什麼?
一連串的問號讓她迷惑不解。
明天星期六,是他們夫妻的生活約定日。曾峰雲明天晚上就要回來與她同床共枕。會是共度良宵,還是難堪之夜?她心裡也沒准,所以她要玉霞明天早上到辦公室向她匯報會議情況,其實更多的還是關注老公的情況。楊金拉姆十點半進浴室沖了個澡,裸著身子回到臥室對著穿衣鏡看了好一陣。三十多歲的少婦對自己的身體竟有了陌生感,那些凸出窪進的地方讓她著迷地欣賞了好一陣她撫弄自己的乳房,這乳房哺乳過女兒,如今卻仍然是這麼圓鼓,一點也不耷拉,平滑的腹部找不到生育過的褐色斑紋,仍然是如少女般白皙細膩,那小腹下茂密的叢林頑強地顯示出她作為女人生理欲望的正常追求……覺出身體裡升起了燥熱,就貓進了床上。
門鈴突然響了,她從迷離中倏然驚醒,穿上睡袍,透過門洞看,是市政府劉秘書在門外。打開門,幾個男人架著酒醉的曾峰雲進來了。曾峰雲躺在沙發上還在叫:“拿酒來,我給市長干三杯!”
市府秘書向楊金拉姆說明了晚宴情況,表示了歉意,帶著人走了。客廳裡安靜下來,曾峰雲也不再亂叫。
楊金拉姆拉開了窗戶,為的是讓室裡的刺鼻酒氣能減輕一點。曾峰雲睜開了腥紅的眼,說:“你……知道……嗎,陶……市長和……和黃……書記也……也跟我……我干了杯……”
楊金拉姆說:“你下午在會上的表現好吧?”
曾峰雲說:“好……好,當然……好……”說著竟伸手拉著她坐了起來,一只手伸進睡袍,她覺出一陣疼痛,掀開他轉身進了臥室,她不想給一個失去理智的男人說什麼,哪怕面對的是自己的老公。
沒想到曾峰雲從沙發上一下撐起,踉蹌著撲進來,把她壓在了床上,她的睡袍裡連褲衩也沒有,他的手從她小腹滑下去,滑下去……她扭動了一陣,卻無法抵御他酒後不顧一切的瘋狂。他拉開了她的睡袍帶子,她赤裸裸地展現在他面前,她不再扭動。他拙笨地爬上了她的身……她木然地任他在身上巔動,臉上沒有一絲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