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臣 正文 第四章
    送走了赫列斯塔科夫,縣長和他的妻女興奮地回到了房間。他們完全沉浸在無限的快樂之中。啊,從此可以飛黃騰達,鵬程萬里!想到這兒,安東高興的不住地大笑。「親愛的安娜,我們將搬到彼得堡去住。」「自然是住彼得堡,怎麼還能在這兒住下去呢!」「赫列斯塔科夫神通廣大,只要他肯往上托一托,我就能很快升起來,以後還會當上將軍呢。」縣長充滿了希望。

    當然,縣長沒有因為興奮而忘記他的那幫「叛民」。他吩咐他的手下去召集那些告他狀的人,並讓警察曉諭大家:彼得堡來的「欽差大臣」已是他縣長的乘龍快婿,上帝把極大的榮光賜給了他!

    那些倒霉的商人們被召集到了縣長家,個個垂頭喪氣,沒人敢吭一聲。「你們告我有什麼收穫嗎?那個長官,將跟我女兒結婚了。你們從今以後要絕對聽從於我,否則……嘿嘿。」縣長得意地眨著他那雙細小的眼睛,唇上那幾根稀疏的鬍鬚,隨著他口中發出的乾笑聲不住地抖動。「你們弄虛作假,瞞天過海的事情還少嗎?只要我揭一揭你們的底,就能把你們發配到西伯利亞去。」他收住了笑,威嚴地掃視著因害怕而跪拜在他腳底下的商人們。「您開恩吧,大人,我們再不敢啦。」商人們求饒到。「我女兒結婚的賀禮這一層……明白嗎?她嫁的可不是普通貴族,可不能拿點干魚或是糖塔來。上帝饒恕你們,好,去吧。」縣長結束了訓話,揮了揮手,商人們一個個灰溜溜地走了。

    商人們剛走,阿莫斯、阿爾捷米和拉斯塔科夫斯基以及柯羅布金夫婦等本縣的名士們都聞訊紛紛前來道喜。縣長家一片祝賀聲,笑語不斷,熱鬧極了。

    突然,神色驚慌的郵政局長手裡舉著一封拆開的信,衝了進來。「諸位,出了一件怪事!我們當他是欽差大臣的那個官員,原來並不是欽差大臣。」郵政局長上氣不接下氣:「我拆了他的信,我給你們唸唸。」他喘了口氣,急急地讀起信來。「特略皮奇金好友鑒,茲特快函奉告,我遇上了一件千載難逢的奇事。我在路上跟一個步兵上尉賭牌,錢全被他贏去,旅館老闆差點要送我去坐牢,忽然由於我的彼得堡派頭的容貌和服裝,全城的人把我當作了總督。我現在住在縣長家裡,拚命尋歡作樂,肆無忌憚地追求他的老婆和女兒;你記得不記得,咱們哥倆從前怎樣挨窮受苦,吃白食,有一次我因為吃了幾個餡餅沒給錢,被點心鋪老闆抓住領子把我轟出去!現在真是時來運轉了。大家死乞白賴都要借錢給我,要多少有多少。他們真是些怪物,你會笑死的。我知道你經常寫些文章;可以把他們寫到文章裡去。首先,縣長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閉馬……」

    「不會的!信上不會有這句話。」縣長的瞼變得慘白,他無法相信所聽到的一切,尤其是最後一句。郵政局長把信遞給他:「您自己念吧。」「像一匹灰色的閹馬。不會的!這一句是你寫上去的。」「我為什麼要這樣寫呢?」郵政局長回敬道,接過信繼續念下去:「縣長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閹馬……」「媽的!還要重複念,彷彿沒有這一句,信就不值得念似的。」縣長罵道。

    「郵政局長也是一個好傢伙……」輪到自己頭上,伊凡不肯念下去了。阿爾捷米自告奮勇地接過信,戴上眼鏡,念道:「郵政局長長得跟部裡看門的米赫耶夫一模一樣,大概也是個壞蛋,好酒食杯的酒鬼。慈善醫院……院……院……」院長的喉嚨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卡住了一般,院長的「長」字怎麼也念不出來:「字寫得不清楚……不過,總可以看出這小子是個壞蛋。」

    「我的眼力好些。」柯羅布金搶過信念道:「慈善醫院院長十足像個戴便帽的豬。督學滿身是蔥臭……」魯卡抗議道:「我從來沒吃過蔥。」法官阿莫斯鬆了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沒講到我。「法官是個地地道道沒教養的人。」柯羅布金看了一眼頓時像跑了氣的皮球似的法官,繼續念道:「然而,全是些好客且善良的人。我決定學你的樣子,從事文學創作……」。

    縣長鐵青著臉:「這回真把我坑苦了,快把他追回來!」他有些控制不住,發出了號啕般刺耳的聲音。「哪兒還追得回來!我特地叫驛站長給他預備頂好的三套馬車。」郵政局長哭喪著臉。「我怎麼暈了頭?瞎了眼?我這個老糊塗!老得發了昏,我這個大笨蛋!……」縣長不住地罵著自己:「我做了三十年的官,沒有一個商人,沒有一個包工頭能騙得了我,連最狡猾的騙子也都被我騙過;就連那些一手瞞過天下的老狐狸、老滑頭,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吃過我的虧,上過我的圈套;我騙過三個省長……。」他如數家珍似的,一一敘說著自己的光輝業績。還不停地使勁敲打自己的前額,似乎這樣腦子會清醒些,慘敗的局面會得到挽救。

    安娜卻在想著女兒訂婚的事情。縣長氣的直跺腳:「訂婚,見鬼,這下可好啦,全城的人都將恥笑我,我怎麼會突然失去理智,那個輕浮的小流氓,連個手指尖那麼點的地方也不像欽差大臣呀。鬼迷心竅!誰先說他是欽差大臣的?」

    縣長的問話立即提示了這幫人,他們七嘴八舌,鮑布欽斯基和陀布欽斯基成了大家譴責的焦點,他倆也互相扯皮,把責任往對方身上推。此刻,縣長的家像炸了油鍋一般,亂哄哄的,爭吵,叫罵之聲,快把房頂給掀了。

    正當大家亂著一團時,一名憲兵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大聲宣佈說:「奉聖旨從彼得堡來到的長官要你們立即去參見。行轅就設在旅館裡。」

    憲兵的話像一陣悶雷滾過,震動了大廳內所有的人,他們都僵直地立在那兒,沒有半點反應。

    大廳裡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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