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巴史卡頭一個跳起身來。
「前進!」他大喊大叫。「不能再睡了。宇宙漫遊者的珍寶等候著我們!」
他從底艙裡拖出繩索和吊鉤,配齊登山靴,檢查電筒——忙得不亦樂乎,好像一個頂十個地幹活。
當阿麗薩在準備早飯時,阿爾卡沙和巴史卡已穿戴整齊。
「你別跟我們一塊兒去了,好不好?」巴史卡對阿麗薩說,「總得有個人留在飛船裡。這次外出不是很可能發生意外情況嗎?萬一真的出了意外,你可以回去告訴我們的父母,我們是怎樣犧牲的。」
「我不考慮留下,」阿麗薩一面說,一面端來早餐,「別蠻不講理。除非你說得出我哪點比你差,我才會留下。」
「阿爾卡沙,那麼你留下吧。」巴史卡又說。
「為什麼是我?」
「凡是探險隊都這樣,必須有人留守。萬一我們出事,你和蓋依道好飛去求援。」
「蓋依道自己就能去求援。它不比我們笨。」阿爾卡沙說。
「可這是規定呵!」巴史卡說。
「沒有成年人在一起,自己飛向陌生的行星,同樣不符合規定,可我們在這裡了。」阿爾卡沙堅持己見,「不過,你如果自願,那你就留下吧。」
「我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是一船之長,而且是探險隊長。」
「誰封你的?」
「你們同意了的呀。」
「阿爾卡沙是開個玩笑。」阿麗薩接過了話頭。
巴史卡心裡有數,自己說服不了兩個夥伴。只好三個人一同去了。
趁阿麗薩在穿戴,阿爾卡沙下到底艙,想看看冰箱裡面。灰球可別凍死。
他打開冰箱,如同發現一隻蒼蠅似的說:
「灰球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呢?」巴史卡吃驚地問,「它不可能逃走。飛船關閉著。它準是藏在冰箱裡的哪個角落。」
「它不在我的內部,」蓋依道說,「我感覺得出來。」
「可見昨夜我們出去的時候……」阿麗薩說。
「原來如此!」巴史卡的口氣,儼如一位在決戰中受到愛將糊弄的統帥,「原來你們趁我睡著的時候走到行星上去過。蓋依道同意你們走出去,而那段時間裡,誰都可能潛入飛船。是這麼回事吧?」
阿麗薩、阿爾卡沙和聰明飛船蓋依道都感到愧悔,答不上話來。他們望著盛怒的船長,只見他肩上搭著一圈繩索,手持登山杖,兩眼放光,頭盔底下鑽出頭髮,背後顯露火箭發動機的圓筒。這個巴史卡著實威風。
「那有什麼關係呢?」阿麗薩終於打破沉默,「我們原本就想放它回家的。倒是它自己寧願待在冰箱裡。」
「看來事出有因吧。」巴史卡說,「任憑是誰,也不至於無緣無故就願意被送進冰箱。」
「它自有原因。」蓋依道附和,「我覺得內疚,我沒覺察到它怎樣溜走。」
巴史卡審視兩名探險隊員,剛才的發火,他自己已經忘了。
「快走吧,」他說,「趁這會兒我們還沒被盯上。」
岩石遮住天光。三個少年從岩石的陰影裡走出來。聰明飛船在昏暗中幽幽閃亮。天色比昨天明亮一些,因為空中同時運行著三個小太陽。不過陽光閃爍不定,給人以不祥之感。
必須登上峽谷對面的峭壁,然後通過如林的岩石群,往下接近一座熱氣蒸騰的小湖。小湖那邊生長著灌木林,多刺而沒有葉子,不妨在那兒休息片刻。一道斜坡從灌木這裡通向另一個峽谷,宇宙漫遊者的基地就藏匿在那裡。三個探險少年打算先到高於基地的山坡,再沿著小溪往下,抵達峽谷。
他們啟動背囊式火箭發動機,飛上峭壁。借助於這種裝置,50米可以一躍而過。孩子們在旅遊途中使用它,可以輕鬆飛越江河湖泊。
他們飛行時,沒有忘記要小心謹慎:倘若人家在搜尋他們,那麼正是騰空飛躍的物體很容易被標出方位。
因此,他們僅僅在升起時借助背囊式火箭發動機,到了半空,開始向前方的一座湖飛去時,就互相分散,隔得遠些,穿越開闊地時也盡量不讓人家發覺。
「哎,」巴史卡高聲招呼,「大家看!」
湖畔,彷彿被水浪沖上岸似的,有些灰球在那裡排成一列,動也不動。三個比較大,另外一些小小的,像網球。
「我們熟悉的那個,大概也在它們中間吧?」阿爾卡沙說,「它總算找到家裡人了嗎?」
他們朝灰球轉過身來,快速滑翔。
灰球看到了人,便都小心翼翼地朝湖水那邊移動。
「不對,」巴史卡停住了說,「這是另外的,我們那個用不著逃吧?」
湖中央冒著出氣泡,水波洶湧,驀地破裂,一股好大的水柱,在橙黃天空的襯映下,衝向藍綠色的雲團。
在這同一瞬間,有許多灰球躍出湖水,它們順著水面,疾速地向遠遠的對岸滑行。
「它們怕我們。」阿麗薩說。
「得給它們解釋一下,我們不會傷害它們。」巴史卡說,「讓我下到地面,它們就會看出我沒惡意,會和我們接近的。」
「小兄弟,」耳機裡傳來蓋依道的聲音,「提醒你一下:你們的時間很緊了。」
「我們走吧,」阿爾卡沙說,「哪還來得及和灰球談談?」
湖的對面,延伸著谷地。那兒到處是大石頭,只得再次開啟背囊式火箭發動機,以免磕磕絆絆摔斷腿。一個半小時後,他們才到達灌木林。不料,這兒並不適合休息片刻。灌木上佈滿刺,又尖又長,彷彿怒髮衝冠,不讓任何人闖入。
一個不大的灰球從亂石間躍出,朝灌木林衝去。灌木林裂開一條口子,放它入內。
「典型的共棲現象,」阿爾卡沙說,「多半是灰球經常在那裡藏身,躲避大猛獸。」
「這地方有大猛獸嗎?」
「可能有。」阿爾卡沙說。
「蓋依道,」阿麗薩問,「這地方有大猛獸嗎?」
「不清楚,」蓋依道回答,「光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請別和我聯繫。我們通話越多,就會被發現得越早。」
他們不作聲了,繼續往前走。
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巴史卡喊肚子餓,但帶著乾糧的阿麗薩讓他忍著,到峽谷那兒再說。
通向峽谷的斜坡太陡,所以他們決定開啟背囊式噴氣發動機往下飛去。
他們在峽谷上方飛翔,宛如幾片乾燥輕盈的樹葉。到了谷地,便選擇了一塊沒有亂石成堆的地方著陸。
著陸處的近旁,是熱氣蒸騰的小河。峭壁的上空,一片火光顯得更近更亮了。火山噴發聲清晰可聞。近處流水淙淙。
峭壁後面,恍若有兇惡的眼睛在窺探。
隱約感覺到一種不祥的氣氛,阿麗薩打算呼叫蓋依道,想聽聽這個夥伴的聲音也好。但巴史卡搶在她前頭。
「蓋依道,」他說,「檢查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沒有什麼可疑的情況,」飛船回答,「你們歇會兒吧。」
確實不想走了。阿麗薩兩腳酸軟,更由於這裡的空氣呆滯而稀薄,她腦袋也疼了。
峽谷比之前更為沉悶。頭頂上方,兩邊的峭壁幾乎合攏,遮蔽了天光。水面上的熱氣升騰著,形成一團團白色的霧靄,在峽谷中飄浮。周圍沒有任何活物。
三個少年吃了些乾糧,沿著小河,繼續往下遊走。有時得在碩大的鐘乳石之間穿越,否則就必須踩到熱烘烘的河水中去。背囊式的裝備用不上了:峽谷過於狹窄,騰空飛行,隨時都可能撞上石壁。
「休息一下好嗎?」巴史卡以憂鬱的口吻徵詢。
「不,」阿爾卡沙說,「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我不是為自己,」巴史卡解釋,「小阿麗薩累了。」
阿麗薩確實感到累了,但她當然否認。
「不,你猜錯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阿麗薩或連蹦帶跳,或步步向前,或匍匐而行,交替輪換,似乎沒有盡頭。她盡量不遙看前方。近在咫尺,是一塊大石頭,得馬上攀爬過去;忽而又是一道豁口,必須縱身跳過。然後呢?然後得趟水過澗……總是這樣艱難地前行。
峽谷的石壁驟然向兩旁分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峭壁環繞的圓形平地。阿麗薩聽見蓋依道在說:
「你們就地休息吧。」
阿麗薩早已兩腿疲軟,往扁平的石頭上一坐,只覺得再也站不起來了。
阿爾卡沙在她身旁坐下。
「我想我很難堅持到底了。」他承認。
巴史卡也希望坐著歇會兒,但強行克制住自己。
「蓋依道,」他探問,「接著去哪兒?」
「你們的前面有兩座暗黃的峭壁,狀如斷裂的大圓柱,」聰明飛船說,「看到了吧?」
暗黃的大圓柱聳起立在平地上空,似乎要把平地鎖住。
「我看到了。」巴史卡嘴裡應一聲,朝那邊走去。
「等一等。」阿麗薩少氣無力地招呼。
「我只去看看。」巴史卡執拗地回答。
阿麗薩目送著他,無可奈何。
巴史卡邊走邊打開電筒,一道明亮的光柱投向峭壁,那兒立即折射出許多光點。光柱移向右面,失落在烏黑的豁口中。
阿麗薩覺得,豁口裡面似乎亮光一閃。
「有啦!」她聽見巴史卡的喊聲。
突然,警報聲驚天動地般響起,阿麗薩不由摀住了耳朵。
但是,尖厲的聲響依舊刺激著耳膜。
「你們快跑!」蓋依道在高喊,竭力壓倒警報聲,「我遭到襲擊了!」
從黑魆魆的亂石背後,從暗黃的大圓柱背後,從峭壁背後,跳出許多模糊不清的人影。這些人從四面八方衝向三個少年。
阿麗薩瞥見被圍住的阿爾卡沙怎樣跌倒又爬起,怎樣試圖逃入剛才巴史卡進去的豁口。阿麗薩自己左閃右躲,但被人在頭上猛擊一下,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