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未來就是這堵牆?」雪莉走過去,在墓道終端的泥牆上摸索了一番,微微有些潮濕的牆,滲透出一種陰寒氣息,又莫名地讓人心生敬畏。
「牆,真的是牆。」零也探手在牆壁上來回摸了一輪,第五啟示的奧秘,還是無法得到解答。
「這堵牆上應該有什麼?」海砂擠過來的同時,零抽身又向他們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海砂趕忙回頭看他,從前天起,不曉得什麼原因,他們就沒說過一句話。
「零,你去哪裡?」
「我是奇怪。」零回頭,從進來之後便牽連在他們之間的尷尬讓他又迅速地將視線移開,繼續說道,「我是奇怪,這麼明顯的出入,以往研究過教徒墓的科學家怎麼可能沒有發現呢?」
「是啊!」海砂也驚覺道,「時間軸的差別,過去的科學家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哼……」此刻教徒墓外的卡斯蒙對著羽毛幕布中的眾人,笑起來,低聲道,「因為他們看不到你們能看到的印記呀,各位。」
「因為他們看不到嗎?」海琴說著,想到了什麼,抬起左臂在空中畫出一個由5個五芒星組成的螺旋形符號。
透正要問那是什麼符號,就看見牆壁上出現了螢光的圖標,正是他們看到的那些違反常理的圖標。
同時墓道終端的牆壁中間也亮起了一點螢光,螢光擴張開,不一會兒,整面牆都亮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透被牆壁的螢光照得退了一步。
「這是神血探測符咒。」海琴轉身對他說道,「凡是被打上神之封印的東西都能夠被檢測出來。」
「也就是說。」透猜測道,「那些符號,還有這堵牆,都打上了神之封印,所以那些符號以前才沒有被人發現過,因為只有我們能看見它們。」
「很有可能。」海琴說著走到牆邊,雖然牆體都發起光來,但是還是毫無線索,它與第五啟示究竟有什麼關係?
「該死!發光有什麼用啊!」海琴埋怨道,「族譜裡應該對教徒墓有記載才對,到底說了些什麼,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族譜裡對教徒墓的記載。零循著海琴的話思索起來,突然他瞳孔急速擴張,嘴唇也顫抖起來。
他想起來了,族譜裡對這堵牆的記載。
蒼御家族的族譜裡,被人撕掉的最後一頁上,用鮮血寫下的文字上,對這堵牆的記載!
墓室外,卡斯蒙微笑起來。
……
我反覆地想,一遍又一遍,我明白,明天我就要踏上屬於我的另一段旅程,為我染血的手獻上我的靈魂,怎麼說來著,在冰川下永歷痛苦。
這沒什麼,真的,我該死的生命,以蒼御加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記憶,除了痛苦,還有別的嗎?
我只是不知道……我究竟該不該讓那個孩子也知道。
讓他清楚他堅韌的命運會在哪裡終結。
是讓那個孩子無知無覺地走,直到無知無覺地消亡;還是讓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絕望中拼了命地掙扎?
我……我的零。
……
「那堵牆的名字是逾越之牆,它是神的選擇,能放下罪惡者便能逾越它,否則就只能接受。我的零,你站在它的面前,終於你明白你是放不下罪惡的,所以再多的掙扎都化為烏有,這就是你的命運啊!選擇他,來到他的身邊,成為他的王,都是命運,無可抗拒,神之棋子、工具的命運啊!」
……
冥冥中,彷彿傳來加繆被冷風凍得沙啞的聲音。
零沒讓自己過久地沉浸在那些記憶裡。
「這是逾越之牆。」
「啊?」雪莉回過頭來,「逾越之牆?什麼意思?」
「逾越之牆。」零走到她身邊的陰影處,繼續說道,「選擇信仰,是第一關。然後拋棄掉身體,是第二關。逾越靈魂,是第三關。」
「什麼意思?」雪莉有些不解。
零繼續說:「這面牆才是教徒墓存在的原因。教徒墓出現在羅馬,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這面牆。只有能夠寬容一切、拋棄掉靈魂中所有黑暗的人,才能逾越它,到達他們要到達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這面牆。」零暫停了下,讓呼吸平穩下來,才說道,「就是第五啟示的所在,只有逾越過這堵牆,才能找到第五啟示的答案。」
「逾越過這堵牆?」雪莉十分不解,「怎麼辦?」
「怎麼辦?」零看了眼半個肩膀靠在牆壁上的海琴,垂下頭,緊盯著他,一個字接一個字地說出了以下的話。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原諒我這個必須帶走你家人性命的罪人,貝海琴?加百利。」
Ⅱ
希望!原諒!罪人!
這三個詞居然也會從零嘴裡出現。海琴差點要問他,你是不是被妖魔附體了。不過馬上,他就明白了零的意思。
這句話從這個最最看中尊嚴的男人口裡說出來,不是為了獲得他的寬容,而是為了讓他從黑暗中——
逾越!
「我……」兀然一股滾燙的血湧上海琴的胸膛,他從未想過零會為了他而折損自己的尊嚴。
「我……」他走過去,複雜的情緒在胸膛內交織。一方面,如果零要帶走他的家人,他確實無法原諒。一方面,他又再也不能憎恨這個救過他的身體,此刻又要挽救他靈魂的男子了。
「我……我……不知道……」
零望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半屈了膝蓋。
怎麼可能?
海琴被震撼了。
墓穴外的卡斯蒙也被震撼了。
「王!」
他叫了出來,轉瞬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後他笑了。他明白,連尊嚴都放棄了的零,是在用自己的所有與這些昔日的戰友做最後、最徹底的告別。
「你太善良了,我的王。」卡斯蒙用手撫摸著幕布中零的面頰,羽毛的觸覺那麼絲滑性感,「我可不會這樣,傷害你尊嚴的人,我一定會為他選擇最痛苦的死法。」
「你在說什麼啊?王,死……」
卡斯蒙用眼睛的餘光震懾住問他話的記者,視線轉換間,羽毛的屏幕粉碎散開,被零用結界命令封鎖住的教徒墓入口,再次出現在全世界的電視機屏幕中。
而此刻,墓穴中的海琴也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我原諒你!不管將來如何,我不能違背此刻的我,我原諒你!蒼御零!」
話音剛落,海琴聽到教堂鴿展翅的聲音。
睜開眼,他所在之地已經不再是教徒墓。周圍一片空曠,藍得泛紫的天空中一線紗樣的浮雲從南邊一直拉到了北方。浮雲下,是一座廢墟似的建築,整個牆壁都如土層被腐蝕後一般滄桑,形狀也在新生和損毀之間,與其說它是一個建築,不如一座山、一堵牆來得更加貼切。而在粗獷高聳的牆壁上,一個巨大的十字架說明它是一座人工的建築,而不是上帝無意間的玩物。
矗立在蒼天白雲下的天使?聖瑪麗亞大教堂。
海琴眨眼,想更加確定他所看到的東西的時候,背後給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透和海砂也離開教徒墓,出現在他的身邊了。
「你們也來了!」海琴正要驚奇,只見空氣中一道光弧閃過,雪莉閉著眼睛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雪莉!」
「啊?」雪莉抬起頭,差點被正好低頭的海琴吻到。兩個人都慌忙閃開。4個人都非常驚訝他們的所在。
「慢點!」海琴想到什麼,回頭問雪莉,「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需要你寬恕的東西應該很多吧,你要求那麼多。」
「你什麼意思?」
雪莉立刻來了脾氣:「你才是呢,需要寬恕你的人才超多呢!」
「哼……」海琴擺過頭去,「我是標準的外冷內熱型,朋友們都知道我最好了。」
「才怪!」
「你才怪呢!」
「喂!拜託!不要這麼孩子氣啊。」
海琴萬萬沒想到這話居然是白癡透說的,正要反駁,海砂著急的樣子制止了他。
「零,零為什麼還沒有過來?」
Ⅲ
「聽!」卡斯蒙興奮地張開雙臂,高呼道,「你們聽到了嗎?是聲音,力量甦醒的聲音。」
「聲音?」圍在他身邊的記者剛要追問,卡斯蒙收回雙臂,邁步踏進了教徒之墓。
在墓門之前,零的結界消失了,零的氣息完全沒有了。
「可以進去了嗎?」帶頭的一個記者要跟著衝進去,立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倒,向後打了好幾個滾後,一口黏稠的鮮血噴了出來。
「怎麼回事?」
驚叫聲中,茲羅一個翻身,跳到了教徒墓門頭上,習慣僵硬的俊美面孔上浮現出快樂的微笑,就像一個看到上好玩具的小孩。
「還有誰想進去啊?」他笑著說,每個人都為他語調中殘忍的興奮嚇得倒退一步。
早就守候在周圍的警察此時衝了過來,把記者驅散,包圍住他,用手槍對準了他。
「把手放到腦後……」
話還沒說完,喊話的警察驚恐地發現自己突然來到了帝國大廈的頂層,站在欄杆外隨時都可能墜樓的地方,然後,在他背後,有人輕輕推了他一下。
回到羅馬,茲羅消失一秒後,重新出現在教徒墓的墓門口。那些一秒鐘前還包圍著他的警察,現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一個來自美國的記者手機響起來,他按下接聽鍵,兩秒鐘後,他的褲子被尿打濕了。
電話那頭紐約總部的同事告訴他,帝國大廈上墜落了一百多名意大利警察,就在剛才,茲羅消失不見的一秒鐘內。
「神……神……」
「魔!」
另一邊,卡斯蒙緩緩地邁著步子,向墓道裡走去。墓道兩邊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
卡斯蒙有點好奇地停了下來,左看看右看看,甚至差點就趴到那些壘放著的棺木中間,去看看後面到底是什麼。
對無關緊要的東西如此好奇,還從來沒有過。他也十分奇怪他怎麼會這樣。
「是心情太好了吧!」
他自語著笑了。這時窸窣的聲音更大,那些隱藏在棺木之後的東西從棺木和泥牆的縫隙裡滲出來,攀巖下來,讓它們一千多年來被腐蝕如枯柴的腳落到了地面上。
「人?鬼?」
卡斯蒙睜大了眼睛,盯著眼前從棺木深處爬出來的生物——枯槁的,如同被強酸腐蝕過的骨架,搖晃地,殭屍一樣邁開向前的步伐。
它們從卡斯蒙的身邊、身前,還有身後的隧道裡爬出來,從卡斯蒙身邊走過,當他為無物,一個接一個向隧道的深處走去,或許可以說是向隧道盡頭的零走去。
「哦!」
卡斯蒙拍手道:「我明白了!你們是教徒,所有不能逾越逾越之牆的教徒。以為埋到這裡就可以得到神的眷屬,去那個……噢,天堂,沒想到卻是一千多年不人不鬼的懲罰。可憐啊!我可憐而愚蠢的子民啊!」
「那麼,你們怎麼在這個時候甦醒了呢?」
卡斯蒙自問自答,心情更加好得沒邊:「因為他在那裡嗎?因為他不能過去,你們就以為他是你們的一員了嗎?怎麼可能,他永遠不會屬於你們,他只能屬於……」
「我!」
說完,黑色的火焰從卡斯蒙腳下燃起,火焰經過之處所有形態的生命瞬時化為灰燼,被摧毀,徹底地摧毀。不是回歸自然原力,而是像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般,沒有了。
卡斯蒙踏著一路的灰燼,凝聽著那些生靈哀號的哭泣聲,歌詠著什麼,向零走去。
零站立在那面他永遠不能逾越的泥牆前,聽到那些跟他一樣被逾越之牆鎖在墓穴中的生靈甦醒的聲音。它們爬出來,來到他的身邊,撫摸他,纏繞他,以為他也成為了它們的一員。
可笑,零覺得可笑,他的確成為它們的一員,成為了醜陋、遭人遺棄的它們的一員。更可笑的是,甚至從生下來開始他就是它們的一員。他卻愚蠢地認為他可以扭轉他的命運,讓他從神之子亦或是怪物回歸,做一個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對!人!
做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在這個時候,被骯髒的東西包裹,零卻終於瞭解了自己。明白了他真正要的,他要的,就是做一個普通人。
世界上最強的他要的就是這個,做一個普通人!真正的人!
零笑了,絕望地笑了。那些骯髒的生命在他高貴的身體上撫摸,褻瀆,他卻笑得不能自控。
遠處,有優美的詠歎調傳來,如同天國的歌曲。
那歌曲的歌詞是:似星光明亮的眼注視著我,溫柔而清亮的音調對我說:「善良的曼圖亞的靈魂呀!你的名聲傳遍五湖四海,可與日月同輝呢。有一個不幸的人,在荒涼的山林中徘徊,驚惶失措,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因為我在天上獲得他的消息太遲了,恐怕他要迷途更遠。現在請你前往,用你美妙動人的辭令,引導他離開……2」
「那裡。」
卡斯蒙輕吐出這兩個字,看著那些纏繞在零身體上的骯髒生命被他純黑的火焰蒸發消失,那張高貴如雪山的臉重新炫耀出王的光芒。他走過去,雙膝跪下,用他的嘴唇親吻零的手背。
「我的王,歡迎你回來。」
面前的零,幾乎封凍,一動不動。卡斯蒙吻著他的手,保持著跪地的姿態,也不再有其他動作。
他知道已成定局,零的心,那顆想要與鐵定的預言、未來去拚死搏鬥的心已經跳得越來越慢,很快就要完全失去動力。
從冰源深處到聖蒂蘭島,到法國,到埃及,到這裡,或者說從出生起,便一直在搏鬥的零,卻被一堵牆堵死,被神宣判成為罪的象徵,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放棄了,哪怕是世界上最強的男人也要放棄了。
放棄,然後死亡,然後再生。
那個零,將是我的!
卡斯蒙抬起頭,望向高處零的眼睛,當光芒再次出現在那雙紫眸中時,將會是偉大的黑暗。
死寂的墓道中,心臟「咚……咚……咚……」地跳動,越來越無力,越來越難過。而零卻突然張開他緊閉的雙唇,讓深若宇宙的詞流淌出來:「卡斯蒙,我是什麼?」
「零,你是我的王啊!」
「王……呵呵呵呵……深深地體會到恐懼,是不是?身為奴隸就是那種心情。上帝,我看過你們人類,無法想像的事情,在烈火中攻擊船隻。我看過海中電波在黑暗裡喋喋不休,那些時刻將在時光……」
「零,你在說什麼?」卡斯蒙站起來。零繼續訴說著那些他聽不懂的話:「洪流中消失,就像雨中的淚水,死亡時間到了。」3
「死亡的時間到了,卡斯蒙。」零重複著,讓卡斯蒙從他腳下站起來,面對面。
「零,你在說什麼?我不懂。」
零看著他,忽然展開一個澄清如明空的微笑,彷彿陽光重耀大地,又如鳳凰最後的涅盤。
「我是如此熱愛這生命啊!這身為人,成為人的生命啊!卡斯蒙,你是我的兄弟,卻不能體會。這讓我難過,從未有過的難過。」
零握緊他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對他說:「我的命,這條命!從來就沒有被人期待,從來就沒有被人熱愛過,從來就是為了成為神的奴隸而降臨人世。甚至,我很快,你應該知道,很快,我就要被這巨大的力量耗盡,甚至每天每夜我都能聽見肌肉死亡的崩塌聲,聽到我的身體在死亡,可我卻是如此……如此……」
「熱愛我的生命啊!卡斯蒙!因此,我愛著它們,愛著這個星球,這個世界,所有人!哪怕我是一個罪人,天生就是一個罪人,也無法和你站在一起,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界,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
「這就是你的答案?」卡斯蒙禁不住失聲怒吼,「這就是你的答案?」
「這就是我的答案。」零非常肯定,握著他的手異常堅定。
「你的答案……你的……好,好!」卡斯蒙的胸膛劇烈起伏,突然又笑起來,「那麼他呢?蒼御修羅,你還要不要殺他?你愛這個世界,你愛他嗎?你能原諒他嗎?」
卡斯蒙的話,就如一把鋼刀。
或者那把刀一直插在零的心口,他可以強忍住痛苦,去微笑,去假裝它沒在那裡。可是,只要有人觸碰,他就不能……
「我……」
「這個世界,真的可愛嗎?真的值得愛嗎?如果這個世界真值得你愛,那些卑微的小草也不能割捨,那麼他呢?你不應該如愛草芥一樣地愛他嗎?回答我!」
「這個……」
卡斯蒙發狂地追問:「人!我不允許你用這麼卑賤的詞語來稱呼自己!如果是這樣,你和蒼御修羅有什麼區別?告訴我!有什麼區別?零!不要在我面前偽裝你的善良,你知道我憎恨那個!同樣被所有人拋棄的我,憎恨那個!」
「我?」
「你能原諒他們嗎?零,不要騙我!」
卡斯蒙嘶啞著嗓子,傾注了他全部的能量,咆哮道:「如果你不能原諒他,就永遠不要再說原諒這個世界!不要!不要說傷害我的話,做傷害我的人,來到我的身邊!我需要你!比任何人都需要你!不要再讓我在黑夜裡彷徨,不要再讓我孤獨地承擔,零!」
……
「零!」
Ⅳ
天使?聖瑪利亞大教堂前的眾人等了差不多快一刻鐘都不見零的出現,海砂急起來,雪莉也不禁埋怨道:「零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寬恕的?他又不是海琴這樣的小氣鬼。」
「我這樣的小氣鬼!」
海琴才反駁完,耳邊就響起透驚天動地的叫聲:「糟了!」
「怎麼了,透?」海砂連忙問透,透卻轉身甩開眾人,跑到大街上,不顧一切地攔截住一輛轎車,把司機趕出來,擠了進去。
「透!你要去哪裡?」
「我……」透一邊發動汽車,一邊沉了口氣,回答道,「等我!相信我,在原地等我,我把他帶回來,他現在一定需要我!」
「透!」海砂衝著遠去的車尾大叫,轎車的車主認出了眼前的4人,忙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雪莉感得不妙,忙給了海琴一個眼神。海琴和她心意相通,立刻畫出一個大大的符咒。
「結界命令,封鎖波。」
車主的手機頓時沒有了信號,他的身體也變得遲緩起來。
「我去找那兩個傢伙。」雪莉說完,海砂過來拉住了她,「不要去,讓透一個人去,我想……他們之間有事情是我們不能知道的。」
「海砂。」
海砂安撫住雪莉,目光望向了遙遠處街道的盡頭。
透一路狂奔,重新回到教徒墓入口,在那裡,已經沒有了記者。取代記者的是全羅馬城的警察,另外有3架直升機在教徒墓的上空盤旋。
離入口還有3公里遠,透的車就被警察攔了下來。
「先生,抱歉,為了你的安全,這裡已經被封鎖了!」透從車子裡跳出來,和他說話的警察頓時變了臉色,「你是第一批進去的孩子們中的一個!」
「你怎麼……快來人,一級戒備!」警察連退數步,端出槍,對準透。
透望了眼數不清的警察,沒有解釋的心情,此刻他只想飛到零的身邊。他不知道在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能讓任何事發生。
「讓開!」
咆哮聲中,融化槍支的火焰從透身上噴出。
他一路向前飛奔,火焰包圍著他,黑壓壓的人群被火焰強硬地衝開,熙攘傾覆。天空中的直升機也不敢靠近,滿場只有對講機中不同人的叫喊聲:「支援!我們需要支援!」
透一口氣衝到大門口,在那裡,茲羅正倚靠在門框邊,衝他不懷好意地微笑。
「你就是米迦勒的透?第一次見面,我要自我介紹一下,我是……」
透根本無心聽他廢話,他也沒工夫想在警察包圍圈中出現的白衣少年是什麼人,此刻的他眼裡只有兩個東西——路和擋路的人。
「滾開!」
他打斷茲羅的介紹,火焰瘋狂逼近,茲羅根本沒時間反應,就被火焰逼得撞到牆上。
等他再睜開眼睛,不但他的衣服給燒得乾淨,透也已經越過看門的他,衝進墓穴了。
「啊?」
茲羅這輩子還沒被人這樣羞辱過,透連正眼都沒有看他,就將他秒殺了。
「該死!看我……」
「看你怎樣?」天空中忽然有一個極其輕佻放縱卻又清澈純真的聲音傳來。
茲羅順著那聲音望上去,逆光下,一個黑衣的少年從教徒墓大門的門簷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站到他的面前。
破了好多道口子的黑色牛仔褲,寫了SID字樣的純黑T恤,還有那頭銀得刺眼的短髮和紅瞳,如果不是那張比女生還要秀美靈巧的薄唇,以及那雙跟茲羅一模一樣具有性感深雙眼皮的羅馬式美目,茲羅真要以為這是海琴的分身降臨了。
「尼祿!你什麼時候來的?」
「什麼時候?」尼祿露出了他區別於海琴的第三個特質,他招牌式的浪子微笑,揚起手,讓手心紋刻的白色符咒化身成一道碩大的光之鐘,懸到了天空之中。
只見鐘的秒針在往前運行了一秒後,忽然往後轉了5秒。除茲羅和尼祿外,所有被時鐘照耀的畫面,飛快變化起來。
5秒鐘前,時間在此打住。
茲羅看到被尼祿回放定格的畫面中,5秒鐘前的自己,雙手捂臉,保持著一個極度猥褻的姿態,被透的火焰衝到了半空中。
四周的警察也一個個保持著奇怪的造型,雕塑一樣浮在尼祿的畫面中。被靜止的時空中,只有一個人在活動,那個人慢悠悠地穿過許多被定住的警察,走到中途還把一個警官模樣的人的警徽佔為己有,又搜獲了一些戰利品後,那個人在透身後稍作停留,終於走到了他的哥哥,也就是被打飛的茲羅面前。
在他的臉上用唇膏畫了一個大大的豬鼻子,再慢悠悠地攀到門框上站好,擺好姿勢,再打了個響指,讓時間開始流動。
「你既然早到了,怎麼不攔住米迦勒?」
茲羅氣得發抖,一邊猛擦自己的臉,一邊沖尼祿歇斯底里地喊:「在我臉上畫豬鼻子就那麼好玩嗎?還爬到門框上擺帥,這是擺帥的時機嗎?卡斯蒙殿下的命令……」
「汪汪汪,汪汪汪!」
尼祿厭惡地擺過身,打開MP3,隨著節奏用RAP對茲羅說:「亞伯罕的茲羅哥哥,喲喲,你能不能記住,呀哈,你是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不是一條狗,噢,狗!」
「什麼人,什麼狗!尼祿,你和我都是卡斯蒙殿下救……」
「算了。跟你說不明白。」尼祿扯下耳機,跳轉身,紅瞳中有靈光閃過,茲羅立刻感到不好,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一面停轉的時鐘掛到了他的頭上,雕塑一樣的少年,現在真的變成了雕塑一樣的少年。
「跟你說話真沒意思,你還是娃娃狀態最可愛了!唉……」尼祿歎了口氣,又跳上墓室大門上的大理石上,坐在那裡,搖著雙腿,滿眼無聊地望著天邊。
「老天爺呀!拜託你下次讓我轉世到相聲世家吧!和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如果沒有顛倒橘子的歌,我早就崩潰了。什麼世界毀滅,黑暗降臨,王或殿下的,土不土啊!大家!」
他敞開雙臂,擺成大字,倒了下去。太陽照在他明媚的雙眼上,讓睫毛變成了可愛的淡金色:「無聊的事,就讓Boss們去做吧!」
此時,空中正好有鳥群飛過。
尼祿笑起來,嘴巴咧成了彎月亮:「那個什麼鳥啊?讓我時光大帝尼祿大人來跟你們唱首歌吧,唱什麼呢?顛倒橘子的《自由》啊,混蛋!」
此刻,透衝進墓道,雖然看不到卡斯蒙,卻本能地感覺到在這個地方除了零和他,還有一個人存在,而且是一個非常強大的人,光用感覺就已經讓他汗毛倒豎的人。
他一邊不顧一切地奔跑,一邊呼喊著零的名字。
「零!」
「零!」
墓道的一端終於有了人的聲音。
「不要讓我再孤獨地承受,零!」
「零!」
透呼喊著衝了過來,他看到零,還有零面前另一個他從沒見過的美麗男子。
Ⅴ
「零!」透衝過去,卡斯蒙微微斜過身體,擋在了他和零的中間。
「你是……」
彷彿是深植於身體最底處的記憶,透立刻呼喊出他的名字:「你是卡斯蒙?路西法。」
「是的,透?米迦勒!」
沒有宣戰,沒有預備。
金色的光明之焰和深黑的黑暗之火在剎那間噴薄而出,在狹窄的墓道中撞擊,爆發出雷鳴般的巨響。
大地為之顫抖,牆壁猛烈搖晃,碎石細沙頃刻間瀰漫所有的空間。光明與黑暗的激烈交戰,在透的吶喊聲中被燃到了至高點。
第一次,透感到身體被火點燃了般滾燙、炙熱;第一次,透意識到他的身體裡的能量徹底爆發;第一次,他知道,哪怕把能量在此刻全部耗盡,他也要讓光線戰勝黑暗。
對峙中,光線開始顫抖,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在虛空中扭曲變形,隨著那光的曲彎,透感到胸口被沉重的巨石壓迫一樣,呼吸越來越困難。這個時候,卡斯蒙笑了起來,嘴角慢慢地勾起,無比魅惑。
「你的力量還不穩定,太衝動,可是會死掉的哦,透王子殿下,呵呵。」
耗盡?透明白過來,此刻身體裡越來越強烈的、被推動抽拉的感覺原來就是耗盡。
耗盡!也不能放手!
突然,光的線被手擰斷一樣,撕碎,大片大片地被黑暗腐蝕,吞併。扭曲光線的弧,一波又一波地從透身邊擦過,劃破他的面頰,脖子,讓他的金髮碎裂在空氣中,飄散如死亡的花瓣。
「零!」
他最後抬眼看了一眼他的兄弟,在黑暗的幕布之中,紫瞳被冰層覆蓋一般,迷濛無主。
黑暗從感知的邊緣侵蝕過來,透已經沒有力量再作抵抗。視野的邊緣,有漆黑的夜張牙舞爪地跳過來,慢慢地將他的所有拉入永恆的黑暗。
「黑暗啊!來迎接光的王子吧!將他迎入永遠的……」
卡斯蒙高聲朗誦出來,臉上是不可抑制的笑,驕傲無比。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卡斯蒙面前閃過。零擦過他的身體,擋在了他和透之間,並用肩膀支撐起了瀕臨崩潰的透。零扛起透,回過身,與卡斯蒙對望。
「零!」
卡斯蒙尖叫出來,為勝利綻放的笑容被冰雪瞬間冰凍,枯萎,腐朽。暗的光弧陡然間消失無蹤,他立即收回自己的力量。
兀然明亮的隧道中,零逆光而站,身體邊瀰漫開一股燃燒殆盡後的余暈。
「零。」透喘息著叫他的名字,喉嚨被虛弱和疼痛堵塞,無法再強迫著吐出第二個字。他望著零,零也垂下頭,望向他。
怎麼辦?真的無法再說一句話了。請他留在我的身邊,求他再一次,再一次不顧一切地與命運戰鬥,為了我,而戰鬥。想說,好多話想說,卻真的說不出來了。透望著他,視線都已經不能控制地模糊,怎麼辦?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絕好的方法。
他笑了,那媲美夜空最亮的星辰和白雲邊緣的金邊的燦爛笑容,對著零,久久地對著他,不願散去。身體完全失去了力氣,意識模糊,瞳孔裡一片灰暗,他還是那樣微笑著,堅持著,似乎永恆。
零望著他,忽然看到了奇異的圖像。
有一滴雨打下來,融進了透的眼睛,洗刷掉他眸子裡的灰塵,讓海的藍色再次顯露出來。
雨?哪裡來的雨?零疑惑著,抬起手觸碰到他的眼睛,在那裡睫毛是濕的。
「卡斯蒙。」
零抱起透,轉過身:「哪怕此刻的我無法逾越這道牆,我還是想陪他們繼續走下去,走一步也可以,再多一步就夠了。一步都可以!」
「零!」
「卡斯蒙,我明白,只要殺了蒼御修羅,我就毀了,我也明白我無法不殺他。我的希望,最終要毀滅在我自己的手上,這就是我的命運,可悲的命運。可是,你知道,在那些黑暗無邊的日子裡,在生與死的巡迴中,我已經走了這麼久。現在,我想做的也只有走下去,哪怕只有一刻感覺到人的快樂,我也要走下去。作為一個人,走下去。」
「零!」
卡斯蒙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在隧道裡迴盪,在零決絕的背影后不斷撞擊。
他的拳頭逐漸握緊,又絕對無法向前發出。忍耐中,他彷彿聽到有人在大聲地笑。
「為什麼?加繆的預言不是這樣的!為什麼?」卡斯蒙衝著無人的墓道大聲咆哮,明明知道不會有人回答的問題。
「為什麼?加繆明明看到,這裡,就是在這裡,他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告訴我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們會在一起,打破這個沒理由的世界,創造屬於我們的新的生命。讓我不再彷徨,不再猶豫,不再會孤獨地站在山峰上歎息,讓我……讓我……」
「加繆看到的未來,明明是這個樣子的!明明是這個樣子的!」
「明明是這個樣子,為什麼?」
……
哈哈哈……哈哈哈……
又有笑聲,卡斯蒙安靜下來,待回音散去,他清楚地聽到有人在笑。不是幻覺,是有一個人在笑,歇斯底里放聲大笑。
是在笑他嗎?
笑聲中,他忽然徹底冷靜,整理了一下衣服,緩步向墓道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