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至四月五彩的泡沫
因為相遇,離別變得很重要;因為重逢,錯過變得很重要。因為家人,理解變得很重要;因為相處,真心變得很重要。因為你們,友情變得很重要;因為你,思念變得很重要。然後,這些很重要的東西成為了我生命裡的一部分,這就是我想要的圓滿。
(1)
時間奏響了離歌。
我們都留不住年輪下的痕跡。
莫之南離開我的身邊已經有三天了。
因為他不在我身邊,每想他一次,我都會疊一顆小小的幸運星。然後我把這些思念的幸運星放在一個漂亮的玻璃瓶子裡,祈禱我們都能夠好好的。
看著玻璃瓶子一點一點地填滿,我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莫之南偶爾會給我發簡短的短信,很少打電話。我想念他的聲音,卻不敢告訴他,怕影響他考試的情緒。
我只能從短信的片言隻語裡猜測他的心情,跟著他興奮或者沮喪。
「小橙,離開你身邊的第三天,很想你。」
「不准想我,認真的考試,為了我們的夢想。」看到他說的話,我明明在偷偷地笑,卻還是認真地敲下這些字,因為我真的希望能夠和他繼續在同一個校園裡散步,一起往前走。
「小橙,這裡每一個人都是高手,我只有不斷地練習,才能超過他們。但是,我有時候疲倦到甚至只要看到顏料就會想吐。」
「南,我也在努力,為了和你站在一起,所以不是一個人,加油。」
每一個字都可以看出它的低落,可是除了加油,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什麼。
「小橙,今天的我非常失敗,總總是畫的不好。」
「南,你只是沒有靜下心來,不要去想考試的事,試著單純的只為了畫畫這個美好的詞彙去塗抹色彩。」
畫畫和很多事情一樣,不能太在乎的是。就像跑步,如果你一直覺得會被超越,那麼在你不斷回頭去看的時候,你的對手就已經超過你了。
當莫之南在一個戰場努力的時候,我也同樣現在另一個戰場裡,每天除了不斷地做試卷,就是重複的記單詞。我只能用很少很少的時間想他,因為我現在不僅要完成我的夢想,還要完成我們的夢想。
我的眼睛開始變得暗淡,眼裡看到的每個人,似乎都是滿臉的蒼白。
樓小森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瘋狂的陷在題海裡,如同一條脫水的魚,重新回到大海的懷抱是,拚命呼吸的姿態。
徐姍姍卻停下進步的腳步,似乎在尋找什麼。
顧水水終於消停下來,不再總是出現在我面前。
(2)
過完年,一切還沒來得及停息的戰火又重新開始燃燒了。
教室裡的自習課。
「橙橙」
「嗯?」我從書本裡抬起頭來,驚訝得看著一臉不自在的姍姍。
這是徐姍姍第一次在上課的時候跟我說話,所以當她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時,我不禁有點擔心,總覺得現在的徐姍姍有些不一樣了。
她最近的舉動也有些奇怪,不再每天泡在題海裡,而是花很多時間跑到音樂教室裡去,和音樂老師呆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麼。
但是我很慶幸沒有像以前那樣,時常在她的臉上看到那種驚慌的表情。
我不知道是誰讓徐姍姍變成了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但是那個人真的不該被狠狠的罵一頓。因為那樣的驚慌和小心翼翼,實在不該出現在一個花季少女的臉上。
青春該是肆無忌禪的,不是嗎?
「橙橙,如果我是說如果哦,如果」
「凌若橙,快點,快點,我需要你的幫忙」
徐姍姍和樓小森居然不約而同地開口。
可是這兩個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麼不和諧,一個猶豫,一個急切。
樓小森這傢伙,好像永遠也不知道在這種乾淨的公共場合裡,是不能大聲喧嘩的。
「等一下,我在和姍姍說話呢。」我回過頭對樓小森說。
「不行啦,我很急。」樓小森扯著我的後衣領,可憐兮兮的看著徐姍姍。
我只好也一臉為難的看著她。
「沒事,你先幫樓小森同學吧!他看起來好像很著急。」徐珊珊低下頭說。
看著徐姍姍無所謂的樣子,我轉過身,看著後面座位上裝可愛的樓小森。
「幹嘛?」
「不要那麼凶啦!我可是在為了成為幫你解題的人而努力的哦!」
「現在還不是不能幫我!」我沒有想到那天在圖書館,樓小森真的會因為我的一句不經意的花兒開始努力。
「這只是時間問題啦!你總要讓我重新認識一下這些函數、斜率的概念吧!我可是很久沒碰過書了好不好!」樓小森佯裝委屈的說。
「行了,又給我裝委屈!你到底急著叫我幹嗎?」
聽到我這麼說,樓小森也變得認真起來:「我這道題目不會做,不管怎麼算都覺得不會,你幫我看看。」樓小森指著一到複雜的數學題對我說。
「哇,幸虧我前幾天才做過這道題,不然我們兩個肯定都只能去蹲牆角,等著別人教我們了。」
「懂了嗎?」我不由得很慶幸自己還記得這道題目。
「你是說要根據X=1這個條件先求出斜線方程?」
「對啊!根據極值條件的範圍就可以解出來了。」
「那我先試試。」
「好。」
幫樓小森解完題,我轉過身來看著徐姍姍。
「姍姍,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
「我只是想問你」
「嗡嗡嗡」
徐姍姍的話還沒說完,我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就猛地震動起來。
——是莫之南打過來的。
「姍姍,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我抱歉的看著她說。
「沒事,你接吧!」徐珊珊側對著我,沒有轉頭看我。
我心裡有許多的抱歉,可是我不想錯過莫之南難得的一個電話。
我舉起手,聆聽那些可以連接我們的電波。
「小橙。」莫之南久違的聲音傳了過來。
「怎麼了?」我小聲的說道,生怕打擾到教室裡的其他同學。
「沒什麼啦,剛才我的眼睛有點不舒服,同學們送我回宿舍休息,我就想起給你打個電話,聽聽你的聲音。」
「你的眼睛怎麼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他說眼睛不舒服了,不由得心都揪了起來。
「可能是太累了吧,剛剛突然眼前一黑,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莫之南的聲音輕快的跟我說道,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讓我擔心。
「南,你去醫院檢查一下。要贏得高考這場仗,必須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他的狀況讓我忍不住擔心。累到眼前一黑,那是有多累啊!
「沒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莫之南不怎麼在意的說。
「嗯,我知道了,你休息完一定要去醫院看看,聽到沒?」他的不在意反而讓我更加擔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管家婆,我先睡一下!掛了哦!」
聽到他給我的新稱呼,我忍不住臉頰一紅,然後戀戀不捨得掛上電話。
「姍姍,我們繼續說,這次我保證不會有人突然冒出來了,就算冒出來,我也不會理他們的。」我認真地看著徐姍姍的側影說。
徐姍姍低著頭沒有出聲。
「姍姍?」
「橙橙,我沒事了,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徐姍姍小聲的說著,我可以聽到她聲音裡的哽咽。
「姍姍,你在哭嗎?別嚇我!」我趕緊伸出手去拉她。
徐姍姍抬起頭來看著我,眼角明明掛著淚,可是嘴角是上揚的。
「怎麼了?」我一臉的疑惑。
「你和莫之南」徐姍姍吸了吸鼻子,「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橙橙,謝謝你!」
徐珊珊突然衝動的抱住我。
我一臉茫然:「可,可是,我什麼也沒有做啊!」
「你和莫之南為了彼此的夢想都在辛苦的堅持和努力,讓我很觸動。所以,最初的夢想,我也不該這麼輕易放棄。」
「啊?」
徐姍姍沒有再開口說什麼,只是更用力的抱住我。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到底她心裡藏著什麼事情。
(3)
春雨綿綿,天氣陰暗。
最近一段時間,我時常看見徐珊珊在看著什麼東西發呆,有時候事一張報名表,有時候是一盤錄音帶。
問她她也不說,真叫人擔心。
「同學們,下個禮拜將有一次高考模擬考試,請大家做好準備。」班主任站在講台上,面無表情的宣佈道。
「哦。」大家的反應早已經從驚呼轉為平淡了。
「這一次的考試很重要,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按高考模式進行模擬考,並且成績也會通知到家長,所以請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哦——」
「另外,請徐姍姍同學跟我出來一下。」班主任聲音難得地沉重,好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最近……成績下降……」隱約從走廊上傳來班主任大聲訓斥的聲音,我回過頭看來樓小森一樣,樓小森聳聳肩。
「你怎麼……愛理不理……以前……不是……」班主任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我聽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好像徐姍姍始終沒有出聲。班上的同學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繼續複習。
「是……樓小森……影響……」隱約間我聽到樓小森的名字,可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錯了……你講句話……」班主任似乎因為徐姍姍的沉默更加生氣了。
「不管……成績……通知家長……繼續吧……」班主任似乎離開了,走廊裡頓時安靜下來,他好像說要把學校的情況告訴徐姍姍的父母。
可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對徐姍姍?
徐姍姍安靜地回到教室,一言不發。
「怎麼了?」
「沒什麼。因為我成績退步了,班主任很著急!」徐姍姍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要通知家長?」我擔心地說。
「如果這次模擬考考得不好,他就會……」徐姍姍停頓了一下,「沒事啦!你不要擔心。」
徐姍姍神色有些沉重,不知道在想什麼。
模擬考當天。
教室裡安靜得可以聽見很多呼吸聲雜在一起的感覺。天空陰沉得有些嚇人,好像隨時要下大雨一樣。教室裡有兩個陌生的監考老師,一個戴著眼鏡、身形單薄;一個個子很高,臉帶凶相。他們兩個人分別坐在教室前後。
「叮鈴鈴……」發卷鈴聲響了。
我看了坐在我斜後方的樓小森和徐姍姍。樓小森表情鎮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徐姍姍的臉上有些不對勁,似乎很焦慮。
我深呼吸了一下,告訴自己要加油。
「叮鈴鈴……」鈴聲又響起來,可以動筆了。
我迅速拿起筆,在規定的範圍裡填好名字、考號以後,認真地瀏覽了一遍試卷,然後開始細心地做起題來。
時間慢慢溜走,瞬間過去一半,題目很難,大部分我都沒有把握,只能先努力抓住我有把握的那一部分。翻動試卷的時候,我無意識地瞟見後面的徐姍姍好像臉色很不對勁。
不對,我看到了什麼!
姍姍偷偷從桌洞裡拿出一張紙準備墊在試卷下面。她的臉色潮紅,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日子裡,鼻尖冒出細碎的汗珠。
「那個女同學,不要看旁邊。」
高個子監考老師的聲音像是一聲炸雷一樣,在安靜的教室裡響了起來,徐姍姍的手一抖,那張薄薄的紙片像是迷失了方向的紙鶴,停靠在樓小森的座位下面。
高個子監考老師朝著我們快步走來。
我的手微微顫抖,可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姍姍更是一臉蒼白呆滯的表情,僵在座位上,沒有任何動作。
監考老師離我們越來越近。
「你們在幹什麼?」高個子監考老師站在我的座位邊,聲音聽起來異常憤怒。
他彎下腰,從樓小森的座位下撿起那張如我料想中一樣抄滿重點的紙。
轉頭的時候,我看見樓小森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他看了一下手中的那張紙,然後高高地揚起,看著我和樓小森問道。
教室裡死一般的安靜,沒有人出聲。
監考老師走到樓小森旁邊,拿起他的試卷看了一眼。
「樓小森!就是你啊!高三C班的樓小森在我們學校可是相當出名啊!逃課、翻牆、遲到、交白卷無一不漏。」老師一邊說,一邊仔細研究樓小森的試卷。
「我沒有抄……」樓小森聲音聽起來有些壓抑。
「原來你知道我的話是什麼意思啊!這張打小抄的紙是在你的座位下發現的,而且,你做出來的題目相當於你這個逃課的學生來說也太多了一點兒吧!現在你告訴我你沒有抄,你說我會相信嗎?」
高個子監考老師的聲音裡有太多無法忽視的諷刺。
「我說,我沒有抄。」樓小森咬牙把每一個字用力地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哈哈,你告訴我誰會相信你?你沒抄可以答對這麼多題目?」監考老師聲音尖銳地開口,教室裡慢慢變得吵雜起來。
身形單薄的監考老師也慢慢走了過來,一百拿走一邊安慰其他同學:「大家先安靜下來,認真考試,這件事老師會處理的。」
我沒有理會他,扭過頭去,看著樓小森慢慢站了起來,像是尋求信任一樣,緊緊盯著我,然後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兩個老師說:「你們愛信不信,反正你們這些做老師的人,雖然每天都會舉著公平的旗幟,卻重來沒有相信過像我樓小森這樣的壞學生會認真讀書。可是,我告訴你們,我根本就不在乎成績……」樓小森說完,提起書包,用力地甩到肩上,轉身就往教室外面走,留給我一個孤獨的背影。
「樓小森,你準備就這樣默認嗎?」我忍不住出聲叫住他,不想他又回到以前的樣子。
樓小森回過頭來,眼睛裡的失望太過明顯,害我不敢和他對視。
「我也不想,可是,就是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沒有抄,他們會信嗎?我以前表現不好,而且那張該死的紙又剛好掉在我的座位下面,你覺得我解釋會有用嗎?」樓小森沉重地低吼。「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樓小森你給我趕快會座位坐好,這像什麼樣子!」高個子監考老師回過頭來狠狠瞪了我一眼。
身形單薄的那個監考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應該是暗示他脾氣小點。他聳聳肩,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可是菏澤慢慢不是樓小森的錯,這個老師卻一味地認定就是樓小森做的,就因為他以前的表現不是很好嗎?
我實在聽不過,噌地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老師一臉被嚇到的表情,應該是沒想到旁邊的我會突然站起來。
「老師,我可以證明那張紙不是樓小森的,在這件事還沒有被證實的情況下,你沒必要這樣說他吧!」我低著頭,語氣低沉地說道。
我知道真相,可是卻不能說出來,否則,徐姍姍就……
「原,原來是你,你剛才左顧右盼我還沒有說你呢,你倒是給我抱不平了?我現在是還沒弄清楚到底是誰作弊,說不定剛才就是你和他一起聯合作弊。」
他越說越氣,居然還扯到我身上了。徐姍姍卻跟隨他的話,臉色漸漸變得慘白。或許,她知道我發現了這件事。
看著個子高高的老師越來越不恥的表情,想起樓小森轉身的身影,我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強大的怒氣,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不是他,樓小森沒有作弊。」我僵硬地說。
難怪樓小森會因為他的話決然離開教室,雖然是一個老師,但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包含著滿滿的不信任。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你也有份,但是樓小森作弊已經是一件很明顯的事情了。以前他不認真上課卻沒有被開除,已經是萬幸了,這一次落在我手上,可沒有那麼容易過關了!」監考老師的聲音裡有著明顯的得意。
這讓我忍不住擔心—
這一瞬間,腦袋被和樓小森在一起的畫面盈滿,裡面有他微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可是他可憐兮兮地說沒有人在乎他的那個表情,卻深深的敲打著我的心。
「老師,那張紙其實……」
我側頭去看徐姍姍一眼,她低著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她的十指不安地糾纏在一起,那麼的用力,連指尖都已經泛白了。
「那張紙是我的,跟樓小森沒有任何關係……」我低著頭,沉下氣冷靜地說道。
除此之外,再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了,既要保護徐姍姍,又不能讓樓小森背黑鍋,所以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
這個人,只能是我吧!
「你?該不會是故意替樓小森掩護吧?」高個子的老師繼續著他的不信任。
「我幹嗎掩護他?我只是不想拖無辜的人下水而已!」我故作冷靜的說。
「原來作弊的人是你,還讓我誤以為是樓小森同學,你先交了試卷出去,等考試以後學校給你處分吧!」監考老師顯然沒有想到我會主動承認這件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為會被他發現,可是我忘記了,福爾摩斯終究只是生活在小說裡的人。
「那樓小森的考試怎麼辦?鬧成這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老師也要擔一些責任吧?難道就讓這樣子期考而去?」我抬起頭,認真的盯著那個監考老師的眼睛說。
樓小森。不是沒人在乎你,所以你要好好的加油。
高個子老師難得低下了頭:「哼,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可以幫助他向學校申請補考,當然,如果他自己不願意,我也就愛莫能助了。」
我沒有再出聲,坐下來,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慢慢站起身,朝教室後門走去,然後像樓小森一樣,在徐姍姍擔憂和大家有些茫然的眼神裡,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整個校園鴉雀無聲,現在本來就是上課時間,高三的學校又在考試,又像整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遊蕩。
拿出手機,開機,找到樓小森的名字,按下綠色的連接鍵。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關機……」
我繞著校園,一圈一圈,不斷的徘徊,卻始終沒有看見樓小森的身影。
好像被全世界遺忘了一樣,我躲在角落裡,卻不知道可以去那裡。
蹲下來,拿著手機,給莫之南發信息。
「南,你在忙嗎?」
「南,我是不是打擾到你畫畫了?」
「南,可不可以陪我一下?現在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可是每一句發出去以後,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我終於忍不住,按下了哪個熟悉的號碼。
「嘟嘟嘟……」雖然很快撥通了他的號碼,可是手機另一端始終沒有響起那個低沉好聽的聲音,而之後陌生又冰冷的服務生小姐,一遍一遍的重複著:「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被……」
樓小森不知道躲在哪裡去了,莫之南怎麼也找不到,我突然舉得前所未有地恐慌,好怕自己和他們錯過在這一場流年裡。
(4)
第二天。
果然不出我所料,早上來學校的時候,學校公告欄面前站滿了人,我從旁邊經過就聽到了大家的議論聲。
「高三C班的凌若橙同學主動承認在這次模擬考試中作弊……現在全校通報批評,並且將通知家長……」
考試作弊在我們學校是嚴令禁止的,所以一直以來,很少有人動這個心思。
可是,我像是聽到了別人的名字一樣,感覺很陌生,遠遠的站在人群之外,卻絲毫沒有感覺被笑的那個人是我。
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圍在公告欄那裡的人,那些人中間有我們班上的同學,也有每天都會擦肩的陌生人。當哪些人認識我的人終於意識到我的目光的時候,硬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迅速的消失在公告欄前的人群裡。
當我走進教室,嘈雜的聲音迅速變得隱去,有兩個人迅速朝我跑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樓小森語氣僵硬地說。
「呵呵,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就是哪個作弊的人。」我笑著說。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認識你這麼久了,你是什麼樣的人難道我還不清楚?說你作弊,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樓小森,其實你是班上成績最好的人,橙橙,告訴我,你是不是為了幫我頂罪才說自己作弊的?」樓小森的表情有些恐怖,不過凶起來的樣子,依然會讓我覺得溫暖。
「對,對不起,都是,都是我的錯。」徐姍姍怯弱的接著說道。
「跟你有什麼關係?明明就是哪個老師的錯,事情都不調查清楚,就在那裡妄下定論。」樓小森嗤之以鼻的說。
「可是真的是我的錯啊!如果我沒有……」
「好了,你們不要吵啦,真的是我。你們想想,我可是答應我爸爸要去的班級前五名的成績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達到啊,所以就乾脆投機取巧嘍!」我截掉了徐姍姍的話,不希望他們在為這件事不開心。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是這樣的人,我不相信你會做這麼卑劣的事。」樓小森聲音僵硬的說道,我看著徐姍姍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越來越慘白。
「你說什麼呢?打小抄就卑劣?我是被該死的應試教育給逼出來的。要不是分分分,學生的命根,我們又怎麼會變成考試的奴隸?」為了不讓徐姍姍想太多,我趕緊掩飾著說了這樣的話。
「你……」
「好啦!不要婆婆媽媽的了,我還有事跟姍姍說,你先自己找點事做。」我沒有讓樓小森把話說完,因為我害怕他說出更傷害徐姍姍的話來。
「什麼話我不能聽嗎?」單純的他果然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當然不能讓你聽到、你先回去看書吧!」我做事推了他一把。
「好啦好啦!有什麼了不起的,回去就回去。」樓小森裝作傲慢的撇撇頭。
看了看表,裡早自習還有20分鐘,我拉著徐姍姍跑到走廊上。
「你能……」
「真對不起。」
我還沒來得及說完,徐姍姍就直接跟我道歉。
「能告訴我原因嗎?當時我看到你拿出那紙條來,真的都嚇傻了,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啊?」我沉重的開口。
徐姍姍低著頭一直沒有抬起來,也沒有再開口。
我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良久。
「你知道嘛?一直以來,我很喜歡唱歌,我希望可以認真把所有心情都唱出來……」徐姍姍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來。這一瞬間,我覺得他全身都在發光。
「可是,這麼久以來,我都只能把它藏在心裡,買音樂書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不敢跟任何人說起。因為我爸爸覺得讓我去學唱歌是不可能的事,他希望我以後能當醫生,所以每天跟我說的不是成績就是考試。我覺得活得好累,可是又不能逃避。」
清澈的眼淚從徐姍姍漂亮的眼睛裡流出來,這一瞬間,我確信我是懂他的。
因為我和他一樣,都被阻撓著夢想。
「這一次,我本來想,如果我可以考一個很好的成績,說不定,我就可以跟他認真的談談,說服他讓我報考音樂學院。結果這次的題目好難,我只好把考前用來複習的超慢重點只拿了出來。橙橙,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根本沒有時間拖延,如果不早點和爸爸說清楚,恐怕這輩子我只有後悔的份了。」
我第一次聽徐姍姍說了這麼多話,他就好像洶湧的洪水終於在堤壩上找到了一條可以通行的路徑,一下子,把心裡的話傾瀉而出。
「姍姍,我理解你。」我認真的看著面前情緒低落的徐姍姍,緩緩說道,「我爸爸很愛我,可是當我和他說,我要讀文科、將來報考中文系的時候,他好像突然性情大變,不由分說的阻止我。我使盡渾身解數他都不肯答應,最後終於語氣軟了下來,給了我兩個可以實現夢想的條件。可是你從來沒有跟你爸爸說起過你的夢想,你又怎知道不能說服他呢?或許,你們認真的聊一下,讓他真正懂你心底的想法,就會有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啊!我也同樣在等著爸爸認同我的努力,願意讓我實現夢想。所以,我們各自繼續努力好不好?回去跟反對的人談一下,告訴他們屬於我們自己的想法,讓他們認同我們。」
我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
「不如,我們會去試一試好嗎?我回去跟我爸爸打個電話,你回去也好好跟你爸爸聊一聊。」
徐姍姍看著我認真的表情,猶豫了一下,然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放學的時候,我又給莫之南打了個電話,可是依然沒有人接。
「南,我很想你,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你,可是為什麼這幾天,你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電話?真的,很忙嗎?」
如同前幾次一樣,發出去的短信完全得不到回應。
而且,他爸爸媽媽最近好像也不在家。
我為他疊的幸運星,已經裝滿了半個玻璃瓶了,每一天,都沒有停止想念他。
「小森,你幹嘛一定要送我回家?」我望著旁邊的固執的樓小森,有點無可奈何的問道。
「因為作弊的事情,我還不知道真相是什麼。」樓小森平淡的說。
「我告訴你的就已經是真相了,你為什麼一定要懷疑?而且,我已經到家了。」樓小森因為我承認了作弊的事而耿耿於懷。
「那我每天送你回家,直到你肯告訴我為止。」
「你為什麼一定要以為還有別的真相?」
「橙橙,我一直覺得我瞭解你,我堅信這不是你會做的事,你是不死和為了替我頂罪?可是我真的沒有作弊。如果一定要查,我相信可以查出來的!」快到我家的時候,樓小森停下腳步,雙手按住我的肩膀認真的說道。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不是為了替你頂罪。而且,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在作弊,因為那張紙,根本不是你的,而是姍姍的。難道你要我把她說出來嗎?」看到了樓小森的固執,這些原本不準備說的話,就突然從我的嘴巴裡溜了出來。
小森微微愣住,顯然沒有想到答案會是這樣的。
「小森,我不想說,是因為說了的話,我不知道姍姍能不能承受別人的諷刺。而且,既然我都已經頂了,你還有糾結那麼多幹嗎?」
「那張紙是徐姍姍準備的?」樓小森不敢置信地反問。
「所以我別無選擇。」我苦笑著回答。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早點告訴我的話,我一定不會否認而讓你來頂罪的,至少說我作弊怎麼也要比你像吧?」樓小森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我覺得生疼生疼的,我趕緊推開他。
「放手,放手,好痛,你那麼用力幹嗎?難道你喜歡姍姍……」我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偷笑著說。
「才不是,我在乎的是你好不好?」樓小森脫口而出的話語,讓我一瞬間僵住。
「我,我是說,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在乎你……」
無論怎麼掩飾,氣氛還是變得很尷尬,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到家了,你先回學校去吧!」
「再待一會兒吧,回到學校就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你不是要回去複習功課嗎?而且在我家門口聊天,要是被奶奶看見了不好。」
「既然這樣,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樓小森慢慢地轉身朝車站走去,沒走幾步,她又回過頭來對我說:「我對你的在乎,是一輩子的朋友的在乎,你不要自作多情地賴上我哦!」
每一個字都淡得好像會被春風吹成碎片一樣。
不過,我卻真的鬆了一口氣。
嗯,一輩子的朋友!
(5)
進門的一瞬間,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見到爸爸。
我微微愣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怎麼,看見我沒話說嗎?」
爸爸的表情很嚴肅,我想他肯定像平時一樣,跟我開玩笑。於是,我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興奮的跑過去,抱著爸爸的手臂說:「我i還想今天要給爸爸打電話呢,沒想到爸爸居然過來看我了。」
爸爸推開我的手,表情依然很嚴肅:「你是該打電話跟我道歉的,你到底在這邊學了些什麼?」爸爸說完,眼神奇怪的看了奶奶一眼。
我看了看好像有些生氣的爸爸,又看了看低著頭歎氣的奶奶,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我頓時安靜下來:「爸爸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不記得你做了什麼事嗎?居然驚動老師打電話通知家長,你還在這裡有臉問我什麼意思?」爸爸的聲音裡有著不可抑制的憤怒。
我有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是隨後想起—
「高三C班的凌若橙同學主動承認在這次模擬考試中作弊……現在全校通報批評,並且將通知家長……」
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好想在聽別人的事一樣,完全沒有想到老師會通知爸爸。
「爸爸,那不是我的錯!我只是為了幫助別人而已」我急忙開口,希望現在挽回還來得及。
「不是你的錯?幫別人?你告訴我作弊算什麼幫別人!」爸爸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不穩定。
「我沒有作弊,是因為哪個老師冤枉別人作弊,我才說老師撿到的那張小超紙是我的。」我理直氣壯的說。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爸爸的臉上佈滿了失望。
「如果有人能夠為我作證你會不會信?」我有些委屈,爸爸居然這麼不信任我。
「要給你作證的人,就是剛才在門外的哪個男孩子嗎?」爸爸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啊?你怎麼知道……」我微微愣住。
「我不能知道嗎?我不能關心我的女兒嗎?不能站在門外等你嗎?可是我看見了什麼?我居然看見自己的女兒和一個男孩一路嬉笑著回家!你到底在這裡是幹嘛的?當初說的那麼好,為了夢想,你看看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他只是送我回家而已,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朋友會送你回家?說什麼為了夢想什麼都不在意,其實你是借夢想的名義跑出來玩吧?再說,你那算什麼夢想?中文系!你居然選了一個最沒用的東西作為夢想,有認識一些亂七八糟的人。」
「爸爸,請你不要這麼說我的夢想和朋友,因為那時我很在乎的東西。而且,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說他們不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傷人的話,居然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了。
可是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尤其看見爸爸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那你就和你那些朋友保持點距離。還有,你這次作弊是不是真的,這一次的成績,也達不到標準了吧?第一次我可以原諒你不熟悉環境,後面的雖然達到了,但是我不是說每次都必須是前五名嘛?現在,你是不是該放棄了?乾脆今天就離開這個地方,跟我回家去。」爸爸每一個字都說得很重。
「我不要。」我大聲拒絕。
回家?意味著我很就見不到莫之南,也不能繼續和樓小森還有徐姍姍在一起。
不行,我不要。
「不要也由不得你,這次我不會再讓你任性了。」聽到爸爸的話,我滿臉無奈地轉頭看奶奶。
「澤安—」一直沉默的奶奶終於開口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很多事,你就放手讓他們自己去面對吧!」
「媽,這句話,曾經也有一個人很想聽到,可是為什麼你現在才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一瞬間,爸爸的聲音變得無比悲傷。
「因為當年的那個母親,不知道該怎樣選擇才能讓自己的孩子過得更好,沒有人可以教她要怎麼跟自己的孩子相處。畢竟,當年他除了孩子,就只有一個人。」奶奶的聲音聽上去依舊平和,卻多了幾許感慨。
「所以,他就可以不管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需要他幫忙做出選擇嗎?」爸爸像是質問一樣,說著心中的某種不滿。
爸爸和奶奶就像是在打啞謎一樣,說著我似懂非懂的話題。
「但是,那個母親後悔了,他知道自己當年做錯了,難道不值得被原諒嗎?」
「已經晚了,那個孩子成長到足以保護自己了,他不會再需要自己的母親能夠聽懂他的心。」
「所以,你要重蹈那個母親的覆轍嗎?」奶奶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極重,讓爸爸一下子僵在原地。
半響後,爸爸沒有說話,而是轉身朝門外走去。
「爸爸—」我忍不住開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爸爸腳步頓了頓,沒有轉過身來。
「澤安,不要讓我們擔心好嗎?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回去我們又怎麼能放心?」爸爸依舊沉默,但是他轉身上樓,進了他自己那個很少用的房間。
奶奶終於抬起頭來,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眼角被歲月遺留的紋路裡,早已潤濕。
「奶奶,你怎麼了?」我慢慢走到奶奶身邊,伸出手,細細的幫他擦掉眼淚。
「來,橙橙,坐下來,奶奶跟你說個故事。」看著奶奶的樣子,我疑惑的點了點頭。
「曾經有個男孩,一直和媽媽相依為命,雖然家裡很窮,但是母子倆在一起生活的很快樂。而且男孩很懂事,從小就會幫媽媽幹活,平時也不調皮,每次母親節的時候,男孩買不起禮物,就會親手摘一束小野花送給媽媽。那束小野花粉粉嫩嫩的,總是喜歡迎風起舞。他們色彩斑斕,就像男孩純真的心一樣美好。從此,這個媽媽愛上了所有纖細的花朵,甚至是一切碎花的東西,因為他總是能夠輕易地從那些小小的花裡,看到兒子對他巨大的愛。」
「漸漸地,小男孩長成大男孩,男孩依然很會心疼媽媽,很乖,很聽話,即使他知道在媽媽眼裡,他永遠都只是個小孩子,也會溫暖地笑著,很少拒絕他媽媽給他做出的選擇。知道男孩高三那年,南海第一次和他媽媽發生爭執。男孩也和你一樣,有一個文學夢,想讀中文系,可是因為他媽媽覺得中文系將來肯定不會有很好的成就,所以竟逼著男孩去學建築工程。不是苦苦地勸說,而是很固執地以死要挾,要挾男孩一定要選擇建築系。」
「男孩確實如他媽媽所願,選擇了他不喜歡的專業,並且以『中文系無用論』這句話來麻痺自己。媽媽看見男孩痛苦了兩年,終於開始後悔當初所做的事情,想把夢想還給男孩,卻沒想到『中文系無用論』的觀點卻在男孩的頭腦裡根深蒂固起來。」
「故事裡的男孩,就是你爸爸,媽媽就是我!橙橙,所以你爸爸不是故意要反對你讀中文系的,這些都是我害的。你不要怪你爸爸!我知道,他是很愛你的,所以你只要努力堅持下去,做最好的自己,他會看得到的。況且,奶奶知道你平時讀書有多用功,奶奶相信你沒有作弊,也不需要作弊!」
「嗯,謝謝奶奶!」我看著奶奶慈祥的笑容,忍不住鼻子一酸,撲進他溫暖的懷中。
(6)
從香甜的夢境中醒來,看著手中的電話有一絲茫然。
我偏頭努力回想,隱約記得似乎接過一個電話,電話的內容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翻開通話記錄,凌晨四點,徐姍姍。
草草的回想,卻沒有想起關於那個電話的任何內容。
可是,徐姍姍怎麼沒會在凌晨四點給我打電話呢?
我立刻回撥回去,可是手機處於關機狀態。
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沉重感在心臟裡釋放出來。
天空佈滿一層灰色的霧氣,有些陰暗,仿若吃人的野獸潛藏其中,窺探這塵世的喧囂,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連平時到的很早的徐姍姍也不再,這更讓我奇怪了。
心若微塵,無法安靜,我百無聊賴的數著教室裡無聲增加的空座位。
在高考的巨大壓力下,終究還是有些人選擇了臨陣脫逃。
退學,離開,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告別,那些曾經不斷在我們面前穿梭的面孔就這樣突然找不到了。
時間追趕著幸福,從我們的指縫裡悄悄又匆忙地溜走,微涼的太陽越過淺淺的窗欞,一下子跳到了我們的頭頂,徐姍姍卻依然沒有出現。
他從來不會這樣莫名其妙的不出現。
他一直是老師心中的好學生,雖然他執意要坐在後面的座位上,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老師的重點保護對象。
我也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要選擇這麼角落的位子,他的回答很奇怪。
「坐在這裡就能偷偷做很多事而不被大家發現啊!回頭是一種很麻煩的事,他們的眼睛都停在前面,可是我喜歡在人群後面去需找我想要的東西。那樣就不會被人打擾,也不會因為被太多人追趕而覺得疲累。又或許,我只是想逃避這些我不想要的生活……」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看著窗外的天空,眼神迷茫,卻夾雜著某種渴望。
「凌若橙,你知道徐姍姍今天為什麼沒有來嗎?」班主任難得語氣溫柔,臉帶笑容的跟我說話,明明不過40歲得年齡,臉上卻佈滿了斑駁的紋路。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取笑他,因為他是為了無數我們這樣的學生而變得蒼老的。
「老師,我不知道。」簡單的句子,卻掩飾不了我內心的忐忑。
「哦,那如果他來了,你讓他去辦公室找我!」他眉心微微皺起。
「好。」
他轉身離開,我回過頭去,看著他微駝的背影,居然有一瞬間的感傷。
這,就是所謂的蒼老吧!
可是徐姍姍到底怎麼了?我心裡越來越不安了。
午休的時候,我拒絕了樓小森一起去吃飯的邀請,繼續坐在桌子上發呆,樓小森好像說要幫我帶什麼,我沒有聽清。
教室只剩下我和兩外兩個女孩。
「你去吃飯嗎?」坐在教室前面的女生A說。
「不去了,我媽說我又胖了,我還是不吃飯了。」他旁邊的女生B滿臉懊惱的說。
「那我也不去了,一個人不想去。」女生A垂頭喪氣的說。
「你要不要吃個蘋果?我正好帶了兩個。」女生B舉著手上的蘋果問道。
「好。」
「嗯,你說奇不奇怪,徐姍姍今天居然沒有來上課。」女生B一邊咬著蘋果一邊八卦到。
安靜的教室,他們的聲音本來就很難讓人忽視,更何況提到了徐姍姍的名字。
「你還蠻關注他的嗎!」女生A也啃著蘋果。
「哪有啊!他平時安靜的跟個隱形人一樣,今天要不是班主任突然跑過來問我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我根本沒有發現他不在!」女生B充滿抱怨的說。
「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麼沒有來」女生A淡定的說。
我更是凝神靜聽。
「咦,為什麼?對哦,你和徐姍姍是鄰居!快說快說,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女生B興奮的說。
果然,八卦是女生的天性。
「其實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昨天晚上他家吵得翻天覆地。」
「吵架?」
「嗯,徐姍姍好像說什麼你們全都不懂……唱歌什麼的,我沒有聽太明白。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們家吵架耶,平時他們家很和諧的,我還以為他們家全是沒脾氣的人呢!昨天他們好像鬧到凌晨三四點才收場,還我也是那麼晚才睡的。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還看見他爸媽到處著急的打電話,好像是找不到他人了,他不會離家出走吧?」
「不會吧,離家出走?她有那個膽子嗎?」
「也是……」
跟家裡吵架!
唱歌!
凌晨三四點!
離家出走?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導致這一切發生的人,是我,是我讓她回去和家裡人好好聊一聊的。
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拿起手機,翻出通話記錄,徐姍姍的名字停在屏幕上,卻在下一秒鐘,好像沉睡的獅子從夢境中醒來,看著我低沉地咆哮。
我甩甩頭,從幻想中清醒過來,才發現我的大拇指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停在撥打的按鈕上方。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依然和早上一樣,是服務台小姐溫柔又冰冷的格式化嗓音。
心臟好像是飛翔的翅膀被尖銳的窗欞邊緣畫出了一道道血痕,從藍得無比深沉的天空裡墜落下來,變成了一塊塊斑駁的碎片,這些碎片拼湊起了昨夜那個被我遺忘的片段——
或許奶奶的懷抱太溫暖,或許終於能夠理解爸爸的心情,心裡的壓力一下子就輕了,一覺睡得極其香甜。
所以,手機響起的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喂……」我閉著眼睛把從床頭櫃上摸索到的手機貼在耳邊,意識不清的開口。
電話那頭傳來隱約的啜泣聲,但沒人說話。
我沒有在意,繼續拿著手機和可愛的睡神進行一場激烈的拉鋸戰。
「橙橙……」電話那端的聲音空洞而蒼白,厚重的鼻音讓我不太習慣,有些熟悉的嗓音,可是睡意正濃的我一時之間想不起。
「嗯?」我輕淺的夢囈。
「我走了……」像是線路不通,電話那端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模糊而破碎。
「哦,去哪兒?」意識還潛藏在某個未知的角落裡,我根本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哪個……我說……再見!」
輸在睡神製造的甜美夢境裡,我聽到這句話,像是得到了大赦,甜笑著說:「再見!」
電話變成忙音,我有一絲迷惑,卻終究抵不過睡神的糾纏,繼續沉睡在這個忙音沒有被切斷的電話裡
「嘟—嘟—」
……
所有字眼都從我的腦海裡消失了,只剩下「再見」兩個字,壓得我喘不過起來。
我衝出教室,朝公車站跑去。
姍姍,你為什麼沒有來上課?
才跳上公車,卻被一個人抓住了手臂。
我轉過頭去,淚眼朦朧中看見了樓小森模糊的身影。
「你跑這麼快要去哪裡?我在後面拚命叫你都沒聽到。不知道我會擔心嗎?」樓小森滿臉焦慮的說。
「小森,我要去找姍姍。」
「發生什麼事了?」樓小森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剛才他們說姍姍離家出走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是我害的。」
「他們是誰?教室裡那兩個人?」
「嗯。」我哽咽的說。
「為什麼說是你害的?」
「是我讓他去跟他爸爸說他的夢想的,是我讓他去的,可是他們吵架了,而且,而且……」
樓小森迅速抓住我的手,看著我的眼鏡說:「橙橙,你先冷靜下來,不要想太多,或許他沒事。」
「我還是不放心,我要去他家看看!」
「那好,我陪你去!」
「嗯,好!謝謝你,小森。」我抬起手直接用衣袖拚命的擦著眼淚,感激的看著樓小森。
衣服的纖維摩擦著皮膚,有一種讓人疼痛的粗糙感。
樓小森推開我的手,細心的用紙巾幫我把眼淚擦乾,可是我完全沒有心情去顧及這樣的行為是不是超過了友情的範圍。
下車以後,我發現我的腳步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每抬一下,都那麼艱難。
停在姍姍家門前,空氣似乎都糾纏在一起,有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是姍姍的媽媽幫我開的門,上次見到的哪個笑起來很溫暖的阿姨,現在一臉憔悴。
姍姍的爸爸坐在沙發上,神情茫然的抽著煙,抽了一口自後就停了下來,直到香煙燃盡,燙了手才發現。
可是沒有看見姍姍。
「阿姨,我來找姍姍,請問他在家嗎?」我小心翼翼的開口。
阿姨魂不守舍的開口:「橙橙,姍姍今天沒去學校吧?」
「嗯。一上午都沒看見人,老師都來問我知不知道他去了那裡。我打他手機又關機。」我焦急的說道。
阿姨的眼淚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橙橙,你是姍姍的好朋友,你知道不知道他平時愛去什麼地方?昨晚她和他爸爸吵了一架,早上起來就發現他不見了。這個傻孩子,就留了一張紙條,說『我出去散散心』,人就不見了。他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他啊!橙橙,你好好想想,今天上午我們什麼地方都找遍了……」
「啊,他真的離家出走了嗎?我只知道他平時喜歡唱歌,喜歡去那裡,他真的沒有提過……」我一下子慌了神,手足無措的說道。
「啊,這個可憐的孩子,他平時就那麼不愛說話,也沒什麼朋友,身上也沒多少錢,能去哪裡啊……」阿姨哭得更厲害了。
我一邊絞盡腦汁的想著姍姍可能去的地方,一邊安慰阿姨:「阿姨,您先別著急,我們再去好好找找,姍姍不會有事的。」
「嗯。對了,橙橙,你等一下,姍姍好像留了一封信給你。」阿姨淒然的站起身,從房間裡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遞給我。
裡面是潔白卻不完整的格子紙,邊緣有些粗糙,應該是從哪裡撕下來的。從紙上凌亂的字跡裡,可以看出姍姍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心情非常不穩定。
我伸出手,哆嗦了好幾次才打開它。
橙橙,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我們約定回家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家人,所以,當我聽見你在電話裡甜美的夢囈時,就猜想你成功了。
可是我卻一敗塗地,爸爸並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甚至大發雷霆,撕掉了我所有的音樂數,砸掉了我所有的錄音帶。
其實我很嫉妒你,那麼單純,那麼善良,那麼讓人忍不住有想要靠近的衝動,所以你一直都不是一個人,會有人願意陪著你。可是,我膽小懦弱的性格讓很多人都嫌棄不已,最後除了你,沒有人願意靠近我。
我一點也不難過,因為你的微笑鼓勵就讓我很滿足了。我突然覺得累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抱著夢想繼續走下去,也不知道圍在等待我的是什麼,所以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出去走一走。或許那一天,我從夢中醒來,突然就明白,生活其實沒有一位的那麼糟,我就會回來。
所以請你不要擔心我。
我不知道如果我親自對你說,你會不會罵我傻瓜,所以我選擇不告而別,你不要難過好不好?就算我的夢想能不能繼續下去,你也要勇敢的往前走,好嗎?
不要放棄,一路向前。
我會祝福你。
再見!
姍姍
果然,是我還姍姍離家出走的!
是我害的。
「阿姨,你先別急,我們出去找找,有消息了再通知你!」樓小森看了看我的表情,急忙安撫阿姨,拖著我往外走。
「嗯,拜託你們了,你們一定要找到姍姍啊!」阿姨的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們一定會努力他他找回來的!」樓小森說完,拉著我走出姍姍家。
「小森,姍姍回去那裡呢?」我茫然的問樓小森。
姍姍平時那麼乖巧,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裡,所以此刻的我完全沒有頭緒。
「我不知道,盡量找找看吧……」樓小森沉重的開口。
「對了,那裡,他或許在那裡!」我突然靈光一閃,音樂教室,姍姍的夢想在那裡。
於是我拉著樓小森在一起往學校趕,一路上吧姍姍的夢想都告訴了他。
當我們滿懷期待的來到音樂教室的時候,無比空蕩的空氣徹底把我們打敗了。
鋼琴安靜的沉睡了,吉他在打著瞌睡,架子鼓也沉靜在角落裡。
一個人也沒有
「小森,他不在這裡,我們還可以去那裡?」
樓小森沒有開口,我也知道他心裡沒有答案。
我突然覺得一沉前所未有的絕望感朝我襲來,姍姍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怎麼對得起他的爸爸媽媽?我這輩子如何安心?
失魂落魄的從音樂教室裡出來後,我扔下一句「小森,我想一個人靜靜」就狂奔了起來。
冰冷的風灌進我的呼吸裡,我卻麻木的不知道刺痛和寒冷。
我沿著公路,朝家的方向奔跑。
失去節奏的腳步,是跌倒的開始。
所以,尖銳的石子穿過厚厚的牛仔褲,劃破我的皮膚,滲出鮮艷的汁液。我茫然的感受著疼痛隨著紅色的血液一點點蔓延,然後全身無力的放任溫度流走,心中一片冰涼。
我找不到徐姍姍,莫之南,怎麼辦?我找不到他!
是我毀了姍姍的希望,害的他不得不逃離這裡。
跌跌撞撞的跑回家,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樣,抱著已經被幸運星填滿的玻璃瓶子汲取溫暖。然後拚命的給莫之南打電話,想要從他的聲音裡得到一點點站起來的力量。
可是電話始終沒有人接,我的眼淚像是會自己找尋方向一樣,一點點的完成了完美的自由落體運動,不斷落下。
電話的哪一端,永遠都是一個沙啞的女人唱著一手悲傷的英文歌,重複又重複,知道突然響起一段漫長的忙音。
無數次的等待後,居然是音樂中斷的聲音,是他按掉了我的電話嗎?
我一瞬間失神,懷中抱著的幸運星玻璃瓶悄悄的貼著衣服滑落,和地板發出巨大的親吻聲。
晶瑩的玻璃碎片飛散開來,色彩繽紛的幸運星想流星一樣,瞬間隕落。
原來不是你沒有聽到電話再響,而是一次又一次的不想接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在我最渴望溫暖的時候。
第一次,我不知道生命裡是不是出現過一個你。
第一次,我不確定和你的相遇究竟有多少劫難。
第十章:那些繼續開花的蒲公英
5月底紙飛機和蒲公英相遇之後
當我以為我們可以為為了幸福一起努力的時候,那些變故卻突如其來。你說,所以的誓言都不過是玩笑,只是我太當真而已!所以,親愛的,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是嗎?在這場遇見裡,從頭到尾都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你是冷眼的觀眾,而我是多情的小丑。
(1)
地上五彩的幸運星和晶瑩的玻璃碎片交織在一起,散發出好看的光澤,卻不能再迷惑我的心。
我望著這一地破碎的美麗,有些不知所措。徐姍姍離開了,怎麼找都是徒勞;玻璃瓶打碎了,那我還能不能找回莫之南?
他和她,兩個人的臉不斷地在我眼前交織,於是眼淚又一次洶湧地流了下來。可是再多的眼淚,也洗不掉他們留在我腦海裡的畫面。
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懊惱自己為什麼要讓姍姍去跟她爸爸聊!如果我什麼都不說,那姍姍就不會跟她爸爸吵架,也不會氣得離家出走了。她還是會每天一大早就出現在我身邊,偶爾和我說說話,偷偷唱歌給我聽。
可是現在,是我害得她不見了。
想到這裡,我倉皇地把格子紙塞進口袋裡,瘋狂地用手把落在地上混著玻璃碎片的幸運星掃到一起。一瞬間,玻璃尖銳的稜角劃開了我的皮膚,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當眼前終於變成了一片妖艷的紅色,他們的身影似乎終於被成功地遮蓋住了。
可即使如此,那些晶瑩的玻璃用紅色的顏料在掌心畫下的艷麗圖畫,依然不能阻止我空洞的心不斷地往下沉。就算十指連心,手指上的傷痛依然比不過心臟瀕臨窒息的絕望。
我看著那些細碎的玻璃嵌入掌心,猙獰得像個魔鬼在瘋狂嗜血,強烈的無助感和孤獨感漫天漫地撲了過來。我不想一個人承受這些,我不想……
可是姍姍,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毅然選擇拋下所有人,獨自孤獨地行走,走向那些未知而迷茫的遠方?
有多少絕望,才會這樣不顧一切。
而我,在她不顧一切裡,究竟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誰在房間裡?」奶奶的聲音出現在我的房間外,語氣裡有些不安。
「我。」我茫然地回答。
「哦,橙橙啊!我還以為是小偷呢!你不是去上課了嗎?怎麼還在家……啊,你這是怎麼了?」奶奶站在我的房間門口,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我狼狽的樣子。
我的雙手此刻正鮮血淋漓,玻璃碎片、幸運星和血滴的痕跡散落在地板上。
「我不小心打碎了幸運星瓶子。」不想讓奶奶擔心,我隨口說了一句。
「不小心弄得這麼嚴重?快跟我出來。」奶奶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邊,避開我的傷口,抓著我的手臂往樓下客廳走去,「這麼大個人了,不知道要馬上處理傷口嗎?」
奶奶找出醫藥箱,從裡面拿出醫用鑷子,細心地把玻璃碎片從我的手心裡一片一片找了出來,然後用碘酒幫我消毒,再用加了少量食鹽的冷開水沖洗我的手心。
開始還不覺得疼,可是經過鹽水的浸泡,我疼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你不小心弄的?」奶奶擔憂地問道。
「嗯!」我點點頭。
「橙橙,誰會笨到不小心讓自己受這麼重的傷?」奶奶生氣地皺緊眉頭。
「奶奶,我沒事的。」我低著頭,不敢去看奶奶。
奶奶也沒有再開口。
當我的手纏上了層層紗布的時候,奶奶才平淡地說道:「不管你遇到多大的困難,奶奶是你的家人,有什麼事別全都放在心裡一個人扛著。奶奶是過來人,或許可以給你一些好的建議。」
「嗯。」我認真地點了點頭,但還是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奶奶。
奶奶歎了一口氣,整理好醫藥箱後走出來客廳。
我受傷的兩隻手包得像兩個白面饅頭一樣,做什麼都不方便,只好窩在沙發上,卻又不敢雙手抱膝,只能把頭擱在總覺得膝蓋上發呆。
我突然想起姍姍留給我的信還在衣服口袋裡,於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顫抖著把它扯了出來。
因為是包子手,所以扯了好久。
打開更是麻煩。我用膝蓋夾著它,然後用沒有受傷的大拇指費力地試了好幾次才打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又看裡一遍姍姍留給我的話。
再見,又是再見!
如果我聽電話的時候能夠清醒一點,或者我能發現姍姍的不對勁,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的場景吧。
也許從此以後,我最討厭的字眼,就是「再見」了。
可是,姍姍,你為什麼不怪我?如果不是我的介入,或許你的夢想會走得更遠一點,不會就這樣破滅。你為什麼還有祝福我,祝福我這個毀了你夢想的人?
終於,我忍不住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