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幾千年前埃及古王朝時期流傳下來的一本經書——度亡經。」
辰玄野的敵意並沒有惹惱路德維希,他依舊臉色平靜地回答道。紫藍色的瞳仁在微弱的火光下呈現如夜空般的深藍色,令人無法揣摩。
「度亡經?」聽到路德維希的回答,我有點意外。令那麼多人為之瘋狂從而你爭我奪了幾百年的掩蓋在層層神秘面紗下的竟然是本經書!
「玫禮雅公國是怎麼丟失那本度亡經的呢?」我有點疑惑地蹙起雙眉。如此重要的東西為什麼會突然丟失,又怎麼會流失到如此偏僻隱蔽的德藍島,成為馬賽人誓死守護的寶物?
「是被幾百年前輔佐先皇的丞相偷竊的。」路德維希簡短地回答,眼底燃起一絲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憤意。
這樣的事情很多國家都發生過,所以對於路德維希的回答我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就一本破書,嘁!」辰玄野嗤之以鼻地瞥了路德維希一眼,不屑地哼哼道。
「這本經書就是德藍島神話中傳說的那件寶物嗎?它真的能實現任何願望嗎?」我睜大了眼睛希冀地望著路德維希。
「可能吧……」路德維希撇開臉含糊地應了一聲,似乎是沒有耐心再回答其它問題,也可能是辰玄野不屑的態度令他感覺不受到尊重。他曲起一條腿,靠在岩石壁上,靜靜地望著打火機幽幽的火光,不打算再理我。
辰玄野盤腿坐在一邊,雙手環抱胸前,如同監視犯人似的,充滿敵意地盯著路德維希,嘴角始終掛著嘲諷笑容。
我有點尷尬地閉上嘴,抱著膝蓋低下頭,開始揣摩路德維希的話,並聯繫起整件事。
如果如路德維希所說,那他拿走馬賽族的藏寶圖也就情由可原,因為藏寶圖和寶物原本都是屬於玫禮雅公國的。可是……我已經答應馬賽人要把藏寶圖找回來,然後交還給他們,答應的事情怎麼可以反悔呢……
我到底該成全路德維希的心願,還是實現對馬賽人的承諾呢?
好難抉擇……
一邊是在我剛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小島時,給了我許多幫助的路德維希;一邊是對我又尊敬又熱情友好,如同家人一般的馬賽人……我緊皺著眉頭咬緊下唇,舉棋不定。
「打火機快沒氣了。」路德維希望著漸漸微弱的火光,輕輕地說道。纖長捲翹的金色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像一根根透明的琉璃絲,脆弱得彷彿一觸就斷。
路德維希的話讓我想到現在的處境根本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眼前最要緊的是我們要活著出去,否則就算找出了答案做出了選擇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彷彿大夢初醒,抬起頭捏著拳頭說:「我們趕快想辦法出去吧!一定有辦法能夠逃出去的!」
「對!我們絕對不能坐以待斃!」辰玄野從地上跳了起來,鬥志滿滿地大吼道,「這麼個小山洞怎麼可能困得住我呢!」
「嗯。」路德維希也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把洞口堵得嚴嚴實實的岩石堆前。
他沉著臉來回檢查著岩石堆,纖瘦的後背挺得直直的,透著一股倔強和孤傲,彷彿是綻放在懸崖上的花朵。過了半晌他回過頭,對我們提議:「或許我們可以挖出一個洞逃出去。」
「這怎麼可能!這些石頭那麼重,我們根本搬不動!而且很可能在我們搬動石塊時,導致山洞或岩石堆塌陷而被壓死!你想害死我們啊!」辰玄野聽完路德維希的話,立刻氣憤地大聲反對。
路德維希想到的可能是目前唯一可以讓我們逃出去的方法,可是辰玄野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我們很有可能被壓死!
「並不是所有岩石都是合我們三人之力都搬不動的。」路德維希面對辰玄野的質問依舊是那麼沉著冷靜,他側過身指著山洞右下角的碎石堆說,「這裡的石塊比較小,而且堆積得沒那麼嚴實,我們可以從這裡下手,挖個通道然後鑽出去。當然危險是很大的,我們很可能沒有逃出去反而被壓死,所以我們要非常小心!」就算說到死,路德維希的表情依舊是那麼冷靜,冰冷的眼睛透著一股不屈不撓的倔強。
我聽完路德維希的分析,走到他指著的那個角落,彎下腰檢查那堆碎石堆。
那堆碎石塊雜亂地堆積著,確實如路德維希所說,並沒有堆得那麼嚴實,而且最重要的是碎石堆是卡在幾塊比較大的岩石中間,那幾塊比較大的岩石又正好撐起了上方和左右兩方的岩石的重量。
「或許我們能像玩抽積木遊戲那樣把那些小碎石抽出來,又不讓整個主體崩塌!」我站了起來,豎起一根手指兩眼閃閃發光地說。
「嗯!」我一語道出了路德維希的想法,他極度讚賞地望著我,對我報以欣賞的一笑。深藍色的眼睛在一片幽暗中,如寶石般明亮。
「積木遊戲?呵呵,是我三歲起就不再玩的遊戲了!好懷念啊——先警告你們,我可是很厲害的,等下輸給我不要哭鼻子啊!」辰玄野捋起袖子,迫不及待地說道。他總是有把冒險當遊戲,在危險和死亡面前也能笑得如此坦然的能力,這麼一說也讓壓抑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辰玄野把生死當遊戲的態度,讓我和路德維希相視一笑。
這一瞬間我們三個人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打打鬧鬧的日子。
2
「石頭、剪子、布!」
我們三個人默契地圍成一個圈,然後猜拳。
經過猜拳,辰玄野是第一個搬岩石的人,我是第二個,路德維希是第三個。
銀色的打火機被放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上,散發著微弱的淡黃色光芒,稍微驅散了一點石洞中的濕冷和我們被困在密封空間中的不安感。
辰玄野活動了一下胳膊,然後蹲下身子抱起一塊籃球大小的岩石,我和路德維希的心瞬間懸了起來。辰玄野咬緊了牙關,深呼吸一口氣,輕輕往外挪動石頭,不敢大幅度的用力。
「小心……」看著辰玄野微微顫抖的雙肩,我忍不住出聲提醒,卻不敢太大聲,怕驚動到他。路德維希也抿緊了雙唇,盯著那塊岩石周圍的石頭,不敢掉以輕心。
辰玄野沒有出聲,他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地搬動著石頭,彷彿是在搬動一台非常精密脆弱的儀器。石頭並不怎麼重,可他的額頭卻沁出了一片細密的汗水。
終於,他把石頭搬離了洞口,絲毫沒有「驚動」周圍的岩石。右下角的石堆露出了一個小缺口,這讓我們三個都很激動——這是一個生的希望,我們離外面的世界近了一步!
「呼——」辰玄野把石塊丟在一邊,然後用袖子抹了把汗,望著我慎重地提醒道,「小心了,果果!」
「嗯!」我用力點了點頭,心跳得更加劇烈了。
只要稍微一不小心,我們就可能被壓死!所以我絕對要非常非常的謹慎!
我緊張地望著岩石堆,走上前兩步,咕嚕嚥了一口口水,然後仔細挑了一塊不會影響主體重量的岩石搬了起來。辰玄野和路德維希同時健步如飛地衝上前,一左一右護在我身邊,生怕上面的岩石會突然崩塌壓到我。
怦——怦——怦——
心跳聲如擂鼓般敲擊著我的大腦,我感覺我的雙腿有點發軟,雙手微微顫抖著,彷彿我手裡抱著的是可怕的潘多拉魔盒,一不小心就會毀滅整個世界!
咯咯咯……咯咯咯……
石塊一點點脫離石堆,我卻感覺到周圍的岩石有點微微鬆動,彷彿下一秒整個石堆就會轟然倒塌!
辰玄野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岩石堆。連路德維希都蹙緊了眉毛,深深地望著我,睫毛輕輕顫動著,緊咬著下唇。
噠!
好不容易,石頭脫離了岩石堆!
「我……我成功了!」我抱著手裡的石頭,猶如抱著一個獎盃,差點歡呼雀躍起來!
「幹得不錯,不過比起我還差點!」辰玄野朝我豎了豎大拇指,然後接走我手裡的石塊放在一邊。
「才剛剛開始,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路德維希冷靜地提醒一句,然後越過我走到亂石堆前。
被我再次搬走一塊石塊後,岩石堆的缺口更加大了,不過也更增加了危險性,失去了支撐的石堆很可能會突然倒塌下來!那樣的話被困在狹小空間中的我們根本無處可逃,只能活活被壓死!
想到這裡,我的心臟就撲通猛跳了下,恐懼如千萬隻蟲蟻爬遍我的全身,令我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路德維希仔細地查看了一下缺口和周圍的岩石,最後胸有成竹地把手伸向一塊石頭,石頭的旁邊是支撐著大部分重力的巨大岩石。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來,就像我們在玩積木時極度小心地抽出中間的木塊。可是當他抽到一半時整個岩石堆突然搖搖欲墜起來!原來上面的石塊堆得比較松,如果抽掉這塊,岩石很可能會全部滑落下來!路德維希立刻眼明手快地把岩石塞回了原位。
轟隆隆搖擺不定的石堆瞬間安靜了下來。
路德維希暗噓了一口氣,原本鎮定的表情此時洩露出一絲擔憂和緊張。他半蹲在地上,半瞇著眼睛輕蹙著眉毛,更加小心謹慎地勘察著岩石的堆積結構,不敢再出一絲紕漏。
我和辰玄野屏息望著路德維希的一舉一動,不敢去打擾他。可是我知道,此刻的我們比路德維希還要緊張。
終於,在思考了半晌後,路德維希穩穩當當地抽出了一塊圓潤的石頭,並絲毫沒有驚動周圍的岩石。我和辰玄野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缺口越大,抽石塊的難度也就越大,但是我們三個人都極其小心,挖隧道的工程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很快我們已經挖了一米多長的隧道,估計再挖一米我們就可以呼吸到外面的空氣,看到外面的天空了!這個想法支撐著我們,激勵我們為了生存下去不停努力著。
「呼——這是我玩過的最有難度、最刺激的抽積木遊戲了!」
辰玄野從隧道中退出來,丟開一塊岩石,氣喘吁吁地站直身子。此時我們三個都已經大汗淋漓,渾身上下沾滿了灰塵和泥,就像三個狼狽可笑的乞丐。
「越有難度才越有挑戰性,越刺激才越好玩!」我學著辰玄野的樂觀精神動力十足地說道,活動了下筋骨,然後又鑽進隧道中。
隧道剛好可以容納一個人出入,這已經是最大限度了,再挖得大些的話石堆可能就會塌陷。我們用從山洞中找到的枯木條和長條型石塊作為支柱支撐著整個隧道,可是這些東西所能維持的時間有限,我們必須得加快動作,快點挖通隧道,然後逃出去!
路德維希在隧道口幫我舉著打火機,我藉著微弱的火光找尋著可以抽走的石塊,找到目標後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來,然後抱著石塊像條蟲子一樣匍匐在地上一點點退出隧道。我已經完全顧不得滿身的泥土和灰塵,顧不得自己污穢不堪的臉和雙手。
喀嚓——
在退出來時我聽到隧道中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我以為隧道要倒塌了,嚇了一大跳。可是當我轉頭四處查看時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於是我鬆了口氣退了出去。
「呼——呼——呼——」隧道中飄滿了灰塵,只能輕輕呼吸的我一退出隧道就像個溺水的人般大口呼吸著。
喀嚓——喀嚓——
這時,隧道中又不斷傳來一聲聲清脆的斷裂聲,堵住洞口的石堆開始搖晃起來!
3
「果果!危險!」
「果果!快離開那裡!」
辰玄野和路德維希健步衝上來,一人拉住我的一隻手轉身就跑!就在同一時間,岩石堆瞬間轟隆隆倒塌,巨大的石頭像滾珠般從頂端骨碌碌地滾落下來!
我們三個抱著頭蹲在地上,山洞劇烈搖晃著,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崩塌聲。打火機也不知道掉在了哪裡,周圍漆黑一片……
此時此刻,潛伏在心底被努力克制住的恐懼,趁著黑暗掙脫了束縛躥了出來,張開了大嘴要將我一口吞噬。
終於過了很長時間,一切都平靜下來。又或者只是過了一會兒,但對於早已被恐懼扼住脖子的我來說,好像有一個世紀之久。
「呼——呼——呼——」
我們三人坐在地上,背靠著石壁氣喘吁吁,全身上下已經不剩一絲力氣了。沒有食物沒有水的我們,又餓又渴又累。
剛才挖的隧道已經塌陷,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
而這一次的塌陷,使得山洞被堵得更死了,我們能活動的空間已經狹窄到剛好只能容納我們三個人。空氣稀薄得令人胸口發悶。望著自己的一切努力付諸東流,我的心落到了谷地,徹底絕望了。
「我們今天真要死在這個該死的山洞中了……」黑暗之中,我聽到身邊傳來辰玄野的說話聲。一向神采飛揚,像鑽石般耀眼的他,此時卻像一隻戰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
「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都是我的錯……」我懊惱地咬著下唇,內心十分愧疚。要不是因為我的疏忽,石堆就不會塌陷;要不是我聽到了那聲斷裂的脆響卻不以為然,或許一切還可以挽救。
因為我的疏忽害死了大家,也害死了自己……
我好想見老爸老媽最後一面,我好擔心阿武如果知道我死了會有多難過,我也還沒給馬賽人一個交代……辰玄野和路德維希也一定有牽掛的人和牽掛著他們的人吧。
「不,是我估計錯誤。」路德維希打斷我的話。就算在如此絕望之時,他依舊那麼冷靜地安慰我。此時的他似乎不知不覺又恢復成那個溫柔體貼的路德維希,我幾乎要懷疑之前那個用冰冷的目光望著我,說著絕情冷漠的話的路德維希其實只是我的幻覺。
「路德維希……我們是出生入死的夥伴,你一直有把我們當朋友的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好不容易問出了鬱積在心中好久的話,我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夠確定我們的友誼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路德維希的呼吸驟然凝滯,一片漆黑中,我隱約看到他仰面一動不動地盯著山洞頂。半晌,他如釋重負般艱難地開口,「……其實我……」
嗒——
倏地,有什麼落在了我的額頭上!
什麼東西?我疑惑地抬起手,摸了摸額頭——
濕濕的……是水!
我愕然地睜大眼睛,瞳孔難以置信地撐到最大。此時我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望著手指上微微反射著螢光的透明液體,內心一陣狂喜:「是水!這裡有水!」
「你說什麼!」辰玄野咕嚕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像是一瞬間充滿了電似的湊到我面前,瞪大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是哪裡來的水?」路德維希也驚訝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精神振作了許多。
「是上面滴下來的。」我轉過身在一片漆黑中努力環視著四周,看到我們後方的那塊石壁在一片幽暗中反射著點點螢光,我站起身,踮起腳尖努力伸出手摸了摸石壁,發現上面濕漉漉的,「這裡有水流出來!」我驚喜地大喊,辰玄野和路德維希立刻湊了過來。
在過去十幾年的冒險中,我和老爸老媽也有好幾次被困在了山洞或地下墓穴之類的地方,我回憶著老爸老媽教給我的求生技巧,脫口而出道:「有水就一定有出口!我們只要逆著水流的方向找,說不定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這麼說——我們有救了!」辰玄野一拳擊向手掌,高興地歡呼。
「試試吧。」路德維希贊同地望著我,目光中毫不掩飾讚賞之情。
我們三個伸出手掌貼在石壁上摸索著,尋找著水流的源頭。山洞內的岩石中含有磷,在一片漆黑中隱隱閃爍著,就像極光般變化莫測。
「水是從這裡流出來的!」辰玄野指著頭頂上方兩塊巨大的岩石間的縫隙,朝我們興奮地大喊。
我和路德維希立刻湊上去,仔細觀察著這兩塊巨大的岩石,發現有一小股水流正從這兩塊岩石的夾縫中汩汩流出來。
路德維希捋起袖子抱起其中一塊大石用力推了推,只見那塊大石輕微搖晃了下。
「來,一起把它搬走!」路德維希咬緊牙關,吃力地說道。
我和辰玄野立刻走上前一步,幫助路德維希一起搬岩石。
「一、二、三!」
我們三個齊心協力,用勁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把岩石搬開了。只見那塊地方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洞,而水流正是從這個洞口徐徐流出的!
「是出口!」
我們三個對望著,異口同聲地喊道。望著這個在徹底絕望中從天而降的生的希望,我們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
「快離開這裡吧!」辰玄野說完攀著岩石鑽進了洞中。
也是,我們已經被困在山洞中缺水缺食物好久了,雖然不知道這個暗洞有多長,是不是真能通到外面也是個未知數,但是我們耽擱得越久體力就消耗得越快,一定要趕緊想辦法出去!於是我也攀著岩石爬了進去。路德維希沒有說一句話,毫不猶豫地跟在我身後。
洞很窄,僅僅能容納一個人,我們膝蓋貼著洞壁,彎著腰一點點爬行。洞內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唯一的感覺是地面很潮濕很涼。我們只能順著通道不停往前爬,祈禱在通道的另外一端是光明的出口在等著我們。
由於洞內太黑了,我完全看不到前面的辰玄野,也無法回頭看後面的路德維希,只能根據粗重的喘氣聲辨認出他們確實在我身邊,這才讓我不至於在一片漆黑和狹小的空間中驚慌失措。
黑暗……無止無盡的黑暗……
無法伸展四肢,再加上之前挖隧道消耗了過多的體力,才爬了一會兒,我們就已經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我的全身像被壓路機輾過一樣酸痛無比,四肢虛軟無力,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我真想躺下來好好地睡上一覺,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在心裡不停鼓勵自己要堅持、要振作,絕對不能輸給自己!
倏地,眼前出現了一道微弱的光!就像是晨曦穿破厚重的雲層,絲絲縷縷的,有點朦朧卻又是那麼清晰和真實!
「光!」我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微弱的光線投射在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瞳孔上,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我看到出口了!」辰玄野回過頭興奮地大喊道,「就在前面!」他的臉背著光,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可是他那對烏黑的瞳仁卻像北極星般耀眼,綻放出奪目的光芒。
「路德維希!我們終於找到出口了!」我回過頭望著路德維希,無法抑制內心如海浪般洶湧澎湃的激動。
路德維希望著我沉默不語,因為過度疲勞而失去血色的臉上輕輕綻開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就像雨中的百合花,脆弱又堅強。
4
走出山洞的那一刻,我們如同重獲新生!
天色已近黃昏,夕陽染紅了整片天空,森林裡瀰漫著紫紅色的霞光,瑰麗得彷彿仙境。蟲蟻和野獸都已經進入了棲息和潛伏的狀態,空曠的森林很安靜,隱約可以聽到悅耳的鳥鳴如笛聲般迴盪,久久不散。
我舒展著四肢,呼吸著外面新鮮的空氣,忘記了身心的疲憊,一心感受著大自然:「我終於出來了,世界太美好了!」
「這麼個小山洞怎麼可能困得住我呢!」辰玄野面對著天空伸了個懶腰,橘紅色的夕陽灑了他一身。他神采飛揚的臉上沾滿了灰塵和泥土,卻掩蓋不了他身上耀眼的光芒。在一片輝煌的夕陽下,他就像是一位凱旋歸來的戰士,背著一身的榮光!
路德維希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挺直身子對我們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分道揚鑣吧!」他和我們保持著距離,就像個戒備又冷漠的陌生人。溫暖的笑容再次從他臉上退去,冷硬的盔甲再次穿在了他身上。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望著熟悉又陌生的路德維希。
辰玄野臉上的笑容瞬間退去,烏黑的瞳仁深處燃起憤怒的火苗,瞪著路德維希慢慢地握緊了拳頭,就像一隻正在積聚怒火的獅子,隨時會撲上去把他撕個粉碎。
路德維希卻彷彿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怒火似的,依舊冷漠淡然地說:「今天我就放過你們,但是我不允許你們再來妨礙我們,否則下次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他冰冷的紫藍色眼睛如兩棲動物般犀利地盯著我們,一字一句地警告著,突然令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彷彿是一陣從北極吹來的風席捲過我的全身,令我在一瞬間凍結。
我攥緊了衣服下擺,連指甲戳進了手心也感覺不到疼痛。我張了張口,可是聲音卻梗在嗓子口,發不出來。為什麼路德維希又再一次和我們劃清界限,用看敵人的目光望著我們?
「你這個混蛋!又找揍是不是!」辰玄野眼底的怒火就像野火燎原般洶湧,兩隻拳頭捏得咯咯響。眼看著他要再次撲上去揍路德維希,我立刻眼明手快地衝上前拉住他。
「不要!辰玄野……」我用勁全身的力氣拉住如脫韁的野馬般瘋狂的辰玄野,我不想再次看到他們倆打得你死我活。
「話就說到這裡,你們好自為之。」路德維希以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態度,漠然又不屑地瞥了我們一眼,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他冷漠的背影在霞光下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森林深處,是那麼乾脆不拖泥帶水。
「這個驕傲的臭小子!」辰玄野一把甩開我,一拳砸在樹幹上。大樹顫慄了一下,抖落了兩片枯葉,簌簌落下。
我咬著下唇,就像只戰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站在一邊。我以為路德維希把他的秘密告訴我,我們就又能像以前一樣並肩做戰,對抗一切困難險阻。原來不是,原來這一切只是我一個人的奢望,他心裡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樣。
「走吧。」辰玄野突然放下手,轉過身對我說。怒氣已經從他臉上退去,此時的他平靜得有點喪氣,亂糟糟的頭髮和滿是污泥的衣服看上去有點頹廢。
「去哪裡?」我有氣無力地問。現在皇后的人一定在到處追捕我們,我和阿武住的小木屋還有辰玄野家的宅院肯定是不能再回了,皇后的人肯定在那裡埋伏著,如果我們回去等於是自投羅網。
「我有個安全的地方,保證皇后找不到。」辰玄野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頹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光彩。
於是我毫不懷疑地相信了辰玄野,跟著他來到了那個安全的地方。
那是一棟建在懸崖上的別墅,低矮的正方形建築隱藏在林立的岩石後。從遠處如果不仔細看的話,真的很難發現這棟小別墅。這裡確實是個很好的藏匿點。
別墅用白色的大理石建成,還有為了采光而獨特設計的圓弧形窗,非常優雅精巧。
我們剛走近別墅,就看到一個頂著一頭火紅色頭髮的男生從別墅裡欣喜若狂地衝出來。待他跑近了,我才發現那是和我們在溫泉旅館走散的紅毛小子!
「老大!老大!你終於來了——我擔心死你了!」紅毛小子衝到我們面前,一把抱住辰玄野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髒死了!快滾開!」辰玄野拎起像八爪魚般扒著他不放的紅毛小子,嫌惡地丟到一邊。
紅毛小子瞥了我一眼,突然發覺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抹了兩把眼淚,收斂了一下情緒說:「老大,我按照你的吩咐把屋子收拾好了,我們快進去吧!」
「辰玄野,你什麼時候吩咐紅毛小子的?」我疑惑地問。自從在溫泉旅館被皇后的人追捕後,我們就和紅毛小子失散了,這之後我並沒有看見辰玄野有和紅毛小子聯絡,而且他也沒有機會和方式聯絡紅毛小子,他是怎麼辦到的呢?我越想越奇怪。
「小烏鴉,早上老大他擔心會遇上麻煩,所以就沒讓我跟在他身邊,而派我到這裡來等你們的消息。老大說如果天黑之前你們沒來,就說明你們遇上麻煩了,讓我帶上兄弟去救你們。眼看著天要黑了,我真是擔心死了,還好你們在天黑之前回來了!」紅毛小子說著說著眼裡又開始洪水氾濫。
聽了紅毛小子的話,我的心有點震撼。原來表面上莽莽撞撞直來直往的辰玄野,處事還是非常謹慎縝密的。
夕陽已經沉入了地平線,霞光完全從天際退去,天空從煙灰色往深藍色漸變。漲潮的海水湧動著,激起一個個浪頭拍打著崖壁,就像一隻猛獸在掙扎,發出撼人的嘶吼。
紅毛小子把我們帶進了別墅,別墅內的佈置簡潔舒適,完全沒有辰玄野建在湖中央的豪宅那般豪華,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溫馨。
我和辰玄野洗完澡後來到餐廳,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美味佳餚。飢腸轆轆了一天,此時面對這一桌香氣四溢的佳餚,我的肚子立刻咕嚕咕嚕地叫囂起來。
「老大,小烏鴉,快坐下來,嘗嘗我的手藝!」紅毛小子招呼著我們坐下,然後拿起飯勺給我們盛飯。
我這才發現這棟別墅裡一個傭人都沒有!原來房間是紅毛小子收拾的,飯都是紅毛小子做的!我第一次對紅毛小子刮目相看,原來這個小子並沒有那麼討厭!
接過紅毛小子遞給我的飯,我毫不客氣地嘗遍所有的菜,驚訝地發現味道居然特別好!
我們一邊吃一邊談起正事。
「這棟別墅是我匿名買的,而且也沒有其他人來過,所以皇后不可能查到這裡。」辰玄野用餐巾擦了擦嘴,胸有成竹地說。
「可我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裡吧!我答應過馬賽人,要在一個月內把藏寶圖交還給他們的。現在皇后他們正拿著藏寶圖找經書呢,如果經書被他們拿走了,我要怎麼向馬賽人交代?而且馬賽人也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我放下手裡的哈密瓜,越想就越著急。
雖然經書是玫禮雅公國的,可是現在還不能讓路德維希拿走。如果經書失蹤了,馬賽人肯定會一口認定是辰玄野盜走的,到時候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可能會永遠被關在部落裡,而辰玄野更可能被馬賽人殺掉!想到這裡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整顆心高高地懸在了半空。
「當然不是坐以待斃!」辰玄野瞇起眼睛握緊面前的杯子,彷彿他手裡握的就是皇后和路德維希,要把他們捏個粉碎!
「老大!我們去揭發皇后的陰謀吧,把她趕出德藍島!」紅毛小子拍著桌子,義憤填膺地大聲說道。
「不行!我們沒有證據。貿然去揭發皇后,說不定會被他們反咬一口,然後說我們不尊重玫禮雅公國什麼的,那就麻煩了。這牽涉國際問題,我們要特別謹慎。」此時的辰玄野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沉著冷靜,分析問題透徹犀利。
「嗯。」我贊同地點了點頭,覺得辰玄野說得非常有道理。
「那我們要怎麼辦啊老大?難道就任憑他們騎在我們頭上,胡作非為嗎?」紅毛小子不服氣地捏著拳頭,因為憤怒臉漲得通紅。
「少安毋躁,明天開始你帶著兄弟暗中監視皇后一行人,他們稍有動靜就回來匯報。」辰玄野轉過頭對紅毛小子命令道。
「遵命,老大!」紅毛小子肅然起敬,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敬了個禮。
「我一定會抓到他們的把柄,把他們趕出德藍島的!」辰玄野捏著拳頭,咬牙切齒地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