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終於露出一個巨大的微笑,這個微笑再也沒有在他臉上消失。
關於這個微笑,前世有很多預言,後世有很多傳說。其中一個預言是,千億年之後,有佛露出微笑,其大小超過荷花,不可估量,其色碧如菩提樹葉,從不同角度看過去,有不同的深淺。預言又說,當這個微笑出現的時候,這個佛就得到了可以傳授的道,他就成了時間和空間裡唯一一個可以救眾生的佛。和這個佛相關的一切都可以被無限細分,每個細分都完整無損,包含全部佛法,眾生和任何一個細分接觸,都有了悟佛法的可能,了悟之後,脫離生死,永無煩惱。佛露出這個微笑之後,就一動不動了,這個一動不動的位置偏僻,十天之內,只有五千人設法穿越山水而來,具禮膜拜,心生感動。比這五千人多十倍百倍千倍的人聽說了這個事兒,開始變賣家產,放下手頭的工作,離開家人,向佛趕來。在沿途山谷的入口,漸漸出現了小型集市,一些橋樑開始在寬一些的河面上鋪設,一些木筏和皮筏出現在久無人跡的聖河裡,筏子上的人相互摟抱,彼此不太說話,眼神簡單而複雜,彷彿要去的那個地點是一切的終結又是一切的開始。禮佛而來的眾生沿途取食,也和當地人交流一些他們沿途耳聞目見的事情,眾生經過之後,沿途幾個小國相繼發生了內亂或者革命,幾個口碑很差的國王被打死了,幾個口碑很好的國王也被打死了,無論口碑差還是好的國王,面對暴徒的時候,都高喊,"你們要幹什麼?"暴徒們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於是更加暴怒,把國王往死裡打。國王成為屍體之後,衣服被搶走,肚皮白軟,陽具埋沒在凌亂的陰毛裡,遠遠看,難分男女。
距離此佛最近的捨衛國很快向國民闡述了這事兒官方的真相:沒有什麼佛,也沒有佛法,更沒有佛得無上佛法這回事兒。這個所謂的佛是一個遙遠小國的逃犯,很久以前,他在那裡策動暴亂失敗,躲進山林研究火、罌粟、經血、酒等物質,發現了能使眾生六覺紊亂的巫術。捨衛國國王的武士們來到佛面前的時候,佛已經一百八十天沒吃沒喝,沒有改變笑容。武士們的亂刀砍到佛身上,血流出的速度很慢,顏色如珊瑚,臉被砍成肉糜,微笑還沒消失,武士們看過去還是綠色的大過蓮花。佛成為屍體之後,平時遮體的蔦蘿籐蔓還在,遠遠看不到肚皮和陽具。武士們放了一把山火,火勢很大,多數痕跡在火中消失。等火基本熄滅之後,武士們齊齊回來,他們也聽過預言,在灰燼中拾起不同大小的殘留的骨頭,向四面散去。
五百年之後,這些武士們的後人偶爾相遇,背誦佛死前沒有記錄和整理的佛法,彼此一字不差,但是他們對於佛骨舍利大小、形狀、顏色、光澤、重量、氣味等等的描述完全不同。有的說,佛指大小如人指大小,黃潤如玉。有的說,佛指大小如人的手掌,空隙中嵌滿珍珠。不認同的質疑,佛又不是劍齒虎,牙齒怎麼能如手掌大小。親見的人反駁,佛的身體像山一樣巨大,牙齒怎麼不能如手掌大小?何況,你見過綠色的大過荷花的一百天不消失的微笑嗎?
佛被火無限細分的三百六十五天之後,一個頭髮黑亮的女人出現在捨衛國的都城,逢人便說她知道的真相。
十年前,佛被聖河河水沖帶到捨衛國都城旁邊這個山丘,這個女人看著他醒來,覺得他非常像自己早夭的第一個孩子,給了他一個盛了水的陶罐。佛謝了女人,用逐漸恢復的力氣揮手讓女人離開,他說,女人的頭髮好看,他的責任沒完,他要通過他的肉體找到一個他丟失了很久的東西,這個東西對於眾生的意義超越他的肉身。
三百六十五天之前,這個女人再次在這個山丘見到佛,佛已經變成了山丘的一部分,女人感到巨大的心痛,拔開和佛顏色一樣的一些石頭和土塊,露出佛的全身。佛說,他好久沒喝水了。女人喂陶罐裡的酸奶給佛喝,佛喝到最後一滴。有了些氣力的佛伸手抓了女人的頭髮,和女人一起睡了,佛醒來的時候,夢裡的一切都在,胃裡的酸奶,身邊的女人,還有抓著的女人的頭髮,甚至夢裡和這個女人從一體分為二個的痕跡都刻畫在自己的肚臍上,自己雞雞的長短粗細和女人屄屄的深淺寬窄也是完美匹配的。他沿著抓著的頭髮看著頭髮末端沒隨夢消失的女人,女人點點頭,他們眼前的一切和他們兩個在夢裡看到的完全一樣。
佛和眼前的人一樣,眼前的人都和胚胎一樣,胚胎都和佛一樣,佛的每個部分和眼前的景色都和宇宙開始的時候一樣。
宇宙開始的時候,是黃的,一種無限遙遠而透明的黃色,一萬年換算成長度就是股溝到龜頭的距離。一時,一處,佛露出一個巨大的微笑,這個微笑再也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