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證明,只有那些敢於且善於批評與自我批評的人,才能得到領導的重視,才是時代的寵兒。當然,也只有那樣的人,才更有本事向外人展示一個強大的自我,卻沒有人會去在意他內心真正的軟弱。
岳海峰在強大起來,他將自己大部分的自尊用一個精心縫製的錦囊裝了起來。當然,他不是不要自尊,而是學會了在什麼時候應該釋放自尊,什麼時候要紮緊錦囊的口子,免得因洩露一點小小的自尊而失落了整個花花世界!
第一節山重水復
岳海峰從電視台出來,看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就直奔市政府辦公大樓而去,想借向市長報告最近的工作成績的機會,看能不能打聽到一點什麼。
一路直奔三樓,遇到的所有的同事都是依然笑臉如花,有人還問他在外駐點順利不。從這些人的神色分析,好像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將被調離這兒的跡象。
路過秦書記的辦公室,房門虛掩,岳海峰向裡看了一眼,沒有人。再到鄭市長的辦公室,也沒人,最後回到秘書處,藍曉波也不在。岳海峰皺眉頭走出辦公室,這才注意到牆上掛著的小白板上寫著鄭市長與藍曉波一行到鄉鎮去檢查工作了。
他正想到其他辦公室去串串門,突然聽到秘書處的電話響了起來。一定是什麼人打來問什麼情況的,哎,這種電話接得多了,沒多大意思,接不接都一樣。
他想去看郝書記在不在,就直奔過道另一頭的郝書記辦公室,房門緊鎖。他有些失望。其他幾個辦公室裡倒是有人,可人家都在忙自己的活,有些人圍在一起擺龍門陣,岳海峰覺得也不好去摻和,再說自己也是擅自離開工作崗位的,還是少讓人知道這事兒的好。
想到這裡,岳海峰重新回到秘書處。電話沒響了。他剛坐下,想歇歇氣,等到陰若迪下班了,再直接去接她。他剛坐下,電話又響了起來。想了想,他還是走過去,拿起了聽筒:「喂,你找誰,他們都不在……」
岳海峰無精打采地說完,不等對方開口,就想掛掉電話,誰知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小岳,是我,我特地打電話找你的,有重要的事兒要告訴你,你馬上到天藍賓館頂樓808總統套房來找我。」
岳海峰聽到對方的聲音,是秦書記,頓時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他怎麼會知道這會兒自己剛好在辦公室裡?剛才路過他的辦公室,裡邊確實沒人呢,不會是自己看錯了吧?
岳海峰放下電話,飛快地再一次來到秦守榮的辦公室,推開門,走進去看了一下,確實沒有他的影子,他出了辦公室,隨手將門關上了。
岳海峰馬上坐上三輪車前往天藍賓館。
秦守榮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見岳海峰進來了,就笑著招呼他坐到他身邊去。
「秦書記,您好!」岳海峰笑容很燦爛,「我才到辦公室您怎麼就知道了?」
「哈哈,還能有什麼事兒我不知道的?我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一個目前還是秘密的內部消息。當然你知道了後也別緊張,有些事兒的關鍵還在你,就看你是不是聰明了。另外,我知道你還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兒,如果你確實搞不定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
秦守榮笑著從衣兜裡拿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
岳海峰微笑著接過來一看,他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這是一張市政府辦公室人員調整建議書的複印件!上邊已經有人簽字了,秘書處被調整的人就是岳海峰,去向還沒有填寫。這就證明了陰若迪的話是真實的。
岳海峰平靜地將複印件重新折疊好,放到茶几上,他知道秦守榮說的那件棘手的事兒指的是毛芳月,所以就微笑著對秦守榮說:「秦書記,我剛才走得急,弄了一身汗,我先洗個澡,一會兒再給您匯報一下我這段時間的工作。」
秦書記點頭:「好吧,我也想泡一下,放鬆放鬆,要不然你給我搓搓背吧。」
「好!」岳海峰笑著爽快地答應了。
陰若迪一再告誡他說:做人與做官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處世態度,做人需要真誠的笑容,而做官需要的卻是你能把虛偽的笑容裝得比真誠還要真誠。
岳海峰真的搞不清楚自己是在為了更好地做人而微笑,還是為了能做官而微笑,反正他覺得至少這會兒他臉上的笑容是真誠的。
其實金娜的案子一直以來都沒有進展。包俊傑他們陷入困惑的原因也不僅僅是失去了所有的線索,更多的卻是來自毛常在手下人的干擾。
毛常在一直在讓全英幫全力尋找金娜的真正死因。又經過一番調查,全英幫認定金娜的死確實與毛躍前有關。因為他聽到消息說,毛躍前欠了錢以後,由於無法還清,就向人提供一個可以找到錢的線索。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毛常在後,他頓時傻了眼。
包俊傑他們也不是傻子,只不過要撥開層層迷霧就需要時間而已,再加上毛常在的人放出的一些煙霧,讓他們誤入了歧途,要尋找到正確的線索,自然就困難了許多。
將所有的搜集到的疑問統一起來,包俊傑他們再一次將毛躍前請到了局子裡。
正在上班的毛常在聽說兒子被叫到局裡了,猜想包俊傑他們一定掌握到了什麼線索。下一步如何走,毛常在趕緊來找秦守榮了。
秦守榮在毛常在來找他之前,早已經從包俊傑那兒瞭解到最近這段時間關於金娜的案子的進展了。
秦守榮笑著對包俊傑說,要不了三天,毛常在會親自來找他,到時他會將所有需要解決的事兒全部解決,以讓某些正在擔心的人放心工作。同時秦守榮囑咐包俊傑,不管從毛躍前那兒得到的答案是什麼,都暫時緩一緩,看毛常在究竟在耍什麼花招。
包俊傑一聽這話,知道秦守榮指的某些人是岳海峰了,而且他知道秦守榮對毛常在早有些不滿了,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岳海峰回鴿仙鎮繼續自己的蹲點工作了。剛開始的兩天,他還每天都想著自己的前程問題,認真地翻來覆去地把所有的細節又想了幾遍後,他舒展了眉頭:其實自己現在至少有兩重保險,他最不擔心的是秦守榮這邊,而最擔心的當然就是陰若迪了。
倒不是擔心陰若迪背後沒人,而是擔心她萬一知道了自己和秦守榮、包俊傑走得那麼近,她會怎麼想。秦守榮不會傻到把自己的私生活告訴別人,所以岳海峰不用擔心自己成了他的俘虜,而他還有一件最怕的事當然就是他與毛家人的恩恩怨怨……
毛常在和秦守榮的交情雖然達不到刎頸之交的深厚程度,但也不是蜻蜓點水那麼簡單,他知道岳海峰一直利用的後台肯定是陰若迪背後的人,但他卻並不知道岳海峰與秦守榮正在逐漸建立起一種無法想像的「階級友情」,而這種友情一旦得到鞏固,就可以以摧枯拉朽的態勢勇往直前,讓所有擋在這份友情前面的障礙蕩然無存!
毛常在再一次考慮決定去見秦守榮,還和他得到了一份相當重要的關於前些日子岳海峰與秦守榮不和的消息有關,也正是岳海峰在外出考察期間得罪了秦守榮,才被派出市政府到基層去蹲點!只是,毛常在決定親口問問秦守榮這件事兒的真實性。
毛常在與秦守榮的見面是秦守榮早就預知到的事兒,他也能猜出毛常在之所以想打出和岳海峰有關的那封恐嚇信的大致原因,但他當時卻沒有想到金娜的死會和毛躍前有關。以前的猜測由於還沒有得到有力的證據,所以包俊傑和他的判斷都只能是想到可能和毛躍前有關。但現在從毛常在的敘述裡,秦守榮以曾經辦過案子的敏銳感覺感到了毛躍前肯定逃不了干係,所以毛常在才這麼急著想打出恐嚇信這張牌。
毛常在這一次完全看錯了秦守榮。
毛常在看著秦守榮,在自己說了一大通話後,他想看看秦守榮臉上有什麼表情。
秦守榮皺著眉頭轉了一圈,慢慢地說道:「聽你這麼一說,這個事情就真的有些嚴重了,老毛,你的事兒我不能不管了。如果你兒子真的被查出是這起命案的直接導致者,你想想,你會有什麼結果,丟官兒事小,你兒子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他真的沒有直接參與,頂多也就是被判幾十年坐牢。」
秦守榮笑了:「你能確保你兒子給你說的都是實話?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包俊傑他們遲早是要破案的,你如果不想聽我的意見,那我也確實沒有辦法了,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我也不會將你隱瞞重要證據包庇兒子的事說出去,但是我也無法幫上你的忙。但如果你想我真正幫上你,你就得一切聽我的安排。」
毛常在急了,這都是什麼廢話,我來找你,不就是想得到你的幫忙麼?「只要能保證我兒子不獲罪,我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那好,你要答應我如下幾件事兒,如果有一件事反悔或者做不到,那和你兒子有關的一些線索就隨時都有可能被重新提出來偵察,到時可別怪我沒給你提過醒!」
毛常在拚命地點頭,就差點沒給秦守榮跪下了!「好好,別說幾件事,幾百件我都答應你!」
「岳海峰現在是我的人,是我現在努力培養的新生力量,他的前程也間接地影響著你今後的人生,所以,一、你要把一切與他可能有關的什麼恐嚇信一類的事兒全部忘掉,把你那封信交給我,以免遺失,造成嚴重後果;二、你女兒和岳海峰的事兒就此了斷,從此再不許提這件事,不許你女兒再來騷擾他;三、你得給我保證,凡和岳海峰有關的事和人,不許你再碰;四、從今以後不許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我們之間的友情,在外人面前,我們只是同僚,不存在友情,這一點最重要。以上的這四點你可記住了?」
毛常在不住地點頭,從衣兜裡拿出那封恐嚇信:「秦書記,我一切都聽你的,你如何保證我兒子不會再和那件命案有關?」
秦守榮笑了:「你相信不相信我?」
「如果不相信,我不會來找你!」
「這不就結了,回去等消息吧,過不了幾天,金娜的案子就會有眉目了!」
毛常在千恩萬謝地走了,秦守榮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蔑地笑了,他將那封恐嚇信放進了衣兜裡。
幾天後,金娜的案子破了,在電視台播出的新聞裡,講述了事件的大致過程:金娜是屬於一時大意,讓一個外地的流竄犯殺了的。這個叫劉平的流竄犯在鄰縣作案時被抓,在交代罪行時,提到了三月份曾經在皮恩市作過一次案,殺了一個人,搶了一些錢。
鄰縣警局馬上通知了皮恩市警局。劉平在供述裡說:和金娜是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認識的。兩人交情並不深,只能算是點頭朋友而已。3月19日下午,劉平在銀行門口看到金娜去取錢,動了念頭。他先邀請金娜去吃火鍋,六點過後,金娜要去鄉政府,劉平隨往。當看到金娜往保險櫃裡放錢時,劉平開玩笑似的提出,向金娜借點來錢用用,被她拒絕,劉平趁金娜背向自己的時候,他提起凳子殺了金娜,拿走了錢。
由於劉平是慣犯,他知道如何處理現場,所以包俊傑他們在現在勘察時,沒有找到劉平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就此,金娜的命案了結了,對毛躍前所有的懷疑撤銷了。
毛常在知道金娜的案子破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不得不在心裡感激秦守榮的精明,他把毛躍前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跟他說了一番話。
「你也這麼大了,本該給你成個家的,可現在你媽還沒有完全好,我成天又要忙於工作,無法完全照顧到你。不管你跟金娜的案子有多大的關係,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給你一筆錢,你離家出去做點什麼生意吧,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你是我毛常在的兒子,希望你能早日找個老婆,好好過日子。逢年過節能回來看看,我就別無所求了。」毛常在喉嚨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哽住一樣,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那天和秦守榮在賓館密會了後,到了晚上,岳海峰請陰若迪吃了晚飯,回到了她的家,二人享受了久違的纏綿。可就在二人傾訴相思的時候,陰若啟卻突然回到了姐姐的家,不過陰若迪並沒有讓弟弟知道岳海峰就睡在自己的臥室裡。
陰若迪讓岳海峰放心,只要她知道他的心中只有她一個人,她就會竭盡全力讓岳海峰不至於被調離市政府辦公大樓。
岳海峰重新回到鴿仙鎮去蹲點,雖然心裡忐忑不安,但沒有表現在臉上。直到幾天後,包俊傑和秦守榮突然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他懸在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
三人去了鎮上的人間天堂玩,這一次岳海峰才得以認真地將人間天堂的情況瞭解了一些。岳海峰聽人說過這樓頂的花園,但想像不到會有多美,當他和包俊傑、秦守榮跨進花園時,他驚得張大了嘴巴。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佈置得如此優雅,修建得如此漂亮的樓頂花園!
秦守榮有些累,坐在房間裡看電視休息,他讓包俊傑帶岳海峰到樓頂的花園去走一趟,並吩咐說一會兒就在花園裡喝酒聊天。
岳海峰在包俊傑的陪同下,在裡邊大概轉了一下,超過五百平方米的樓頂花園,設計合理緊湊,充分利用每一個空間,將不同種類的植物按需栽培,形成獨特的風景。花園最裡端,有一處大約十平米的游泳池,池壁是白色釉面高級瓷磚,池畔四角有金花米黃大理石雕的龍頭各一個,龍嘴裡有噴水龍頭,只要按一下龍頭上的開關,就會向池中噴水。
一陣清風吹來,岳海峰打了個寒顫,渾身很快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突然覺得有一陣冷意。這陣冷意,並不是從身體外部感覺到的,而是從他心靈深處湧起來的。
岳海峰突然很想念陰若迪,也不知道她這會兒在幹什麼?她是在加班工作,還是坐在屋裡發呆?她也在思念自己還是為了工作在應酬?她會不會正為了自己的事兒在求人幫忙?岳海峰不敢往下想了,自己為了自己的事兒,已經墮落成這樣了,他真不敢想像陰若迪會不會也被人……
第二天早上,岳海峰真不想醒來,他活了三十歲了,居然不知道人間還有那樣一種太不知羞恥的玩法!難怪這個休閒場所會叫「人間天堂」,對於某些人來說,它當然是天堂,可對於岳海峰來說,雖然他身體活在天堂裡,但他的靈魂卻早已墮落到十八層地獄裡了!
他要想法把靈魂從地獄裡救出來!
三十年的善良,三十年的無為,三十年風雨洗刷的潔淨靈魂早就在別人無形無色的境界裡被浸染了,就像陰若迪說的,進了這個圈子,就算你再純潔,撈出來的身體都不是黑就是灰,你再也不會有自己的顏色了!
岳海峰還是想留住自己的善良與純潔的靈魂。
可是,岳海峰早就已經不可能留得住那些了,甚至可以說早在他開始想法進入這場遊戲時,他就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有著純潔理想的岳海峰了。
而在幾天後,當他面對那個花了很多的精力才找到自己的女人時,他頓時就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從十八層地獄脫身了!
來找他的女人是毛香月。岳海峰是把毛香月叫到一處僻靜的樹叢後才和她對話的。
「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來的?找我有什麼事兒?」岳海峰努力在臉上掛上一點微笑,以表明自己雖然不太歡迎毛香月的到來,但是也不能失了自己的風度。
毛香月看著岳海峰的眼睛,囁嚅了半天,終於說:「峰哥,我已經快兩個月沒來了。」
「別說兩個月,就是兩年,二十年,你也不該來,知道不,你本來就不該來的!」岳海峰有些生氣,臉上的笑容早就不在了。
「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可是那該死的東西真的有兩個月沒有來了!」毛香月已經開始輕輕地哭起來了。
「什麼該死的東西,你說清楚點,我不明白。」岳海峰在氣頭上,是真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毛香月說的是什麼,畢竟他同毛香月並沒有實實在在的性生活,他哪能一下子就猜出毛香月究竟說的是什麼。
「那天晚上,我和你……」毛香月小聲地低頭說著,「快兩個月了,按往常的時間,應該來兩次了,可是卻一次都沒來!」
岳海峰聽到這兒徹底傻了!他閉上眼睛,仰頭向天,足足一分鐘過後,他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後,他對毛香月說:「你不能對任何人說這個事,我給你錢,你自己悄悄去找個醫院把它做了。我和你是不會有結果的,那天晚上的事兒,也是你自己犯的錯,你不能全都怪我。所以我不會對你承諾什麼。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聽我一句話,去做了它,以後你也好嫁人,知道了麼?」
毛香月怔怔地看著岳海峰,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向相當愛慕的男人,居然是這副嘴臉,在那一瞬間,毛香月突然就做了一個相當可怕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