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嶺煤礦三個井口總共安上了十二台大泵,十二條管道便像十二條昂首振鱗的長龍,一刻不停地噴吐著滾滾銀流。
李鐵柱老總連續三十六個小時連眼皮都沒合一下,每隔兩個小時都要到東斜井去監測一下水位。看著已經在明顯消退的水面,情不自禁地一拍膝蓋大叫:「有門兒!這十二條長龍鬧煤海,到底還是要把水害這頭洪水猛獸快給擒住了。」
李鐵柱心裡有底了,就疾步流星從東斜井爬上來,給指揮部的領導匯報:「已經可以完全肯定了,這次透水全是五層煤采空區的老塘積水,因為近百年的五層煤開採,造成了大面積的采空區積水,像老虎一樣困在老塘子裡,一旦滲透有了決口,就像猛虎出籠氣勢洶洶,四處猛撲。井下工人都管老塘積水叫老虎水。請領導們都放心,這老虎水來得猛去得也快,它不是奧灰水有強大壓力的後續水源,估計頂多再有三十多個小時連續搶排,就能夠搶出一條救援通道,被困礦工差不多就能從東斜井涉水出險了。」
礦長馬大炮立刻滿臉輕鬆,一蹦三尺高。「這真叫天不滅曹,不該我黃土嶺礦吹燈拔蠟。」
李鐵柱瞪了他一眼,嫌這外號叫「馬大吹」的礦長稍有得意就忘形。接著又說:「總算不幸之中又有個萬幸吧!真要是透了三十年前注漿堵住的奧陶紀石灰岩強含水層,那叫地河水,麻煩可就大了,沒有個五六個月就別想堵住。」
領導們聽了李鐵柱這位老行家的匯報,自然也都如釋重負,歡天喜地起來,指揮部又就地召集碰頭會,計算排水進度,研究部署下一步搶險救人的具體實施方案。
透水事故這個突兀而至的塌天大禍,不約而同地就成了全市各行各業、各個部門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了。只要搶險指揮部一個電話,無論是要人還是要物,一概都是很快就到。蓋三縣的東方假日酒店更是成了搶險工程的後勤供給處,井上井下所有人員的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做好了,還要專車送到工地。蓋三縣還為礦井下被困的三十七個人一人買了一副大墨鏡,準備迎接他們返回地面時保護眼睛。因為在礦井下連續待的時間太長了,上井見太陽光見得猛了,極容易喪失視力。
雙休日這天,報社、電視台同時都接到了指揮部的電話,一把手立即就帶著總編室主任和記者趕到了現場。范大源和柳聞鶯也都來了。夏河就這麼大個地方,一有大事,兩大新聞媒體的業務主角們都要聯手過招。電視台的攝像記者把三個井口排水搶險非常壯觀的勞動場面都拍了下來。魯市長讓把用壓風機管道往井下送水送飯的情景,還多拍了些近景和特寫鏡頭。記者們都瞪著好奇的眼睛問這是怎麼回事?魯市長說這叫天無絕人之路,國家安監總局要求煤礦必須要實施的「三條線」工程,這些管線都可以直接通到井下工作面上。多虧墨玉集團認真貫徹實施了「三條線」工程,要不這次透水的亂子就更大了。
范大源一聽立即掏出筆記本,迅速地把這些內容的要點都記了下來,高級記者的職業敏感性立刻讓他的思維繫統高速運轉了起來;如果被困的三十七名礦工能夠安全脫險,這不僅是一篇大文章的好素材,肯定將是一條驚世駭俗醒人耳目的頭條新聞。看來咱范大編捧回國家級的好新聞獎為期不遠了。
本來範大源已經為東方假日酒店策劃好要在雙休日辦一個書畫筆會,蓋三縣對范哥的主意總是言聽計從。酒店興旺起來了,再有些名人字畫做裝飾,就顯得更有品位和檔次。讓人一進酒店就覺得不僅是酒囊飯袋想滿足口腹之慾的天堂,也是文人雅士的會所,酒足飯飽之餘也還有所玩味。讓倆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場突發的透水事故,只好讓已張羅起來的書畫筆會暫時先擱淺了。
雙休日本是輪到柳聞鶯在電視台值班,自從那晚嘗到了做女人的真正滋味以後,每天閒下來就六神無主,心裡總像長了草似的,特別想念魯國庭。她當然知道人家是一市之長,沒有個工作上的由頭,決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又正好碰上這透水事故,主要領導都白天黑夜盯在排水搶險第一線,連打個電話都顧不上多說一句話。一聽台長說要上黃土嶺煤礦,柳聞鶯高興得幾乎要蹦起來,抓起採訪話筒,跳著蹦著一溜小跑下樓就鑽進了採訪車裡。
魯國庭連著熬了幾天幾夜,鬍子拉碴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澤和圓潤。柳聞鶯見了疲憊已極的情哥,心疼得心裡像是讓蠍子蜇了一下似的鑽心揪眉,長睫毛眨動的便全是一溜驚歎號了。倒是魯國庭見了她還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歉疚。不過話題都在排水搶險上了,即便心有外拐,誰敢溢於言表。
讓大家都沒有想到的是拍完排水搶險施工現場以後,魯市長把報社、電視台的領導和記者都召集到臨時用做指揮部的煤礦會議室,鄭重其事地宣佈了一項紀律:「排水搶險的事已經大有希望了,但是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大家都聽好了,新聞部門是黨和政府的喉舌。今天是拍歸拍、錄歸錄,記者就先只管記,完了以後資料封存,什麼時候需要公開報道,按什麼口徑講,都要按市委、市政府的統一部署進行。一定要認真執行宣傳紀律。誰要是對市委、市政府不負責任,瞎捅咕弄出麻煩來,後果自負。」
台長和柳聞鶯本來還想就排水搶險施工現場為背景,採訪一下指揮長魯國庭,讓他向電視觀眾講一下救援實況。一聽魯市長講的全是要嚴守紀律的內容,也就不敢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