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太陽紀2·憶之痕,血之絆 下卷 第七章 神的笑聲
    Ⅰ.

    卡斯蒙從他的寶座上騰身下來,走向零。零扶起海琴。人群中兩個少年,一個黑衣,一個白衣,隨著卡斯蒙的前行也走了了出來。

    零看了一眼那兩個衣色迥異的少年,突然用力把海琴推了出去。

    就在海琴跌跌撞撞、被零推出去好幾米之後,站穩,發現眼前的零和卡斯蒙就在方纏,剎那間被奇怪的煙霧包圍。他沖過去,那煙霧堅硬如鐵,他撞得全身骨痛也不能打開。

    因為那煙霧正是黑暗家族,不,是神創造這個世界以來,最具威力的結界。

    由亞伯罕家族千年才誕生於世的孿生子,一個時光大帝尼祿、一個空間守衛茲羅共同支撐的超級結界——神寂之境。

    「怎麼回事,零?」海琴用力地拍打著神寂之境堅硬的軀殼,身後傳來了海砂的聲音。

    「哥哥!」

    海琴回過頭,是海砂、透和雪莉。

    另一邊,神寂之境中,時間停止,空間也變得虛無縹緲。

    在神寂之境白色荒漠般的領地中,零與卡斯蒙四目對望。

    「你做出抉擇了,對嗎,我的王?」

    「對,我做出抉擇了。」零平靜地回答。

    「嗯。我明白了。」卡斯蒙看上去並不傷心,他淡淡地微笑,身後的茲羅打開手心的黑色刺青。撕裂的空間洞中,兩個緊緊擁抱著的人從裡面滾了出來。

    兩個人被力量牽引,滾出來,就落到了零的腳邊。零低下頭,他最不願面對的場面,還是出現了。

    丹尼爾和蘇文卡,蒼御修羅和他的女人!

    「王!我的王!為什麼要一再地拒絕,違抗你自己,違抗你的心?」卡斯蒙突然沖了過來,抓緊零的肩膀。

    「離開我?真的要離開我?為了什麼?為了這個世界上其他的生命嗎?為了那些不值得你留戀的生命嗎?和他們一樣的生命嗎?」

    蘇文卡驚恐地抱著丹尼爾,看著眼前的零還有卡斯蒙。卡斯蒙垂眼掃了一下他們,激動的面孔中浮現出讓人難以抗拒的哀求:「零,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們,放不下光明一族的他們。不過,世界毀滅,我們會留下來啊!我們,是你、我,還有他們。我們都將留下來,沒有的只是這些卑賤如螻蟻、骯髒得讓人惡心的叫做人的生物啊!你明白嗎?你難道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我們留下他們,但這個世界只有重新建造才是唯一的出路啊!不要這樣!不要再做無謂的事,不要再用語言、眼神和一切來傷害我!」

    卡斯蒙緊緊地抱住他,黑而深的眼睛裡此刻只有單純的哀求:「我只要你,我的王!我們都只要你!來吧!」

    鋒利的長劍,從卡斯蒙的手上交到了零的手上。

    卡斯蒙讓零握緊那把劍,劍鋒的位置,正是丹尼爾、蒼御修羅、零的父親的胸膛。

    「刺下去!選擇我!選擇成為我的王!」卡斯蒙的聲音在顫抖,淚水在他眼眶裡,對應著他心底噴湧的鮮紅血液。

    零舉起劍,那些記憶,折磨了他一生的記憶,每一秒都不曾停息。那些痛,每夜每天,撕磨著他。

    如果不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樣成長,他的生命裡也會有歡笑,他的記憶裡也會有溫暖。

    如果不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甚至能擁有愛,擁有和其他人一樣純真美好的愛。不用用冷漠來偽裝自己,不用……

    在得知她的心意後【指海砂】,崩潰地笑出眼淚。

    「蒼御修羅!」零舉起利劍,高高地懸到他父親的頭上,「丹尼爾!我的父親,今天我要殺了你!」

    「不要!」蘇文卡號叫著沖向劍鋒,卻被丹尼爾重重推開。他合上眼睛,也許在15年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准備,為今天,為他自私的快樂,獻上生命的代價。

    而此時,趕到聖殿山的海砂,得知零就在眼前這片煙霧之後,和海琴一樣,也用身體撞了過去。

    可是那結界太過堅硬,根本無法動彈它分毫。

    「沒用的!」雪莉拉住想再一次嘗試的海砂,「這也許是神創世紀以來最堅硬的結界了,不要做無謂的嘗試。」

    「但零在裡面啊!」海砂失聲慘叫。

    「讓我來,我神血值最高,讓我的身體……」透沒說完,就被海砂拉住,「透,你的身體還沒恢復。」

    「我會進去的!我一定要進去!」

    「海砂!」

    海砂推開雪莉,將透交到海琴的手裡,集中全部的力量,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哪怕是死,她也要沖進去。

    因為零在那裡!

    海砂最愛的零在那裡!

    如果零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結界重重地撞擊在海砂身上,有鮮血的腥甜頃刻間充盈了她的胸腔,撕裂摩擦的痛,讓她全身都近碎裂。

    可是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

    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了零,死對海砂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Ⅱ.

    傳說,在掌握時空的亞伯罕家族,每一千年將會誕下一對雙生子。他們互為補足,一白一黑,一動一靜。

    雙生子,若是分開,就是普通的神的子民,由血液裡神的成分決定他們的能力;但若是在一起,就能創造改變世界的力量。

    神寂之境是連神也只能望而歎息的超級結界,是扭曲了時空的異次元空間,可以扭曲一切,包括血肉之軀的堅固屏障。

    海砂卻妄圖穿越。

    當然,她不知道什麼是神寂之境,不知道什麼是世界上最強的結界,她只知道零在裡面,而她不能夠失去他。

    失去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神寂之境。

    巨大的沖擊力撕碎了海砂的意志,湮滅了她的五感。身體在哪裡,還受不受控制,她都不再清晰,甚至她是否還活著,她也不知道。

    刺破耳膜的呼嘯風聲洞穿了她的大腦,刀子一樣的旋流不斷刮擦著她的軀干。她還在走嗎?又或者早就倒了下去?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見到零,此刻,唯有那個人,堅強到決絕,如賴以生存的空氣,支撐著海砂全部的信念。

    見到零,不論如何都要見到零!

    見到他!

    轟隆,一聲巨響後。海砂的世界安靜了,徹底安靜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覺,顏色、聲音、味道、氣味、觸覺,都沒有了。整個人彷佛被最濃稠的黑夜層層包裹,飄浮在半空中。

    「零。」

    虛空的昏厥中,她呼喚著他的名字。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鮮紅,天地、眼前的人都是紅的。她聞到強烈的血腥味,渾身被一種液體全部包裹。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此刻又是什麼樣子。她看到在她的面前有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舉著劍,對准他腳下緊閉著眼的男人。

    那個男人的樣子,海砂十分熟悉,卻又不像曾經見過。忽然,她記起來,那個男人是——蒼御修羅,零的親生父親。

    紅的顏色更多地滲入她的眼睛,她抹了把臉,艱難地看到零的劍在蒼白的天地間發著寒光。

    她想呼喊,卻喊不出來,喉嚨被略帶甜味的液體堵住了。她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麼了,紅色的液體再次要遮蔽住她的視野。

    她沒有再去抹乾那些液體,有種強烈的急迫感督促著她,拉扯著她,拖著她完全沒有感覺的身體,朝零沖了過去。

    零終於還是讓他的劍刺了下去,那些為人的快樂,那些為世界上的生命堅守的承諾,都不重要了。

    面對這個奪去了他所有的男人,他沒辦法原諒!就算墮入地獄,還是沒辦法!

    劍在他面前,用力地斬下。寒冷的奪命之光,刺傷了他的雙眼。那光從卡斯蒙眼前劃下,冰冷的黑瞳裡第一次閃越出真實的幸福之光。

    哈哈……哈哈哈……

    笑聲,跟在教徒墓中一樣,又有人在笑。

    誰?

    卡斯蒙收斂笑容,只見一個鮮紅的人影,飛身過來,擋在了零的劍鋒之下。

    劍鋒不可抑制地落下,零從刺眼的寒光中恢復過來,看到此刻在他劍下的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一個鮮紅的少女。

    是海砂!

    「不!」

    劍終於刺下,完整地刺下。

    零絕望地跪到地上,抱起海砂。她嬌小的身體已經被鮮血布滿,胸口更是被他的劍洞穿。

    「不!」他嘶聲號叫,連世界上最強大的結界都開始被他影響,扭曲變形。

    「茲羅!收回神寂之境!」

    尼祿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沖擊波。此時抱著海砂、瀕死野獸一樣號叫的零,已經不能再控制他近神的恐怖力量,他就像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原子彈。而一旦爆炸,結界的所有人都將屍骨無存。

    「不行!卡斯蒙殿下還沒有下命令!」

    「你想死嗎?」尼祿不能單獨收回結界,這樣的話,茲羅將承受不了壓力,崩潰!

    「卡卡!我們不能再支撐神寂之境!那個人瘋了!卡卡!你聽到了嗎?卡卡!卡卡!」尼祿一遍又一遍地大吼。

    卡斯蒙卻毫無反應。

    笑聲,更多的笑聲,回蕩在他周圍,那樣驕傲瘋狂。

    「誰?誰在笑?告訴我!誰在笑?」卡斯蒙沖著天空怒吼。

    這個時候,尼祿再也抵受不了零力量的沖擊,大吼一聲,飛起一掌重重地拍擊在茲羅眉心。奪取茲羅身體的控制權的同時,他大聲命令道:

    「神寂!收回!」

    颶風席卷著地上的塵土,旋轉著直搗天際。頓時,耶路撒冷明澈的天空由晝轉夜,曠野四際一片黑暗。

    黑暗中,果然,有人在大聲地笑。

    那人不似站在這片大地上,而似來自天際,或者更明確點,來自北方的天空。

    這一回,不光是卡斯蒙,所有人都聽到了笑聲。

    笑聲,驕傲狂放,又保持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華麗,略微沙啞的嗓音更承載著遠古流傳的威嚴。

    「加繆!」

    Ⅲ

    零認出了這個笑聲的主人,正是蒼御加繆,那個死了許多年的強大男子。忽然他懷裡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他驚喜地低頭。

    海砂用手抹乾淨眼睛上的血水,眨了眨眼,看清楚眼前的零,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臉。

    「零。」她笑了。

    「海砂。」零卻忍不住要號啕大哭。

    他摸著她的身體,從面頰到脖子,再由脖子下去,一寸一寸地確認她是不是那個總是活蹦亂跳的女孩,那個愛他的姑娘。

    他的手從她的腰上摸索上去,在她的胸膛上還插著那把原本刺向丹尼爾的利劍。零顫抖著要把劍從她身體裡拔出來,可手指才觸碰到劍柄,劍就碎了,落下來,馬上就化為灰塵。

    零連忙拉開她胸口的衣服,她的胸口,雖然被厲風和常人難以抵御的巨大壓力弄得傷痕累累,但那裡找不到被劍洞穿的致命傷。零知道她還活著,在他的懷抱裡,還活著。

    「你沒事!海砂……」零抱著她,緊緊地捧著她的臉。

    「怎麼?怎麼會?」卡斯蒙看著地上劍的碎片,突然舉頭沖向笑聲不絕的天空。

    「加繆!加繆,是你嗎?你在哪裡?」

    零聽到卡斯蒙癲狂的喊聲,從大喜大悲的落差中恢復過來,安撫了海砂之後,緩緩站了起來。

    眼前,那個等待他寬恕的男人,依舊深鎖著雙眸,等待著將生命交與他去贖罪。

    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父親,在他面前停住。

    這個男人,這個幾乎奪去了他生命的男人,就在這裡,只要他吹一口氣就會死去。

    零凝視著他的父親,歲月改變了丹尼爾原本俊美的面孔,良心的深深自責也讓他的頭發過早地全白了。

    那些他在北極的冰源上痛苦掙扎的歲月裡,這個與他血脈相連的人也在承受著同樣的痛苦。

    「父親。」

    丹尼爾睜開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神一樣的男子竟然會用這兩個字來稱呼他。

    「零。」

    「走吧。離開我,我的世界已不屬於你。」零抬起手指向遙遠的天際。

    「零!」

    蘇文卡連忙拉住丹尼爾,而丹尼爾還不願將身體從零身邊移開。

    「零!」

    「走吧。」零垂下眼,展露出他高貴無比的神聖微笑,「當劍落下,你已經在我眼前死了。所以現在的你已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如果需要,我蒼御零,寬恕你,我的父親。」

    「零!」除了這個字,丹尼爾不能再說什麼,正如零所言,眼前的零已不再是零,而是那個為了最後的太陽紀的命運而選擇寬恕的男人。

    世界上最強的男人。

    丹尼爾終於選擇離開,和蘇文卡互相攙扶著,向著零指的方向,跑到無影。

    零靜靜地看著他們離開,轉過身,海砂已經重新回到透和海琴的懷抱,被他們保護著,看來非常安全。

    卡斯蒙站在他的身後,平靜地望著他。

    他看著卡斯蒙,也異常平靜,緩緩地走到他的身邊。

    兩個人在紛亂恐怖的晝之黑夜中對望,沒有過多的言語,忽然緊緊擁住對方。擁抱著面前那個一樣身高,一樣命運,一樣高貴不能被他人褻瀆的男人。就如晝夜的融合,鏡子內外的相容,如此才完美,才幸福至極。

    但這個擁抱後,幸福的極點後,是什麼?

    卡斯蒙看到紅色的液珠沿著他的面頰滑下,落入黃沙之中,濺起美麗的血花。

    零松開他,卡斯蒙看到零的脖子上都是紅色的淚痕。原來,他哭了。

    卡斯蒙從不知道他也是會哭的,卻一直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會哭,只會為了一個人。

    「零。你終於要徹底離開我了,對嗎?」

    零抬起手腕,將他的十字疤痕劃開,深紅的血從那裡流了出來。

    「卡斯蒙,你看到我的鮮血從我的血管中流出。這就是我的決定!」零抬手讓另一個疤痕也破開,雙腕上鮮紅的液流對應著卡斯蒙面頰上的淚痕。

    「讓黑暗之血從我身上流盡。今天起,我的生命便是這片大地的。為這片大地上的生靈而戰斗,直到死亡,就是我的選擇。不管這是不是神的安排,不管這是對是錯。只要有一個人為了我的選擇感到活著的美好,就足夠了!」

    「好,我明白了。」

    卡斯蒙再次微笑,從來沒有過地美好,望著零,彷佛望著他生命的全部,「讓我的淚從眼睛裡流乾,今天起這片大地上的所有都不再能讓我憐惜,包括你。凡是阻擋我前進的東西,我都要讓它化為宇宙中的殘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我都已厭倦,在焦土之上,我將是新的世界之王!」

    「我和你……」

    「零和卡斯蒙……」

    「從今往後不再是朋友、兄弟、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們是敵人,誓要你死我活的敵人!」

    卡斯蒙和零同時不再說話。

    卡斯蒙轉過身去,帶著尼祿和茲羅消失在一片昏暗之中。

    而零轉過身,向背離他的方向,越走越遠。

    Ⅳ

    「起來!希望女神……起來!希望女神!起來!」

    又是同樣的呼喊,一個略帶沙啞、深具魅力的曼妙女聲。

    「誰啊?」

    海砂在呼喊中醒過來,看到被海風撩起的雪白窗紗,她坐起來,發現自己睡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公主床上。

    她用力地坐起來,背跟散了架一樣痛。

    「別亂動啊!你!」透的聲音傳過來,海砂轉過身,頂著兩個碩大黑眼圈的透湊了過來,拿了一個柔軟的大枕頭墊到她的背上,才放她坐起來。

    「我……」海砂揉著自己的頭,昏睡前的記憶還十分零散,「我睡了多久了?」

    「你呀,算上在飛機上的一天,應該有七八天了吧。」透不以為然地說。

    「七八天?」海砂又驚又急,「我怎麼睡了七八天了?啊!這是哪裡?飛機,我們離開耶路撒冷了嗎?啊!」

    她想起她最重要的東西。

    「零呢?零怎麼樣?零在哪裡?他沒事吧?零!零!」

    「哎呀,你怎麼這麼著急他啊?你忘了他可是世界上最強的男人,怎麼可能有事?就算有事,他也會戰勝的!」透不禁有點不爽,「海砂,我也是會吃醋的呢。」

    「透……」海砂不曉得怎麼面對他。愛是自私的,當女人愛上男人,其他人確實就不再重要。

    「好了啦,開玩笑的。我怎麼會吃你們兩個的醋呢?」透笑著,愛惜地摸了摸海砂的頭,「你們兩個一個是我今生的愛人,一個是我的兄弟,最好的朋友,都是我不能缺少的部分。我怎麼會吃你們倆的醋呢?傻瓜,我說笑的呢。」

    「透……」海砂憋了好久,低聲道,「你真好。」

    「那是當然!」透有幾分得意,正要誇誇其談,房間的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

    零端了一大盤子精美的早餐和一大杯葡萄汁走了進來。

    他走得很輕,端東西的樣子也很小心,走到海砂面前,放到她面前的床桌上時更是緊張得體貼。可做完這一切後,他卻丟過來一張老大的長臉,說了句冰到骨子裡的話:「吃完,暈那麼多天,你很麻煩呢!」

    可就是這句話,海砂就忍不住快樂得要流出眼淚來。

    這個人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他好久都沒這樣子過了,他不正常好久了。

    「好,我一定會吃完的。不過……」海砂還記得他最怕她跟他談條件了,但她偏要和他談條件,哪怕最無關緊要的細節也要談條件。

    「你告訴我,我在哪裡,我昏倒後發生了什麼,我就乖乖吃完。否則,就不吃,餓死都不吃。」

    「你要餓死就餓死,關我什麼事。」零態度很硬,轉身就要走。

    透可不干了,連忙拖住他,哀號道:「我的好人,世界上最強的男人零,拜托你稍微對病人好一點嘛!乖,來,海砂也乖,吃。」

    海砂不理透,發了狠要咬下零這根大骨頭。

    零被透拖著,坐到海砂身邊。離她那麼近讓他不禁有點失常,連忙背過臉去,口氣很差地對她說:「我們現在在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怎麼可能?我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零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這個家伙習慣一大堆問題連續轟炸。

    「海砂,你還記得那塊聖石嗎?」透連說帶劃,希望由此讓海砂的記憶力好一些。

    海砂依稀記得她沖撞神寂之境前看到的那個被眾人托舉著的大家伙,點了點頭。

    透欣慰地笑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個石頭就是我們去耶路撒冷的目的,第六啟示的所在。在你暈倒之後,據雪莉說是因為那個叫神什麼的世界最強結界崩塌,造成了大規模的旋風。風把地上的塵土都刮到天上,頓時,像黑了一樣,什麼都看不清了。」

    「我們在黑暗中等了好久,是我一直抱著你哦,海琴那小子眼裡就只有雪莉!哈哈……不用感激我,這是應該的。說到哪兒了?哦,好黑好黑。過了好久,灰塵終於掉了下來,那個叫卡斯蒙的還有兩個沒看清楚什麼樣子,他的手下一樣的人都不見了。所有人身上都蒙了一層灰,當然你沒有啦,因為我抱著你……」

    「透!」

    透連忙又轉回主題,繼續說道:「天空終於亮起來之後,你猜怎麼著了?我們發現,那塊聖石上居然被風刮出了一幅地圖。海琴用他那個測神之力的符咒測了一下,地圖發出了螢光,居然就是神留下來給我們的,也就是第七啟示。上面指引我們下一站要去北極,所以我們就先到阿姆斯特丹來補給了。黑暗家族的妖風居然刮出啟示,你說是不是好巧啊?但零卻說不巧,還說了一大堆,我沒聽懂啦,你問他好了。」

    「零,這不是巧合嗎?」海砂頓了頓,接著又問了一大串問題:「那個笑聲,加繆的笑聲是什麼?還有為什麼你沒有刺到我呢?還有卡斯蒙……」

    「好了。你問題真是很多呢。」零回頭瞧她,只一眼,就差點要被她的視線燒毀。

    「透!」剛好,門外有雪莉女王般的命令聲,透聽命對海砂丟了個飛吻,走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零和海砂。

    Ⅴ

    零一時沒說話,海砂也不敢像剛才那樣連珠炮似的提問題了。兩個人緊挨著坐在一起,好不尷尬。

    僵持了一會兒,零覺得他有必要打破僵局,指了下還沒動過的早餐,對海砂命令道:「快點吃!」

    「哦。」海砂連忙狠狠往嘴裡塞了兩大口食物,於是很自然地噎住了。

    零連忙幫她拍後背,一邊拿了葡萄汁給她喝。海砂端著杯子,一邊喝一邊聽到耳邊零溫柔地說:「慢點,對,很乖。」

    「別再說我很乖了!」放下杯子,海砂大聲地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零愣了一下,笑起來,「那你是什麼?」

    「我是海砂,一個女人!」

    「女人?」零差點笑出聲,怪腔怪調地說,「海砂,你還不是一個女人呢。」

    「怎麼不是?」才說出來,海砂就意識到這個家伙又在開黃色玩笑了,掄起拳頭打他之際,零笑得更加輕松。

    兩個人在床上你來我去的,折騰了好一會兒,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麼,分開,再次尷尬地背對背。

    「為什麼我不認為那是巧合呢?」

    零試圖打破僵局,背對著海砂,主動地開始解答起她的問題來:「因為我們在走的是一條神之路。路上,我們尋找的不是啟示,而是我們沒有的東西。所以當我們找到我們身體裡缺少的一部分時,自然而然地就會找到啟示。」

    「所以,當你放走你父親,第六啟示也就解開了?」海砂怯生生地問。

    零笑了笑,人真是奇怪,原來那樣執著的東西,居然一瞬間就徹底放下了,好像從不曾有過般輕松。

    「是的。不光是我,當透在人群中成為光之子,當海琴用身體擋住沖向死亡的少年,當你……為了我……」

    「我沒……」

    「嗯。」

    又是好一會兒的沉默,零咳嗽了一聲,再次開口:「於是第六啟示出現了,不是巧合,而是命運的使然。」

    「那麼加繆的笑聲呢?」海砂摸著自己的胸膛問,「為什麼我沒有受傷?」

    「因為。」零轉過身,用指頭點了下她的胸間,在那裡浮現出優柔的紫光,一個屬於蒼御家的符咒出現在海砂的心髒上方。

    「看這裡,這是蒼御家的保護符咒。它代表一生一世的呵護。」

    「一生一世的呵護?」海砂抬起頭,不禁,她和零都羞紅了臉。

    零連忙解釋道:「這個符咒可不是我給你打下的,它是加繆打下的。」

    「加繆?我?」海砂疑惑起來,「為什麼?」

    「他原本也不是打在你身上的。」零只覺得看著她就受不了,背過去才能繼續解釋道,「他原本是打在蒼御修羅身上的,讓我在第一次下定決心刺殺他的時候不能得手。只不過我殺他時,你突然擋到修羅面前,那時候符咒正好起效,於是就這麼轉移到你身上來了,所以我的劍才會碎裂。」

    「加繆打下的。」海砂搖著頭,「我不太明白。」

    「哼……」

    零宛然一笑,顯得十分寬慰,慢慢說道:「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終於明白。加繆那個家伙騙了所有人。不但是黑暗家族,還有我。他看到的未來根本不是他告訴我的那個樣子,不然,在逾越之牆邊,我就該成為卡斯蒙的王。可是我沒有,我走到這裡,最終也沒能讓卡斯蒙滿意。因為加繆看到的未來,根本不是他說的那個樣子。」

    「我不是說他沒有看到那些畫面——世界毀滅,我和卡斯蒙站在焦土之上,這些都是他親眼所見。他欺騙我們的部分在於,我們都以為他相信他所看到的東西,其實他才不信他看到了那些所謂未來呢!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看到的東西只是推動未來發展的一部分,就像一個條件。而未來,是被許多的條件影響而最終得到的。所以他拋開他看到的未來,創造了一個他真正想要的未來。」

    「他真正想要的未來?」海砂追問道,「零,我不明白。」

    零又笑了,他似乎愛笑了許多。

    「他想要的未來,是我們都堅信他看到的那些假象,然後在絕望中,努力地去希望,掙扎,哪怕前途是注定的,也要改變它。正是這種堅毅地要扭轉未來的決心,扭轉了那個本來注定的未來,走向了加繆希望的方向。如果不是這樣,一開始我就知道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你就不會那麼用力了,對嗎?」海砂明白過來。

    零點點頭:「對,我就不會那麼用力,也要……」

    留在你們的身旁。

    零沒有說,他不能說。

    海砂望著他,知道兩個人又走到了尷尬的邊緣,連忙轉移話題道:「所以他才會在修羅身上打下符咒,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你還是拗不過自己要殺他,也可以讓你有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對嗎?」

    「就是這樣的。」零笑著點了點頭。

    「真好。」

    海砂明白過來,也開心地笑起來。從窗紗中央吹進來的風,撩動著她的頭發,一撲一撲地打在她的額頭上。她凝望著身邊的零,禁不住有種目眩神迷的幸福感,彷佛這一剎那便是永遠,下一秒只有死去才是唯一不讓心傷痛的方法。

    這就是愛嗎?如此害怕失去,害怕到絕望,哪怕是片刻的對視也讓人幸福得痛苦不堪。

    這就是愛嗎?沒有答案,海砂得到的,只有越來越難以理解的自己。

    「愛?」

    明媚如星月的雙眸倏然展開,女神的微笑在如絲的黑發中綻放,歌羅娜從她黑色天鵝絨的碩大靠椅中起身,拉開落地窗前厚重避光的窗簾。

    漆黑如深夜的房間,瞬時被正午璀璨陽光照亮。陽光照亮了她瀑布般的黑色長發和她白皙如盛雪的皮膚。被一身黑色長裙包裹的她,顯得有些過於蒼白,嘴唇和指甲的顏色也是淡得難以察覺的粉紅,美麗的大眼睛旁有一圈過於濃重的黑眼圈。

    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女神更能描述她的詞,那麼那個詞也只能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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