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T市,李偉迅速調整自己的心情,覺得既然給李書記開車,難免會受到一些委屈和誤會。再說,李書記的女兒年紀還小,自己也犯不著跟她計較,過於計較,反倒會給李書記留下不好的印象,說不定哪一天就把自己給換掉了。因此,李偉一方面繼續謹小慎微地開好車,一方面留心觀察李書記的神色,盡量做到服務周全,讓李書記滿意。
一旦遇上李書記開會,或者有別的活動,他也還是主動去辦公室幫著做點雜事,或者坐在休息室,認真閱讀本市報紙,特別是有關李書記活動動態的內容,更是一字不落地看上幾遍。這樣,既可以對李書記的工作內容有個大致瞭解,也能及時跟上李書記的工作思路,不至於哪一天李書記閒聊時,一問三不知。好在李書記對他的工作很滿意,偶爾在車上還會跟他說幾句話,這讓李偉很高興。
這天,李偉正從外面回來,碰到接待處的老黃。老黃高興地向他打招呼:「小偉,忙著哪?」李偉見是老黃,心裡也很高興,熱情地和他寒暄。老黃上下打量著李偉,嘖嘖稱道:「小偉,你現在的氣色真是越來越好了,跟前陣子相比,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李偉笑著說:「哪裡呀,我還不是從前那個小偉嗎?」又寒暄了幾句,老黃說:「小偉,聽說你現在給李書記開車了,眼睛也開始朝上翻了,有沒有這事?」
「誰說的?」李偉驚問,他自思不是這樣的人,待人接物方面也沒有什麼變化。「這不是瞎說嗎!」
「沒有就好。」老黃笑嘻嘻地說,「我想你也不是這樣的人。你就當他們瞎說好了。怎麼樣,要不要陪老黃去喝一杯?」
李偉對老黃剛才說的話還有些不解,追問道:「老黃,我現在給領導開車,哪能喝酒呀?你跟我說說,你剛才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誰跟你說的?」
老黃還是一副彌勒佛般的笑臉,「沒有就算了唄,你也不要往心裡去。身正不怕影子斜,沒有的事,就讓他們說吧,假的還能說成真的?」
李偉很想知道老黃所說的究竟是指的哪方面的事,如果是一般人這樣說,那也就罷了,如果領導也這樣說,那就麻煩大了。他不高興地說:「老黃!我們誰跟誰呀?你還跟我繞圈子!你就說吧,到底是哪一方面的事?」
老黃看了他一眼,考慮了一下,這才說:「其實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把握好自己。給領導開車當然是好事,但平時也要注意跟大家搞好關係,溝通感情。這樣,別人在背後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說是不?」
李偉聽到這裡,猜想可能是以前「強哥」所說的那一檔子事。他前次和高強等一些司機去修理廠吃過一次飯後,就再也沒去過那家修理廠。可能就是因為這點,高強才認為他想打破以前的「潛規則」,壞了他們的「行情」吧。
他在心裡冷笑一聲,就這麼點事,竟至於要在背地裡造謠生事,搬弄是非,真是太抬舉他李偉了。他對老黃說:「老黃,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我會注意的。」
跟老黃別過後,李偉起了找高強談一談的念頭,覺得應該規範一下車輛保養維修的事。市委、市政府兩辦的車隊合併為一個車隊,以前一直是前任書記的司機擔任隊長,自從他調任交警支隊後,隊長一職就由高強兼著,管著兩辦十幾台車的保養維修。接照約定俗成的「潛規則」,僅這些車輛的保養維修費,每年都要花去七八十萬元。
可是李偉清楚,領導的車都是高檔轎車,性能質量都很好,除了正常的保養,根本用不著經常去維修。他覺得這是一個管理上的大漏洞,讓一些司機養成了「靠車吃車」的不良習氣,應該狠煞一下這股歪風。
可是,自己既不是領導,又不是車隊隊長,沒有權力去管這事。如果去跟高強說,他肯定不會聽,說不定還會激怒其他司機,讓他下不來台。還有一點,如果認真起來,把這股歪風煞住了,那以前的保養維修費是如何產生的?萬一追究起來,掃尾要牽涉到以前更多的司機,這又該如何收場?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心灰意冷起來。也許,「強哥」那樣做,也自有他的苦衷呢。
此後,他見了高強,也會主動打個招呼,開幾句玩笑。高強以為他跟自己「融合」到了一起,對他既客氣又親熱,其他司機見了他,也會主動打招呼,再也沒人在背後說他什麼。李偉的心情也就此逐漸好了起來。
因為李書記要去M市開會,會期有兩天。辦公室劉主任提前通知了李偉,叫他做好準備,劉主任又通知了李書記的秘書、辦公室錢副主任同行。臨行前,李書記又改變了主意,說這次會議不必帶秘書,安排錢副主任去搞一個工業園區項目引進方面的調研報告,讓李偉把相關東西帶齊,二人就上路了。
到了M市,李寬寬讓李偉安排了兩個相鄰的單間,說是有什麼事可以照應一下。之後,見時間還早,李書記去見了省、兄弟市的領導。看著李寬寬在公眾場合輕鬆灑脫卻又不失矜持的表現,李偉十分敬佩,見有的領導也主動向他打招呼,便恭敬地行禮。好在李偉形象不錯,又刻意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頗贏得了不少好感。半天下來,李偉不僅覺得增廣了見識,也學到了許多官場上的禮儀和常識,這讓他對李書記又多了幾分感激。
回到房間裡,李偉很是興奮,沒想到跟著李書記出來,能夠接觸到這麼大的場面,學到許多從前學不到的東西。他覺得,跟這些大領導打交道,其實一點也不難,一個個看上去面帶微笑、和藹可親的,十分平易近人。
他又想,如果錢主任這次跟了出來,自己就輪不到自己跟在李書記後面,也就見不到這麼多大領導了。「李書記對我真好呀!」他在心裡想。他相信,李書記對他的好是真心,而不是裝出來的,也許這就是女性領導與男性領導的區別吧。跟男性領導在一起,你永遠也不要想得到相同的待遇,他會用各種手段,顯示他的特權,以及尊嚴。而你不過是一個司機,是他手裡的一種工具,並不是在人格上與他完全平等的人。
想到這裡,李偉暗自慶幸自己遇上了這麼好的領導,給她開車,哪怕再辛苦再累,他也覺得心甘情願。這樣想著,頓時感覺心裡暖融融,滿身的疲勞也揮之一空,滿腦子都是李寬寬親切的笑容。
半夜裡,李偉正睡得正香,猛然聽到一陣電話鈴聲。朦朧中,他抓起電話一看,是李書記的。他嚇了一跳,早已睡意全無,忙問道:「李書記,有事?」
李寬寬在電話裡呻吟著說:「小偉,我……我有點不舒服,肚子痛得厲害,你能過來嗎?」
「我馬上過來!」李偉二話不說,馬上跳將起來,穿好衣服奔出門,來按李寬寬的門鈴。此時的李寬寬正一手按著腹部,一手打開房門。李偉一見忙攙著她坐到了床上。大約剛才正在睡覺,寬寬還穿著寬大的睡衣。
「李書記,您怎麼了?怎麼了?」李偉急切地問。
「我,老毛病,這裡痛得厲害。」李寬寬緊皺雙眉,指著下腹,痛苦地說。
「那……要不要打120?或者乾脆我送你去醫院吧?」
李偉扶她到了床上,給她拽好被子。又去找來一條毛巾,給她揩去額上的汗珠,然後說:「這是怎麼回事?不去醫院怎麼行呢?您這裡有沒有備用的藥?」
「老毛病了,我一直都帶著藥,可沒想到拿來的竟是空瓶子。麻煩你去藥店給我買瓶!」李偉一聽,連忙跑了出去。十分鐘後拿著藥跑了回來。當李寬寬吃了藥後,立刻覺得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臉色也漸漸好了起來。
李偉這時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既然是老毛病,您平時就該多注意點呀。」
「我也知道,但有時一忙就忘了吃藥。」她喘了口氣,又說:「這種毛病,是慢性病,吃藥的效果也不明顯。早就想去做手術的,可是騰不出時間來,就拖到現在了。」
以前看電影電視,許多領導幹部病倒在工作崗位上,李偉覺得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事情,便心疼地說道:「你們這些當領導的,工作怎麼都比命重要呢?一發病,不也一樣的影響工作?這樣可不行!等天亮了我就送您去醫院,我去幫您請假。」
李寬寬知道李偉心無城府,並不計較他的直率,笑了笑:「你呀!這麼重要的會議,我怎麼好請假呢?再說,這真是老毛病,熬過這幾天就沒事了。這個病……以前我咨詢過醫生,說最好是用按摩的方法,這樣可以減輕疼痛,如果堅持得好,再輔以藥物治療,就可以慢慢治癒這種病症。只是我一直沒有重視,不能堅持下來,所以老是會復發。」
「您說按摩呀,我會的。我經常給我老婆按摩,您放心吧,我專門學過的。要不我給您按按?」李偉自告奮勇地說,見李書記沒有拒絕,便讓她躺平,輕輕地替她按摩起來。按摩了近半個小時,李寬寬覺得疼痛明顯減輕,於是叫住李偉:「小李,歇會兒吧。我感覺好多了,你揩揩汗吧。」說罷,起身拿起剛才李偉給她的毛巾遞給李偉。李偉抽出手接過毛巾,關心地問:「感覺好些了?」李寬寬說:「嗯,好多了。」又下意識地拉了拉睡衣。
李偉看著李書記的臉色,的確比剛才好多了,這才放下心來,仍關心地說:「李書記,我覺得您還是去看看醫生要好些。」「真的沒事了。小李,半夜裡把你叫醒,害得你也沒有睡好,你現在就回去接著睡吧。」李偉看了看牆頭的時鐘,已近凌晨三點,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剛才看到的李書記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發窘,忙慌亂地說:「那……我回房間去了。」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了一句:「李書記,如果還有不舒服的話,您再打電話給我。」李寬寬微笑著點點頭,李偉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