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後,鄭天良發現黃以恆和宣中陽正在堂屋裡對著紀天平岳父的遺像鞠躬,黃以恆和宣中陽三鞠躬後才發現了鄭天良,鄭天良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黃以恆卻平靜地說:「老鄭,你也來了?我是在離開合安前聽說了這件事,順便來看一下。」鄭天良說:「我也是剛剛聽說的。」
黃以恆宣中陽跟紀天平握手後先走了。
鄭天良和趙全福對著紀天平岳父的遺像三鞠躬,臉上顯得很沉痛,他們很悲傷地握著紀天平夫婦的手說「節哀保重」,紀天平夫婦身上纏滿了白布披麻戴孝地說「謝謝」,鄭天良和趙全福又到裡間看望了睡在床上的紀天平岳母,鄭天良當著紀天平的面將一個裝有一萬塊錢的信封交到了老人的手裡,信封上寫著鄭天良和趙全福兩人的姓名,至於錢是誰出的,已經不重要了。鄭天良聲音悲涼地說:「老人家,你要多保重!」老人在床上哭得很傷心,手裡的信封攥得很緊。
香煙繚繞,屋場上擺了十幾張桌子,一些和尚在超度亡靈,而鄉鄰們正在準備大吃大喝,在農村死人跟結婚一樣,喝酒吃肉是少不了的。此地當然不可久留,鄭天良坐下來跟紀天平聊了幾句後就告辭了。
天已經徹底地暗了下來,還有車輛陸陸續續地前來弔唁,鄭天良和趙全福出村剛上土公路,他發現迎面一輛車燈光很亮,趙全福罵了一句:「媽的,跟我錯車還不關強燈,我也打強燈。」兩個強燈對射,很刺眼,鄭天良隱約發現車號是葉正亭的專車號,他還想仔細辨認,車子已經錯過去了。他想可能是自己看錯了。
趙全福突然說了一句:「老闆,剛才過去的車子好像是市委一號車。」
鄭天良在黑暗中冷冷地說了一句:「不是,你看錯了!」
鄭天良對深秋的天氣非常敏感,他常常在秋風的暗示下,產生一些人生如樹葉飄零的傷感,這一段本來心情很亢奮,但今天參加了死者的弔唁後,這種糟糕的情緒又從內心深處竄了上來,他聽到車窗外的風聲正在夜幕下掃蕩。
轉眼就是年底了,鄭天良終於當選了全省「人民滿意的十佳公僕」,省報頭版刊登了「十佳」的大幅照片和事跡簡介,鄭天良在照片上笑得很燦爛,他的目光正在看著報紙外面的世界。頒獎大會那天,鄭天良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如此強烈的閃光燈從不同角度將他們定格在鏡頭裡並成為一段光榮的歷史。省委姜副書記在給他戴上授帶的時候還說了三個字「祝賀你」,鄭天良感到領導的手又柔軟又溫暖。十佳公僕們手裡捧著證書肩上挎著授帶面對在場的記者們的拍攝,鄭天良感到自己戴授帶很不習慣,大紅的綢帶斜挎在肩上,總有一種飯店迎賓小姐的感覺,他聞到了省委大禮堂裡的空氣有些渾濁和稠密,竟頭上冒出汗來,後來鄭天良回憶起這一細節時,覺得自己主要是內心比較虛,當時沒有明確地感受到這一點。
鄭天良回來後就被市委找出去談話了,葉正亭黃以恆和市委組織部張部長共同找他談話,鄭天良被市委任命為臨水縣委副書記代縣長,待縣人大常委會通過後任縣長。鄭天良有些意外,但他覺得離開合安也是一件能夠接受的事,因為合安與他有太多的糾纏,他一走,那些能公開和不能公開的事等於也就一起帶走了。那裡的賬等於是結清了,他走出市委大樓後,甚至感到了一絲輕鬆和解放,這種感覺使鄭天良對那個冬天的下午充滿了感動。
五十歲這一年,鄭天良趕上了提正職的末班車。宣中陽順理成章地當上了合安縣委書記,縣長將由市裡派一位更年輕的同志擔任,這個人就是葉正亭一年前剛提撥的三十二歲的市經委主任經濟學碩士申文康。
合安上下很快都知道了鄭天良要調到臨水縣去任縣長,縣裡各界都在為鄭天良送行,由於一個星期後就要去報到,所以鄭天良接受送行宴會的密度太大,有時一天要喝四五場送行酒。在這個空檔,他還要跟宣中陽談一下工作上的事。
宣中陽說:「老鄭,以後我們還要多向你們臨水縣學習取經,我們兄弟縣之間要加強交流和合作,但是你不能將合安的投資商挖走,給我手下留情。」
鄭天良說:「宣書記,你以前是我的領導,今後仍然是我的領導,如果我們臨水有同志來參觀取經,你可不許保守喲!」
他們說著一些很體面很輕鬆的話,字裡行間無不流露出功成名就的從容與自信。鄭天良說:「臨走前,我只有一件事,希望宣書記能幫一下忙,也算是我私人求你的了。」
宣中陽說:「有什麼話直說,只要能辦到的,我決不推辭。」
鄭天良給宣中陽點上一支煙,說:「我這個人一般說來,從來不將公事私辦的,但這一次是迫不得已的。你知道陳鳳山已經五十三歲了,在下面干了快二十年了,一直沒提,他原來跟我在實驗區也吃了不少苦頭,現在身體也不好,跟我講過多少次了,我都沒理他,我走了,也就提出來請你幫忙。你看能不能將他平調到經委當主任,讓他休養生息。如果有困難的話,隨便安排一個崗位也行。」
宣中陽說:「這麼點小事,還不好辦,正好經委主任老高退下來了,我馬上就辦。」
鄭天良說:「那就太謝謝你了,如果臨水那邊有什麼事,你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我一定照辦。」
兩人說得很輕鬆愉快。鄭天良沒有提到沈一飛和於江海的事,至於為什麼,也許只有鄭天良內心裡清楚。
臨行前的一天晚上,鄭天良參加了趙全福在紅磨坊舉行的送別宴會,這樣安排等於是給了趙全福最大的面子,因為壓軸的都是重頭戲,就像歌舞晚會上,最後出場的都是大腕明星一樣。趙全福邀請了全縣各界人士一百多人在紅磨坊歡送鄭天良赴臨水縣就任,宴會上大家都說著最美麗動聽的語言讚美鄭天良的豐功偉績和優秀品質,鄭天良聽起來怎麼都有點像致悼詞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的笑只能是僵硬地堆在臉上,而缺乏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流露。
就在送行宴會剛剛進行到中間部分的時候,大廳外面進來了幾個不速之客。鄭天良首先看到了臉色陰沉的吳成業,這個縣紀委副書記還是一副落難才子的打扮,身上的衣服又舊又暗,鄭天良剛想上去跟他打招呼。一個戴眼鏡的陌生人站到了鄭天良的面前,他打開公文夾問道:「你是鄭天良嗎?」
鄭天良正在接受著一群人的敬酒,他端著酒杯不知所措地說:「是的,我是鄭天良。」那一刻,他的心裡亂極了,所有敬酒的人都愣住了,他們端著酒杯無所適從。
戴眼鏡的人聲音穩重而紮實地說:「鄭天良,我代表省紀委向你宣佈,從現在起對你實行『雙規』,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將你的問題交待清楚。跟我們走吧!」
大廳裡的客人們全都張著嘴,熱鬧的場面剎那間一片寂靜,能聽得見螞蟻在油膩的地面上爬動的聲音。所有的人神情恐怖地看著鄭天良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
鄭天良此刻反而鎮靜了起來,他腳踏實地跟著幾個人走了。在跨出紅磨坊的玻璃大門的時候鄭天良問了吳成業一句:「他們是不知道我在哪兒吃飯的,是你把人帶來的?」
吳成業面無表情,聲音冰冷地說了一句:「不,是你把人帶來的!」
鄭天良有點喪失理智地說:「我終於被你逮到手裡了。」
吳成業說:「不,你終於被正義逮到手裡了。你說過,你的問題不歸我管。」
鄭天良走出紅磨坊大門後,他抬頭看了一眼漆黑如鍋底的天空,天空什麼也沒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涼的風。上車前,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燈紅酒綠的紅磨坊,他知道這可能是他留在紅磨坊的最後一眼了,合安一切的人和事都從這個晚上消失了。省紀委的人很寬容地讓鄭天良站在那裡多看幾眼跳躍著物質光輝的霓虹燈,而吳成業打開車門說:「外面太冷,老鄭,上車吧!」
鄭天良說:「我可以跟家裡人打一個招呼嗎?」
吳成業說:「我估計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畢竟不是讓你去參加十佳頒獎會。」
紀委的一個同志說:「你家裡會有人去打招呼的,但不是你。」
鄭天良問吳成業:「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裡?」
吳成業在車裡說:「我不知道,因為你不歸我管,你要是歸我管的話,也許你注定不會吃上這頓飯,更不會坐上這輛車了。」
這天晚上,天氣預報說從西伯利亞來的一股寒流在越過黃河淮河以後向偏東方向移動,請各有關部門做好防寒防凍的準備。
一夜風聲不止,第二天早上,合安縣第一位上街打掃衛生的清潔工發現地上全都結冰了,地上的污穢雜物很不好打掃。天確實很冷。
我舅舅鄭天良的一生到這裡實際上已經結束了,至於如何案發以及如何審判,很顯然不是這本書的主要內容,我能做的就是將我舅舅鄭天良從一個鄉村獸醫如何走向一個十惡不赦腐敗分子的全部歷程展示出來,至於如何評價我舅舅官場奮鬥掙扎的幾十年,那是讀者的事情。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一個腐敗分子的墮落決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簡單,也不是我們平常所總結的那樣草率,作為鄭天良經歷的敘述者,我必須直面他的靈魂以及他靈魂蛻變的軌跡,這不僅因為他是我舅舅,而是我對歷史對真實的一種尊重和起碼誠實的態度。而今天我們越來越缺少誠實,我們滿足於膚淺的宣洩和情緒化的憤怒,在義憤填膺的發洩中,沒有人知道,我們離真實已經越來越遠,我們像消費一次性筷子一樣消費著腐敗分子們的人生,這使我們忘記了官場和商場具有同樣的性質,任何人也逃脫不了長年累月掙扎中的技術性生存所不可抗拒的遊戲規則。官場也像足球場一樣,進攻是最好的防守,防守是最高質量的進攻,進攻有時導致了疏於防守,防守有時又讓進攻成為虛構,這是是非非進進退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就是鄭天良的一生。一萬個人眼中有一萬個鄭天良,我的任務就是讓我和讀者都盡可能地逼近真實。
我舅舅鄭天良是在二000年九月二十九日被槍斃的,槍斃鄭天良迎國慶,這是大家都能理解的,這一年胡長青、成克傑在我舅舅之前就槍斃了,所以槍斃我舅舅的時候並沒有在全省引起多大反響,而出租屋裡的窮人們卻對槍斃了小官很不高興,酒也喝得索然寡味,他們都說槍斃一個副縣長就像槍斃一個螞蟻,我說那槍斃鄉長村長又算什麼呢,他們不說話了。
我舅舅被認定的的受賄索賄款折合人民幣是四百一十四萬,也就是孔令根和萬源都證實的那幾筆錢,另有二百三十萬塊錢不能說明收入來源,這就是說趙全福賄賂的錢還有其他企業送的錢以及逢年過節收的錢都沒有全部招供出來,我舅舅死活不願交待,檢察機關說:「你不招也罷,反正四百萬也夠極刑了。」於是我舅舅就哭著跪在檢察官面前說將錢全退了只求放他一條生路,檢察官說你不退也是不可能的一切依事實為依據依法律為準繩,話說得很原則,我舅舅就哭得更傷心。所有的腐敗分子們最後都是要哭的,也都是要悔過的,包括胡長青成克傑都哭了,我舅舅鄭天良沒有理由不哭,只是哭得毫無必要,因為法律審判的時候從來都不以哭的數量和質量來定刑,也不以懺悔書是否寫得深刻而減刑。
腐敗分子們一生寫得最好的文章就是懺悔書,情真意切,語言流暢,認識到位,思想深刻,諸如我舅舅在懺悔書中除了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外,還寫到了這樣一些很有哲理的話:「家有萬貫,也不過一日三餐;房有千幢,僅只睡一宿一床」。但說這些話又有什麼意思呢?所以我不想看到我舅舅的懺悔書,我知道那是真實的,但對他來說卻是真實的廢話。
雖然懺悔書寫得很真實也很煽情,但他對另外二百三十萬塊錢就是不願說明其來源,這是在保護趙全福呢,還是想通過拒不招供企圖減輕自己的罪惡呢?所有的腐敗分子都有不能說明其來源的財產,但所有的懺悔書都寫得情真意切,因此這種情真意切同樣是虛偽不誠實的,胡長青成克傑是這樣,我舅舅鄭天良也是這樣,他們是從一個山上下來的,行為方式極其相似,所以這也是我不願寫這個案子如何案發如何審查的原因所在,大報小報、網絡、內參上每天都在刊登這樣的案例,所有的案件都是大同小異的,就像克隆出來的一樣,很無聊。我寫的都是他們不寫的或根本寫不出來的那部分。
我在河遠的時候採訪了一位不願暴露身份的人士,他(她)對我說千萬不要將他(她)的真實姓名暴露出來,不然他(她)就沒命了,如果我不守信用,他(她)會在臨死前將我也殺掉,所以我信守諾言,絕不說出這個人的姓名。他(她)對我說,鄭天良案子是從羅馬假日花園突破的,為什麼檢察機關最後只確認了四百一十四萬,也就是說是沈匯麗和萬源將鄭天良出賣了,因為沈匯麗一直是黃以恆的情人,而且沈匯麗當年南下是因為黃以恆插足導致家庭破裂的,沈匯麗南下做生意的錢都是黃以恆提供的,他們的關係已經有十幾年了,而鄭天良卻蒙在鼓裡,上了沈匯麗的床。沈匯麗是縣劇團的優秀演員,她和鄭天良之間膚淺的愛情表演只是她演技的一個零頭而已,被黃以恆牢牢控制著的沈匯麗實際上是黃以恆安插在鄭天良身邊的一個特務。她先是纏著鄭天良為自己搞錢,當知道了是從中飛集團受賄後,沈匯麗為了日後能開脫自己,就堅持打了一張借條給鄭天良,還留下了底根,這樣案發後沈匯麗變成了借錢人,借的是鄭天良的錢,而不是中飛啤酒公司的,鄭天良與中飛公司之間沒有任何這三百萬的手續,他向孔令根借錢沒有任何手續,因此受賄證據確鑿。
這是一個鄭天良至死都沒有看出破綻來的巨大圈套。
這個人告訴我,鄭天良案發後,沈匯麗很快就還了錢,而且付了利息錢,還款的錢當然是黃以恆提供的,所以沈匯麗一點事也沒有,現在仍在河遠的公寓裡跟黃以恆喝著英國的威士忌,不願暴露身份的人對我說,他(她)親眼看到鄭天良槍斃的當天晚上,在夜深人靜的凌晨一點半鐘,從「夢巴黎」出來的沈匯麗鑽進了黃以恆的車子,當時他(她)正在「夢巴黎」三樓的一扇玻璃門後面為一件煩惱的事情徹夜不眠苦苦思索。
這件事是真是假我很懷疑,所以我只能把它當作一件傳說來看待。不過,有兩個細節似乎能印證一些這傳說的合理性,一是鄭天良那天在沈匯麗房間裡看到的那個煙缸以及煙缸裡男人留下的煙頭,二是一直對賣啤酒廠耿耿於懷的黃以恆在沈匯麗已經拿到了中飛的三百萬後出人意料地公開支持黃以恆以七百萬美元的低價將啤酒廠賣給了中飛,賣廠的心情異乎尋常地迫切。這難道純屬巧合?
如果這些傳說以及我的胡思亂想是真的話,那麼我舅舅鄭天良在和黃以恆二十多年的較量中就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他不僅輸掉了政治前途,還輸掉了性命。
據說,槍斃我舅舅的那一天,天空萬里無雲,田里的水稻豐收在望,溫暖的秋風吹在臉上像女人的手撫摸過一樣,只是鄭天良的感覺已經非常麻木了。五花大綁的我舅舅鄭天良是跟搶劫犯殺人犯強姦犯一起,被荷槍實彈的武警押送到郊外刑場,先是一字排站開,後來有一個人將驗明證身的牌子插到他的背後,他的頭就不得不低下去,接著又在他後面腿彎處跺了一腳,我舅舅鄭天良就情不自禁地跪下了,這時,他很困難地抬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天空飄著幾朵白雲像盛開的棉花一樣潔白,鄭天良沒有恐懼只有迷惘,他發現天空的顏色幾億年如一日,秋天總是那麼和風日麗。臨槍斃前他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出現了他一生中許多令他刻骨銘心的畫面,但最後一個畫面卻是女兒在深圳機場送別時的情景,他喊出的最後一句話是:「周玉英,我對不起你!」這句話還沒喊完的時候,槍響了,他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裡像被鑽進了一根奶油冰棍一樣,涼嗖嗖的,接下來就沒感覺了,他一頭向前栽過去,栽在一叢茂密的蒿草中。這時天空有一隻無所事事的老鷹在盤旋,它自由而準確地看到了地面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舉起了槍。我舅舅肝腦塗地,死後眼睛還睜著,有點死不瞑目的樣子。我在火葬場確認了這樣一件事,舅舅的屍體送到火葬場後,一個戴墨鏡的神秘的年輕女子交了三百塊錢為我舅舅買了一個骨灰盒,我問這個年輕女子有多大年齡,開票的人對我說:「反正比較年輕,我只顧收錢,沒在意年齡。」這就是說我舅媽周玉英收到我舅舅骨灰盒的時候,沒有付一分錢,她以為是公家出的,人都槍斃了,送一個盒子還不行嗎。這個神秘的年輕女人是誰呢?是沈匯麗,還是那個上了大學的王月玲?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現在我要回到我的現實中來,我帶著這些似是而非的材料回到了省城,書商姚遙對我大發惱火,他站在冬天稀薄的光線下指著我的鼻子說:「你調查的材料根本不能用,鄭天良只有兩個女人,太少了,而且還沒有赤裸裸的淫蕩,簡直是想讓我賠本!」
我說:「鄭天良只有兩個女人,而且時間還很短,鄭天良的意義不在於女人,而在於他的蛻變的歷史背景與獨特的政治經歷。」
姚遙說:「我要那些有屁用呀,我告訴過你,我對腐敗分子的背景不感興趣,我只要他們像牲口一樣地淫亂。」
我反擊說:「姚經理,你不能不講理,人家沒有那麼多女人,你非要我去編,我編不出來,捏造事實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姚遙說:「人都被槍斃了,負什麼責任?你現在必須要在一個星期內按照貪官與女人的選題策劃,加大書中淫亂的成份和內容,他跟那麼多企業打交道,不搞三五十個女人,鬼才相信!」
我說:「姚經理,我告訴你吧,這個人是我舅舅,是我的親戚,我不能血口噴我舅舅。」
姚遙笑了:「是你舅舅就更好辦了,如果要是追查起來,給一點錢不就得了,自家人話總要好說一些。」
我說:「不行,我不幹!」
姚遙說:「不干你就給我滾蛋。」
我終於將憋了一個冬天的怒火全都發洩了出來:「去你媽的,老子早就不想幹這婊子的勾當了。」
說著我揚長而去,我聽到了身後面的咆哮聲像一頭斃命前的豬。
走到大街上,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這個城市不屬於我,投機書商的四萬塊錢稿費也不屬於我,我該怎麼對我妻子交待呢?
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回老家種地去,那裡的土地平等地對待著每一個勞動的人們,種下了莊稼,就會收割起小麥水稻和棉花。我要經常去玄慧寺看看,然後看芸芸眾生是如何活在悟能法師的手心裡的。
如果我妻子不同意呢,還有兒子?我無法在這個世界投機,我只有回歸土地,我想把我的兒子培養成一個優秀的農民。
我舅舅鄭天良本來也是一個農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