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彪餐風宿露,一路西行,餓了就啃兩口餅,渴了就飲山泉,口袋裡的那點錢,得等找到了孩子和菜花再用。
這一日,他到了雪峰山腳,有山民告訴他,翻過了雪峰山,就進入湘西了。
雪峰山下,覆蓋著一片原始森林,人跡罕至,朱彪正坐在一株大樹下休息.連續不停地跋涉,他的腳上都磨起了水泡。
他掏出乾巴巴的大餅,狠命地咬了一口,在嘴裡面咀嚼著,然後費力地嚥下。
身後的樹林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出來!要不然開槍了!」朱彪緊張地跳了起來,從腰間拔出那支狗牌櫓子,瞄向了樹林中。
「別,別開槍,我們出來了。」隨著說話的聲音,大樹後閃出兩個手拉著手的高大男人。
在朱彪的槍口下,那兩人摸摸索索地試探著用木棍點著面前的地面,慢慢地走了過來。
朱彪仔細一看,原來是兩個瞎子,眼眶中乾癟癟的,沒有眼球。
「你倆是什麼人,幹嘛鬼鬼祟祟地躲在樹林裡?」朱彪喝問道。
「我們是北方來的盲人,誤走到這深山老林裡來了,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剛才聞到有大餅的香味兒,這才冒昧過來看看。」其中一人說道,同時還不停地用鼻子嗅啊嗅的。
朱彪看這兩個人雖然身材高大,但是卻面黃肌瘦,嘴裡講著一口標準的北方話,看來的確是外鄉人,餓得夠嗆。
「唉,好吧,我這兒還有兩張大餅,你們吃了吧。」朱彪收起了手槍,將包袱皮打開,把最後的兩張餅遞給他們。
兩人接過後趕緊將手中的餅往嘴裡填,沒有水,乾巴巴的麵餅很難嚥下,憋得兩人臉都漲紅了。
「你們這是要到那裡去?」朱彪問道.兩個瞎子在這深山老林裡,也是怪可憐的。
「我們還有幾個一同從北方來的夥伴,他們住在雪峰山西面的牯嶺小鎮上,我們想去與他們會合。」那兩個人說道。
朱彪望了望高高的雪峰山,暗中起了惻隱之心,於是說道:「我也正要翻過雪峰山去湘西,就順便帶著你倆一塊兒走吧。」
兩人聽罷連聲道謝,其中一人讚歎道:「雖然我們看不見你,但是可以想像得出來,您一定是一個英俊瀟灑,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江湖大俠士。」
朱彪聽著心裡還是蠻舒服的。
他並不知道,這兩人正是桃花源秦人谷中被無名師太打瞎的那兩個北方風水師。
朱彪一行三人進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他走在最前面,手中拽著木棍,牽著一名瞎子,瞎子手裡的另一根木棍再牽著另一個瞎子,排成了一列,腳踩著枯葉,沿著林中小路向前行。朱彪打聽過,林中的小路可以直接繞過雪峰山腰,進入湘西的第一個小集墟就是牯嶺鎮了。
路上,朱彪問清了,這兩個瞎子,一個叫艮七,一個叫坤八,北方人的名字真是有些怪異呢。
他倆也問了朱彪的情況,當得知他是為了尋找妻兒不遠千里自贛北而來時,都禁不住大加讚歎起來。
艮七道:「這才是江湖豪俠之所為嘛,糟糠之妻、黃口小兒,不離不棄,真乃大丈夫也。」
坤八補充道:「儘管是糟糠之妻,但必是國色天香,傾城傾國,若是我猜得不錯,她定然是贛北極美之女子,追求者絡繹不絕,但她都不屑一顧,只對朱大俠一人忠貞不渝、至死相隨。」
朱彪心裡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說道:「兩位都猜對了,菜花雖談不上國色天香,但起碼也算是傾鎮傾村了,而且不貪圖榮華富貴,避開夫家耳目,偷偷為我生了個兒子,你們說,她可不可以稱得上『巾幗女俠』?」朱彪很為自己一下子找到一條合適的成語而自豪。
艮七坤八一聽,明白了,此人原來是和已婚婦女通姦,並有了個私生子。
「當然算!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和自己真心相愛的人廝守,哪怕是一月、一天、一時甚至是一刻,也是值得的,這種精神實在是令人敬佩不已,這叫什麼精神?」艮七叫了起來。
「白求恩精神。」坤八及時補充道。
「對了,這就是白求恩精神,咱們那旮旯的女人就缺少這種精神。」艮七道。
「我還要再補充一下,真心相愛而偷偷生下的孩子都是極為漂亮和聰明的,因為這就叫做愛的結晶,聽說京城裡好多大官兒都是這樣的。」坤八補充完了。
朱彪腦海裡浮現出沈才華俊美的面孔和聰明的眼睛,心都陶醉了。
不遠處突然傳來「嘶嘶嘶」的聲響,朱彪猛地緩過神兒來,定睛一看,前面幾步遠的地方,一條大大的眼鏡蛇橫在了路上,昂起的腦袋是扁扁的,口中的信子不停地向著他們伸縮著,發出威脅的嘶叫聲。
朱彪嚇得動彈不得,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是眼鏡蛇麼?」艮七問道。
「是,是,好,好大一條……」朱彪顫抖的聲音說道。
「讓我來。」艮七手握木棍站到了朱彪的前面。
艮七雖然眼睛已看不見,但是聽覺卻更加靈敏了,只見他腰一躬,耳朵側起,左手持木棍向前輕輕佯探,那眼鏡蛇呼的一聲閃電般地咬住了木棍頭,就在這時,艮七的右手迅速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眼鏡蛇的脖子,手上用力,那蛇口張大想咬下,但卻無法低下頭來。
朱彪正目瞪口呆之際,坤八早已搶步上前,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逕直劃開了眼鏡蛇的頭皮,艮七手指同時摳起那蛇的頭蓋骨。
艮七坤八兩人,一人迅速抓起一撮蛇腦塞進了嘴裡……
「你們……」朱彪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艮七扔下了眼鏡蛇的屍身,用袖子抹了下粘在下唇處的蛇腦黏液,說道:「咱們那旮旯都是這樣的,習慣了。」
「蛇腦大補,越毒的越好。」坤八補充說道。
朱彪此刻突然對這兩個北方來的瞎子懼怕起來。
「我們繼續上路吧。」艮七說道。
三個人邁過蛇屍,繼續向前行進。黃昏時分,他們終於穿過森林,繞過了山埡,來到了湘西小鎮——牯嶺鎮。
這是一個只有千把戶的小鎮,暮色中,炊煙裊裊,木柴燃燒的氣味兒令人飢腸轆轆。
「牯嶺鎮到了,你們一起的人在哪兒呢?」朱彪問道。
「鎮西頭,有一戶大院,你帶我倆過去吧。」艮七回答道。
朱彪牽著他倆穿過了鎮中心,三兩家小吃店正在營業,屋內飄出麻辣的香氣,有人在吃火鍋。
朱彪摸了摸口袋裡的鈔票,嚥了口吐沫,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整個鎮子的最西頭,有一座老院子,門口站著一個消瘦的青年人,老遠見到朱彪一行,有些驚訝地跑了過來。
「咦,這不是老七老八麼?眼睛怎麼……」那青年詫異道。
艮七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是震四哥啊,進屋見了大哥再說吧。」
那叫震四的青年引他們進了院子,一股濃郁的燉肉香氣瀰漫在空氣中,朱彪忍不住多吸了幾口,誘得肚子裡竟咕嚕嚕地叫起來了。
一位肥胖而面目慈祥的老者急切地從屋裡出來,一眼望見以木棍牽著的艮七坤八,臉上微微一凜,輕輕打了個手勢,震四遂領他們三個人進了正屋內。
「這位是……」老者待他們三人落座後問道。
艮七忙道:「大哥,我們……」隨即啜泣起來。
老者輕聲說道:「七弟,不忙,這位兄弟是誰?」
艮七止住嗚咽,說道:「大哥,我們落難後一路往回趕,途中多虧遇見了這位朱先生加以照顧,才順利地回來了。」
老者點了點頭,對朱彪說道:「承蒙朱先生援手,老夫感激不盡,不知朱先生何方人氏,如何路遇我的兩位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朱彪看到這位老者和藹可親,便把自己出來尋找妻兒,路遇艮七坤八,可憐他們眼盲行路不便,遂將他倆送至牯嶺鎮一事說了一遍。
「哦,朱先生真是一個行俠仗義的老表,一路辛苦了。四弟,請帶朱先生下去洗漱,暫且休息,等一下老夫要親自把酒言謝。」老者吩咐道。
「是,大哥。」震四帶著朱彪走了出去。
「好啦,說說你們是怎麼搞的,遇到了什麼強敵?」老者面色嚴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