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那是一隻皮膚光潔煞白、骨節分明而手指纖長的手。由於指尖太用力,太執著地抓住透的鎖骨,以至於抓破了他的衣服、皮膚,甚至肌肉,鮮血滲出來,被水泡過的衣服顯出一種很清淡的紅色。
透慢慢地握住那隻手,想把它從自己的鎖骨上方移開,卻又不敢太用力,怕拉開它,它的主人就會虛弱地隨著水流滑入河底。
突然,什麼東西撞擊在他的肩膀上,是那條黑色的小船。經歷這樣的風波,那條船居然還停留在原地。
透一邊想這難道又是一個幻境,一邊告訴自己:爬上那條船,自己,還有背後抱住他的人。
肌肉還在疼痛,缺氧後乳酸造成的損傷還有與風浪搏鬥後的疲憊也還在折磨著他。他深深呼了一口氣,一邊扳開那只緊扣在他鎖骨上的手,一邊快速扭轉過身子。
雖然他早就意識到那隻手是零的,但看到零蒼白面孔的那一剎那,他還是忍不住驚訝的感動了。
透摟住零的腰,緊緊地抱住他,托舉著他,在他的耳邊呼喚他的名字。
「零!」
「我沒事。」零的聲音很輕,他並沒有如透所料已經虛弱到暈厥,只是他的手用力太大,而他此刻有沒有多餘的力氣把他從透的肩上收回來而已。
透發現他的眼睛並不是緊閉著的,只是略帶疲倦地半瞇著,鬆了口氣,大叫:「你嚇死我了!」
零沒力氣多說話,支撐他睜著眼睛的力量已經不是來源於身體:「上船。」
「哦。」
透先翻上小船,驅身過來抱水中的零。零推開他的手,花了一些時間自己爬上了船。他翻到船身內,靠在船沿上無聲地大口呼吸,胸膛起伏不止。
更強大的疼痛還有疲倦統治著零,被巨浪捲吸著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裡狂奔數里,走完來時花費了一小時的路程,這種感受是不可言傳的瘋狂折磨。但是零還能支持住,只要有一口力氣在,他就不願叫自己放棄。托付他人,這並不是神血賦予他的天賜。
「你怎麼……」
「那些以後解釋。」不等透說完,零打斷他先發制人,他暫時沒力氣長篇大論地解釋。
他繼續呼吸,小船又開始自動向前了。透的反應和海砂一樣驚訝。零知道他也是愛提問題的人,經過了短暫的休息,他雖然還站不起來,但小聲說話的力氣終於有了。於是,零搶在透問更多不著邊際的問題前,把他們所處的環境,前因後果向他詳細解釋了一番。
透還是問了他一些問題,比如他到底要做什麼,還有海砂在哪裡。
零一一作答完畢後,沉默下來,靜靜地看著透。他發現透意外地十分安靜,好像有什麼其他的心事,湛藍的大眼睛裡有東西撲閃撲閃地動。
透沒把他的異常行為進行太久,有些顫抖地抬起眼簾。
「零。」
他叫零名字的表情和聲音都很異常,面頰上還有奇怪的潮紅。
零有非常不祥的預感。果然透又大叫了一聲,獅子一樣地撲到了他的身上。
不——會——吧!
零神賜的力量瞬間回到了他的身體,彈弓一樣把透從身上射開。
「你不顧一切救我,我太感動了!」透說著又要過來抱他。
原來是感激,意識到會錯意的零,在心裡鄙視自己剛才的過度反應。
「這沒什麼。」
「才不是,我……」
「離我遠點!不要靠近我!」零更加鄙視自己的同時用眼神告訴透:不要再企圖靠近我,我很危險。
透老實了一些,視線好像被河岸上的風景吸引了。零喘了口氣整好衣服,開始擔心海砂會不會聽他的話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裡,一邊又想他怎麼這麼婆婆媽媽了。一下擔心這個,一下擔心那個,真要變成這群人的保姆了嗎?
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望著淨藍的天空,他忽然有種離奇的、夢境中的真實感。但這種美好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他垂下頭,就像洗腦不淨的人,即便來到全新的世界,卻還是被腦底黑暗的記憶侵襲、再侵襲,就像隨身帶著枷鎖。
「零,我決定了!」
「啊,嗯。」沉澱於思考中的零敷衍地應付他。
「喂!」
被透的吼聲驚醒的零,發現透有點彆扭地瞪他,埋怨道:「你不想知道我決定了什麼嗎?我下了好大的決心呢!」
零這時只想一腳把他踹到河裡去,跟我玩彆扭,也不看看你多Man!零今天才發現他討厭和年輕男性單獨相處,特別是什麼事都依靠著自己的年輕男性,感覺真是糟透了。
他坐起來,勾著背撐起下巴,強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決定了什麼?」
「我決定!」透狠狠地盯著他,狠狠地說,「我決定用我的血刷紅你們家的家門!就是這樣的!」
零被他徹底打敗:「是血浸透……蒼御家的族徽……」
「哦,差不多嘛!」透湊過來說,「你不要吃海砂的老爹了,吃我好了!你救過我,而且我也不想活那麼老,活到40歲也已經足夠我和海砂建立家庭足球隊,再讓你吃掉,多有意義呀!」
零想說我不會吃掉你,轉念想他一定又要追問具體操作方法,於是只能……
「嗯,也好。」
「哎呀!大團圓結局!太好了!」透大叫著不顧零的警告,還是抱住了他,「我一直擔心這個,現在沒什麼好擔心的!終於放心了!好高興,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啊嗯。」
「我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和你做兄弟了呢!」
「嗯。」
「真是太好了!你說呢?」
「唔,還行,現在可以離我遠點了吧?」
「哦。」
透聽話地鬆開他。零赫然發現透臉上又出現了讓他不解的表情了,不過這次沒有那麼地不祥,透臉上是……
完全不適合他的憂慮。
Ⅱ.
河水逆著船的方向平靜地流淌,透依靠在船沿上眨著眼睛看著一邊的河岸。零閉目休息,腦子裡想著一些不合時宜的問題。
河岸上的風景再次染黑,零被玄武岩特有的氣息吸引,打開眼簾,不由得又瞥到了透面孔中離奇的憂鬱。他沒有詢問透巴黎聖母院裡後來的情況以及海琴、雪莉的下落。按照透的性格,應該會主動告訴他才對,他也一直在等他主動說,現在看起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突然,好像有人叫他的名字,還有透的。他仔細聽了一下,聲音更小,但確實是有人喊他。
他和透幾乎一齊望向左岸的黑石山崖。小船進入這段河道後似乎前進得快一些,兩個人都沒能來得及看到什麼,只是那聲音更微小,卻是絕對可以肯定不是幻覺。
零立刻明白了。
「該死的女人!」他咒罵道,「沒信用!」
「什麼?」
零不想跟透多解釋,那需要太多功夫,好在透經過一番思考後明白了過來。
「呀!難道是海砂在山崖上往回路尋找我們嗎?」他看著刀削一般的石壁,「上面有路嗎?」
零用力辨認了一會,指著一條很難察覺的石壁上略深的紋路告訴他:「那應該是一條小徑,可能非常窄小。」
「那我們還等什麼!」透大叫著跳起來,零再一次被他擊潰,無力道:「你有辦法讓船在這裡靠岸嗎?就算靠岸了,你能攀上那麼高的石壁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
「很簡單。」零頓了頓,道,「依照神的指示去做,不要掙扎。」
黑船在黑色的峽谷中穿行,零重新站起來,站在船頭。透看著他,也站了起來,離他半步站著,似乎這個姿勢能讓時間更快地流過。
小船在經過了十多分鐘的前行後,靠向巨石的碼頭。
「我一直在想,這個Matrix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神到底要我們做什麼?」零突然說,「拿人做實驗真那麼有趣嗎?捉弄別人,一點意思都沒有,沒有。」
說完,他抓住石壁,支撐著,再一次攀了上去。
透在他身後跟進,一邊爬一邊回想著零的話。雖然零不需要他的回應,但他有種強烈傾訴的慾望。
「我也覺得奇怪。」
「奇怪什麼?」零回答中發現因為體力消耗太大,攀上眼前的一塊大石對他來說已經變得非常艱難。突然,他感覺腳下有股力量托了他一把,讓他省力地爬了上去。他立刻轉過身,看到了透,於是抓住透的手,把他也拉了上來。
登上來後,眼前的巨石更為高大。透望了一下,便半蹲了下來,很自然地讓零踩在他的肩膀上。零攀上去,再拉他上來,又問了一遍:「奇怪什麼?」
「我很奇怪,為什麼沒有人和動物呢?我聽說上一個太陽紀生活在地球上的人比我們高大很多,還想親眼看看呢!可是卻什麼都沒有,神的Matrix不能模擬生物嗎?」
「也許太麻煩了吧,模擬生物。」零說完沉默了,片刻後他流露出擔憂的表情,「快去找海砂。」
「嗯。」
兩個人達成共識,又你墊我拉地爬了幾塊大石頭。到了港口的最後一塊大石,也是最高的一塊大石,體力嚴重透支的零知道這一次他是絕對沒辦法像蜘蛛俠一樣獨自攀上去了。透又屈下了腿,這一回零卻沒有欣然接受。
「我先墊底,你踩在我的肩上上去,再拉我。」
「為什麼?」
「我的手臂沒力氣了,沒辦法拉你上去。」
「你會沒力氣?」
透驚訝的樣子比海砂還要氣人,零此刻卻無心跟他計較。
「然而它知道我所行的路,它試煉我之後,我必如精金。就算一切都是Matrix,也是讓我們勇敢面對真實、面對你我本身的歷練。夢醒後的黑暗裡,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呼吸。即便我們都是梵天夢裡的片段,可我們對視的感受卻是真實的,不是嗎?」
海砂的話在他心頭迴旋,沒有人,不能模擬人,因為人感受的真實,哪怕是存在於虛幻的梵天夢境,也是不可捉摸的真實。這就是沒有人的原因嗎?這就是試煉後寶貴的真金中的一條嗎?隱隱地他感到自己在變化。
他思索著,雙臂在透賣力的拉拽中繃直,那種疼痛卻能夠完全依托的感覺,非常真實!
透把零拉上來,晃悠了一下,險些失足掉下去。零連忙按住他的胸膛,用肩膀把他推進了安全區。
透感激地向他點頭,眼睛裡又晃過那種欲言又止的憂鬱。這一回,零終於決定主動問他了。
「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啊?」
「在聖母院,你發生了什麼事?我想聽你說說。」
「嗯,邊走邊說吧。」
透轉身走到那條崖間小道入口處,貼著石壁開始摸索前進,很久才慢慢地對零說起兩個小時前的經歷。
零聽他說到抓到那個陌生的男子,淡淡地問:「那個男子是帛曳家的所羅門吧?」
「嗯。」
「然後呢?」零沉了口氣直接問,「你在這裡,那麼他死了嗎?」
透差點又失足掉下去,還好零早有準備,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從你的表情。」零在手上加了把勁,繼續非常地直接,「他能力非常強,是你殺了他嗎?」
「海琴說沒有!」
「哦。」零讓話語在心頭經過了一番考量,才道,「那更好。」
「為什麼?為什麼更好呢?」透沒有停下腳步,但他渾身猛震了一下,然後便斜過身,抓緊了零的手。
「可我覺得他死了,被我殺死了。我不能告訴別人,海琴或者雪莉,不能告訴他們。儘管他們跟我說他沒有死,我卻覺得他實實在在已經死了,但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感到他死了……」
「你卻願意告訴我。」零頓了頓,還是讓自己問出來,「為什麼可以告訴我?」
「我……」透的話語還無法跟上他身體的感應,過了很久,他都只是抓緊了零的手。
零不再等待他的答案,雖然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的答案有所期待,但他想答案是什麼已經不太重要。
「那麼他就是死了,一定是死了,不要懷疑你的感覺,你的感覺一定比海琴的更加靈敏,不要質疑自己,你是米迦勒家的透,一個能力很強的男人。」零平靜地對他說,「他死了,所羅門的確死了。」
「那我該怎麼辦?」
「我怎麼會知道?我只知道你的朋友們都活著。」
透半天沒有反應,時間在零眉頭交結,最終他又一次迫使他開口,說一些他原本不會說的話了。
「你知道在北極圈的生活吧!」
不等透回答,零緩緩地繼續說:「那裡最近的市集也在很遠的地方,沒有食物的時候,我回去捕魚。有時候,我捉到整只海豹,殺死它後,它的血映紅整塊冰面,非常刺眼。」
透轉過頭,撲閃著眼睛看著他,就跟孩子望著床頭說故事的人。
「我也會感到罪惡,強烈的罪惡。但有一次,我看到一群狼,看到它們捕捉馴鹿,很可惜失敗了。於是我跟隨他們,走了很遠的路,一直觀察著他們。每天他們都會發起兩三次進攻,可惜連續八天他們都沒有成功。八天他們什麼都沒有吃,越來越虛弱,直到第九天。」
「第九天他們成功了嗎?」
零笑了一下:「成功了。他們捉到了一隻受傷的母鹿,母鹿的血,同樣染紅了冰雪和他們的面孔,奇怪的是我很感動。」
「為什麼?」
「為什麼?難道你會討厭他們嗎?那些狼?」
「不。」透搖搖頭,「如果是我,也會很感動。」
「零。」透停下來,「我不懂。」
零想了想道:「大衛寫詩給先知,他說主啊,求你掩面看不見我的罪,塗抹掉我的一切罪孽(出自《聖經·詩篇》第5章,第1節。)」
「主怎麼說?」
零笑起來:「我忘了呢。」
「你怎麼……」透有點無奈,又有點不甘。
「我們若說自己無罪,便是自欺,真理不在我們心裡了。我們若認自己的罪,神是信實的,是公義的,必要赦免我們的罪,洗淨我們一切的不。(出自《聖經·約翰福音》第1章,第8節。)」零面上依舊帶著笑,目光卻黯淡了下來,「天賦的能力是我們的特權,也是我們命運不可掙脫的詛咒。我們就像那只不受控制、自動前行的船。我們能做的,只有接受它,面對它……學會堅強。」
Ⅲ.
零的話沒能讓透心頭的烏雲散去。
不過透覺得胸口舒服了一些,就像肌肉在重擊後十分酸痛,卻能變得更加地粗壯強韌。
「我還是不懂呢。不過……」透親暱地拍了拍零的肩膀,「謝謝你呀!」
零冷笑了一下,推來他的手。他也不知他是哪根筋錯亂了,和這樣一個啥都不懂的傢伙侃《聖經》。
兩個人沿著石壁又向前爬行了好一陣,零心想:怎麼還沒找到海砂呢?那個傢伙難道就不知道往回爬,來找他們嗎?
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明白海砂不能回爬的原因了。
遠遠地,他就看見前方小路下方兩三米的地方,突兀地向外伸出了一個犄角。犄角上坐著一個白色的小東西,不用問,自然是那個小腦和大腦一樣規格的傢伙。
「哎呀!海砂!」
透激動得又差點失足落崖,零連忙把他按住。
兩個人挪步,緊貼著石壁向海砂靠近。透的腳步很慢,但時不時出現的不穩和凌亂說明了他心情的急迫。零發現他的步子也跟他一樣。
他垂了下眼睛,石壁的黑色讓他莫名地憋悶,落寞佔滿了他的眼睛。他使勁穩住心神,才重新又冷靜了下來。
「啊!你們讓我等了好久啊!真慢!」
兩個男孩都擔心得吐血,坐在犄角上、半懸於空中的海砂,口氣卻輕鬆的可以:「這麼久才來,長腳也不比我的短腳好用哦!」
透和零爬到犄角上方的崖壁便站定,兩個人艱難而小心翼翼低將身體翻邊,正面對著海砂。看著她一臉輕鬆到討打的笑,禁不住各自都露出了不太爽的表情。
零有足夠的理由來不爽,不爽她的再次失約,不爽她怠慢的態度,但他不明白透有什麼好不爽的。
過了一會兒,他才知道透在假裝自己是一個成熟的大人。這個發現差點讓他再一次飛起一腳把他踹下去。
安頓好心情後,他已經不能維持嚴肅的表情。他當然不能讓海砂看到臉上的笑容,於是用手摀住臉,好像已經傷透了腦筋的樣子。
海砂成功地上當了:「啊!零,你不要生氣啊!我會變成豬的!真的!」
零更忍不住,頭埋得更低。
「是我不對啦!我已經預測到我的報應了。」
零聽出了玄機,鎮定下來:「你又做夢了?」
「嗯。在這上面,等你們的時候。」
他連忙在一次摀住了嘴,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啊?在這樣危險的地方也能做夢,她到底有沒有生存的常識?
「是嗎?」透好奇地追問,「什麼夢?好玩嗎?」
「當然!」海砂顯得信心滿滿,「我夢到明天早晨,我會在曼華城堡裡吃好豐盛、好豐盛的法式早餐哦!我吃了好多,好多!多到變成一頭小豬,呵呵……」
零差點暈厥,他想起在這裡面海砂也沒有能力,是不會做預測之夢的。夢到吃東西,單純是因為她餓了啊。
還有透,這是關心夢好玩不好玩的時候嗎?
零好不容易再次振作,看到海砂還顫巍巍地坐在那裡,於是向她伸出了手。
「抓著我!」
「抓著我!」
他和透幾乎同時向海砂伸出了手,喊出了同樣的話。
一瞬間,他望著透,透望著他。
他已經感覺糟透了,而透竟然比他更加地尷尬,兩個人眼睛裡似乎都有話,卻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零知趣地搶在透前面縮了回來,卻發現透的手還是短了一點,根本夠不著海砂。
「我拉著你。」零說完抓住透的另一隻手,盡量使自己貼附在石壁上,和透一起試圖拉海砂上來。試了好一會兒,透還是不能夠到海砂。
三個人都安靜下來,零盯著海砂,陷入了沉沉的思考。透靠在石壁上比畫著,似乎在心裡嘗試別的方法。
海砂望著近在咫尺的兩個男孩,摸索中,手心不禁碰到衣兜裡的那片鑰匙。
她把鑰匙掏出來,放在手心裡打量。盯得太久,光線和視覺共同的作用下,她似乎看到它動了,可揉了揉眼睛,它依舊是一片普通的鑰匙。
「如果這個Matrix是用來考驗我們的,它到底要我們知道什麼?」海砂握著鑰匙,望向零。
透也望向了零,對他來說零是依靠,是答案,但他卻不禁希望海砂也能望一眼自己。為什麼?他沒有深究,零開始回答了。
「我也在思考,我不知道。」
零的嘴角沉下去,看似並不會就此打住,另外兩個人都期待著他繼續。但他沉思了許久,抱歉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會不知道?」
零望著透,難掩驚訝,透的問題明明是無理取鬧,卻怎麼讓他有觸動心靈的感覺呢?
透的眸子清朗如洗,他突然明白在不經意間,他和透已經互相靠近到難以想像的距離了。透的問題,也正源於此。
「我不知道,因為我就是那種會被Matrix奴役的人,我看不見夢與現實的區別。」
「為什麼?」
「因為夢和現實對我而言,沒有區別,它們都黑……」零沒說完,緘默了。
海砂也想問為什麼,不過零的話讓她恍然大悟了些什麼。
「我知道了!第三啟示的意思!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透語氣怪怪的,零也歪著眉毛盯著她。
「是的,我知道!」海砂瞟了一眼二人,眨了下眼睛,道,「你們兩個,一個太小白,什麼事都想得太簡單;一個太小黑,什麼事都往複雜裡想;當然都看不透,而我就不同了。」
「嗯?」
「哦?」
「哼!」海砂繼續道,「你們做過夢嗎?夢裡可以到很多很多的地方,可是睜開眼,我們還是睡在原來的床上啊。」
「嗯。」
「哦。」
「哼!」海砂不顧他們的輕視,大聲道,「其實在入口處,就已經有提示告訴我們這個Matrix的作用了!只是你們都忘記了!那尊雕塑叫做『被束縛的奴隸』,而在『被束縛的奴隸』身邊是『垂死的奴隸』。他們一個被束縛住了身體,一個被束縛住了眼睛。就跟Matrix一樣,他是一個夢境,來束縛住我們的思想。打開它的方法就是要徹底擺脫它的束縛。如果我們依循它所制定的規則走到終點,還是被它束縛著,不是徹底擺脫啊!」
海砂一番慷慨陳詞,末了,兩個大男生都只是呆呆地望著她,以為她還要繼續一樣。
「哎呀!」海砂氣得幾乎要跳起來,「你們被洪水沖壞了腦子嗎?」
零狡猾地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你要怎麼做。」
「怎麼做?」海砂的確沒有想過,她雖然自以為慘透了其中的道理卻還沒有想好實際的解決方法。
透更是一臉世外桃源的表情,好像已經被海砂的話衝到了非洲大草原。
「具體怎麼做呢?」
「呵呵。」零笑道,「是不是女人都只會抽像思考,而從來不會設計行動?如果你明白了你所見的一切都是束縛,那麼只要我們想,隨時隨地,我們都可以出去,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虛無,都是用來束縛我們的幻想啊。」
「隨時隨地?」
「嗯啊。」零點了點頭,「因為根本就沒有門,或者說哪裡都是門。」
「我明白了!」海砂呼完,舉起了那片鑰匙,對準空中,插進去,扭動。
如果神的需要,是解放我們的雙眼,那麼現在,這個地方,就是大門……
「讓我們出去!掙脫吧!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