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 正文 第三節
    僵持了一會兒,沈嘉終究是伸手去接那份突然變得猶如烙鐵一樣燙手的成績單。因為沈錦年並沒有要妥協的意思,一直把那份成績單舉在了半空中。

    兩個人就這麼對峙著,沈嘉沒有抬頭看父親,但是沈錦年卻沒有太多時間耗下去了。

    「你知道剛才你班主任打電話給我說你偷看試卷的時候,我有多丟臉嗎?」沈錦年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沈嘉。

    沈嘉幾乎把自己一口牙咬碎,就是不開口說話,手上緊緊攥著接回來的成績單。

    沈錦年看著沈嘉倔強的眼神,無奈地歎了口氣,語氣明顯柔和了很多,繼續說:「嘉嘉,要是因為壓力太大的話,我可以跟學校打個招呼讓你進快班的。」

    這算什麼?

    沈嘉下意識地拽著自己的衣角。

    算關心嗎?

    心裡已經慢慢地鬆動了。如果父親真的是在替她著想,她就會慢慢地軟化下來了。

    可是,空氣為什麼還是這麼沉重?

    之前她跟父親說要和安然她們分在一個班裡,也不過是在手機裡隨意給父親發了條短信就算完事,現在才明白,面對面地交流是如此困難。

    「我是為了她們去看的,我不想她們幾個不在快班,不想只有我一個人被分到快班去。」

    沈嘉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她沒有抬頭,甚至還帶著一點委屈的情緒。

    她和父親之間的鴻溝可能永遠跨越不了,但是在那道鴻溝上,她不停地想要跨越,接近父親,但是對方只是不管不顧地往前走。每次她覺得接近了父親一點的時候,很快就會被現實打倒。

    沈錦年點點頭,表示他明白了,看見沈嘉並不抬頭看他,於是放緩語氣:「把你那幾個同學的名字都寫下來吧,我去給學校打電話。不過……」

    沈嘉終於抬起頭。

    「不要再做這種丟臉的事情了。」

    「我,我就是不想通過爸爸的關係,想自己解決,才去做這種事情的!如果老師沒有發現的話……」

    「你還好意思說!這種事情你還有臉說!」

    沈嘉咬了咬嘴唇,還是走到放著電話的茶几邊,從筆筒裡抽出一支圓珠筆,扯了一張放在電話旁邊的便簽紙寫下了安然、杜若妍和蘇嬌嬌的名字,遞給父親。

    沈錦年掃了一眼,不出意外地哼了一聲:

    「就知道又是她們幾個,你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光會扯後腿,還教唆你做往我臉上抹黑的事!」

    沈嘉的表情有點扭曲,忍不住反駁:「她們才沒教唆我!我是自己去看的,她們都不知道。」

    「你那些同學太扯你後腿了,她們跟你一起,都是在利用我們家的關係,而你卻從她們那裡得不到任何好處,只會學壞!」

    沈嘉慢慢地皺起眉頭:「才沒有!爸爸又懂得什麼是朋友!生意上來往的大人就只會爾虞我詐!爸爸根本沒有朋友,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朋友!」

    沈錦年臉色一變:

    「你又懂得什麼?一個小孩子倒開始教訓我了。她們算什麼朋友,有讓你去做這種事情的朋友嗎?」

    「我說了那是我自己要去的!」

    「那還不是她們害的!要是她們跟你一樣成績很好,還用得著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我說了那是我自願做的!」她再一次強調。

    沈嘉轉身跑向玄關,穿上鞋,拿起掛在門口的包包:「我回學校去了。」

    沈錦年皺了皺眉頭,這個中午他也是抽空回來的,現在他沒有空再去管那些什麼朋友的事情了。至少現在有一個人他還覺得比較可靠——

    「對了,最近你跟許洛聯繫了嗎?」

    沈嘉的手已經扶在門把上了,聽到這句話她又停了下來,回頭看著父親,等待下文。

    「聽他爸爸說,他最近又有什麼文章發表在雜誌上了。你有空別老跟那些不成器的傢伙一起玩,多學學人家許洛。你們兩個要常聯繫啊!」

    ……

    回答沈錦年的是一聲摔門的震響。

    沈嘉一邊走一邊摸出手機,把滑蓋推上去以後,手指飛快地移動。

    許洛吃完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機在靠枕底下震得移位,他只覺得腦子裡幾乎被晃出水來。伸手摸出手機,又揉了揉眼睛。

    生日禮物我想好了。我想要你的那件衣服。

    From沈嘉

    什麼衣服?

    From許洛

    別裝傻了,就是那件!

    From沈嘉

    許洛無奈地笑笑,把沈嘉的短信轉發給一個號碼。

    過了一會兒,那個號碼回短信過來。

    她要就給她吧!可以再訂一件。

    許洛盯著手機屏幕,直到屏幕暗了下去。

    ×××

    沈嘉進門的時候已經是晚飯後,面對的是四雙期盼的眼睛。

    「搞定了。」她比了個OK的姿勢。

    我摟著蘇嬌嬌在房間裡亂跳,正好杜若妍在陽台練完播音技巧後進來,看見我們兩個的傻樣,第一句話就是:「嘿,等一下,怎麼在我不在的時候,還換配對了呢?你們心中的斷背山覺醒了?」

    「斷你個大頭啦,沈嘉說分班的事情解決了。」蘇嬌嬌推開我,然後朝沈嘉努努嘴。

    「意料之中啦!」杜若妍走到自己的床位旁邊,拉開與書桌配套的靠背椅坐下。

    「所以你也不用那麼刻苦地複習了。」

    「我本來就沒有把這次考試當一回事。我看的是這本。」說著她把手上的書舉起來。封面上極度沒有創意地用細明體寫著《廣播播音技巧大全》八個字。

    ……

    「你對那誰還真的是執著啊。」蘇嬌嬌翻著白眼。

    「那當然。」杜若妍非常肯定,「要知道有多少人覬覦著學長女朋友這個位子呢!我再不出手就遲了!」

    沈嘉看上去心情不怎麼好,她一聽杜若妍說吳迪的事情,就露出厭惡的神情,沒好氣地說:「杜若妍,你怎麼還是不聽我勸?」

    「這次不一樣了,我是認真的。」杜若妍擺弄著手上的書,沒抬頭。

    「你哪一次不是認真的?」沈嘉涼涼地反駁。

    「我可是去應聘了,我也要做播音員,這樣就有機會和學長一起上班了!」

    「這話還是等你被錄取了以後再說吧。」

    「我一定會被錄取的!」

    「就憑你無人可比的花癡勁?」

    「那是動力,你不會明白的!」

    蘇嬌嬌和我無奈地看著一個毒舌女和一個花癡女之間沒營養的爭吵,被嗆得打了個嗝。

    這時候,走廊上突然有了紛亂的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似乎連隔壁宿舍的人都跑到走廊上去看熱鬧了。

    我和蘇嬌嬌正偷偷摸摸想把尚在爭吵的兩個人撇下,去走廊看是什麼人來了,結果宿舍門就被推開了。住在隔壁的人很興奮地拉著我和蘇嬌嬌說道:「你們快來看,樓下有個超帥的帥哥捧著花在等人!」

    蘇嬌嬌還真跑出去看了。我回頭向已經和杜若妍停戰的沈嘉說:「引起這麼大騷動,應該是許洛來了吧。」

    沈嘉並不回答。

    「男朋友都來了,趕緊下去吧。」杜若妍揶揄她。

    沈嘉尚未反擊,手機就響了,是許洛來電的專用鈴聲,周傑倫的《簡單愛》。

    沈嘉接起電話,手機裡一樣傳來了嘈雜的人聲,然後沈嘉似笑非笑地說:「在樓下?我可不下去。」然後掛了電話,拖著我和蘇嬌嬌走到走廊上。

    往下一望,果然看到許洛手裡抱著一大捧玫瑰朝我們寢室所在的位置揮手。他穿著一件白襯衣,領口隨意地敞著,顯得非常的清爽。路燈的燈光從他的頭上灑下,他的眼睛被燈光刺得微瞇著,臉上是溫柔的笑,整個人蒙著淡淡的光暈。再看久一點,心都快融化了。

    蘇嬌嬌發出了羨慕的歎息,小聲地嘀咕:「要是誰也願意送我這麼一捧花就好了。」

    杜若妍聽到了,於是學著蘇嬌嬌的經典動作,手扶住額頭,然後輕輕地搖頭,再仰頭,再長歎一口氣:「談何容易啊!」

    蘇嬌嬌被激怒了,追著杜若妍打。

    我們在旁邊嘻嘻哈哈,沈嘉卻板著臉一言不發。

    許洛在樓下喊沈嘉的名字,沈嘉卻非常乾脆地轉身回寢室,還「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我趕緊朝許洛揮手,表示我們看到他了,而許洛也溫柔地微笑著朝我們這邊點頭。

    許洛長得很俊朗,既英氣又不失清秀,天生的自信氣質。我特別喜歡看他笑起來的樣子,有一種包容的溫柔。

    「要不,我叫許洛上來?還是……」我推門進去,沈嘉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手上無意識地一直撥弄手機的掛鏈。那個掛鏈是許洛送的,是一個用芙蓉水晶做的生肖羊,那也是沈嘉的生肖。

    「不准他上來,我也不會下去的。」沈嘉皺了皺眉頭,把臉扭向另外一邊去了。

    沈嘉一直都很努力地學習,一直都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優秀,因為她知道沈錦年一直都希望有個兒子能夠幫助他打理生意。所以她一直都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比男生更強,讓自己從小就視為偶像的爸爸滿意。

    但是自從許洛出現後,沈錦年便屢屢拿他來和沈嘉對比。任憑沈嘉怎麼努力,也不能得到沈錦年的認可。

    更讓沈嘉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會喜歡上被自己視為對手的許洛。

    每次她和沈錦年之間出現矛盾,沈錦年拿許洛來和她比較的時候,她總是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感情來面對許洛,愛或者恨,她不知道該如何平衡。

    我只好跑下樓,在四周羨慕、妒忌、嘲諷的眼光裡跑到許洛面前:

    「沈嘉現在有事情,所以……」

    許洛似乎習慣了沈嘉的脾氣,也只是無奈地笑了一下。

    「這樣啊,那麻煩你把花帶上去給她,可以嗎?」許洛朝我感激地笑了一下,然後把一大捧玫瑰遞給我。

    我瞬間臉紅了一下,這彷彿是給我的一樣,然後又在自己心裡把這個齷齪的念頭唾棄了一萬遍。

    回到樓上,人群已經散去。我推門而入的時候,蘇嬌嬌正在「教育」沈嘉:

    「許洛都到宿舍樓下來看你了,你好歹給人家一點面子,也該下去看看他啊。」

    「我不想見他。」

    「錯過這村沒這店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你這種風格。」杜若妍也加入了說教的行列。

    「你管我。」

    「你真無情真殘酷真無理取鬧啊……」蘇嬌嬌忍不住抓著沈嘉的肩猛搖起來。

    沈嘉原本就心情不好,被蘇嬌嬌一搖心裡更煩躁了:「蘇嬌嬌,我警告你,再鬧我燒了你家鋪子啊!」

    我一推開寢室門,就聽到沈嘉在咆哮。

    「……許洛給你的。」我剛說話,就覺得她們三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花上面了。我趕緊走到沈嘉身邊。

    「擱窗台上吧。送這麼一大把花,也不知道扔哪裡。」沈嘉不耐煩地說著,但還是從我手裡接了過去。

    「沈嘉,你真的好殘忍好殘忍……」蘇嬌嬌看不下去了,「要是有那麼一個既有錢又溫柔的大帥哥對我這麼好,我,我都願意以身相許了!」

    蘇嬌嬌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臉色緋紅,雙手摀住臉做嬌羞狀。

    一記驚雷又在寢室上空炸響了。

    沈嘉慢慢地說了一句:「許洛不喜歡男人……」

    蘇嬌嬌還被雙手捂著的臉,瞬間石化了。

    沈嘉沒有理會蘇嬌嬌的神情,她皺了皺眉,動作輕柔地把花放在了窗台上。

    「好了,也差不多到時間了,大家洗洗睡吧。」我趕緊打圓場。

    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我夜半還聽見杜若妍在聽廣播,因為耳機漏出了小小的聲響,還有她不時翻身的聲音。沈嘉在睡前似乎歎了一口氣,然後就再沒有聲音了。蘇嬌嬌打著小手電,拿著被子蓋在頭上,不讓燈光外洩地看著她的小說。

    我靜靜地看著天花板。路燈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天花板上留下一片光亮。腦海裡閃過爸爸媽媽和沈嘉說話的場景,然後又閃過沈嘉跟我們說,分班的事情已經OK了的時候異常冷靜的表情。最後定格的,卻是許洛溫柔的笑顏。

    翻了個身,我對自己說: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

    上了幾天課後,沈嘉對於我找兼職的事放鬆了警惕,為了買禮物的錢,我找了個空閒的時間跑出學校去找兼職了。因為刷了幾次手機上的信息,都是杳無音訊。不過那麼苛刻的條件要是能找到工作,我才覺得難以相信。

    出了學校,我就在附近的店裡逛著,一邊選禮物,一邊看看有沒有店家在招兼職。

    走到原來的一家精品店時,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家店已經變成了一家裝修得非常歐式的服裝店,牌匾上燙金的字母似乎是法語。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落地玻璃上,粘貼著一張很俗的紅色大紙,上面是黑色彩筆寫出來的龍飛鳳舞的字。我認出那是個招聘啟事。要求的工作時間基本在下午放學以後,或者是週末。這簡直就是為了學生而設定的。雖然工資並不是很高,但是是按小時計算的,一個月對我來說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

    於是我推門走了進去,櫃檯後面一個亂蓬蓬的卷毛頭抬起來,開口說道:「歡迎光臨。」

    我環顧了一下店裡,每一排衣服看上去都很有格調。我隨手翻了一下牌子,都是些國外的品牌。店裡流淌著舒緩的輕音樂,在木質的地板和牆壁的映襯下,讓人覺得這家店的品味還不錯。如果在這家店打工,應該不會讓沈嘉覺得我很丟臉吧。

    繞了一圈以後,我開始和櫃檯後面的人搭話。

    「您好,我是來應聘的,請問,老闆在嗎?」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人。他五官的線條都很深,尤其是眼睛部分,特別歐化。眼睛顏色也不是純粹的黑,彷彿帶著一點藍,看起來像是個混血兒。

    「我就是老闆。」他笑起來露出一口驚人的白牙,簡直就是高露潔的招牌照,「你是來應聘的?」

    「嗯。」

    「是學生?」他打量了我一下,「就是附近那個高中的?」

    「是的。」

    「哈……那個學校不都是有錢人嗎?」

    「偶爾也想體驗一下生活嘛。」我打腫臉充胖子,反正這也是部分的實話。套用那句有名的話就是「我沒有說謊,只是選擇性地講了真話而已」。

    對方並沒有懷疑我,只是說了句:「現在的學生可真閒啊。」

    閒那是因為有錢,要是沒錢,怎麼可能那麼閒啊?我在心裡嘀咕著。

    「你一般什麼時間段可以?」

    「週末或者放學以後。」

    「正好,做熟了以後我可以晚上出去聚會,週末也可以約會。」他笑了笑,感覺特別像是沒落的貴族後裔,正在頹廢地被生活消遣。

    這人想得太遠了吧。

    「我這邊的工資是一個小時15元啊,嫌少嗎?」

    「那時間呢?」

    「也對……是按時間算的。你放學來的話,一周來個三天,我是說放學後啊,就隔一天來一次吧,週末來一個下午,放學以後過來兩個小時,週末下午是四個小時左右。我很體貼吧,萬一你要考試什麼的都有時間準備。要不然我可以再雇一個學生你們輪流……不過,那也要看以後生意好不好了。」他信口開河地說到老遠的事情去,但是看到我一副深沉的臉,就趕緊把話說得嚴謹了一點。

    其實,我是在計算工錢。我飛快地算了一下,一個月能掙個五百左右,也差不多就是我的目標了。

    「可以。」

    「那好,你看一下合約,我也都寫了。白紙黑字,空口無憑嘛。」

    我一項一項地對照著合約,工錢、時間、勞動內容,都沒有問題。就是最後一條,讓我分外地驚了一下。

    「押金要250元?」這算是什麼?訛詐?

    「嗯,要是你做了一半違約跑了,我又不能去你們學校找人。」

    ……

    「啊,還有啊,工資月底才發,你沒有意見吧?」

    我咬了咬牙,工資月底發那是正常的。

    「還有還有,先簽一學期的約吧,你今年高幾來著?」

    「高二。」

    「哎呀呀,你看我多體貼,先簽一學期吧,萬一下學期忙就算了吧。學生還是要好好唸書哦。」

    你體貼的範圍太寬了吧!還有,這算什麼體貼!我在心裡暗暗想著。這分明就是資本家的偽善!

    「可以,那簽字吧。對了,帶了學生證嗎?至少讓我複印一下吧。你看我多體貼,漫畫店還要你們把學生證押著呢,就怕你們不還書。」

    你還不是讓人押錢了!我心裡這麼想著。

    「安然?」

    就在我準備把學生證遞給老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在我身後輕喊了我一聲。

    我轉過頭一看,居然是許洛。雖然店裡光線很足,但我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熠熠生輝」這個詞的真實寫照。

    見我傻愣著,許洛伸出右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說:「安然,沒事吧?」

    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沒事。」

    「你在這裡幹嗎呢?」許洛問。

    我開始緊張起來,生怕他知道我在這裡找兼職後告訴沈嘉。於是,我準備騙他說我在這裡買東西。

    可是,我還沒開口,這家店的店老闆就搶先幫我回答了:「哦喲,你們兩個認識呀?真巧啊!帥哥,這個美女準備在我店裡打工呢!」

    我狠狠地瞪了店老闆一眼,只好尷尬地看著許洛,說:「是的,我正準備和老闆簽約,你就來了。」

    「哦。」許洛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這裡就一個男老闆,你在這裡兼職應該不是很方便吧?我家的公司正好要招一個兼職文員,你要不要去試一下?」

    「喂,帥哥,她就要和我簽約了,你怎麼能當著我的面搶人啊?」店老闆不高興地說。

    一聽店老闆的話,我立刻想起了他剛剛在許洛面前的多嘴,氣就不打一處來:「老闆,什麼叫和你搶人啊?我這不是還沒和你簽約嗎?」

    「你,你一個學生,怎麼能這麼不守信用呢?」店老闆急了。

    我還準備和店老闆理論,許洛輕輕地拉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說了。

    我只好氣鼓鼓地盯著店老闆,店老闆也像個小孩一樣不高興地盯著我,兩個人都不說話。

    還好,許洛打破了沉默:「老闆,我上次訂的衣服到貨了嗎?」

    「啊!哈哈,到了到了,我現在就去幫你取啊!」一提到賺錢的事情,店老闆馬上就笑了,轉身去幫許洛取衣服。

    我非常鄙視地「哼」了一聲。

    許洛又被我逗笑了,趁老闆沒在,他問我:「就要分班考試了,你怎麼還要出來找兼職呢?」

    我被許洛的問題難住了,總不能說我家沒錢吧!只好半真半假地說:「沈嘉的生日就要到了,我想用自己親手賺的錢給她買一份禮物,這樣比較有意義。」

    然後,我又為難地補充了一句:「請你不要告訴沈嘉我在做兼職哦!沈嘉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呵呵,好的。沈嘉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幸福。」許洛帶著欣賞的眼神看著我,繼續說,「去我家公司應聘的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我週末也會在那裡見習哦!」

    不知道許洛為什麼會告訴我他也會在公司實習,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下頭,心跳像停了一拍。

    「帥哥。」店老闆拿著一個包裹回到了櫃檯,打斷了我和許洛的談話,「這件毛衣昨天下午就已經到貨了,我昨天給你發了短信,你沒看見嗎?」

    「昨天有些事情……」許洛接過那個包裹,外面是用灰色的塑料袋包著,嚴嚴實實的,根本看不出品牌。

    似乎是感覺到我探詢的視線,許洛趕緊掏出錢包付款:「老闆,多少錢?」

    「上次定金付了一半了,還要三百二,你給三百就好了。哈哈,我這人最好做生意了。」老闆自誇著,完全無視我鄙視的眼神。

    「哦,謝謝。」許洛從錢包裡抽出幾張粉紅色的票子,老闆眉開眼笑地接過,然後重新開了張收據給他。

    「一起走嗎?」許洛轉過頭問我。

    我點點頭,準備和他一起離開。哪知道店老闆一把抓住了我:「喂,美女,你還沒和我簽約呢?都說好了的!」

    我面露難色,最後還是許洛跟老闆說了一堆話幫我解了圍。

    「謝謝你!」走出店外,我感激地對許洛說。

    「不用謝啦!」許洛看了看店內正在奸笑著數錢的老闆,說,「要是你在這裡兼職的話,我還真的不放心呢!你還是去我家的公司吧。」

    許洛的話像蜜糖一樣注入了我的心裡,讓我的心甜得快化了。我沒想到,他居然會為了我的安全擔心。於是一時頭腦發熱,我答應了許洛,只是一直請他不要把我去他家兼職的事情告訴沈嘉。

    ×××

    和我分開後,許洛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毛衣我已經取了。

    ×××

    「去哪裡了?」回到宿舍,房間裡只有沈嘉無所事事地躺在床鋪上翻滾。

    「有點事情。嗯,對了,其他兩個人呢?」我趕緊岔開話頭。

    「杜若妍去修煉了,蘇嬌嬌去圖書館。」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杜若妍去磨煉播音技巧了,蘇嬌嬌可能是在圖書館裡發現新的言情小說了……

    「對了,你生日也快到了,想要什麼禮物?」

    「你要送我什麼?」她朝我笑了笑,雖然還有點勉強。

    「我送什麼你都別嫌棄哦。」

    其實,我根本就還沒有想好送她什麼,只是為了掩飾今天去找兼職的緊張才沒話找話。

    「嗯,對了,許洛今年有沒有預告要送你什麼?」

    她不說話了。

    「雖然提前透露不太對,不過好像是一件毛衣哦。」我一邊看著她的臉色一邊說出自己在店裡看到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測。

    「毛衣?」沈嘉的臉色突然生動起來,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在原先顯得有些憔悴的臉上蔓延開來,然後一下子坐了起來,還從床鋪上爬了下來。

    「嗯。話說,為什麼一件毛衣能讓你興奮成這樣啊?」我覺得有點好奇。

    「那衣服,是許洛的前女友送他的。」

    許洛跟沈嘉交往之前是有個女朋友的。這事我之前也聽沈嘉說過。在她「考驗」許洛的那段時間裡,她常常跟我說許洛的事情。

    那個女朋友在家裡撮合許洛和沈嘉之前,就因為出車禍死掉了。

    「我這次就向許洛要這件衣服。」

    沈嘉一臉宣戰的架勢跟我說這句話,其實我知道她面對的不是我,而是許洛心目中那個逝去的亡靈。

    跟個死人競爭,一定很累吧。

    這麼一想,之前許洛和沈嘉之間不停來往的短信,沈嘉耍脾氣死也不肯見許洛,多半是為了這件特殊的毛衣的拉鋸戰。

    「現在他肯給我了,就說明,我贏了。」

    雖然覺得,沈嘉逼迫許洛送給自己對他來說可能是唯一紀念的毛衣,在情理上還是有點過分了,可是沈嘉的下一句話讓我完全沒了想法:

    「這是女人的戰爭。」

    ……

    「他肯送我,就表示,我比那個女人更重要。」

    怪不得這次的冷戰曠日持久。對許洛來說,這次的生日禮物頗有些超出正常的承受範圍,可是到了最後他還是答應了。他對沈嘉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看著眼前沈嘉一臉興奮的樣子,彷彿多日的陰霾一掃而光,我默默地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等一下,安然,你怎麼會知道許洛要送我毛衣的事情?」她興奮夠了,又恢復了冷靜的思維。

    「我沒有跟你說過我找他要毛衣的事吧?」她直視我的眼睛,那眼神咄咄逼人,彷彿我是背著她去見許洛的。

    「是,是啊,沒有說過。」我乾笑著往後退,沈嘉真正爆發起來的時候氣勢逼人。

    「那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別告訴我說什麼夜半有人托夢給你,這種解釋,我可不會相信。」

    我再傻也不至於想到那種理由吧。

    「我說過你不要管我和許洛事情吧?」沈嘉女王循循善誘,其實是開始抽絲剝繭地誘供。

    「嗯,嗯。」

    「所以,你是不是算背棄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呢?」

    「我沒記得我有答應。」我小聲說著。

    沈嘉睨了我一眼:「安然,我不希望你對我有所隱瞞。」

    我心裡一動。許洛前女友的事情,其實也是沈嘉在後來的交往過程中發現的。許洛雖然什麼事情都順著沈嘉,但是很少提自己的事情。

    「那時候我就很直接問他,這個是你女朋友吧。不是我自己去翻他的相冊,是他自己給我看的。因為那天我們一點話題也沒有,他就找了相冊出來,說是看照片,其實也算是找話題吧。結果翻到後面,就出現女生的單身照了。」

    沈嘉跟我說到這事情的時候,她和許洛還處於磨合期,完全沒有什麼心理壓力。

    「那小子果然支吾了好一會兒才回答。真遜。然後我問他是不是被家裡強迫分開了。結果他很老實地回答,是出了車禍,已經不在了。」

    「至於為什麼他把那張照片放在那個相冊裡,他說是紀念。」

    「這男人還挺有趣的。」

    當年沈嘉還很瀟灑地吃著瓜子,就像談論明星的八卦一樣輕鬆地說著許洛的事情,現在卻深陷在許洛的漩渦裡,開始患得患失了。

    「我是在一家服裝店裡看到他的。」

    我自然不敢說出我其實是去找兼職的,所以再次選擇性地說了真話。

    「許洛,在那家店裡訂了一件淺色毛衣。」

    ×××

    週末的時候,我去許洛家的公司上班了。

    這個星期,我一直處在一種既害怕又期待的心理狀態。今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趁著她們還在睡覺的時候,我溜出了寢室。

    和許洛約好了在他家公司外見面,去他家公司的路上,我竟然不自覺地哼起歌來。

    我忽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罪惡感,總覺得自己這樣開心是不應該的。

    在公司外和許洛見了面,他把我帶到人事部辦了一些入職手續後,就先離開了。

    人事部的負責人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姓劉的女人,我討好地叫她劉姐。她看著我的簡歷,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我,問:「你是許洛的女朋友?」

    「不是!不是!」我趕緊否認,「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忽然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本來就沒有的事情,被我這樣一解釋,反而好像有什麼事了一樣。

    讓我覺得奇怪的是,沈嘉她家公司的一些主要負責人好像都知道許洛是沈嘉的男朋友,許洛家公司的人怎麼會不知道許洛的女朋友是誰?難道這個人是新來的?

    我想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很八卦,馬上停止了自己毫無意義的猜測,跟著劉姐走出了辦公室。

    劉姐邊走邊跟我講我平常要做的工作。

    聽完工作介紹,我長吁了一口氣。我的工作很輕鬆,只需要給辦公室主任端下茶水,然後再記錄和整理一下當日的工作日程、收發信件和打印文件就可以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所在的辦公室的負責人竟然是許洛。

    當我敲開辦公室的門,準備小心翼翼地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居然看到了許洛坐在靠椅上對我狡黠地笑著。

    「怎麼是你?」我非常意外。

    許洛站了起來,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遞給我,說:「因為我這個部門要招兼職文員呀!」

    「那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呢?」

    「之前告訴你,怕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做事太悶就不來了。」許洛笑了,半開玩笑半正經地說,「我這個人其實很悶的。」

    「怎麼會呢?」我急急地解釋。

    要是知道能和你一起做事,我一定毫不猶豫地答應。不過,這句話我始終說不出口。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因為對工作流程和一些電腦操作不是很熟悉,經常會出錯。不過,由於是在許洛手下做事,也沒有受到太多的責難。

    我工作出錯的時候,經常是許洛不動聲色地幫我解決了。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對他投去感激的一笑,而他,也是溫柔地回笑。

    漸漸地,這份工作對我的意義已經不僅是掙錢那麼簡單了。

    我開始期待週末的來臨。

    ×××

    讓我慶幸的是,在沈嘉問我週末去哪裡了,我告訴她我是回家了後,她沒有絲毫懷疑地相信了。

    看著沈嘉信任的眼神,我的心裡冒出一陣陣不安,但是很快就被能和許洛一起工作的幸福感給淹沒了。

    我常常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和許洛完全是君子之交,我對許洛沒有非分之想,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男朋友,我和他之間只是普通朋友。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這樣想,心裡越覺得不安。

    ×××

    毛衣事件以後,我和沈嘉誰也不再提那茬事情。那件毛衣就變成了我和沈嘉之間的三八線,上面還插著個牌子,寫著「此處有雷」。

    不但我們,就連疲於拉鋸戰的許洛,也乾脆放棄了向來的綏靖政策,直接轉入陌生人模式。於是我們就可以經常看到沈嘉在看著手機發呆,但是手機屏幕卻一直亮不起來。

    其實,在和許洛一起上班的時候,我試著問過許洛為什麼最近都不去找沈嘉,但是許洛每次總是微笑著含糊搪塞。畢竟是他們情侶之間的私事,他不願意細說,我也就不好再追問下去了。

    我看得出沈嘉的臉色很惆悵,即使那抹惆悵猶如在朝陽下蒸發的露珠一樣,轉瞬即逝。她每天總是悶悶的,連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幾乎不說話。

    倒是杜若妍,激動地向我們講述了她被校廣播站錄取的事。

    ×××

    杜若妍站在廣播站的走廊上東張西望。還以為這次來面試的會有很多人,結果到了這裡才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

    在她以為自己來早了的時候,走廊的另一頭出現了吳迪的身影。她興奮得幾乎要舉起手喊「學長我在這裡」的時候,卻看見學長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個子女生。

    於是那舉起的手的幅度收縮了一下,裝成HelloKitty的樣子朝他們搖搖手當做打招呼。

    見面後,吳迪向杜若妍介紹,和他一起來的女生叫何琳,是廣播站的副站長,也是這次面試杜若妍的人。

    杜若妍乖巧地朝何琳打招呼,何琳卻彷彿沒看到她一樣,逕直走到沙發旁坐下了。

    杜若妍尷尬地站著。隔了一會兒,何琳翻開自己的文件夾,拿出幾張紙遞給杜若妍:

    「先看一下,準備好就開始念。」

    遞過來的稿子竟然是朱自清的《背影》。

    越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她越是覺得自己表現得不夠好,而且還莫名地緊張起來。

    等她念完,吳迪還沒有表態,何琳就用鉛筆敲著桌面說:「可以了,你被錄取了。」

    杜若妍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這麼快就通過了。

    於是吳迪站了起來,朝她伸出手:「恭喜你。」

    杜若妍歡天喜地地握住了吳迪的手。男生的手溫暖得彷彿有股力量從手心傳遞過來一樣。

    何琳也禮節性地伸出手,她趕緊鬆開學長的手,和何琳也握了握。何琳的手指尖很冰,彷彿隔閡著什麼一樣。

    「今後加油吧。」何琳朝著她面無表情地說。

    吳迪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朝何琳說:「之後我會履行諾言的,接下來就拜託你了。我先走了。

    杜若妍心想,原來他是特地來看我面試的嗎?這麼想著,她就覺得整個人要飄起來了一樣開心。

    吳迪走了以後,杜若妍本來以為何琳要和自己說什麼,結果沒想到,她自顧自地收拾著東西,一點兒都沒有要跟她溝通的意思,擺明當她是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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