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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終於找到了克裡斯塔爾。她一直無助地在帕格鎮外圍的河岸上發狂奔跑,嗓子都喊破了,仍然在呼喚著羅比。靠近她的女警叫著她的名字,試圖溫和地把噩耗告訴她,但她仍然不管不顧地扑打著,最後女警不得不近乎扭送般把她塞進了車裡。克裡斯塔爾根本沒有注意到肥仔消失在了樹叢裡,對於她來說,他再也不存在了。
警察開車把克裡斯塔爾送回了家,但他們敲門時,特莉卻拒絕開門。她已經從樓上的窗戶看到了警車,立刻斷定克裡斯塔爾做了那件難以置信又不可原諒的事:向豬玀警察報告了奧伯藏在旅行袋裡的大麻。她把那兩個沉重的袋子拖到了樓上。警察還在不停地敲門,直到她認為再也躲不過時,才過去開了門。
「你們想幹嗎?」她把門拉開了一英吋,透過門縫喊道。
女警三次要求進屋,都被特莉拒絕了,仍然堅持問警察此行的目的。已經有幾個鄰居站在窗邊窺探了。甚至在女警說「是關於你的兒子羅比」時,特莉仍然沒有反應過來。
「他很好。他沒有任何問題。克裡斯塔爾和他在一起。」
克裡斯塔爾不願待在車裡,正沿著花園小徑往家走。特莉的視線投向克裡斯塔爾身邊羅比本該待的位置——羅比害怕陌生人,必定死死黏在克裡斯塔爾身上——卻一無所獲。
特莉像復仇女神般衝出家門,兩隻手如鳥爪般伸在前面,想去抓女兒的臉。女警不得不攔腰抱住她,把她從克裡斯塔爾身邊拽開。
「你這個小婊子,你這個小婊子,你把羅比怎麼了?」
克裡斯塔爾避開扭在一起的兩個女人,衝進房子,重重關上了前門。
「該死。」同行的男警察低聲咒罵了一句。
幾英里之外的霍普街上,凱和蓋亞·鮑登正在黑暗的門廳裡面面相覷。她們倆都不夠高,又沒有梯子,無法給壞了幾天的燈換燈泡。她們吵了一天,幾乎要和解,卻又接著吵。最終,眼看共識就在眼前,凱同意自己也討厭帕格鎮,來這兒就是錯誤,她應該試著把她倆重新弄回倫敦,這時凱的手機響了。
「克裡斯塔爾·威登的弟弟淹死了。」凱掛斷特莎的電話,小聲說道。
「啊。」蓋亞知道自己應該表達同情,卻又害怕在得到母親堅定的承諾之前把話題從倫敦扯開。矛盾之下,她緊張地加了一句:「太糟了。」
「事故發生在帕格鎮這邊,」凱說,「在路邊。克裡斯塔爾當時跟特莎·沃爾的兒子在一起。」
蓋亞對於讓肥仔·沃爾吻她一事羞愧不已。那感覺很糟糕,他嘴裡全是啤酒和香煙的味道,而且他還對她上下其手。她比肥仔·沃爾好得多,她知道這一點。如果親吻的對象是安迪·普萊斯,她的感覺會好一些。一整天了,蘇克文達都沒有回她的任何電話。
「她肯定完全垮了。」凱兩眼失神地說。
「可是你對此無能為力,」蓋亞說,「對不對?」
「我……」凱說。
「別再說了!」蓋亞叫道,「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你不再是她的社工了!能不能,」她像小時候那樣跺著腳沖母親喊道,「想想我?」
福利街的警官們已經給負責的社工打了電話。特莉扭動著身體,尖叫著試圖扑打前門。屋內傳來拖動傢俱的聲音,顯然是克裡斯塔爾把什麼東西抵在了門後。鄰居們都站到了門階上,看著特莉在自家門前崩潰。從特莉斷斷續續的哭喊和警察的態度中,圍觀的人們已經大致猜出了原委。
「那男孩死了。」人們告訴彼此。沒有一個人上前安慰或勸解,因為特莉·威登沒有朋友。
「跟我一起去。」凱哀求叛逆的女兒,「我要到威登家去,看看有什麼我能做的。我跟克裡斯塔爾處得還好。沒有什麼人幫她了。」
「我敢說出事的時候她正和肥仔·沃爾搞在一起!」蓋亞喊道,但這是她最終的抗議。幾分鐘後,她鑽進凱那輛老沃克斯豪爾。不管怎樣,系安全帶時,她仍然高興凱讓她一起去了。
然而,等凱母女二人到達旁道時,克裡斯塔爾已經發現了自己要找的東西:烘衣櫥裡藏著的一袋海洛因,是奧伯為特莎·沃爾的手錶支付的兩袋中的第二袋。她拿起海洛因,連帶特莉的工具,跑到了衛生間,家裡唯一門上帶鎖的房間。
謝莉爾阿姨一定也來了,因為隔著兩道門,在特莉的尖叫之外,克裡斯塔爾仍然聽到了她獨特的啞嗓子。
「臭丫頭,把門打開!讓你媽進去!」
然後是警察的喊聲,讓那兩個女人安靜下來。
克裡斯塔爾從來沒有吸過毒,但她見過很多次。她知道「長艇」,也知道怎麼搭「火山」,怎麼加熱勺子,以及用一個小棉花球蘸取融化的海洛因並在將其吸入針管時充當過濾器。她還知道,要把針尖貼在皮膚上盡量放平。她知道這些,是因為她已經多次聽說,首次吸毒的人無法承受成癮後的劑量。那很好,因為她並不想承受。
羅比死了,都是她的錯。在試圖救他的努力中,她害死了他。手指活動著以達到目的的同時,不同的畫面電光火石般出現在她的腦海中。菲爾布拉澤先生身穿運動服,在運河岸邊,和水中的划艇隊一起向前。凱斯奶奶的臉,充滿了強烈的痛苦和愛意。還有羅比,站在養父母的家門前等她;他乾淨得不同尋常,隨著她一步步走近,他高興得蹦上蹦下……
她聽見警察衝著投郵件的小口對她喊,讓她不要做傻事,還有女警試圖讓特莉和謝莉爾安靜下來。
針尖毫無阻力地滑進了克裡斯塔爾的血管。她用力地推了下去,滿懷希望,無悔無憾。
等凱和蓋亞到達時,警察已經決定破門而入。然而,克裡斯塔爾·威登已經實現了她此生唯一的夢想:她跟弟弟在一起了,再也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