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一二歲的時候,母親有一回設宴招待親友女眷,家中來了兩位剛出嫁的堂姊。她們來我的屋裡和我玩,我玩累了,就去內室睡覺,兩位堂姊坐在外室閒聊。我仍然記得那時我醒了,隔著紗簾,聽到她們在小聲說著的東西。
她們在說她們的新婚之夜,諸如會疼等等的事我都是從她們議論中才知道的。她們嘴上嗔怪,卻又小聲嘻笑,似乎那是件有樂趣的事。我那時候聽得似懂非懂,又好奇不已,臉紅地想,到時候裴潛要是敢弄疼我,我一定不會饒了他。
而現在,若是有人來跟我談論什麼初夜,我必然沒有好話。
魏郯是個我們的第一夜,可謂轟轟烈烈。事實上,如果誰有幸圍觀,會覺得我們在扭打。
他想繼續,我抵抗;他把我的手抓起來,我用腳推他,他又把我手腳全都壓住。後來,當他吻著我說還要的時候,我已經全然沒了力氣。當時癱軟疲憊,腦子裡只想著一幅畫,我是塊肉,軟綿綿地躺在案板上,魏郯得意洋洋,一口一口,把我分而食之……
結果很慘烈。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的□又酸又痛,全然起不來;而魏郯發現他身上有幾道長長的紅痕,也不知道疼不疼,只見他照著鏡子皺皺眉,嘴角彎彎的。
他發現褥子上有些暗紅的斑斑點點,有些發愣地盯了好一會,才看向我。
「你……」他難得地結巴了一下,像是在尋找措辭,「從前不曾……嗯?」
我簡直羞赧萬分,縮在被子裡小聲地說:「嗯。」
「為何不與我說?」
說了你信麼?我心裡道,嘴上卻沒說話。
魏郯看著我,低低的笑了起來,很久,眼裡閃著光。
我很不自在,狐疑地看他:「夫君笑什麼?」
「我笑韓廣。」他伸出手來摸摸我的頭髮,笑得狡黠,「他是早知道夫人兇猛,故而一直不敢動手麼?」
我瞪起眼睛,想把他的手拿開。可稍一動作,牽扯到身體的酸痛之處,我苦著臉又縮回去。
魏郯仍是笑:「躺好。」說罷,他站起身來,走出屋外。
沒多久,阿元端著水盆進來,幫我洗漱,看著我,不住偷笑。
她看到我身上的纍纍痕跡,又是吃驚又是臉紅,「昨夜你與大公子打了一架麼?」
我惱羞成怒,瞪她一眼。
阿元噤聲,為我擦身穿衣。
那日之後,魏郯沒有再跟我做那事,並且表現得很體貼,比如我不能下榻他就把幾放到榻上,親自伺候我吃飯之類的。
婢女僕婦們滿臉艷羨,阿元笑瞇瞇地說大公子真好。
只有我知道真相。
因為晚上滅燈之後,他就會抱過來,把我的衣服脫掉,動手動腳。除了那事不做,別的事無一落下。
我雖有前車之鑒,可當他挑弄某些敏感之處,我還是會忍不住笑。
魏郯卻不許我推拒,安撫道:「夫人須適應,等你復原,再行房就不會疼了。」
我:「……」
不過我承認,如果撇開會疼的那一步,我並不討厭這樣。魏郯雖然不如裴潛斯文,可他頗懂把控,或者說那叫技巧。他在我耳邊輕喚我的名字,胸膛很熱,引得我也脖頸發燙。他吻我,纏綿又耐心。他手上的厚繭我覺得很妙,它撫在我的皮膚上,硌咯的。每當它流連在我的胸前,滑過脊背,或者徘徊在腿根,一點一點地挑起戰慄,我忍不住輕吟出聲。
那滋味……嗯,我承認,很舒服。
據阿元說,周康送的那五名女子,魏郯一次也沒去看過。管事問他,他說由我意願;我不出聲,此事便一直擱著。
「夫人便一直由她們住在別院?」阿元皺眉,「我見那些女子每日梳妝打扮,難保大公子什麼時候……」
「且留著她們。」我說。想到她們,我也發愁。我當然不願意留著她們,即便拿來當侍婢也不要,可此事還是不能隨便,須想個周全之策。
除了周康,拿美人來打魏郯主意的也不少。魏郯幾乎每夜都會出去赴宴,據阿元從隨人那裡探聽的消息,每次都少不得伎樂歌舞或者動人的女子來勸酒。如魏郯所說,周康那次他是裝醉不好推拒,而此後這些宴席,魏郯就真的一個也沒有帶過回來。
白日裡,魏郯通常會在宅中會客。來訪的大多是洛陽的官員、世家子弟或故交。除此之外,每日還有戰報、書信以及東南來的密報。
這些我從不過問,裴潛在淮揚無事就好,其他的,我只關心什麼時候回雍都。
可魏郯似乎一點也不著急,我問他的時候,他彎彎唇角,說,夫人如此關切,可是身體無礙了?
我知道這個色鬼在想什麼,馬上噤聲。
但是我心裡明白,該來的是會來的。
便如今日,魏郯過了午時之後就一直留在屋裡。
「夫君不出去麼?」我坐在外間的榻上問。
「嗯,今日無事。」魏郯在我身旁坐下,看看我,微笑,「為夫欲陪夫人午睡。」
我的表情僵了一下。
開玩笑,這幾日但凡是跟內間那張大榻有關係,就絕對不會只有睡覺那麼簡單。
片刻,魏郯看我不動,道:「夫人不睡?」
「妾今日不睏。」我說。
「不困?」魏郯一訝,湊過來,低聲道,「正好,我與夫人做些消遣之事。」
我騰一下臉紅。這個沒臉沒皮的流氓,光天化日,門還開著,僕人還在外面,他又來動手動腳。
「妾有事要做。」我忙道,躲開他的手。
「哦?何事?」魏郯問。
我瞅向一旁,急中生智,忙拿起案頭的一本書:「妾今日要看書。」
魏郯看看我手裡的書,莞爾:「中庸?不想夫人愛好經史。」
我愣一下,低頭看向手中,真的是《中庸》。這才想起來,這是我幾日前心血來潮翻出來的,沒看幾頁就扔在了這裡。
「不算十分愛好,」我裝模作樣地翻開書,鎮定地說,「妾自幼受教,經史乃是根本。」
「哦?」魏郯淡笑,後坐一些,不緊不慢地倚在几上,「也好。我許久不曾溫習,倒是想聽夫人誦上幾句。」
這有何難,我笑笑:「敬諾。」說罷,我隨手翻開幾頁,念道:「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我卡住,因為上面有個字實在想不起來怎麼念。
「念『古』。」只聽魏郯道,「驅而納諸罟攫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避也。」
我哂了一下,道:「妾從前知道,可是忘了。」
魏郯揚揚眉:「如此。」
我繼續念:「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素夷……」
「素夷狄行乎夷狄。」魏郯又道,「夫人念串了。」
我若無其事,繼續往下念完:「素患難行乎患難。」又翻兩頁,繼續道,「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宜爾室家,宜爾妻子。」
「宜爾妻孥。」魏郯淡淡道,似笑非笑,「夫人念錯字了。」
我終於忿忿:「求!無乃爾是過與?」
魏郯訝然:「此句似乎並非出自中庸?」
我頗得意,面上卻無辜地一笑:「哦,此句出自論語,妾忽然想到的。」
魏郯看著我,片刻,亦笑。
「聽夫人方纔如此中氣十足,想來身體康泰,精力充沛。」他再度湊過來,伸手把我的書抽走,放到案上,「不若你我做些比誦讀更加有趣的事。」
他的呼吸很近,拂在鼻間,我看著他深深的雙眸,心跳忽然亂響……
「夫人。」正在這時,阿元的聲音忽然在外面響起。
我如遇救星,忙撐住魏郯的肩膀,回頭應道:「何事?」
阿元的影子在門外動了動,卻似乎不敢進來。
「夫人,」她說,「舅夫人方才遣人來問,今日是她壽辰,她在府中設宴,問夫人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