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BA新聞紐約總部是一座不起眼的八層樓褐色砂岩建築,位於上曼哈頓的東端。這裡原先是一家傢俱廠,後來房子內部經多次整修和改建,唯有外殼還保留著原樣。
儘管CBA總部的建築平凡、單調,但是屋裡則裝著價值連城的各種電子設備,其中大部份存放在技術人員的王國——即比街面低二層的地下室,有時則被稱之為酒窖。這裡除了各種功能的工作室之外,還有一處名不驚人的要害部門——一英吋像帶室。
從世界各地拍攝的新聞報道通過衛星,有時也通過地麵線路,輸入一英吋像帶室。所有製作完畢的新聞錄像也通過播映控制中心及衛星,向觀眾播出。
壓力重重、神經緊張、瞬時決策和緊急命令是該室的特徵,尤其在全國晚間新聞播出以前和播出期間更是如此。
六七架大型、精密的錄像轉錄機安裝在落地支座上,上層為電視監視機。這些大傢伙是該室的主宰。錄像轉錄機使用質量高、性能好的一英吋磁性錄像帶。每座落地支架和轉錄機前都坐著一位操作員,他們按照指示快速接收、編輯和傳送錄像。
每個工作日,在全國晚間新聞播出之前,便會有一位高級製作人從「馬蹄」下樓,來一英吋像帶室坐鎮,並指揮操作人員的工作。他像樂隊指揮那樣一邊用手臂發出命令,一邊審查送來的當晚新聞錄像。若有不滿意之處,則要求操作人員進一步加工,同時向「馬蹄」的同事們報告哪一些新聞已經就緒以及每則新聞給人的最初印象如何。
每則新聞似乎都是匆匆送到,而且往往是姍姍來遲。
常來負責的高級製作人是威爾-卡澤齊恩。他讓助手報告「馬蹄」辦公室說達拉斯的帶子已到了。英森立刻指示說:「這段廣告結束後就播它。」
英森的命令同時也向節目主持人和他邊上坐著的撰稿人作了轉述。開場白已經擬就,撰寫者將它推向斯隆,後者很快瞄了一遍,修改一兩個字,然後點頭致謝。於是,節目主持人面前的講稿提示器的下一段新聞開場白變成了來自達拉斯—福特沃斯機場的報導。演播室裡,廣告快放完時舞台監督喊道:「10秒……5秒……4秒……2秒……」
隨著一個手勢,斯隆神色嚴肅地開始播講:「今晚早些時候,我們報道了一架馬斯克岡航空公司的空中客車和一架私人飛機在達拉斯附近空中相撞。小飛機當即墜落,無一人生還。著火的大客機已在幾分鐘前在達拉斯—福特沃斯機場強行著陸,機上人員傷亡嚴重。本台記者哈里-帕特裡奇從現場發回如下報導……」
一英吋像帶室裡的編輯工作幾秒鐘前手忙腳亂地剛剛趕完。此時在該大樓和美國東部、中西部以及加拿大境內的幾百萬電視機屏幕上現出了驚心動魄的圖像:一架著火的飛機正從遠處飛來,漸漸佔據了整個屏幕,同時響起了帕特裡奇的聲音:「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場戰爭中,飛行員把這說成是靠一個機翼和一聲祈禱返回了地面……」
這段獨一無二的文字和圖片報導終於作為最後一則新聞趕上了全國晚間新聞的第一次播出。
全國晚間新聞的第二次播出向來緊接在第一次播出之後進行。因為,東部的一些附屬電視台第一次並不轉播,中西部的大部地區採用第二次播出節目,西部的大多數電視台則先錄下二次播出實況,然後進行轉播。
兩次播出之間有兩分鐘間歇。克勞福德·斯隆利用此機會給查克·英森打電話。
「聽我說,」斯隆說,「我認為該把沙特的報導補回去。」
英森譏諷地說:「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你能從播出時間再擠出5分鐘碼?」
「別兜圈子了。那則新聞很重要。」
「但平淡無味,我不同意用。」
「我說『要用』,你怎麼辦?」
「那當然。所以我想明天我們倆得好好談一談。請注意,我在這兒坐鎮是負有責任的。」
「責任包括,應當包括對國際新聞作出公正的判斷。」
「我們各有各的工作,」英森說,「你馬上要開始工作了。順便提一下,你對達拉斯那則新聞的前後處理都很出色。」
斯隆沒有搭話便掛斷了播音工作台上的電話。真的,明天我要和英森論個高低,攤牌亮相。英森大約在這一位置上呆得太久,用處不大,因此該是他開路的時候了。
查克·英森在第二次播出完畢之後雙唇緊閉,臉無笑容。他在回家之前去辦公室收集了十餘本雜誌,以供晚上閱讀。閱讀,閱讀,再閱讀,以瞭解各方面的情況,這已成為當今新聞製作人的一種負擔。無論何時何地,英森總覺得自己必須伸出手去拿起一本雜誌、一份報紙或新聞通訊或非虛構類讀物,有時甚至讀五花八門不起眼的出版物,正如其他人伸出手去拿起一杯咖啡,一方手帕和一支香煙一樣。他時常在夜裡醒來時看報或收聽短波收音機的國際新聞。他在家中可以通過家用電腦讀到重大新聞的電文,每天清晨5時,他將各則新聞從頭復看一遍。他在開車上班的路上收聽無線電新聞——常聽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播出的新聞,因為他和其他許多新聞界人士一樣認為該電台的新聞最佳。
在英森本人看來,正是由於這種對各種新聞成分,各種使普通人感興趣的問題的盡可能廣泛的瞭解,使他對新聞的判斷能力勝過克勞福德·斯隆一籌,而後者則常常用一種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思維方法進行思考。
對於觀看全國晚間新聞的成千上萬的電視觀眾,英森持有自己的哲學分析。他認為電視觀眾最想知道的是對於三類基本問題的答案:世界是否安全?我的家及其家人是否安全?今天是否發生了令人感興趣的事情。所以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努力保證每晚的新聞能對這三個問題提供解答。
英森生氣地想,自己對節目主持人在新聞選擇上的那種自以為是,居高臨下的態度厭煩透了,這便是為什麼他們兩人明天要來個當而交鋒的原因。明天,斯隆將把自己方纔的看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和盤托出,至於後果如何,由它去吧。
這些後果將會是些什麼呢?在過去,每當電視台的節目主持人和執行製作人之間發生爭執時,勝者往往總是節目主持人,而執行製作人則不得不開路,另謀職業。但是電視界終究發生了眾多變化,現今的情況已非昔日可比。凡事總得有個開端,這次該讓節日主持人開路,而讓製作人留下。
英森腦裡藏著上面這個念頭。幾天前他曾十分機密地打電話給哈里·帕特裡奇作了試探。執行製作人想知道,帕特裡奇是否對擺脫露天工作的艱辛而在紐約安頓下來坐節目主持人的交椅感興趣?如果他願意幹,帕特裡奇完全有能力擺出權威的架勢,他也適合這一角色——因為斯隆休假期間,他曾幾次接替後者進行工作。
帕特裡奇的反應卻令人詫異又捉摸不定,但是,至少他沒有表示反對。克勞福德·斯隆對這場談話自然一無所知。英森深信,這場關係到他本人和斯隆的官司不管結局如何,兩人間的持久僵局總該予以解決而不能再延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