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相對說來平安無事地過去了。星期二,在清晨幾個小時裡,卻不然。
大自然似乎有意同處於多事之秋的金州公司作對似的,它向這家公司設在塞維利亞縣山區的地熱場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那座稱為「老無賴」的地熱井,一度曾失去控制而發生爆炸,從此就一直沒有完全封口。在它下面的深處,沉降下來的石頭和泥土在巨大的壓力下面又釋放出地熱蒸汽。這股蒸汽以二十列機車般的力量衝向地面。然後,滾燙的污泥、石塊和岩石以一種神奇的力量衝向高空,這一蔚為壯觀的場面足以跟但丁描寫的「地獄」相媲美。
按照另一條自然規律,即「升上去的東西一定掉下來」,無數噸的污泥碎石鋪天蓋地地撒向地熱場的其它地區。
僥倖得很,這次爆炸發生在凌晨兩點,那時只有少數工人在值班,而且都在隱蔽處,因此沒有造成傷亡。要是發生在白天,傷亡就在所難免。
但是,地熱場的編組變壓站就不那麼幸運了。它被深深地埋在潮濕的污泥下面,附近的傳輸線也遭此厄運。那污泥是一種導電體。結果,所有的線路都發生短路,由地熱帶動的發電機發往金州公司傳輸系統的電流頓時被切斷了。
沒有造成巨大的和長遠的損害。所要做的工作只是花兩天時間來一次大規模的清掃。至於「老無賴」,它的一次惡作劇過去以後,又回到老樣子,像一把燒開水的壺似的,不時散發著無害的縷縷蒸汽。
但是,在清掃工作結束前的四十八小時裡,金州公司要損失從通常是可靠的地熱電源得到的七十萬千瓦電力,從而必須從其它地方設法彌補這一損失。唯一可行的是讓更多的燃油發電機開工,因而公司的珍貴的石油儲存被進一步地、出乎意外地消耗了。
還有一個大問號籠罩著星期二的行動。
因為節令關係,公司裡二百多台發電機組中有許多都已停產,正進行維修保養,以應付夏天高峰負荷季節。因此,由於大李利四天前突然發生故障,現在又加上所有的地熱發電機停工,金州公司的發電總量——不考慮石油短缺因素——在今後兩天裡就相當緊張。
星期二早晨來公司上班時,尼姆得知地熱發電廠的事故以及潛在的發電量短缺的情況。
他第一個想法是,事情真奇怪,那位總調度員所說的「不測」真的那樣降臨到他們頭上了。第二個想法是,在地熱發電廠恢復發電之前,金州公司再也經不起和吃不消另一個「不測」的插曲的打擊了。
這些想法使得他決定在開始工作前先打電話給凱倫·斯隆。
「凱倫,」他聽到她的聲音後說,「你已準備明天到紅杉林醫院去,對不對?」
「對,」她回答說,「在下午斷電前,我有足夠的時間趕到那兒去。」
「我希望你今天就去,」他告訴她。「你行嗎?」
「行,當然行,尼姆羅德。可是為什麼呢?」
「我們眼下碰到了一些問題——一些我們料想不到的問題——而且可能發生計劃外的停電。這也許不會發生,事實上這多半不會發生,不過如果你在醫院裡靠著那台應急發電機,我感到更放心些。」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現在就去?」
「嗯,快一點。這不過是以防萬一的預防措施。」
「好,」凱倫說。「喬西在這兒,我們準備一下就走。哦,尼姆羅德。」
「什麼事?」
「從你的說話聲聽起來,你很疲勞。」
「是的,」他承認說。「我想我們這兒的人都是這樣的。這一陣時運不濟。」
「多保重,」她關照尼姆。「哦,尼姆羅德,親愛的……為你祝福!」
掛上電話以後尼姆又想起了一件事,接著撥他家裡的電話號碼。是露絲接的電話。他把「老無賴」、地熱電突然中斷、以及發電量不足的情況告訴了她。
她同情地說:「看來事情都湊到一起來了。」
「我想生活大概就是這樣吧。別管怎麼說,出了這麼多的事,明天還要開始循環斷電,今晚我還是不回去的好。我就在辦公室的小床上過夜。」
「我理解,」露絲說。「不過,你一定得好好休息,要記住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孩子們和我可全仗你啊。」
他答應保證做到那兩條。
那些召集來專門處理北堡地區的那些所謂的「用戶調查表」的特殊工作人員已於兩星期前全部解散了。金州公司總部的那間地下室,當初徵求意見表的回函似雪片般地飛到這裡,現在已移作它用。
還有一些填寫過的徵求意見表零零落落被送來。有幾天裡來一封兩封的,有時候,一連幾天不來一封。
到達的表格由收發室發送給公眾關係部一個名叫埃爾西·揚的上了年紀的秘書。她曾經是那些特殊工作人員之一,但現在已回來重操舊業。裝在與眾不同的「郵資已付」的信封裡的意見徵求表擺在她的案頭,當她有時間並想看的時候,她便拆開信封,進行檢查,同喬戈斯·阿香博的日記上的筆跡逐一核對。
揚小姐希望那些討厭的表格趕快別再寄來了。她覺得它們單調乏味,浪費時間,而且打攪更有趣的工作。
在星期二那天,大約午前不久,埃爾西·揚看到一個信差送進來一份特殊的「用戶調查表」信封,同時還有一大疊辦公室之間往來的公文。她決定首先處理那些公文。
凱倫按了一下貼近頭部的電話微型開關,便結束了她同尼姆的談話。幾秒鐘後,她想起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尼姆。
她和喬西原來打算今天上午上街去買東西。他們是應該繼續去買東西,然後再去紅杉林醫院呢?還是應該取消買東西的打算,現在就動身去醫院呢?凱倫很想再打個電話給尼姆徵求他的意見,然而她記起了從他說話聲中聽出來的過度勞累,想起了他的工作壓力。她決定自己拿主意。
他說在明天按計劃停電之前,可能先要發生一次,這是什麼意思?「這也許不會發生,事實上這多半不會發生……」後來又說:「這不過是以防萬一的預防措施。」
啊……很清楚嘛!先去買東西是明智的。這件事凱倫和喬西兩人都很樂意去做。然後她們回來一下,以後就去紅杉林醫院。她們仍舊可以趕在午後不久就到達那裡,或許還能提前哩。
「喬西,親愛的,」凱倫朝著廚房喊著。「我剛接到尼姆羅德的電話,你到我這兒來,我就把我們的新計劃告訴你。」
喬戈斯·阿香博對危險有某種動物的本能。在過去,這種本能對他很管用,而且他學會了依靠它。
星期二,將近正午時分,當他在那幢狹小的北堡公寓裡焦急不安地來回踱步的時候,這種本能警告他危險就在眼前。
一個關鍵問題是:他應該聽從這種本能,冒著極大的風險,立刻出發,奔向拉米申和他計劃要破壞的冷卻水泵呢?還是作出另一種抉擇,不理睬這種本能,一直呆到天黑,然後按原計劃出發呢?第二個同樣重要的問題是:他目前的本能是真實的,還是高度緊張的結果呢?他心中盤算的時候,他連自己都游移不定,究竟是贊成還是反對。
他打算從水下走最後一段路到達拉米申發電廠水泵房。因此,如果他能安全地到這河裡,並且相當靠近發電廠,那麼他將潛入水中,從那時起,即使是在白天,他被發現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事實上,透入水中的日光將使他比在一團漆黑中選擇水下入口更為容易些。
但是,他能夠身穿配備著水下呼吸器的工作服,把橡皮筏推下水又跳上去,而不被發現嗎?雖說他已經選定的放筏地點——通常是曠無一人的離拉米申僅半英里的地方,但總還是有可能被人看見,特別是在大白天。喬戈斯對那個具體的風險的估計是:中等。
在大白天真正的大危險——可怕的危險——是駕駛著他的大眾牌汽車穿過北堡,並且還要開五十英里才能到達拉米申。汽車的特徵,毫無疑問地還有他的汽車牌照號碼,都掌握在警察、縣司法部門和公路巡邏隊的手中。要是他們認出他來,他根本無路可逃。從另一方面講,那份汽車特徵描述已經公佈八周了,豬玀們可能已經淡忘,或者疏忽大意。還有一件事對他有利:周圍有很多破舊的大眾牌汽車,再多一輛也並不見得顯眼。
雖然如此,要是現在就動手執行自己的使命的第一部分,喬戈斯的判斷是:很危險。
他繼續來回走著,盤算著,然後突然下定決心。他寧願相信自己的本能所發出的危險信號。決定立即出發。
喬戈斯立即離開公寓走進毗鄰的車庫。在那兒,他開始今晚打算要做的工作:在出發前仔細檢查他的裝備。
然而,他走得急急匆匆的,因為危險感依然籠罩在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