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中短篇小說集 短篇小說 二分之一的傻瓜
    蔡這把自行車搬進屋子,氣呼呼地在板凳上坐下來。陳亞娟見他這副樣子,擺出數落他的架勢說,又出什麼事了,一臉晦氣相,你怎麼就不能弄張好臉讓人瞧瞧呢?

    蔡這朝陳亞娟乜斜了一眼,說,你看你那張臉,就比我好看麼?說完,掀開竹簾逕自走進裡屋去了。

    陳亞娟忙跟了進來,她換了一種口氣,和顏悅色地說,那我好好問你,究竟出什麼事了,讓你不高興?

    蔡這很不耐煩地朝她揮了揮手,說,告訴你也沒什麼意思,也不是什麼大事,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陳亞娟一聽,聲調又高起來,說,你還當我是你老婆嗎?為什麼有事老想瞞著我。

    蔡這說,你這個女人忒煩,就不能讓我清靜一會兒。

    陳亞娟說,我讓你清靜了,自己就會憋死。不行,你得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蔡這說,我總有一天讓你給折磨得瘋掉。我今天下班在居委會門口遇到馬阿姨,她說蔡那毛病又犯了。這次他鬧到馬路上去了,馬阿姨中午看見他在紅綠燈那兒學著交通警的樣子指揮交通。

    陳亞娟大笑起來,她捧著肚子,眼淚也笑了出來。

    這個傻瓜,他怎麼想得出來?

    好笑嗎?蔡這朝陳亞娟狠狠瞪了一眼。

    是的,很好笑。陳亞娟直起腰來說。

    蔡那是我的弟弟,也是你的弟弟。蔡這說。

    我和他沒有關係,他是一個傻瓜,我為什麼要和傻瓜有關係。陳亞娟說。

    我操你媽。蔡這一邊罵一邊站了起來。

    你罵誰?陳亞娟把面孔湊到蔡這面前。

    你。蔡這一把把她推開。

    你居然為了一個傻瓜罵我。陳亞娟說。

    他是我弟弟,你他媽的沒有權利取笑他。蔡這又來到外間。

    蔡那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坐在八仙桌旁笑嘻嘻地望著他的兄嫂。懷抱足球的蔡小陳也一起回來了,他看著臉色鐵青的爸爸媽媽,知道他們又吵架了。

    蔡這在八仙桌的另一側坐下來,對蔡那說,聽說你去當交通警了?

    蔡那點點頭說,對啊,我站在馬路邊上。車子過來,我就把手一舉,可好玩了。

    蔡這說,我剛才來找你沒找著,你是不是在東四路口當交通警呢?

    蔡那說,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去圍牆那兒撒尿了。

    蔡這說,以後別當交通警了,車子不長眼睛,危險。

    蔡那說,不,我要去,我喜歡當交通警。

    蔡這歎了口氣,他看著可憐的弟弟,莫名的哀傷向他席捲而來。蔡那呆滯的眼神告訴他,弟弟是一個生活在虛幻裡的人,他們之間的交流絕大部分時候其實並無意義。但是他想成為一個好哥哥,他得照顧這個弱智的同胞手足,因為他們共同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如果他不關心弟弟,別人就更不會來關心他了。

    蔡那雖然是個愚昧的人,不過他還是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這一點,蔡這心裡也是清楚的。正因如此,他不止一次地告誡陳亞娟,你不能老是惡聲惡氣地對待我弟弟,他是一個人,他也是有情感的,也是有自尊心的。他只是思維上有點缺陷,可是哪個人敢說身上就一點缺陷都沒有呢,你陳亞娟左手生了六指,可是結婚這麼多年,我拿這個來取笑過你嗎?

    為了弟弟的事,蔡這與陳亞娟之間的爭執從來沒有中斷過。儘管蔡這竭力捍衛弟弟人格的尊嚴,但卻沒能使陳亞娟對蔡那的歧視有絲毫改變。這無疑傷害了他們夫妻的感情,也使蔡這感到非常苦惱。

    所以對今天蔡那到馬路上去指揮交通的事,蔡這壓根不願意向陳亞娟提。他知道她聽到後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他太瞭解自己的老婆了,他不能說陳亞娟是個壞女人。從為人妻、為人母的角度看,應該講陳亞娟還是過得去的,她很勤快,幾乎把家務事都包干了。對兒子,她更是差不多把一顆心全掏了出來,若不是她那張像抹布一樣的破嘴,她差不多夠得上是模範主婦了。

    可是她的破嘴害了她,把她給毀了。她本來在一家效益很好的化工廠上班,剛進廠那會兒還當過團支部委員。可是她那兩片愛搬弄是非的薄嘴唇把她漸漸弄到同事們的對立面去了。她得罪了幾乎全車間的人,先是在團幹部改選中落選,最後被調離了化驗間的崗位,要知道那可是全車間最舒適乾淨的活,白大褂一穿,同醫務室的廠醫沒什麼區別。她跑到車間主任那兒去鬧去哭,可是已經無濟於事了。領導已經決定讓她去翻三班,與危險的鍋爐和氣味很重的化學品作伴。但她愛嚼舌頭的脾氣一點沒改,她成了一個人人討厭的碎嘴老媽子。終於,在化工廠效益開始滑坡的時候,她成了第一批被安排回家的下崗工人。然而這次挫折並沒能使她痛改前非,她依然愛嘮叨個沒完,就像生了一種叫語言多動症的病。

    從化工廠下崗後,陳亞娟又幹過兩份活,她先是自己到街道社區服務中心去求職,被介紹到一家個體飯店當洗碗工。但干了沒兩個月,她就被辭退了。接著她又在熟人的介紹下去了一所小學的食堂給廚師當下手,這次她幹得比較長,但也沒能堅持上一年。兩次求職的失敗依然和她的貪說有關,她天生就是一個貧嘴,對付這種頑疾的最好方法就是用膠布把她的嘴巴封起來,可那又是不切實際的誇張之想。

    可以想像,家裡有了這樣一個女人,蔡這將承受多少煩惱和壓力。但他是一個有責任感的男人,他雖然考慮過與陳亞娟分手,但一想到兒子蔡小陳,他就打消了離婚的念頭。陳亞娟被小學食堂退工後,他沒讓她立刻再去找工作,他知道再找一個單位陳亞娟早晚還是會被辭退。他準備讓陳亞娟自己開一個煙雜店,但這個想法並不能馬上付諸實施,首先得有一個門面,另外還得有一筆啟動資金。蔡這一下子拿不出這筆錢,他只是一個房管所的收入不高的電梯維修工。陳亞娟不上班後,他的一份薪水要養活一家四口人,即便維持最低的生活水準,他也很難把家運轉起來,更不用奢談存錢開店了。生活的重負使蔡這倍感疲憊,他只好厚著面皮去找過去技校裡的幾個老同學,東拼西湊借了兩萬塊錢,想把煙雜店先開起來。可是在申辦執照的過程中,他才知道陳亞娟並沒有開店的資格,因為她雖然下了崗,但還是一個在編職工,她必須先辭職然後才能做買賣。陳亞娟並不願意辭職,所以這件事就拖了下來。

    無處上班的陳亞娟待在家裡,性格中的毛病一點兒都沒有收斂。她的心情當然也不會好,但是她沒有去找自己的原因。她把一口怨氣都出在了蔡那身上,她本來就嫌棄這個腦袋不靈的小叔,現在就更加惡聲惡氣地對待他。蔡那對陳亞娟有點懼怕,他看陳亞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蠍子,他總是離開陳亞娟遠遠的,生怕冷不防被螯上一口。蔡這非常清楚陳亞娟的所作所為,可是他沒有辦法,他不可能不上班看著陳亞娟。他只好悶著生氣,實在憋不住了,就指著陳亞娟破口大罵,你這個女人真他媽的變態,在外面搬弄是非,在家裡還是劣性不改,下崗回家,不指望你養家餬口,至少把家裡的事搞好,你他媽倒好,把蔡那弄得看見你像看見鬼一樣,你這是存心要把我氣死。你倒是說說,我弟弟哪一點挨著你啦,你他媽的要這樣對待他!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陳亞娟雖然是個厲害角色,然而卻對蔡這懼怕三分,特別是蔡這發起火來,她那股囂張的氣焰就馬上無影無蹤了。不過她的嘴上依然不會屈服,雖然是歪理十八條,但她仍會唾沫星亂飛地說上一通。

    陳亞娟說,自己之所以討厭蔡那,是因為他連一條狗都不如,他要靠家裡供他吃穿,但他什麼回報也沒有,狗吃了人給的東西還會擺擺尾巴,蔡那卻只會對著你傻笑。如果說蔡這作為哥哥要撫養他,那她陳亞娟和蔡那可沒有什麼關係,她只是蔡這的老婆,蔡這不能因為自己是他的老婆而要求她也像他那樣去對待蔡那,她看見髒兮兮的蔡那就噁心,但她每天卻必須要和他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想到這一點,她的心裡就不平衡,她承認自己對蔡那的態度一直很壞,但沒辦法,她一看見他就來氣,就想罵人。

    對陳亞娟的一翻言論,蔡這恨不得立刻上前扇她兩記響亮的耳光。不過他不會那樣幹,他知道那樣幹的結果只能把陳亞娟變成一個真正的潑婦。他是一個要面子的人,他可不願意家醜外揚而被鄰里們取笑。所以他雖然常常被陳亞娟氣得牙癢,但結婚這麼多年,他對陳亞娟的發火並沒有突破呵斥的界線。這一方面可以看出蔡這是個自控力很強的人,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他骨子的懦弱和平庸。

    蔡家的吵架像一盆回鍋肉隔三差五就要端上來一回,它那焦煳而膩味的氣息瀰漫在空氣裡,使屋裡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呼吸不暢。蔡這九歲的兒子蔡小陳晚上常常都要夢哭,所說胡話的內容大都出於對父母爭吵的恐懼。這並不出人意料,家庭氛圍當然會對孩子的行為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蔡小陳喜歡踢足球,他在戶外活動的時候基本上是個正常的孩子,跑步速度很快,有飛鳥之稱。蔡小陳踢球的步伐也很稔熟,是個不錯的前鋒。但他的功課不太好,語文尤其不好,作文「的地得」都區分不開。坐在課桌前常常出神,一副傻乎乎的模樣,與球場上反應靈活的他判若兩人。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臉上寫著淡淡的哀愁,讓人覺得這是個自卑而陳舊的孩子。

    除了踢足球外,蔡小陳與同學們交往並不多。放學之後他總是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回家,只有在有足球踢的時候才會例外。他在操場上放肆地撒野,展露出男孩天真的秉性。直到夜色把周圍浸沒,他才抱著心愛的足球踏上歸程。

    蔡小陳回家有一條必經之路,蔡那每天都會在馬路的拐角處等他。他們叔侄倆關係一直很好。他們匯合後就一起沿著泡桐街往回走,但是蔡小陳並不願讓同學們看到這個情景,此乃他放學後離群孤行的真相。

    蔡那在岔路口學交通警指揮交通對蔡小陳來說並不是秘密,在蔡這知道此事之前大約十天,蔡小陳就在一次放學途中看見過他的傻叔叔在東四路口做著疏導車流的姿勢。當時,他真的被嚇了一跳,他懷著僥倖的心理想,但願這不過是傻叔叔的一次心血來潮。然而以後一連幾天他都看見了在馬路上比劃手勢的蔡那,他才知道傻叔叔愛上交通警的工作了。他沒把這件事及時告訴爸爸,他知道爸爸聽說後一定會非常擔心;他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媽媽,他不喜歡媽媽流露出來的那種不屑一顧的神色。但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說,事情也瞞不了多久。他的猜測沒有錯,這一天他抱著足球一進家門,就看見了爸爸正在對傻叔叔進行盤問,從爸爸說話的內容中可以聽出,他已經知道了傻叔叔的所作所為。看得出爸爸的情緒很不平靜,他因為弟弟在馬路上丟人現眼而感到羞愧,而站在竹簾旁邊的媽媽,一如蔡小陳所料到的那樣,乜斜著八仙桌兩側的哥倆,擺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腔調。

    過了幾天,蔡這和陳亞娟在居委會馬阿姨的陪同下去了一次街道辦事處。馬阿姨認識的一個馬臉男人接待了他們,因為馬阿姨事先已說明了蔡氏夫婦拜訪的目的,所以他們在短暫寒暄後馬上切入了正題。

    馬臉男人說,馬阿姨說你們想開一個小店,資金落實了嗎?

    蔡這說,錢呢東拼西湊弄了一點,現在一個是找門面,一個是申請執照,都還沒有著落,所以想請金科長幫幫忙。

    馬臉男人說,門面呢,問題倒不是很大,最近街道準備在碼頭口造一排簡易商用房。下個月就動工,估計一個多月就能造好。目的就是為你們這樣的居民提供一個就業的崗位,租金呢也不貴。馬阿姨是我們家老鄰居,她介紹來的人我一定會幫忙的。我可以給你們打個招呼,費用上再適當優惠一點。

    陳亞娟忙湊上來說,謝謝,謝謝金科長。以後我們生意好了不會忘記您的好處的,可是有了門面,我們還差一張執照,我們總不能無證經營吧。

    馬臉男人說,這件事有點麻煩,馬阿姨對我說你是有單位的。不過是下崗,沒有正式與工廠脫鉤,按照政策,目前像你這種情況是不能申請營業執照的。不過辦法還是有一個,你可以用別人的名義領一個執照,生意還是你做,退休的也可以,比方說你的公婆或者爸爸媽媽,反正是一家人,你也不用擔心什麼。

    陳亞娟露出為難的表情,說,辦法好是好,不過我的公婆已經不在了。爸爸在我小時候就死了,老娘倒是還在,但是住在蘇州我弟弟家,戶口也不在本市。

    馬臉男人說,那就比較麻煩了,家裡還有什麼人?

    陳亞娟說,還有我兒子,噢,對了,我男人的弟弟也和我們住一塊。

    馬臉男人說,那他有工作嗎?

    陳亞娟說,工作倒沒有,不過他是個白癡。

    蔡這的火氣一下子又冒上來了,衝著陳亞娟說,你才是白癡呢。金科長,我弟弟是不太聰明,但不是白癡,他只是反應比較遲鈍一點。

    馬臉男人說,既然這樣,你們只有這一個選擇了。你們回去和,對了,他叫什麼名字?蔡那。好,那就和蔡那商量一下,看是不是能用他的名義領一個執照。如果他同意了,我在工商所有一個同學,到時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一下,讓他給辦得快一點。

    蔡這和陳亞娟向馬臉男人道謝後告辭出來。馬阿姨對他們說,金科長已經給你們指了一條路,你們回去以後就加緊辦吧。

    蔡這說,馬阿姨,我弟弟這種情況可以辦執照嗎?

    馬阿姨說,這我也說不準,看樣子玄。不過金科長既然已經說工商所有熟人,估計總有辦法,不過你們得加緊辦,省得夜長夢多。

    和馬阿姨分手後,陳亞娟對蔡這說,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呢?

    蔡這說,你平時對蔡那那麼不好,他絕不會同意你辦執照。

    陳亞娟說,要不我們就直接繞過蔡那把執照給辦出來,反正他是一個白癡,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蔡這說,你再說什麼白癡,我他媽就不管這事了。

    陳亞娟說,好,我不說,那繞開他辦執照總可以吧。

    蔡這說,那怎麼行,他是我弟弟,我當哥哥的怎麼能幹這種事。

    陳亞娟說,那總不能讓我去求他吧。

    蔡這說,為什麼不能,你陳亞娟也有今天,也有求我弟弟的一天。想想你平時都是怎麼對待他的,這是讓你知道做人的道理啊。

    陳亞娟說,反正我絕對不會去求他的,我跟他有什麼好說的,我大不了不開這店,我不信真能把我餓死。

    話雖這麼說,陳亞娟知道她的這個店是不能不開的。以後的幾天,她對待蔡那的態度在不知不覺中有微妙的變化。雖然看蔡那的眼神依然冷若冰霜,但有一點,她不再罵蔡那了。不過,她也真的沒去和蔡那說辦執照的事,她繼續在和蔡這磨,她要讓蔡這去和蔡那說。她最後還是成功了,畏懼糾纏的蔡這終於在三天之後鬆了口,允諾由他出面去和蔡那說。

    我是看你這幾天對蔡那還可以,否則我絕不會答應的。蔡這說。

    但是蔡這沒有想到蔡那竟一口拒絕了他,他剛把意圖說明,蔡那立刻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我不給陳亞娟辦執照。蔡那說。

    我保證以後她不會再罵你了,你就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幫她這一次吧!蔡這說。

    我不肯,她前幾天還在罵我讓車早點撞死。蔡那說。

    可是,這個小店不是陳亞娟一個人的,這個小店是全家的,如果不把它開出來,家裡這日子就沒法過了。蔡這說。

    蔡那沒言語,這時剛巧陳亞娟提著一瓶醬油闖進門來,哥倆的對話就沒有再進行下去。

    第二天,蔡小陳放學後踢完球回家走到東四路口那兒,他四周環顧了一下沒看到蔡那。於是他停頓了一下,向對面的圍牆走去。那兒有一小塊茂密的小林子,他走到馬路中間時看到蔡那從小林子裡一晃而出。蔡小陳立刻開心地笑了,他知道傻叔叔在那兒幹了什麼。蔡那看見蔡小陳也笑了。他在上界線的一隻石墩上坐下來,等蔡小陳走到跟前,他把屁股朝邊上挪了挪,蔡小陳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兩個人看著黃昏中穿梭不息的車流,像一對收工以後蹲在田埂上的農民,自得其樂,形同虛設。

    蔡小陳說,今天我踢進了六個球。

    蔡那說,好,踢進六個球好。

    蔡小陳說,你不肯幫我媽媽辦執照是對的,誰叫她平時那樣對待你。

    蔡那說,她罵我讓車子早點撞死。

    蔡小陳說,她不應該說這種話,她不應該那麼罵你。

    蔡那說,她罵我,她喜歡罵我。

    蔡小陳說,你恨她嗎?

    蔡那說,嗯。

    蔡小陳說,我也不喜歡她,她老跟爸爸吵架,我搞不懂她為什麼老愛跟爸爸吵架。

    蔡那說,因為哥哥從來不打她。

    蔡小陳吃驚地看著他的傻叔叔,這句話從蔡那口中說出來確實有點出人意料。

    蔡那繼續說,哥哥讓我幫她開執照,哥哥的話我還是要聽的。

    蔡小陳說,可是就這樣去開執照,你心裡不開心。

    蔡那說,嗯。

    蔡小陳說,那樣的話我心裡也不開心,我們最好要讓她不開心。我有辦法了,你回去對我爸爸說,你同意辦執照,但有一個條件,讓我媽媽也到馬路上去指揮一次紅綠燈,那樣的話她以後就不會再罵你給車子撞死了。

    蔡那開心地笑了,他瞇起了眼睛,似乎對蔡小陳的構想充滿了神往。他站了起來,朝家裡的方向走去,蔡小陳跟在他後面,聽到他在唱: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婦女的怨仇深……

    蔡小陳知道,這是傻叔叔最愛唱的一首歌,也是唯一能把歌詞唱全的一首歌。

    然而關於這首歌,蔡小陳也有不知道的一面。他剛出生的時候,蔡那經常坐在搖床邊用這首歌來哄他睡覺,當然它的效果適得其反,它只能把襁褓中的蔡小陳嚇得哇哇哇哇地大哭起來。

    寫於1999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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