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胡——嗚——阿卡巴——」
錄音機裡的聲音在我窗外好像爆炸似的響了起來。
我睜開一隻眼睛。
黎明的曙光漸漸瀰漫到我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上。其中的一個就是賴安。
「你醒了?」
「Hamdulillab。」賴安的聲音粗厚而有些迷糊。
「嗯,哼。」我也哼了兩聲。
「感謝主。」他喃喃自語地把剛才說的給我翻譯了一遍。
「誰是主?」我問。
「對於早上5點來說,這個問題太深刻了。」
這確實是一個很深刻的問題。在賴安睡著以後,就這個問題我又想了很長時間。
「我確信那就是馬克斯。」
「你是宣告員?」
我把枕頭砸到賴安身上。他翻了個身。
「有某些人非常希望得到馬克斯,以至於他們都不惜通過殺人而得到它。」
「殺掉弗瑞斯?」
「有一件事情。」
「我聽著呢。」賴安的眼睛很藍,而且很睏倦。
「傑克是對的。這些人遠遠不只是考古阻礙者那麼簡單。」
「我想,這些考古阻礙者們可能想要得到所有死者的遺骸。」
我搖搖頭:「他們想要的不是一般的猶太死者白骨,賴安。他們想要的是馬克斯。」
「那麼它到底是誰?」
「它到底是誰?」我的聲音很緊,而且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並不是你的錯。」
「我把它弄丟了。」
「要不然你能做什麼呢?」棒槌學堂·出品
「把它直接運到以色列古文物局。不要隨身帶著它去汲淪谷。或者至少設法保證它的安全。」
「在布拉德利的時候,應該帶上Uzi手槍。」
我又敲了敲賴安。他把我的枕頭沒收了,翻了個身,然後把枕頭放在他的腦後。我舒適地在他身邊依偎著。
「事實,女士。」賴安說。
這是一個當我們遇到困難的時候經常玩的一個遊戲。我開始起頭:「在紀元前一世紀的時候,人們死後被埋葬到馬撒大的一個墓穴裡,很可能是猶太狂熱者們在這7年的時間裡把他們葬在山頂上。在1963年,伊格爾·耶丁和他的團隊挖掘了這個墓穴,但是沒有報導在那裡出土的骸骨情況。尼茲·哈斯,是一位物理人類學家,他詳細地分析了這些骸骨,口頭上對耶丁和耶丁的工作人員說,這些遺骸是24到26具被混起來人骨。哈斯沒有提到那具被單獨隔離出來、關節連接在一起的完整骸骨,之後是一位幫助清理墳墓的考古挖掘志願者把這件事情告訴傑克·卓姆的。」
賴安接起了話頭。
「那具被單獨隔離出來、關節連接在一起的完整骷髏,也就是後面我們提到的馬克斯,最後被放在巴黎的基督耶穌博物館。也不知道是誰送到那裡去的。」
「在1973年的時候,約西·蘭納把馬克斯從博物館偷了出來,並且把它給了艾弗拉姆·弗瑞斯。」我說。
「弗瑞斯把馬克斯偷偷帶到了加拿大,之後把它托付給了聖瑪麗·內吉修道院裡的塞維·莫瑞斯紐神父。」賴安說。
「在2月26日的時候,莫瑞斯紐把馬克斯給了布倫南。幾天以後,莫瑞斯紐神父就死了。」
「你跳過了一些東西。」賴安說。
「是的。」我思索著當時的日期,「在2月15日,艾弗拉姆·弗瑞斯被人發現死在了蒙特利爾。」
「在2月16日,一個叫做凱斯勒的人把一張有骷髏的照片交給了布倫南,而照片上那個骷髏結果證明就是馬克斯。」賴安說。
「海爾希·凱斯勒其實就是哈希爾·卡普蘭,一個不入流的小混混,而且他還從事非法古董交易活動。」
「卡普蘭從加拿大逃跑,並且在以色列被逮住了。」賴安說,「而他乘飛機逃跑的時間就是3月2日神父莫瑞斯紐死去之前的幾天。」
「在3月9日的時候,賴安和布倫南到了以色列。第二天,傑克就把布倫南帶到了一個墳墓裡,就在那天,馬克斯被考古阻礙者們偷走了。大概應該是這樣。也就是在同一天,布倫南的房間被洗劫了。」我補充說道。
「第二天,也就是3月11日,在我們有技巧的審問之下,」賴安用最謙卑的表情咧開嘴笑了,「卡普蘭承認弗瑞斯曾經請求他把馬克斯賣掉。卡普蘭聲稱他在1月初到1月中旬那段時間裡,想要查證那些骸骨的真實性。」
「就在同一天,布倫南被兩個看起來像是穆斯林的男人跟蹤了。噢,我們忘記提到傑默·哈森·阿不嘉若和穆罕默德·哈茲門·沙萊德斯這兩個人了。」賴安說。
「就是把車子停在聖瑪麗·內吉修道院門口的那兩個人。」我說。
「觀光者?」賴安在這個詞上用了疑問的語氣。
「如果按時間排序的話,這發生在弗瑞斯被謀殺後的大約兩個星期之後。」
「很對,」賴安同意道,「在我們更進一步的技巧性調查之後,發現在同一天,卡普蘭承認一個女人僱傭他去殺弗瑞斯,但是卻不承認他認識那個女人,而且否認自己就是那個殺手。」
「他們的交易是在1月初達成的,也就是弗瑞斯被槍殺前的一個星期。」我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還有別的什麼嗎?」
「這些就是所有的事實,親愛的。除非你想要把裹屍布裡的那具骸骨也牽涉進來。但是他們看起來和馬克斯或者弗瑞斯並沒有什麼關聯。」
「確實是。」我把我們的遊戲轉入了第二階段,「主要人物?」
賴安開始了我們的遊戲:「約西·蘭納,正統的猶太人,把馬撒大·馬克斯從博物館裡偷出來。」
「艾弗拉姆·弗瑞斯,被謀殺的人,曾經一度收藏過馬克斯。」我補充道。
「哈希爾·卡普蘭,也就是海爾希·凱斯勒,他是謀殺疑犯,也是馬克斯可能的賣家。」賴安說。
「米裡亞姆·弗瑞斯,一個和哈希爾·卡普蘭有關係的悲痛欲絕的寡婦。」
我說。
「她同時還是400萬保險金的受益人。」
「是的。」
「塞維·莫瑞斯紐,曾經保存過馬克斯,他很可能是被謀殺的。」
「還有卡普蘭提到的那個神秘女人。」
「說得好。」賴安說道。
「還有一些小角色呢?」
賴安想了想。
「立特維克先生,是卡普蘭在以色列的一個熟人,而且他告了卡普蘭一狀。」
「那你怎麼給立特維克定位暱?」我問。
「他屬於另外一個對馬克斯有著強烈興趣的團體。」賴安說。
「好吧,下面說說托亞·布羅特尼克。」我說。
「那個以色列古文物局的主管?」
「他也是這個團體裡的。」我說。
「還有傑克·卓姆。」賴安說。
「決不可能。」我說。
賴安聳了聳肩。
「現在看看那些相關人物?」我問。
「多拉·弗瑞斯,受害人的母親。」
「柯特尼·皮爾文斯,受害人的僱員。」
「我們正在變得越來越愚鈍。」
「你說對了,」我同意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很清楚。無論怎樣,所有的事情都和馬克斯有關係。」
「下面開始假設?」賴安開了第三階段的頭。
我接著他的話頭往下說:「情景一,一群激進的猶太教徒發現了馬克斯的身份,並且害怕他在馬撒大的出現會玷污猶太教徒心目中的聖土。」
「但是我們知道馬克斯不是基督耶穌。那麼,他是誰呢?」
「一個拿撒勒人。假設那些激進猶太分子知道那些居住在墓穴裡的人們其實並沒有和猶太叛亂者的大部隊呆在一起。他們實際上是耶穌的猶太追隨者,甚至可能是耶穌自己家族裡的成員。」
「耶丁知道這些嗎?以色列古文物局的人呢?」
「這就可以解釋耶丁為什麼不願意談及那些墳墓裡的遺骸,而且政府相關部門也不願意對骸骨做進一步的檢測了。」
「再告訴我一次。為什麼有一批耶穌的追隨者住在馬撒大山上會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呢?」
「以色列人已經把馬撒大山作為猶太人獲得自由,以及抵禦外來者入侵的一種象徵。結果卻證明有基督徒曾經住在山上,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猶太人呢?想想看,他們重新埋葬了那些馬撒大山上最後的防衛者,但是他們卻在這座『聖潔的紀念碑』下發現了當時的基督徒屍體,他們會怎麼想?這將會引起一場巨大的騷亂,尤其是對以色列的猶太人來說。」
「情景一意味著一些戴黑簷帽的激進分子將會為了保守住這個秘密而做出任何事情來。」
「我只是把事實擺出來而已。」
我想起了多諾萬·喬伊斯的那些怪異理論,還有蘭納對那些理論的態度。
「你還記得我曾經看過的那本書嗎,《耶穌羊皮卷》?」
「就是說耶穌終老後遺留的那本?」
「是的,」我舉起兩根手指,「情景二,一群好戰分子、右翼基督徒們知道了馬克斯的存在,並且相信他就是耶穌。他們害怕那具骸骨可能會導致他們所崇尚的聖經不再有說服力。」
「約西·蘭納就相信這個。」賴安說。
「是的。」我說,「也許弗瑞斯也相信這一點。曾有一度,莫瑞斯紐也相信這一點。」
「但是馬克斯不是基督耶穌。」
「我們當然知道馬克斯不可能是耶穌。但是蘭納卻很確定他就是耶穌,而且你看看他的反應。也許其他人也這樣認為,而且他們不擇手段要讓這具骸骨消失。」
「情景三,」賴安延續著我的設想,「一群伊斯蘭教原教旨主義者知道了馬克斯的存在,並且相信他就是耶穌。他們想利用這些骸骨來破壞基督教的理論。」
「怎麼破壞?」
「耶穌出現在馬撒大將會徹底粉碎關於耶穌復活說法中最核心的部分。你想想這會給基督教帶來多大的衝擊!」
「而且這些穆斯林狂熱者將會不擇手段,染指馬克斯。這一點也能講得通。」
我眼前似乎出現了塞維·莫瑞斯紐在聖瑪麗·內吉修道院辦公室裡的情景來。我簡單地做了個筆記:聯繫拉芒什,問問他最近是不是發佈了什麼掘墓和驗屍的通告。
「情景四,」我把我的第二個情景和賴安的第三個情景結合在一起,「一群伊斯蘭教原教旨主義者知道了馬克斯的存在,而且相信它就是拿撒勒人,或許甚至還是耶穌家族的一員。他們擔心基督徒和猶太教徒們可能都已經知道了這一發現,可能會重新詮釋馬撒大山上的反叛之舉,而且重新詮釋早期的拿撒勒人如何肩並肩地在重壓之下進行抗爭的歷史。他們害怕這一具骸骨可能會被人用來興起一場在猶太教與基督教共存世界裡的宗教狂熱。」
「而且他們已經發誓要避免這一事件的發生,」賴安補充道,「這樣也能講得通。」
我們用了好一會兒來思考我們假設的情景。狂熱的基督徒、猶太教徒,或者穆斯林們相信這具骸骨就是耶穌本人,是他的一位家人或追隨者。每一個假設情景都會讓人心頭一寒。
賴安打破了沉默。棒槌學堂·出品
「那麼,卡普蘭提到的那個神秘女人是誰呢?」他問,「她怎麼會和弗瑞斯有關聯?她又和馬克斯有什麼聯繫?」
「問得好,偵探先生。」
「我希望今天下午能有我的電話留言。」
賴安把我拉近了些:「弗裡德曼想要慢慢地把卡普蘭『燉』上一天。」
「慢火燉可能會成果頗豐哦。」我說。
賴安親親我的臉頰。
「我想我們正在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賴安。」
「即使你已經步入正軌了,但是如果你停滯不前,還是會出局的。」
「你說的是維爾·羅傑說過的話吧?」我聽出了他引用的台詞。我們又進入了另外一個遊戲。
賴安的手伸到了我的脖子後面。
「安息日沒有什麼事情好做。」
賴安的嘴唇輕輕拂著我的耳朵。
「安息日是休息日。」我同意道。
「我們現在幾乎偵查不出什麼了。」
「嗯。」我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我有另外一個很棒的問題。」賴安在我耳旁低語。
我有一個很精彩的回答。
好的!
※※※※
記得在多倫多機場我曾經注意到一本關於性、健康和如何保持長壽的道家學書。我沒有買下來,但是據我現在的估計,我猜我可以活到180歲。光是每天的深呼吸就可以讓我延長十年半的壽命。
吃過早飯以後,我們就我是否應該獨自一人開車去貝特·哈尼那的問題進行了爭論,最後賴安朝警署中心出發了,我獨自一人開車去了貝特·哈尼那。
傑克比我上次離開的時候精神多了。
「我這裡有一些你可能會很喜歡的東西。」他說著,拿著一張紙在頭頂上揮了揮。
「是不是大鬍子們做松雞餡餅的食譜?」
傑克放下了手:「你臉上的擦傷看起來好多了。」
「謝謝。」
「你是做了面部按摩還是什麼別的理療?」
「我用了加濕器。」我的下巴朝那張紙點了點,「你拿著什麼東西?」
「一張哈斯寫給耶丁的便簽,上面是2001號墓穴裡出土的骸骨的筆記。」傑克靠近了我,半瞇著眼睛說,「真的只用了加濕器?」
我也瞇著眼對他說:「我確實容光煥發了嗎?」
「沒有做治療?」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讓我看看這張便簽。」我伸出一隻手。
傑克把那張紙遞給了我。這些筆記是用希伯來文手寫的。
「你拿到這張紙多久了?」
「兩年了。」
我瞪了傑克一眼。
「我要來了一些我正在挖掘的一世紀猶太教堂的損壞情況材料,它被混到裡面去了。因為在馬撒大山上有一世紀的猶太教堂遺址。這件事情在我吃早飯的時候突然從我腦子裡蹦了出來。我模模糊糊記得我略讀過一些哈斯寫的便簽。它和我想要瞭解的泰爾皮特遺址毫無關聯,所以我當時把它扔到了一邊。今天我在我過去的文件裡翻了翻,還真找到它了。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好好研讀了這份便簽。」
「哈斯有沒有提到一具關節連接完好、被單獨放在一邊的骷髏?」
「沒有。事實上,從他的便簽裡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從來就沒有看到過那具骸骨。」他的嘴咧得有一米寬,「但是他提到了豬骨。」
「豬骨?」
傑克點點頭。
「他是怎麼說的?」
傑克把便簽翻譯給我聽:「這些骸骨和猶太人禱告用的豬皮披巾之謎沒有什麼關係。」
「這又意味著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他兩次把豬皮披巾說成『謎題』或者『問題』。」
「豬骨出現在馬撒大意味著什麼?那和2001號墓穴又有什麼關係?」
傑克忽略了我的問題:「還有一件事。耶丁估計墓穴裡有20多具骸骨,但是哈斯的分類目錄中只列出了220塊人骨。他把這些分成了兩類:那些能夠很清楚地分辨出年齡的,還有那些年齡不明的。」
他再一次翻譯著這張便簽:「在清晰版目錄中,他列了104塊老者的、33塊成人的、24塊青少年的,還有7塊嬰兒的。」傑克往上看了看,「他還說,其中有6塊女性骸骨。」
一個成人身上共有206塊骨頭。我快速地計算了一下。
「哈斯列出了220塊骨頭。那就意味著這一堆骸骨中的96%都不見了。」
我看著傑克啃著他手指上的死皮。
「你有耶丁書裡照片的複印件嗎?」
傑克回到他的數據堆裡,然後拿回了一張3×5英吋的黑白照片。
「有5具頭骨。」我說。
「這裡又是另外一個不一致的地方,」傑克說,「特撒弗瑞在他的考古日記中寫道,墓穴中有10到15具骸骨。不是20多具,也不是五具。」
我並沒有認真地聽。照片上的一些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些很熟悉的東西。
有些不對頭的東西。
「我能放大一點看嗎?」
傑克讓我進了裡屋。我找了個椅子坐到解剖鏡前面,打開儀器上的燈,把最中間那個頭骨放到鏡頭下面。
「我會受到詛咒的。」
「什麼?」棒槌學堂·出品
我調大放大倍數,把鏡頭轉到照片的左上角,慢慢地移動著照片。
某個時候,傑克說了些什麼,我同意了。
在另外一個時刻,我注意到傑克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隨著我看清每一個小細節,我的不安也在逐漸增長。這種不安和我當初發現馬克斯嘴裡那只被安錯了的牙齒時一模一樣。
是不是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是不是那些專家們搞錯了?是我搞錯了嗎?我再一次把鏡頭移到了左上角。
20分鐘後,我坐回了椅子上。
我沒有想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