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是為了回歸,自由是因為牽掛——
楊瀾
400年前,22歲的徐霞客「自寧海,出西門,雲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態……」開始了長達30年的遊歷。在一個學而優則仕的時代,是什麼讓徐霞客選擇獨立行走?在虎狼夾道、盜匪出沒的旅程上,他不害怕、不孤獨嗎?山在那兒,水在那兒,他的無可救藥的好奇心和探究精神,到了「聞奇必探,見險必截」的程度。在廣西為了探索一個石洞,他竟然從一條橫臥的巨蟒身上爬過去!朝碧海而暮蒼梧,晚上,他燃松拾穗走筆為記,留下真文字大山水,被李約瑟稱讚「不像是17世紀的學者,倒像是20世紀野外勘測家的記錄」。那份開闊與孤獨,屬於行者。不過,古來的行者幾乎都是男性,好男兒志在四方嘛。
300年前,一位叫作安芬秀的歐洲女性,女扮男裝,裝成海船上的服務員,越洋旅行。今天,行走已成為更多女人的生活方式。
王秋楊是第一位完成7+2(登頂七大洲最高峰並徒步到達南北亟亟點)壯舉的中國女性。她說過的一句話「不是人征服山,而是山眷顧人」深深打動了我。人來人往,大山一直在那裡;雲開雲合,它只是允許你親近而已。如果登頂的功利心太強,你就有可能錯過沿途的好風景;如果自以為是,你就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有時勇氣不是向上攀登,而是在準備了幾個月、歷盡千辛萬苦、山頂近在咫尺時,返身下撤。山教會她很多:不斷地清理背包,把任何多餘的東西,甚至是一顆藥片捨棄,生活像背包那樣,如果只知道添加,一定會把人壓垮;在幾十天的嚴寒跋涉之後,在小到無法轉身的淋浴間洗個熱水澡,幸福像清水那樣簡單純粹;專注於每一次沉重的呼吸、每一步艱難的前行,什麼都不想,只有當下,心靈像山風那樣自由!在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山因暴風雪與死神擦身而過,她雖然已無法說話,卻知道隊友冒險脫下自己的羽絨服包裹起她失溫的身體。這種生死與共的情誼,讓她醒來後第一句話竟然是「登山真好!」登山家王勇峰形容與王石登山像是與一塊鋼鐵同行,而王秋揚是快樂而富有彈性的(難道像QQ糖?),她的笑點和淚點一樣低,如果在風雪中凍僵的面頰無法微笑,或是怕飛濺的淚水凝結成冰,那麼在營地的帳篷裡一定能見到這位女性開懷大笑或者涕淚橫流地盡情釋放。我看到一位女性在旅行中變得更加率真、開闊,無論孤獨還是繁華都不會影響內心的寧靜,並且滿懷感恩,在回饋藏區的公益事業裡得到靈魂的昇華。對王秋揚來說,都市裡最浪漫的地方竟然是飛機場——一個充滿各種旅行可能性的地方。
張廣柱、王鍾津夫婦在60歲時開始了第二段青春,決定要按自己的想法精彩地活一把。年輕時工作是政府給的,兩地分居是單位定的,上有老下有小的,緊緊巴巴循規蹈矩活了大半生,現在終於可以自己做主了。拿出積蓄,甚至決定賣掉房子,靠著真誠的笑容和幾句洋涇濱的英語,他們出發,周遊世界!花甲背包客遊走了40多個國家,也在馬丘比丘的山坡上、亞馬遜河畔的吊床上重新找回兩情相悅的感覺,在節目裡老爺子說出「你和我手拉手,白髮蒼蒼走世界。家就是有你的地方」這樣的情話。羨煞一屋子的年輕人。
一種對行走的嚮往、一份面對未知的勇氣,其實是一種選擇的自由。拒絕被成見或常規所約束,在與自然的會話中找到內心更真實的自己。遠行是為了回歸,自由是因為牽掛。
一生中什麼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是位子、票子、房子、車子,還是信仰、經歷、情感、智慧?旅行,是收穫這些真實財富的最佳投資。回想自己已經去過的40多個國家,眼前一開始會浮現出一幅幅畫面,慢慢地,這些畫面有了聲音、有了氣味、有了情緒。那是熱氣球飄浮在馬塞馬拉的晨霧中,蜿蜒的河流慵懶地環繞著廣袤的草原,腳步匆匆的是歸寢的河馬、出門的野豬,閒庭漫步的是沉穩的大象、乖巧的瞪羚;那是地中海的正午,憑海臨風,眼前只有藍白兩色,是日光在蔚藍色的海面上的閃爍,也是桑托裡尼島依山錯落的街道上白牆藍頂的屋宇;那是孟買輕塵飛揚的暮光裡,彩霞映襯著泰姬陵潔白孤獨的身影,女人們鮮艷的紗麗,孩子們熱鬧的嬉戲,還有空氣中咖喱的味道;那是聖彼德堡的白夜,涅瓦河畔不肯睡去的城市,教堂金色的圓頂莊嚴安詳,露天咖啡廳裡戀人的眼神異常明亮……我像收集寶石一樣收集著旅行的記憶,還有旅行中的心情。當繁雜瑣碎的生活快要將我搾乾的時候,這些記憶會在不經意中拯救我,滋潤我。記得談戀愛的時候,吳征說他要帶我去看世界,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我。當充滿壓力的日子讓我們彼此提高嗓門的時候,翻翻旅行的相冊會讓眼神變得溫柔起來。畢竟我們已經一起走了那麼多路!陌生的角落裡我們是彼此最熟悉的人,熟悉的場景也給了我們某種陌生感,重新相互發現。兩個人的旅程後來變成了四個人,有時候是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
2012年倫敦奧運會後,我們全家去蘇格蘭旅遊,在風笛聲中駕車縱貫蘇格蘭高地。滿眼是起伏的草原、低沉的雲雨、長滿苔蘚的森林。蘇格蘭人認為有苔蘚的樹上住著精靈,上百年的城堡裡必有鬼魂,這讓兒子女兒異常興奮。一日我們下榻在一座白色的老旅館,飯店裡的人神秘地暗示人類不是這裡唯一的居民。兒子拿出手機,給鬼留言:「我們為和平而來,無意冒犯。現在我們離開房間10分鐘,請給我們留點信息,比如你是誰、是怎麼死的之類。我們只是很好奇。」10分鐘後回來,他的手機攝像功能上留下了砰砰幾聲,還有光影閃爍,這讓孩子們大為欣喜。我滿不在乎地說,那些不過是一座不隔音的老房子的正常狀態,結果引起他們的強烈不滿:「你怎麼證明沒有魂靈呢?」是啊,我如何證明沒有呢?旅行,大概就意味著對一切可能開放心靈。
旅行讓人謙卑,永遠有著與你截然不同的人、事、物,在另外一個地方發生。當脫離既定軌道,進入陌生的天地,丈量世界並從中反觀自我,落塵的靈魂不斷私享著被淘洗、被煥發的舒暢。在路上,在越來越大的行走半徑之外,我們經歷著最美好、最有效的心理治療——
朱冰
去行走,為自己改版
1709年的一天,歐洲小鎮上,一位名叫安芬秀的女孩正在鏡前梳妝。安芬秀把自己的金髮牢牢盤緊,藏匿在男士禮帽的邊緣下,用一圈一圈的裹胸布束緊身材,再在男士西裝外罩一個寬大的服務生圍裙。就這樣,她女扮男裝,佯裝成餐廳的男侍者,溜上了一艘駛往異大陸的遠洋航輪。
正是她的這一舉動,成就了女人獨立旅行的第一步。從此關在家裡千百年的女性打開了一扇窗,找到了與世界連結的方式,找到了改變生命格局的途徑。
「人與大自然相近相親的快感是無與倫比的」,真心是與旅行有緣,大學時代的楊瀾以黃山之旅開啟了自己的獨立旅行,也是憑藉著對旅行的熱愛,楊瀾在《正大綜藝》中幫助國人打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的大千世界。在歐洲女孩安芬秀喬裝打扮開始遠洋旅行的300年後,楊瀾的旅行版圖已然擴充到了40多個國家和地區。
2009年2月,楊瀾遠赴非洲馬賽馬拉大草原。「草原輕柔地起伏,只與藍天接壤。正值旱季,草尖上泛起一片金黃,在夕陽下搖曳。這棵樹就是電影《走出非洲》中格麗爾·斯特裡普與羅伯特·雷德福吃野餐的地方,極目遠眺,成群的斑馬、瞪羚、大象、長頸鹿在不緊不慢地進食,它們吃得專注而盡興,從早到晚不停止咀嚼。」
楊瀾在博客中寫道:「在這生命輪迴的大草原上,有一種回歸感,同時又有一種陌生感。大自然的熱情與冷靜,生命的美麗與尊嚴,在這一刻讓我無語。」
對於楊瀾來說,遠行的渴望早已潛伏在她的血液中,走出去,看看這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楊瀾心底醞釀許久的衝動,彷彿前世是快意女俠,「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才是真實版本的楊瀾,以至於楊瀾的第一本自傳《憑海臨風》,似乎就是一本變相的遊記。《雪後的紐約》《記憶中的島嶼》《藍色的海洋》《嚮往希臘》,她把自己的美國求學與愛情故事用一個個旅行中的地點嵌入到記憶的深處。
也就是這一場遊歷,成全了楊瀾和她的先生吳征之間的結緣。自稱「遊俠」的吳征18歲就開始滿世界地飄蕩,從歐洲到亞洲,又從亞洲到美州,直至在紐約遇到楊瀾。他喜歡馬克·吐溫的一首詩:海員回家,好似回到籠中。當自己與楊瀾相遇的那一刻,吳征有了新的思考:到底海員是為航行而回家,還是為了回家而航行?兩個人是否適合在一起,最好讓一次旅行去鑒定,從宏大的價值觀到瑣屑一樣的生活細節,都會在旅途中暴露出些許的真面目。
男遊俠、女俠客於是牽手來到了一個小島。希臘愛琴海上的桑托林島,像一張潔白的船帆筆直矗立在海水中,映照著燦爛透明的陽光、湛藍明亮的天空。這個島每幾十年便會被摧毀一次,火山伴隨著地震,將崖頂的村落掃個支離破碎,島上的居民卻從不願搬走,忠誠守護著這個美得率真而純粹的島嶼。
置身其中,楊瀾和吳征覺得時間到此似乎停止了: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唯有情感,有了它,所有的航行才會產生意義。他們,是彼此的港灣,又是彼此的旅伴。兩人在桑托林島相約,「此生一起旅行,今後若在塵世煩惱的煎熬中耐不下去,便一同再來桑托林,好在這個陌生又瑰麗的環境裡,把靈魂掏出來放在碧空中洗一洗。」
在一次次走異地、住異鄉、闖異域的經歷中,面對自我的種種側面,女人們豐富著完善著自己的靈魂,也幫助自己的情感實現了軟著陸。劉嘉玲便是在夢想之地完成了對自己的改版——從女人到妻子的身份的改變。2009年6月18日,受好朋友楊瀾之邀,新婚不久的劉嘉玲向大家分享了她返璞歸真的婚禮。
當劉嘉玲與梁朝偉將在不丹舉行婚禮的消息傳出,大家紛紛疑問「不丹是哪裡?為什麼要選擇不丹?」劉嘉玲告訴楊瀾,這是梁朝偉和她的一個夢想,梁朝偉很早就說過「我以後要去一個沒有污染、沒有紛爭,人和人關係都純淨的地方,帶著我心愛的女人去那裡生活」。為了尋找這個莊嚴而樸實的地方,劉嘉玲和梁朝偉曾經特意去過很多著名的景地,但一直沒有特別讓兩人中意的。當劉嘉玲選擇婚禮地點的時候,決定先去不丹走一趟。飛機還沒降落的時候,她就被這個國家感動得流淚了。於是,當即決定要在這個喜馬拉雅山腳下的小國舉行婚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