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給梁紅送花圈弔唁擠了幾滴淚之後,何志達連蒼山市也沒有回,就直奔夏河市的高速收費站入口,進京活動實施他和羅方寶一定要干倒喬峻嶺的計劃去了。
去年為競爭市長正廳官這頂烏紗帽,何志達使勁渾身解數,以為事故調查組赫工在酒店意外身亡善後為由,又是假途滅虢,又是「借東風」,又是聲東擊西幾計並用,連蒙帶騙忽悠蓋三縣來京城花了100萬,終於如願以償。意料之外的副產品是給蓋三縣也弄了個副廳級待遇的紗帽翅,雖說是無黨派人士,並不駐會也不拿公務員工資,但是對外稱呼起來好聽啊!同時也顯得他何四眼能耐神通非比尋常。當然畢竟是讓人家蓋三縣出血,也有讓掏腰包者心裡平衡的考慮在裡面。所幸的是仕途官運正旺,他和蓋三縣兩件事都辦成了。雖然事後這娘們並不承情,但擺到明面上來看卻全是大理照外的堂皇事。
去年成為代市長上任以後,何志達就給北京的那總和丁司長通了信息,春節前還專程到北京送了一趟年禮。現在又有事想動用北京這些關係了,好幾天何志達想不好帶些啥禮物為好。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帶錢最為合適。這次他不敢再去忽悠蓋三縣了,就以跑高科技項目為由頭,從蒼山市鈣鎂公司老總手裡拿了二十萬現金進京打點。摸著提包裡兩捆從銀行裡提出來還沒解捆的現金,一路上何志達就在思忖著如何去見那總,如何要將這二十萬人民幣花的心想事成。
雖是經丁副司長的引見才認識那總的,但丁已經完成了引見的任務,而況他的官還是那總給運作成的,一個剛提拔不久的副職羽翼未豐,看來真正的實力人脈關係和運作能力還在那總手裡。薑還是老的辣,這個白髮長者還真是有些立桿見效的運作手段。焉知那滿頭白髮和大羅圈一樣的腰身不是心機的標識和智慧的拱門?錢這個東西自然是誰能辦事何志達才肯送給誰的。他的聚焦點現在就在那總身上,一來二去已經相當熟了,進了北京就用不著誰再引見,就直奔新都新公司那總董事長的大辦公室裡來了。
無論官道商道,只要一動錢實質上就變成了一樁生意和一場交易。二十萬現金那總笑納以後,何志達就拿出來一些羅方寶他們幾個人打印好的舉報材料,並且直陳了想幹倒喬峻嶺的訴求。誰知那總粗粗地翻閱了一下,並不十分太感興趣:「類似這樣的舉報材料,中紀委,最高檢察院和省市縣各級信訪紀檢部門幾乎每天都有,真有太大價值的也並不多。只要能抓住一些事,讓中紀委和最高檢察院的朋友們下去查一個市委書記也不是太困難的事,雖說提拔一個市委書記比干倒一個要難度大的多,我老那還是寧願幹這難事。因為提拔一個成功了,他日後還可以再拉拔培植一幫人,這是栽花積德又推廣拓展我們人脈關係的事;反過來說就是不費大勁去幹倒一個,上掛下連往往還要牽連幾個或幾十個,這不僅是栽了一大片狼牙刺,也等於是斷了我們幾十條生財之道。共產黨的頂戴花翎太多了,多賣幾頂又如何?只要有栽花行善的事可幹,我們就盡量不去痛下手自斷財源。除非他成心和我們過不去。你說呢?」
「是是是,那總高見,高瞻遠矚。」何志達雖然嘴皮上這樣迎合著,心下卻暗暗叫苦,自責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白白扔了二十萬跑北京打了個水漂。還沒有與老鷹犬商量好咬狼的事,就先把肉包子給塞進肚裡去了。而這老鷹犬也並不拿這二十萬當一塊肥肉,權當是啄了一撮兔毛呢!
何志達專程來京的第一要務被那總以冷處理的方式擱置以後,他就只好找些夏河市和蒼山市今年以來經濟社會方面的事來做搪塞應酬的話題。目的是想迂迴一下,尋機再向那總進言。畢竟是送禮二十萬又這麼大老遠的專程進貢來了。誰知道無意中說到蓋三縣東方集團八聖山聖賢洞開發,而且又上抽水蓄能電站幾十個億投資項目的事時,這老鷹犬卻大感興趣,鬆弛的眼袋立刻就鼓脹成了探照燈罩,不僅是側著耳朵認真傾聽,還連連追問籌資情況和融資渠道等相關問題。
過細的情況何志達也講不上來,只是反覆說這娘們八字正紅,財運邪旺,當官還不誤發財。夏河是經濟強市,肉肥湯也肥,在蒼山市就不行了,水淺就養不出這麼肥的大紅鯉魚來。
一聽說蓋三縣正經手著幾十個億的大項目,這樣的大紅鯉魚立刻就讓那總心癢難耐。「這就叫天賜良機。何市長你真是不虛此行啊!幾十個億對幾千萬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回去以後抓緊時間把有關項目的情況打探清楚,我這手頭就有上市的跨國公司,融資公司,融資專家,金融天使等等生旦淨末丑各類角色齊備,我們完全有能力與他們合作一把。現在的在建項目幾乎都有資金缺口。」
何志達本來就是個大忽悠,倒沒有想到今番進京來碰上這忽悠行當的祖師爺了。那總一番雲山霧罩的吹噓,倒把他弄了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於是就說「那總啊,咱們總歸是老朋友了。我這市長不大也多承您老美意成全。既然有這般實力,何必就不到咱們蒼山市來投資,未必就一定要看好他們夏河市。」
「此言差矣!何市長你有所不知,我們不是扶貧辦,也不是慈善協會和救濟總署,我們的投資合作是錢找錢,利生利。尋找的合作對象就是實力雄厚的深水區。用你的話來說就是水深才能養出肥實的大紅鯉魚。」那總並沒有拿何志達太當一回事,講起話來總是居高臨下,一半是長輩,一邊又是祖師爺的口氣:「我們找的就是這樣的合作夥伴,只要有實力就成。那個叫什麼蓋三縣的大美女老闆,去年不是和你一道來京求到咱新都新公司門下來的?她那個副廳官也是咱們精心斡旋運作而成的。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優良的合作基礎,還要加大合作力度,只要她有實力,就不怕她不上鉤。有言道是『女人不上鉤是因為誘惑不夠;男人不上鉤是因為籌碼不夠』。你以為如何?」
其實對那總這番高論,何志達並不以為然,因為他有親身經歷,對蓋三縣也拋出過無數次的情絲釣鉤。八面誘惑十面埋伏都用過了,全是對牛彈琴毫無反應的。去年忽悠她大霧進京一道住了聚情緣大酒店,還讓她囫圇個著鯉魚脫鉤搖頭擺尾而去呢!為此他曾經懷疑這條美人魚是性冷淡或性孤僻,也許是性變態呢。但是切身經歷歸切身經歷,當著那總的面卻不能坦言他就是想吃葡萄而不得只能道酸的狐狸,還得頻頻點頭迎合著說:「那總高見,真是至理名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處世之道。」
臨了,那總也並沒將何志達那扇希望之門關上,卻仍以掌控大局的口吻說:「至於那個什麼喬書記倒不忙著急於去動他,反正他也沒有幾天干頭了,年齡是共產黨幹部誰也踢不開的硬槓子。只要他不橫插槓子擋我們的路就成。真要中紀委下去立案查處,夏河市肯定要亂一陣,如果反腐風暴驟起,人人自危,破壞了原本和諧穩定的發展環境,我們反而兩手空空,無利可圖了。光是干倒個市委書記替共產黨反貪還有什麼意思呢?」
何志達不便再說什麼,只好自認晦氣。那總肚裡的意圖和自己肚裡的意圖是酒瓶裝醋,差了壺。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他便在想,去年進京忽悠蓋三縣掏腰包花了100萬,今年進京他只送了20萬,會不會是那總嫌他太不開眼出手小家子氣呢?但去年是為了提官,今年是為了倒官,這砍樹和栽樹還能一樣價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