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斷的友誼 正文 第十七章
    以下是詩:

    他們迎著你那閃光的弓箭走去,並對你那長矛的寒光無所畏懼……

    起來,起來吧,我的人民,

    快起來參加戰鬥!

    我是一個泡沫,

    第一個浪峰上的泡沫。

    波浪呼嘯著離去,

    泡沫將和波浪在一起。

    起來,起來吧,我的人民,

    去迎接奔騰的浪濤!

    我是一團火,

    是遠方烏雲翅膀上的一團火。

    烏雲逼近-

    電光閃閃。

    起來,起來吧,我的人民,

    去迎接爆發的火山。

    我是一面旗幟,

    是一面召喚戰鬥的旗幟。

    死亡過去-

    這面戰旗,

    將遭到軍隊馬蹄的踐踏。

    起來,起來吧,我的人民,

    去參加戰鬥!

    我是喉嚨,

    一個為未來呼喊的喉嚨。

    他。喊過了即將沉默,

    被安靜所窒息。

    但是,在他呼喊過的地方,

    有錢者將發抖,

    將閃射出迷人的火光!

    起來,起來吧,我的人民,

    幸福,陽光,和那馨芳的自由的空氣,

    都是屬於你們的!

    而我,將被黑暗吞沒,

    無法去迎接黎明的曙光。

    我,早被打入地獄。

    但是為了獲得新生-

    我將和你們一起,

    穿過陰霾向前走去。

    起來,起來吧,我的人民,

    快起來參加戰鬥!

    他從遙遠的模模糊糊的深思中醒來,又碰到了現實生活的牆壁。

    他仍然倚著橋上的欄杆站著,但現在的河水卻與方才不同啦。雲影再也遮不住月光;河水閃動著銀波。他抬起眼睛,在那清新蒼穹裡,看到一勾明月在閃閃發光,敗退的雲朵躲藏到天際-那些被遺忘的、毫無用處的朵朵烏雲,被拋到那遙遠的天際。

    是啊,風確實在刮著,它要將那些不牢固的和動搖不定的東西統統刮掉……

    朱塞佩先生的窗口亮著燈光。一個睡眼惺忪的女人打開了門閂,用蠟燭照著樓梯。剛聽到第一下輕輕的敲門聲,這個意大利人就敞開了門,一句話沒說,就向進來的人伸過手去。

    桌上放著兩個人簡單的晚飯。范裡斯坐在爐旁的一把老式的安樂椅裡,朱塞佩先生默默地向他遞過去一支雪茄。范裡斯接過雪茄,就著燈火抽了起來。他的手並沒有發抖。

    「是這樣的,」意大利人終於開口,「至於武器……」

    第八章

    馬兒順著陡峭的小路緩緩地向下走著。范裡斯的身體勉強地支撐在馬鞍裡,他的手鬆開了韁繩,腦袋耷拉在馬脖上。他的身體是那樣虛弱,一爬上馬背,幾乎就失去了知覺。牧民們實在無法掩護他了。牧民們對他解釋說,若是別人處在他們的地位上早就把他出賣了——因為正懸賞捉拿他呢。當初,牧民讓他在自己的茅屋裡躺了整整兩個星期。他們同情他,不願叫他落到斯皮諾拉先生那條看家狗——暗探手中。本來他們對波倫亞發生的事件早有耳聞,所以不得不考慮自身的安全。昨天,他們又看到了搜查起義的隊伍。在這種情況下,窩藏逃犯勢必要被槍斃。范裡斯給了他們一大筆報酬,他們對他也確實戀戀不捨,但他無奈只得離開那裡。

    馬兒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著,時而打滑,時而蹬空,可是在馬鞍上搖搖晃晃的騎手已經沒有力氣控制自己的坐騎啦。馬兒是否會失落前蹄或墜入深淵——對這一切他只好聽天由命了。一旦馬失前蹄,那他就會被摔斷脊骨,折騰上幾小時,等到消停了,也就死去了;即使不摔死,追擊者也一定能在他到達國境以前把他抓住。那樣雖然死得慢些,但卻更痛苦些:一頓毒打和污辱後,押回波倫亞,投進監獄,提出「公訴案」之類的東西,最終還是免不了一死。因此,前景究竟如何都毫無意義。對他來說,現在世上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一切都是如此。

    他完成了他能承擔的一切任務。起義的失敗並非是他的罪過。他順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可惜山民們沒有按原定的信號行事。起義失敗後,他將剩餘的隊伍帶到最安全的地點,並給他們下達了必要的指示。為使夥伴們安然得救,他才離開了他們。討伐隊在嚴密地搜查山前地帶,大家和他一起被抓去,勢必得不到寬恕。即使不認得他,他臉上的那塊和意大利憲兵搏鬥時留下的刀傷,也會立刻暴露他的身份,結果會使大家就地槍決。於是他便隻身出走,想走到托斯康去。他來回兜圈子,故意留下痕跡,欺騙敵人;裝扮成各種角色,甚至把手裡拿著帶有他外貌特徵的通緝令的士兵也矇混過去了。真他們熟睡的時候,他跨上他們的馬逃跑了。眼下就要到國境線了,但這時——啊,他已經無計可施了——倒霉就倒在臉上的傷疤。他又掀開了已經關閉的牢門,喚出了往日的幽靈。頃刻間,他又失去了知覺,即使敵人不幹掉他,他也會自己死去。

    他調轉馬頭向東馳去,冒著瓢潑的大雨,頂著刺骨的寒風奔走了一整天,飢寒交迫使他筋疲力盡。黃昏時分,他才趕到一個貧脊的山村。他一走進一家小酒館,就聽人說:「您來遲了。」

    「您是去布裡幾格嗎?那還要趕很遠的路呢。您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主教他們了。他的馬車是今天早晨打這裡通過的。聽說他是到波倫亞紅衣主教那裡去為暴民們請求寬恕的。什麼是暴民?莫非您沒聽說在薩維諾附近發生的事件嗎?」

    范裡斯失神地呆立在那裡,看著周圍的一切,心裡感到莫名其妙,彷彿這個世界突然變得空蕩蕩的。這時,酒館老闆走到他的身旁,那雙貪婪的眼睛裡燃燒起渴望領取懸賞的火花。

    「您大概瞭解一些在薩維諾發生的事件吧?誰在您臉上砍了一刀?」

    這時,范裡斯猶如一隻落網的野獸,本能地清醒過來,施了一個計謀,擺脫了這個圈套,立刻隱沒在狂風呼嘯的陰暗的山巒中。在山裡,他靠著馬站在岩石上打著寒戰,餓得飢腸轆轆。就這樣,飢餓和寒冷伴他度過了一夜。由於飢餓和過度疲勞,他一步也挪不動了。冷酷無情的蒼天一直不停地向他傾瀉著冰冷的雨水。第二天早晨,他怎麼也爬不上馬鞍了。他只好牽著馬向附近的牧民茅屋跚跚走去。他剛走到門前,就一頭栽倒在泥裡。

    他不敢回想後來發生的一切。那惡夢折磨得他幾乎徹夜無法成眠——彷彿他又回到了馬戲班,在混血兒中間;這幾年簡直是一場夢。他時而在譫妄之中;時而又忍受著痛苦的煎熬。那張面孔又出現在他的眼前,彷彿在譏笑他。為了見到這張面孔,他曾放棄了那一線得救的機會,可惜他並沒有見到。後來,當那灰濛濛的霞光射進骯髒的茅屋,照射在沉睡的山民憂鬱的臉上,幻覺便消失了,留下的是在新的一天中再做一場又一場的惡夢。

    不久以後,這些僑民都各奔前程了——有的去法國;有的去英國,剩下的都分散到托斯卡那等地。范裡斯決定回巴黎。他是和一些僑民同路的。他和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不知疲倦地為他們排除愁悶。到達馬賽後,他告訴他們他個人要在那裡逗留一兩天。他把夥伴們送上驛站的馬車後,自己也感到好笑地回到了旅館。其實,他在馬賽並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只是想一個人單獨留下來。別的事什麼都不想了,還是先到吸煙室看看報吧。

    當他在床上清醒過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白蘭地氣味,看到幾個陌生人圍在他的床邊。有人按著他的脈膊,范裡斯急忙把手縮回來。

    「您要幹什麼?」

    他忿忿不平地問。

    「您別激動!」有個人在回答,「您在吸煙室裡暈倒了。您快喝點這個,別動彈。」

    他感到一陣愧疚,又閉上了眼睛。心想:「也許我快要死了?這無關緊要,我太蠢了,喝點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呀。」

    范裡斯躺了幾乎一個星期。醫院裡的護士和傭人護理他。因為他有很多錢,所以對他照顧得很好,而且還利用他對一切都抱無所謂的大方態度,肆無忌憚地敲了他竹槓。

    范裡斯幾乎一直處在半昏迷的狀態,失眠,感不到疼痛,麻木不仁,對什麼也不感興趣。再沒有發作,但脈膊很微弱,昏厥持續了很長時間。

    在向給他請來看病的醫生介紹刀傷經過時,范裡斯編造了一段在阿爾及爾的驚險遭遇,可他自己感到這套謊話編得並不成功。那位法國醫生的態度是很冷淡的,他斜眼瞟了瞟病人說:

    「這不關我的事,但作為一個醫生,我有責任提醒您:今後您如果還要使您的身體經受這種考驗的話,那麼,在一個美好的早晨,您就要和這個世界告別了!」

    「這將是不愉快的。」范裡斯喃喃地說了一句,接著安然地付之一笑。

    不久後,他恢復了體力,同時也增加了令人失魂落魄的恐懼:「若是發生沉船事故的話」,這是列魯醫生當時的忠告。這正是一場沉船事故啊。倘若說這場惡夢已經重演了,那他還將再次發作呀。他剛能走動,就直奔巴黎,甚至沒有在里昂停留去看望列尼和瑪格麗特,就直奔巴黎——他彷彿聽到了死刑的宣判。

    八月,列魯正好不在城裡。范裡斯找到了麥爾尚。他正在日夜兼程地趕寫他那部新書。老人一見到范裡斯,就「啊」了一聲,霍地站起身來,默默地端詳著他的面孔。

    「是啊!」他終於開口,「快坐下,我的孩子,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了。」

    范裡斯慢慢地說起來,有些口吃,說起話來總是斷斷續續的。麥爾尚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他不該說謊,但又難吐真情。

    他到了國外……參加了戰鬥。是的,這就是一處馬刀砍的傷痕。他在各種天氣下騎馬趕路,疲勞,極度緊張,在山中暴雨下過夜,潮濕,飢餓……。他的聲音顫抖了,中斷了。

    「原來是這樣,」麥爾尚重複著,「那後來,就是說又發作了。厲害嗎?像在帕斯塔莎那樣嗎?持續了多久?」

    范裡斯把頭俯在兩手上。

    「我說不準。也許比那次更壞一些。在那種可怕的條件下……我完全失去了知覺。別讓我再回憶這些吧,麥爾尚,假如再發作,我就會神經錯亂了。」

    麥爾尚默默地走到范裡斯跟前,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讓我們給您會診吧。」他終於說,「明天列魯就回來,我再把蘭普裡耶爾老醫生請來,讓我們會診一下,也許會想出什麼辦法的。」

    會診是在麥爾尚家裡進行的。列魯和那位醫生走後,范裡斯走到麥爾尚跟前。這次,他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請您說實話!他們不願使我痛苦。我知道這一切都怪我自己,知道我是在拿什麼冒險。最好能立刻瞭解到最壞的結局。他們隱瞞了些東西。是不是要徹底沉船了?」

    麥爾尚臉色蒼白,但他正視著范裡斯的眼睛,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的,大概如此。假如您不經歷這樣一段驚險的生活,您滿可以再活很久。現在,病情將要不斷發作,越來越頻繁,最終將把您斷送。死亡並非是值得掛齒的好事,但我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鴉片,您是知道的,這種東西只能暫時減輕痛苦,只要您覺得離不開它啦,那就成了一種自殺的行為。」

    范裡斯點點頭。

    「我早就不用這種東西了。您不必擔心,我不會上癮和自殺的。我還能活多久?」

    「不知道。若是注意保重的話,甚至還可以活上幾年。但是病隨時都可能發作。假如您還想辦什麼事情的話,就趁早抓緊時間辦吧!」

    「我已經開始的事業,一定要堅持到底。」

    「我可以問問嗎,您們究竟幹了些什麼事情?」麥爾尚低聲問。

    「是指我幹了什麼事情嗎?您還記得希瓦羅族的那些魔鬼嗎?傳說那個講人話的古魯庇拉魔鬼嗎?他到我這裡來了,談到了意大利的事情,於是我跟他一同走進了泥潭,而在那裡,您還記得吧,有一個腳後跟朝前的魔鬼,名叫依普皮阿拉,她在等我,——你休想逃離她的手掌。實際上……這就是一切。」

    他倆沉默了好幾分鐘。

    「您瞧,我一半是意大利人,一半是英國人。至於說是阿根廷人,那全是胡說八道。您當然早就猜到了。現在,我是作為一個意大利人在講話。即使因為這個他們殺死我,我也會感到幸福的。」

    他沉默片刻,沒有看麥爾尚,接著又補充一句:

    「您還記得吧,我們經過馬德拉河的時候,我曾對您說過,我打算『修建一座自己的公園』。這是我堅貞的信念;但看來,您是更有遠見的,我的公園破滅了。」

    麥爾尚用那同情的目光久久地凝望著他。

    「是不是和庫尼龔達鬥?恐怕是這樣吧?等待您的是不妙的命運。我情願和您換換角色。可惜那鬥爭並不需要我。一個為著個人痛苦燒掉自己的著作和用酒精麻痺自己頭腦的人,無論上帝或是魔鬼,都要拋棄他的,甚至會感到消滅這樣一個人毫無價值。」

    「這對您不正是求之不得的嗎?」范裡斯用勉強可以聽到的聲音回答了一句,就走了。

    麥爾尚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把手稿推到一邊。他意識到他已著手做的這項工作的全部重要意義。這部著作,要比多年前被他燒掉的那部受人辱罵的處女作更有意義。不管怎麼樣,他完成這部著作後,將挽救成千上萬個由於恐懼而造成神經錯亂的兒童。縱然如此,若是燒掉這部著作能洗清他和吉奧梅過去的一切,能洗掉那「報喪蝴蝶」的一切,那他情願把這部書也燒掉。假如不是為了這一點,范裡斯可能就……

    他用手輕輕地蒙住眼睛,「你想的太多了!」——他思索著,不是他救了自己的患者,倒是患者救了他。唉,夠了!不管怎麼樣,他已得救了,應該繼續完成自己的事業。

    范裡斯來到街上。他突然感到一陣呼吸困難。他使吃力地支撐著身子走進附近一家咖啡館。喝了一杯黑咖啡提提精神,隨後又走出來,沿江濱大街走去。

    「范裡斯!」

    他不由一怔。

    「啊,原來是您呀,我沒有……看到您。」

    他沒有看到人以前,沒有聽出來是誰在喊他。原來列尼也在江濱大街上,而且就在他的身邊走著。他倆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范裡斯感到列尼很冷淡,起碼是不想和他攀談。他並不知道他朋友的心裡是多麼難過和痛苦。

    「您收到我的信了嗎?」列尼終於問了一聲,「那是我五月份發給你的吧?是不是?」

    「信收到了。難道我沒有回信?……五月?不,那是四月。」

    「是啊,我寄給你的那封信一直壓在您銀行界的朋友那裡。他們對我說,您走時沒有留下地址。」

    「五月份我出國一趟。我剛回來三天,還未來得及到銀行去呢。」

    他又沉默了。但後來他想應該對朋友喜愛的妹妹表示最大的關心。列尼一直是走運的,只是有一個最後的心願沒有得到滿足。於是他高興地問:

    「令妹近來生活可好?她已經能甩掉枴杖走路了吧?」

    列尼停了半天才回答:

    「在最後那封信裡,關於她的情況我都告訴你了。如果您還記得,她已經能坐車出來了。」

    「甚至能走幾走了?」

    「是的。可是,有一天我們乘車出去玩,她想到一家商店給我選購一件禮物,要知道她一直沒有去過商店。當我正扶她下車的時候,街拐角處衝出一輛馬車。車伕喝醉了,猛趕著馬,一下子就撞到我們車上。我們摔倒在地,我沒有來得及拖出瑪格麗特,她被車輪軋傷了,脊椎受了傷,……不過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舊病也沒有復發。她已經恢復了元氣,並且痊癒了。然而也一切都完了,她永遠不能走路了。」

    范裡斯默默地走著,看著江濱大街的鮮明的輪廓;看著河水上閃動的銀波;看著教堂暗黑的塔影;看到初落的黃葉彷彿長了小腳似的在灑滿陽光的大道上飛跑,一直跑到他的腳前。

    突然間,從前他十分害怕的一切又重現了。街道消失了,恐懼又在他面前展現出一個幻影。他彷彿看到了蓋滿綠色粘液的陡峭的井壁。井壁上象出汗似的滲透出渾濁的水滴。而他卻陷進了深深的井底。從上邊斜射進一道陽光,而周圍卻籠罩著一片黑暗。後來,他看到發綠的井壁上滋生出一些什麼東西。那些東西掛在那粘滑的井壁表面上,長在凸凹不平的牆縫裡。這些細小而脆弱的東西呈白綠色,像一切在黑暗裡生長的植物一樣發育不良,但它們卻拚命掙扎著向上長,滑落下來了,仍然不放棄自己強烈的慾望。井壁已經乾枯了,於是它們不必擔心滑落下來,便開始迅速向上攀登。它們當中有一棵東西抬起它那貧血的手掌抓住了井緣,伸出頭去,向外張望。陽光多麼燦爛。第二棵跟隨第一棵也上去了。突然間,一隻巨掌將它們壓下去,一直壓到井底。井蓋砰的一聲被蓋上了,周圍又籠罩起無邊的黑暗,只能聽到單調的潺潺流水聲。……

    那條灑滿陽光的江濱大街,又出現在他的眼前。教堂的塔影在寒冷的天空中顯得越來越昏暗。一片片枯黃的落葉,像長了小腳似的迎面跑來。他轉過身去,對列尼說:

    「請原諒,我感到一陣頭暈。您方才說些什麼?」

    「也許您能幫助我們度過這最艱難的時刻。上周我已經把瑪格麗特送回家了。我這次到巴黎來,是為了交涉我新安排的工作。我想休完假立刻開始工作。現在我該回家了。我一想起來就害怕,我和瑪格麗特該怎樣見面呢。時間久了,我們當然會逐漸習慣的。但起初……您能不能同我一道回去?有外人在場,我們都會感到輕鬆一些。我知道這要使您費很大心。」

    「既然您希望我去,我當然應該去!您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下星期三。您來得及嗎?」

    「來得及。不過,您敢斷定您的妹妹對一個局外人的出現會感到高興?要知道我和她並不認識。」

    列尼猶豫了一會兒答道:

    「現在我對什麼都不相信,我甚至不敢說她將怎樣接待您,因為她情緒還沒有完全恢復。這對我們大家震動很大。例如前幾天,我哥哥安利對我說,若是他和我們在一起的話,就什麼事兒也不會出了。他實在是個很善良的人。我可以老實告訴您——我只不過有些擔心而已。我真是太蠢了。在里昂,我從瑪格麗特手裡奪過毒藥,她答應以後再不會幹這種蠢事了。但我呢,並沒有給予她任何幫助。就是我這個樣子,也會使她想起所發生的一切。若是不採取措施使她擺脫這種想法,她非瘋了不可。來吧,想辦法安慰安慰她吧。」

    「好吧,那我們星期三動身吧。」

    「謝謝。」列尼回答,「現在我該抓緊時間辦事了。我要去找人談談工作問題。」

    「您今天下午有空嗎?我等您吃午飯。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留在我那裡過夜。我走的時候,他們就把我的東西都給收拾起來了,現在還沒有來得及打開呢。」

    當范裡斯閒談著轉過身去和他告別的時候,列尼才發覺范裡斯的臉已經變形了。

    「您的臉怎麼了?怎麼有那麼長的傷口?」

    范裡斯笑起來。

    「是啊,這回我那『溫柔的女性美』算是告吹了,正像我們那個好心的朋友吉奧梅說的那樣。」

    「讓吉奧梅見鬼去吧!您這是怎麼搞的呀?」

    「見鬼就見鬼去吧!我並不反對。這……這是我揪小貓的耳朵被抓的。我打仗了。」

    「您打仗了?」

    「說起來話長,最好留到到城堡再說吧。從我們分手以後,我又有了很多引……人入勝的奇遇。」

    列尼仔細地看了看他。

    「看來,這些奇遇對您是無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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