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梟雄董卓竟然如此簡單就結束了一生。
他的人望之差實在無人可比。強迫心不甘情不願的百萬居民遷移、搶奪別人的財產和妻妾……人們對幹盡這等勾當的人是不會給予好評的。聽到他被殺害的消息時,人們莫不額手稱慶、樂不可支。
——長安中士女,賣其珠玉、衣裝,市(賣)酒肉,相慶者填滿街肆。
當時人們歡愉的情形,史書如此記載。
董卓族人悉數被殺。
說來奇怪,連續下了六十多天的雨,於董卓被殺的這一天停住,後來的一段時期都天氣晴朗。
——都是那個傢伙的關係,才下了那麼久的雨。
有人甚至說出這樣的話。
董卓屍體被棄地示眾。監管屍體的官員用火點燃其肚臍,結果,這火連續延燒多日不滅。董卓一身脂肪的肥胖程度,由此可見。
呂布割下董卓首級,裝在小木桶裡,同時放入一些防腐劑。任何人向他要董卓首級,他都不給。
「這個東西歸我所有。」他笑著對人們說。
董卓被推翻後,天下實權歸王允掌握。但無可否認的,這次政變的最大功臣是以戈刺殺董卓的呂布。呂布因而被封「奮威將軍」,並領溫縣為食邑,稱為「溫侯」。他在朝廷的位階與三公平等。
「有關軍事事宜全委由你處理,請多分勞。」王允對呂布說。
雖然董卓已死,但長安尚有他的數萬部下。因此,當務之急是防止軍心發生動搖。
長安軍隊除董卓直系的涼州兵外,還有來自四川的蜀兵、五原騎兵以及蒙古兵等。
呂布卻只照顧和自己有同鄉關係的五原兵。絲毫不做政治性考慮的武人呂布,常對涼州兵說:「本來應該把你們殺光的,只因我有好生之德,所以饒你們不死。」
對呂布的偏心,不僅是涼州兵,連蜀兵也甚為不滿。
長安附近有董卓女婿牛輔以及李傕、郭汜、張濟等部將,率領為數頗巨的軍隊四處駐紮。這批人該如何對付呢?
——他們是擁有大軍的人,似乎應予恩赦為宜。
有人提出這個意見時,王允表示反對。
——這會牴觸一歲不再赦之原則。
他提出反對理由。
為避免濫下恩赦令,一年內不行二度恩赦是既有規定。初平三年這一年,已於元月間發佈過大赦令。
李傕等人因主子董卓之死而沮喪至極,便向長安朝廷請求歸順。
而墨守「一歲不再赦」成規的長安新領導中心給他們的答覆卻是「不准」。
「不准?好!那咱們就來幹吧!」
李傕與郭汜決定聯手攻打長安。他們的部下多半出身涼州,若要回故鄉,長安就在半途上。
——不如解散部隊,分成小隊,各自悄悄逃回故鄉吧!
最初,一些持消極態度的人做此主張。對此,一個名叫賈詡的將校表示反對意見:
——一旦沒有軍隊組織,到了任何地方,只要敵方稍一展開搜山行動,我們都會落網。與其如此,不如以大軍姿態,堂堂正正通過!
軍隊領袖於是打消解散的念頭。
聽到董卓舊屬李傕和郭汜率領十萬大軍朝長安攻打前來之消息時,長安新政權領導集團大為驚動。他們決定立刻派遣徐榮、胡軫二將率兵前往抵禦。
曾經在汴水河畔大破曹操軍的徐榮,於浴血奮戰後光榮陣亡。胡軫則很快就倒戈投敵,敵軍有十萬之巨,而且是態度已豁了出去的軍隊,與之硬幹,鐵定會吃虧。何況胡軫部隊過去也在董卓麾下,算來也是兄弟部隊。
「我們聯手向暗殺太師(指董卓)的那些傢伙報復如何?」
他們遂合流攻向長安。
以李傕和郭汜為主將的董卓舊屬之聯軍,包圍長安城達十日之久。當不滿呂布冷淡對待的蜀兵打開城門迎入城外敵人時,大勢可謂已定。
李傕和郭汜率軍到南宮掖門之前大聲喊道:
「我們只是為無辜而死的董太師報仇而來,絕對無意冒犯皇上!」
現在輪到殺害董卓的一干政變要人將被肅清了。
「情勢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呂布率領心腹五原騎兵隊,迅速逃出長安。他騎的是天下第一名駒「赤兔」,馬鞍上掛著一隻小木桶,裡頭裝的,當然是董卓首級。
董卓是天下無人不恨的人物,而在各地豪傑中,最憎恨他的人應該算是袁紹、袁術兄弟。因為董卓將當時在洛陽的五十餘名袁家族人悉數殺光,他們對董卓能不恨之入骨嗎?
帶著董卓首級,找到與袁家有血親關係的人,一定會大受歡迎。在冀州(河北省南部)的袁紹是反董聯軍盟主,但,路程遠了一些。呂布乃決定前往南陽,因為那個地方有袁術在。
袁術對殺了袁家一族仇敵的呂布當然以厚禮對待。不過,這只是表面功夫罷了。
門閥意識極強的袁術,甚至對異母兄長袁紹都以「他並不是承繼袁家血統的人」而有所排斥,這樣的人,內心當然瞧不起來歷不明的呂布了。
何況呂布的經歷著實令人不敢恭維。他是有過兩次弒殺主子行為的人。由於呂布攜帶董卓首級前來,袁術因而待以賓客之禮,但實際上對他持著高度戒心,絕不給予呂布在自己派閥中任何的地位。
袁術雖以賓客身份對他,卻敬而遠之。要是他再度幹出弒殺主子之事,這還得了!而呂布是幹得出這種事情的人。
呂布在南陽的行止相當威風。他因殺死董卓而以「第一功臣」自居。袁術陣營官員因此對之極表厭惡。
被董卓舊屬攻進去的長安,後來如何呢?
發動反董卓政變的人逐一被殺。王允和黃琬都遭逮捕被斬。崔烈、魯馗、周奐、種拂等王允屬下幹部,前後在戰亂中死去。
董卓舊屬雙將——李傕和郭汜——分別獲得揚武將軍及揚烈將軍稱號,掌握長安實權。此外,於攻佔長安之際立了大功的樊稠則成為右將軍,地位直追前輩雙將。
——他們遲早會在長安,以宮廷為舞台展開政治鬥爭。我最好暫時冷眼旁觀,等他們精疲力盡後再乘隙而入。在這之前,我應致力於充實自己的實力。
持此看法的是過去與前述三人同為董卓部將的張濟,他遂離長安而去。
東方有過去反董聯軍諸將,正虎視眈眈覬覦西方,呂布也逃往南陽。長安新政權非對他們有所戒備不可,因此,他們亟須前線司令官。
李、郭、樊三人以「必須擁天子號令天下」為由,不願離開長安。
——既然如此,就由我去吧!
張濟遂獲鎮東將軍稱號,率兵駐紮位於長安和洛陽之間的弘農郡陝縣。他這是採取隔山觀虎鬥的態勢,並且伺機漁翁得利的做法。
張濟率領軍隊來到弘農,是董卓舊屬佔領長安後第三個月的事情。
留在長安的實權新貴,果然展開熾烈的政治鬥爭了。
張濟到東方觀戰,而西方也有注目於長安情勢的實力派人物。
他們是馬騰、韓遂等地方軍閥。馬騰是後漢建國大功臣馬援的子孫。由於馬援的女兒是第二代皇帝明帝之皇后,因此,馬騰與皇室的淵源頗深。他決心不讓董卓舊部繼續囂張,便密切注意他們的舉動。
呂布是個粗人,卻並不愚蠢。他當然知道自己在袁術陣營內受到排斥,為了洩恨,他時常帶著數百部下到附近一帶大肆掠奪。以賓客身份在主人領土幹這種勾當,不是令人傷透腦筋嗎?
但呂布是帶著夙敵董卓首級前來的人,實在不便把他趕走。為此,袁術採取的方法是:盡可能讓他覺得待在此地不舒服。
呂布的野心是在這亂世成為一方霸主。但只有數百兵力的他,實在很難如願以償。因此,他意圖參加擁有十萬大軍的袁術陣營,進而將之利用,並伺機把它奪為己有。但袁術只以賓客身份禮遇他,卻不聘他成為自己陣營中的核心幹部。
「不讓我加入陣營,這樣待在南陽就沒有意義了,不如到別處吧!」
呂布開始有了這個想法。
他命令有學問的部下研究天下形勢,並把研究心得說給他聽。這名部下就天下形勢對他做了如下說明:
董太師亡後,諸將已失去共同目標,成為弱肉強食之亂世。袁紹、袁術兄弟倘若同心協力,或許已取得中國之一半,但由於他們反目對立,天下因而陷於混戰狀態。雖然盟主袁紹勢力最為強大,但其陣營尚未鞏固。以曹操為例,他雖在袁紹勢力之下,卻形同完全獨立。袁術為對抗袁紹,已與北方公孫瓚聯手,而袁紹則為了牽制袁術,與劉表有所聯繫。公孫瓚已下令三名部將率軍前進,企圖壓迫袁紹。這是目前的情勢。
「這三名部將是哪些人呢?」
「前往發乾的是陶謙,進軍平原的是單經,駐紮高唐的是劉備。」
「陶謙和單經之名我聽說過,這個劉備是何許人呢?」呂布道。
「聽說是一個耳朵很大、雙臂很長的人。」
「呵……那不是很像一隻兔子嗎?」
自己日後會為這個劉備嘗盡苦頭,甚至喪命於其手中——這時候的呂布當然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為了應對公孫瓚的動向,袁紹已命令曹操出兵,應付這三支部隊了。」
「我到哪一邊好呢?」
「這很難講。俗話說,挨著大樹有柴燒,但另外一個說法是,寧為雞頭勿為牛後……」
意思說,投靠大派閥的結果,如同在袁術陣營所體驗到的,因受到其餘幹部排斥而不會有發揮實力之機會;如果是小派閥,便有可能鑽入其中樞,甚至將之強佔。
「好,我就來成為雞頭吧!」
呂布直截了當地說。
「確實如此。做牛尾實在沒有意思。」
「我該找哪一隻雞呢?」呂布問道。
「這一點請容屬下再做進一步研究。」
檢討結果,他們選定的目標是河內郡以張楊為首的一個小軍閥。
而張楊也不是省油的燈。讓這種視弒殺主子為家常便飯的人來投靠,後果將不堪設想。他於是對呂布說:「河內郡乃交通要衝。目前我擔任的是關東諸將與長安朝廷之間的橋樑任務。董卓亡後的現在,長安與關東諸將的關係已不再如同先前那般險惡。居於中間的我實在是相當忙碌的……」
意思是說,張楊和在長安的董卓舊屬也有來往,因此,他實在不便收留被他們視為仇敵的呂布。張楊以婉轉的口氣,對呂布表示了拒絕之意。
「說得也是。我到此地後,李傕、郭汜等人或許會要你把我的首級交給他們吧?」呂布道。
「總之,你這個目標太大了。我可以偷偷把你藏起來,但你絕不是會就此滿足的人。你在此地這件事,遲早會被長安方面得知。」
「我知道我這個目標確實夠大,這一點,我不會埋怨任何人的。」
呂布決定乾脆離開河內郡。騎著赤兔馬,往東方走時,他喃喃自語道:「說來,雞高聲啼叫時,實在也令人生厭。看樣子,我只有成為牛尾的份了……」
呂佈於是企圖投靠當時最大的軍閥袁紹。目前全中國最忙於戰爭的就是袁紹了。正在打仗的總指揮,應該需要勇猛武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