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太陽紀4·神之寂,人之歌 上卷 第六章 迎接朝陽
    Ⅰ

    轟隆聲迫近,巨大的旋流引起人站不太穩的大風,透站在風最大的地方等待著,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他的母親了。那個被命名為光之女神的女人就跟太陽一樣忙碌。幾乎每一天,她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每一天都不會停息,因為這個世界上每一天都會有殺戮發生,每一天在地球的不同地方都有無辜的生靈正在遭受著滅頂之災。

    「她就是那樣一個人!我心中排名第二的英雄!」透轉過頭來對零這樣說的時候,滿臉都是驕傲。零只能寵他的口型裡看出他在說什麼。周圍太吵了,飛機的旋流讓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一樣。

    「那你心中排名第一的英雄是誰?」零輕聲地問,似乎是為了讓自己開心點而說,「不會是緋聞纏身的老虎伍茲吧。」

    「零!我沒有開玩笑。」透立刻橫了他一眼,透沒有發現他完全聽不見零的聲音,不知不覺間他們的交流已經不再需要聲音或者其他的媒介,每一個想法每一個眼神,出現的同時就會被對方捕捉到,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密。

    我心中第一的英雄還能是誰?就是你啊,零!

    透本來想這麼說,卻突然聽到空中一個鏗鏘有力的女聲衝他喊:「白癡透!給我弄塊地方,照亮它,好讓我降落啊!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白癡的兒子,你的火焰是專門用來做燒烤的嗎?」

    「媽媽!」透無助地叫起來,滿臉都是孩子氣的憤懣。

    「快點給我弄塊地方出來!白癡透!」潘若拉故意把最後三個字說得又響又脆,它們釋放到空氣中就好像一朵朵碩大的煙花,終於讓這片黑暗的土地有有了一絲光彩。

    透不再說什麼,趕忙把他的火焰燃成一個碩大的圓圈。盤旋已久的直升飛機終於緩緩降落在眾人面前。旋風中一束白的光照亮了零的視野,好多灰塵飛舞起來,好像暴風雪。

    就在這樣的光芒中,機艙大門被人拉開,率先躍入畫面的是一頭飛揚的長髮,隨後是潘若拉更大聲的吆喝:「白癡透,讓火光照亮這裡啊!你的用處不就是讓所有的地方都閃閃發光,沒有黑暗嗎?」

    「啊?」透遲疑了一下,這才發現他早就該這麼做了,讓這裡被照亮,被光芒和火焰包圍。

    那麼,就算絕望還是會存在,不會因此而消失,但起碼他們會有光明當做武器去抵抗它。

    「火焰啊!讓黑暗遁走!」透高喊著讓他的火焰變成巨大的火球升到了空中,立刻,亞馬孫森林裡濃重的黑暗不見了。

    他們這才發現原來在這片靜謐的黑暗中,他們從來就不是孤獨的。許多美麗的蝴蝶在半空中飛舞,地上是萌發的嫩芽還有深夜裡出行的爬行動物,而密林深處還有很小的動物跑了過來,一起沐浴黑暗中的光明。

    就好像桃樂絲走進了夢幻的森林,整個世界瞬間活了過來。

    「看,多美好啊!我的……」潘若拉走過來,抱住了她還傻傻地望著天的兒子,「白癡透!多美好啊,你讓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我的白癡透!」

    「不要這樣叫我啦!」透從潘若拉的懷裡掙脫出來,還要再反抗幾句卻發現火光中潘若拉的眼角有淚光在閃爍。

    他望著自己的母親,那個被稱之為光之女神的女人曾經是米迦勒家族最美麗的女神。她有著金色太陽一般的長髮,波羅的海般蔚藍清澈的眼睛,肌膚凝結著月亮的白和太陽的光,四肢修長而有力,就連睡著了的她都是閃閃發光的。哪怕是最陰暗的天氣裡,她也能讓所有見到她的人感受到快樂和力量。

    但是那是曾經。

    透盯著他的母親,禁不住眼眶酸澀。

    「媽媽,你又有白頭髮了。」

    「傻瓜,我現在是時髦的銀髮。」潘若拉揚了一下她銀金交加的長髮,笑著對透說,眼角的淚水已經被她巧妙地藏了起來。

    她眼角佈滿皺紋,四肢也不像以前那樣有力了,這是常年在世界各地奔波,用生命的力量去拯救別人的後遺症。

    她不再美麗,因為她把美麗留在了這個星球的土地上。

    零認真地盯著潘若拉看了好久,終於朝她走了過去:「潘若拉,我是蒼御零!」

    Ⅱ

    「蒼御零陛下,我是潘若拉!」潘若拉放開懷裡的透,走向零,她在零的面前突然停住單膝彎曲了一下,握住零的手。

    零驚訝地愣了一下,然後他感受到潘若拉手心裡的溫暖。

    「零,謝謝你選擇了我們,謝謝你選擇了地球。」潘若拉低聲說著話,在零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零頓時察覺到了兩種極端矛盾的心情,那一瞬間潘若拉拉住他的手,他本能地用力量感覺到潘若拉的力量孱弱無比,那是長時間無節制的消耗導致的,另一方面他察覺到潘若拉對他的不設防和敬畏,在他的人生裡還沒有任何一個認識他的陌生人對他如此地坦誠過。

    「潘若拉,你……」零忍住混亂的心思,強迫自己笑了笑,轉換話題說:「不是我選擇了你們,是上天選擇讓我們相遇。」

    「哈哈……」潘若拉抬起頭來,方纏的嚴肅一掃而空,她大笑著拉緊零的手轉過頭來對透說,「瞧瞧,白癡透,人家比你可愛有用多了!哎……想我潘若拉一世英名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一個白癡兒子呢?」

    「媽媽!」透大聲地抗議,完全忘了就在前幾分鐘他還被絕望包圍。

    「好了!好了!不要再給我看你的糟糕臉色了!」潘若拉說著話指揮著拉斐爾家族的成員們,「你們分成幾批,小孩和女人先坐直升飛機最近的機場,在那裡有飛機等著你們一起回法國。」

    「回法國!我們不要回法國!」一個年輕的拉斐爾立刻站出來說:「我們做了錯事,現在是我們挽回的時候,我們要留下來,和你們一起戰鬥!」

    「得了吧!」潘若拉果決地拒絕說:「零才不會帶著那麼多人上戰場呢!而且一旦開戰,一萬個混血,也比不上一個純血!人多,只會是我們的負擔!」

    「可是……」

    「沒有可是!」潘若拉語音決絕剛毅,完全不容人反抗:「你們離開歐洲的時間太長了,不知道那片土地上現在已經混亂如地獄,你以為我千里迢迢帶著飛機過來救你們是為了讓你們回去享福的嗎?如果真的為你們的行為感到羞恥,不想讓拉斐爾的女神在天國裡為你們哭泣,就為我們充當後盾吧!」

    「歐洲?歐洲怎麼了?」零忍不住問,雖然他心裡早有猜測。

    「不是歐洲,是整個世界。」潘若拉說:「拉斯維加斯事件後,整個世界都混亂了,所有人都在談論世界末日,人性開始變得……不要說了,總之,我們需要快點,快點讓傾斜的天平恢復正常!」

    「所以……」潘若拉轉過身來繼續面對著拉斐爾,以女神的姿態命令道,「回到你們的國家去,為了世界上所有需要幫助的人,被無辜地捲進這個漩渦的那些人去戰鬥,這就是你們的使命所在。和我們一樣,你們也是在戰鬥,我們沒有區別。」

    「潘若拉……」那個說話的年輕拉斐爾目光炯炯哦那個地望著潘若拉,久久才終於再次開口,「遵命,光之女神!」

    「好的!照顧好自己,離開這裡。」

    直升機開始在密林裡降落又升起,轟鳴聲中逐漸迎來了密林中的清晨。最後一趟飛機從他們面前起飛,零在旁邊幫著忙,間隙中,透走過來:「零,你去休息一會,你一整夜都沒有休息的。」

    「我沒關係,你去陪著海砂……」零匆匆地說了一句便要回頭,這次vitou沒有想像中那麼聽話。

    「零,天亮了,你看得見她,她也看得見你。我想……你回過頭看她一眼,你會知道她真正需要的人是你而不是我。」透一口氣說完,站在零的身邊,姿態決絕。

    「透,你知道我……」才開口,零卻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他下意識地看了一下他的是哦表,不是去看時間而是去看日期。不知不覺已經四月了,難以想像,時間過得這麼快。

    「我知道你什麼?」透抹去臉上的不解,沉聲對零說:「零,不要當我是傻瓜,她需要的人是你。」

    難以想像,那個叫蒼御零的男子才19歲,20歲生日還有一段不算長的時間才會來臨。零的20歲,蒼御家族的20歲,比任何蒼御的子孫都要強大也都要脆弱的20歲。

    零想說的話是「你知道我不可能給她幸福,我的生命……」但那話鐵定是無法出口的,特別是在這個時刻,透需要力量,所有人都需要力量,而零就是他們的力量。

    「零!過去!」透堅持地站在零的身邊,「就算是為了我,不要讓我被你看不起,零。」

    零看了他一眼,抬手對最後一班離地的直升機上的拉斐爾們招手致意,然後沉默不語地走向了身後坐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樹樁上的海砂。

    透望著零離去,肩上突然多了一個人的手。

    「白癡透,你什麼時候這麼成熟了?」潘若拉語氣輕鬆地打趣著他的兒子,眼眸裡卻堆滿了慈祥。

    「你現在才發現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我了是嗎?」透輕鬆地笑笑,聳了聳肩,「潘若拉,不要懷疑,你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是嗎?」潘若拉若有若無地笑起來,「那麼我是怎麼培養出一個這樣優秀的兒子來的呢?」

    「或許……」透讓視線跟隨零遠去,嗓音有點不正常地顫抖著說,「是我有一幫很好很好的朋友吧。他們啊,幫你盡了一個媽媽應該盡的責任耶。」

    「透……」潘若拉看了看她的兒子,她瞭解他。透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情感波動都逃不過她眼睛。

    「讓我抱抱你,孩子。」潘若拉輕輕地拉了拉透的肩膀,他就鑽進了潘若拉的懷裡。

    「媽媽……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海砂,怎麼辦?在這個時候,我還想著這些……」透控制不住他嗓音裡的顫抖,那讓他聽上去顯得稚嫩,同時又擋不住讓人覺得成熟。

    「世界就要毀滅,我們是最後的希望,我卻還想著這個……想著我、海砂和零,媽媽,我是不是很沒用?」

    「沒有……我的兒子沒有沒用,我的兒子是米迦勒最勇敢的天使!」潘若拉拍著透的背說,這一刻她真的發現了兒子的成長,以前那個在揚基隊傻笑的傢伙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但是我……我真的沒辦法控制自己……我想笑,努力地一直微笑,因為我知道零需要我那樣做……零需要我,我不能讓他一個人戰鬥,他只剩下我了!但是……」透在自己的感情中迷失,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下一步他要說什麼。

    「我知道……我的孩子,我知道……」潘若拉撫摸著他顫抖的背,安慰地在他耳邊吐詞:「這很難,但是我們必須承受,透,我的孩子,我們必須承受。因為……我們的姓氏是米迦勒!」

    潘若拉哽咽了一下才能繼續:「就跟蒼御零的姓氏是蒼御一樣,我們必須勇敢,或許這並不公平,但是我們必須去這樣做!」

    「我明白!我明白!」透聽到他的聲音變成脆弱的呢喃,但他已經沒有辦法:「就跟零一樣做!因為除了我們沒有人可以承擔這些了,沒有人……」

    「是的!」

    「媽媽,你錯了……」透的聲音已經微弱無比,但是潘若拉卻被他這句話反駁裡的力道嚇得抖動了一下手臂。

    「媽媽,你錯了,我必須堅強,不是因為我的姓氏。」透咬了咬嘴唇繼續說:「我必須堅強,因為我是透。我是蒼御零的透,我是海砂的透,我是所有人的透,我堅強是因為我的名字,因為被我的朋友們每天呼喚著,期待著的那個名字。」

    Ⅲ

    海砂垂著頭,她覺得脖子很累很累,已經厭倦去抬起,她感到有人靠近她,越來越近。什麼人?老實說她已經不在乎。

    零走進海砂,走到再前進一步,膝蓋幾乎就要撞到她,她卻還是那樣靜靜地縮著身子待在那裡。雕塑一樣,蜷縮著,整個人都似冬眠了。

    零記得海砂在懷裡的感覺,昨天她還在他懷裡過,渾身顫抖嚎啕大哭。零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好幾次他想要回頭,望向透的方向,最終他沒有那麼做。

    如果他那麼做了,他就真的對不起透了。陡然間他這樣想,如果他是透,一定不會希望自己最愛的人用施捨的方式把另一個人交到自己手上。

    我是混蛋,或許,從來都是。想到這裡,零微微地笑了下,他蹲下來,打撈一樣挽起海砂的手。

    冰冷的觸覺不是透的手的溫度,但是那種微涼的觸覺卻像暖流一樣直灌入海砂的體內,她麻木地轉過頭來,看到零輕輕地握著她的手,把她麻木的指頭放到了他的唇邊。他緩緩地移動著嘴唇,讓溫暖和絲滑緩緩包裹住她的每一個手指。

    「還撒,我在你身邊,永遠都在!」零抬起頭,猝不及防地對海砂微笑起來。

    「零……」一滴眼淚從乾澀的眼眶中湧了出來,灼熱而鹹澀的淚水流過海砂臉上那些因為乾燥而裂出來的細小傷口,立刻讓海砂痛得渾身顫抖。但更多的眼淚卻繼續地從她的眼眶中滾落出來,一滴接著一滴,不曾停止。

    「我愛你,零。」終於她能夠開口了,嘴唇在說出第一個完整的句子的同時撕裂般地痛,「我愛你,零,不要離開我,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只有你不能離開我。」

    自私!

    極端地自私!

    哪個人是你想要留下來的?歌羅娜的話陡然間在海砂的腦海裡放大如雷鳴。哪個人是你不願意離開的,哪個人讓你放棄了希望女神的力量,害怕而不敢去放眼鳥瞰廣闊的未來。

    哪個人?

    「蒼御零……」海砂已經好久沒有叫過零的全名了,她叫著他的名字,握緊他的手,好像要把他弄傷那樣握緊,「不要離開我,答應我!不要……我愛你,比愛著任何人都要愛你!蒼御零,我的零!」

    殘忍?

    是的,愛就是這樣的殘忍!可以犧牲掉上千年才生長出的熱帶雨林,可以燒燬這個星球,可以讓其他的人受傷到體無完膚,但是這就是愛!

    我因為愛而迷失,因為愛而失去希望,我不是希望女神,但是……

    海砂在淚水中艱難地望向零:「我愛你,零,不喲啊離開我。求求你,不要!」

    「我不會的。海砂。」零想伸出手去好好摸摸海砂的髮鬢,她看上去那樣脆弱,瓷娃娃一樣隨時可能碎掉。但是他根本就沒辦法把手從海砂的手心裡拿出來,海砂抓著也使出了吃奶的勁。

    於是,他傾身過去,將額頭靠在海砂的額上。他們彼此接近,你的呼就是我的吸,那麼自然,零讓他的身體微微向下遊走了一點,就吻住了海砂的嘴唇。她的味道嘗上去冰冷而且恐懼,零明白他的體溫可能比海砂還要低,但是只要他們在一起,他們就都會變得溫暖無比。

    任由零吻著自己,海砂閉上眼睛,身體好像一直在深水中漂浮,此刻終於有人接住了她,給她堅實的臂彎和讓人昏厥的幸福。這一刻如此美好,美好到可以為之死去。

    「我是你的……海砂。」零抬起頭,望著眼前驚恐的女孩,嘴角勾勒出一個平淡卻真實無比的笑容,「我是你的,海砂,所以沒有你的命令,我不會離去的。我不再逃避,不再畏縮,我是你的,海砂。」

    「你是我的,零。」海砂捧住零的臉,此刻第一抹陽光終於掙脫地平線,從遙遠的東方穿了過來。

    亞馬遜的森林是那樣地濃密,彷彿綠色的堅牆一般,但那縷金色的陽光卻還是穿了過來,險些射傷了零的眼睛。

    他看著那些陽光,忽然想起很早很早以前,在遙遠的北極,會有極夜的時候。那時候,一連數十天他看不到陽光,一個人在漆黑的世界裡生存,獵殺海豹,與狼群搏鬥,在冰天雪地裡數著呼嘯的風聲度過不眠的夜晚。

    黑暗中有一種期望讓他選擇忍耐,那種期望就是,有一天當他睜開雙眼,他會看到日出。北極的冰原上沒有阻礙,最純潔最耀眼的日出。

    那一刻,所有對抗冰雪活下來的動物會放棄廝殺,他們守望著前方,一起屏住呼吸,一起迎接那最大最壯麗的剎那。

    「海砂,我們去看日出!」零突然在海砂的耳邊說。海砂抬起頭來的時候,零已經拉著她的手,飛奔起來。

    Ⅳ

    「透!我們去看日出!」零突然拉著海砂跑過來,讓透嚇了一跳。他沒精力去想零在說什麼,滿腦的思緒在一瞬間都被零臉上金燦燦的表情蒸發乾淨,只有零的笑臉到讓他震驚了。

    零的笑容可以讓最黯淡的玫瑰花也恢復活力,透知道,雖然那個叫零的人真的不喜歡歡笑。但是透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零臉上會出現這樣單純的快樂得就跟三歲小孩子一樣的笑容。他的笑容……透不知道怎麼形容,當然他也沒時間形容,他已經被零拖著跑起來。

    我可以為了這個笑容去做任何事!當他被零拉著走到一棵很大很高的樹邊時,他封閉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透,不要告訴我,你不會爬樹!」零狠狠地瞪了透一眼,把海砂的雙手放到自己肩上,然後雙手抱住樹幹,縱身一跳,把雙腳卡在樹幹上後,開始緩緩地向樹冠上方「走」去。

    「看誰先上去,是蝸牛一樣的我,還是你!」零爬上去幾步回頭,挑釁地對透說。透終於明白過來,零所說的看日出是什麼意思。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他的母親,潘若拉微笑地看著他們,突然拉起嗓子大吼:「透!你要是輸了!我就讓贊狠狠地打你屁股!」

    贊?

    自然這就是透父親的名字。

    「媽媽!我不會輸的!不用麻煩爸爸了!」透說著話雙手開工,一點也不輸給零,賣力地向樹頂上爬去。

    「透,我還背了一個人喲!」

    「哦?你覺得你很吃虧嗎?那你就把海砂交給我啊!」透大聲地反擊。

    「呵呵……透,可是你自己先放棄海砂的!丟掉的東西還可以再拿回去,你以為你是可回收的垃圾桶嗎?」零調笑地說,沒去管背後的海砂已經臉紅成了一個大柿子。

    「我不是可回收垃圾……」儘管很不情願,海砂還是在零背後小聲地抗議。

    「零,你真的很可惡耶!如果你不開口說話的話,全世界的女孩都會喜歡你的哦!」透憤憤不平地還擊,「就像我一樣,全世界……」

    「你所說的全世界是毀滅後的嗎?呵呵……」零輕笑著說,完全沒有察覺他們的對話正不斷挑戰著那個黑色的未來。

    「透,現在流行毒舌,你不知道嗎?像我這樣帥,而且強大的男人,如果太乖了,反而沒有人會喜歡的,這才是我的魅力所在。」

    「得了吧!蒼御零!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在吵架方面透真的不是零的對手,因此他只能翻了個白眼說,「那都是漫畫,你看多了漫畫啦!」

    「我從不看漫畫。」零停下來歇了口氣說,「我們的人生比漫畫精彩多了,不是嗎?」

    愣了一下後,透用力地望向零,說:「是的!我們比任何人都要精彩。」

    好像,昨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好像,在拉斯維加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好像,在透和零還有海砂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透不明白是什麼讓他們能夠在經歷一個並不漫長的黑夜後迅速地振作起來,是什麼讓他和零遺忘掉了那些陰暗的嫉妒,是什麼讓他和零在今天此時此分在亞馬孫森林裡爬樹,只為了看一眼初升的朝陽。

    但是不管那是什麼,最終的原因是什麼,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維持著這個破碎的星球不斷運轉下去,永不停息的東西。

    「零,我們快到頂了嗎?」

    「沒有,透,我們永遠不會到頂,我們永遠不會!」

    零在一個巨大的分叉處停住了腳步,攀沿上去,拉著樹枝,走到樹冠的開口處,撥開面洽的一大叢樹葉,廣闊的綠色匍匐在他的眼底,綠色的海洋之邊,一輪紅日緩緩升起,絢麗的金光從東方蔓延過來,燒掉了天幕中的藏青。好像炙熱而鎏金的浪潮,在頃刻間將零的身影吞併襲倒。

    「你看,透!是朝陽!」零在樹枝上大聲地吆喝,唯恐沒有人聽到他聲音裡可笑的幼稚和失控的單純。

    「是朝陽!」

    「我看到了,白癡零!」透走到零的身邊,海砂正依偎在零的身側,他看了她一眼,心臟猝然一緊,但也僅此而已。

    胸膛裡被另一種感情填滿,那種感情是那樣地甘美熾烈,治癒了透難忍的心碎。他不知道那種感情是什麼,和往常一樣,或許零會知道。

    「透,多美啊!我們沒有到頂,但是這多美啊!」零轉過頭來,陽光把他的他的半邊臉染上了漂亮的橘紅色,「我們不需要到頂,我們在一起,就已經站在世界的頂端。我因為你,因為海砂,因為所有人而站在世界的頂端,這一刻……」

    透望著零,在他停住聲音的時候,守護著那份金子般的沉默。他突然預感到答案,馬上就要出現了。

    然後,零的聲音再次在空氣中響起。

    「我好幸福!」

    是的,就是這個。那溢滿胸膛的感覺是什麼,答案就是這個。

    幸福。

    Ⅴ

    「我們是一家人。」透不確定他有沒有說這句話,他們看著朝陽,沐浴著那些陽光,時光變得美好而且無聲。細小的動作,低聲的話語都好像被時光沖淡,看不見也摸不著了。但是不管透有沒有說過那句話,他知道零和他有著同樣的感受,他們感受著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個人一樣。

    海砂望著朝陽,身體被零保護著。她側過頭看到透被金色的陽光照亮的臉還有他金燦燦,像金色的波浪一樣隨著微風飄揚的發。

    「透,我們要在一起。」她伸出手,有點猶豫地抓住了透的。

    透看了看他們連接在一起的手,對她笑笑,那笑容再說:「我們在一起,從出生就是,我們會在一起永遠!」

    是的,我們會在一起,永遠。

    海砂低下頭,雖然她無法說服自己,成為希望女神,所有人的女神。但是他們在一起,此時此刻,在這裡,同一片陽光下。她努力讓自己微笑起來,因為透和零都在微笑,她沒有繼續低沉的權力。

    我要努力,努力成為女神!我要努力!努力走進歌羅娜的世界。

    歌羅娜在朝陽的暮靄中睜開雙眼,柔軟的絲綢從她的肩膀上滑落,另一隻打手立刻伸過去拉住那些床單,把它們拉上來蓋在了歌羅娜的肩膀上。

    「卡斯蒙……」歌羅娜小聲地喊他的名字,卡斯蒙睜開雙眼默默地看著她,低下頭含著笑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又是新的一天,我的歌羅娜。」卡斯蒙抬起身,淡金色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汗水,那讓他在陽光下渾身都散發著光芒。他的胸膛堅實而且寬闊,四肢有力,線條美好,歌羅娜欣賞著那個抱著她的男人,屬於她的男人,微笑起來:「是啊,新的一天,我們在一起,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是的。」卡斯蒙低下頭又吻了吻她的額頭,視線投向遠方,「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等我親手葬送掉了那個人,我們就能安靜地,什麼事都不再想,永遠地這樣在一起。」

    「是不是?我的歌羅娜。」

    歌羅娜眼中閃過一絲淡灰,然後她溫順地靠近了卡斯蒙的懷裡,輕聲對他說:「是的。我們會成功的。你會實現你心中真正的願望,而我也會實現我的。」

    「我相信你,我的女神,我們會成功的!」迎著鑽進房間的朝陽,卡斯蒙嘴角洋溢起勝利的微笑。他感到自己的強大,從來沒有過的強大。

    世界開始傾覆,每天他打開新聞,都會發現這個世界在變得更加混亂更加黑色。每一天,他都能看到毀滅的天平都在向最後的界點傾斜。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感到他在變得強大,無比地強大。

    歌羅娜再次在他還禮沉沉睡去,他裸身下床,走向臥房外客廳裡那面巨大的鏡子,他看著鏡中的自己,皮膚閃著金光,繃緊的肌肉蘊藏著使不完的力量,深紅的長髮垂在俊美的面龐旁,閃耀著寶石一樣的光澤,一切都美得不真實。

    當然,那些美本該就不真實,因為他是不同的,他和那些新聞裡的人,那些在末世的絕望中嚎啕的人就是不同的。

    他是路西法的子孫,最後的神族,這個世界上……

    最強的男人!

    是的!最強的男人!

    他看了一下日曆,四月底了。二十年前,五月的第五天,寒冷的北極圈,那個最為隱晦神秘的家族裡誕生了一個紫眸的男嬰,他的身體裡留著神的血液,他將在未來成為改變歷史的再一個神。

    不過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零,我將取代你。而你……馬上就要滅亡了!」

    卡斯蒙隨手畫出一個巨大的符咒,那個符咒直接連通著屬於他的亞馬孫森林,翻滾的鏡面中,那個森林裡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鏡面中,一塊發光的石頭開始越來越清晰。

    卡斯蒙看到石頭上的光點不再是停留在亞馬孫森林的上方,它移動了一些,好像……

    「啊?」卡斯蒙又盯著鏡中的畫面看了許久,突然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它在秘魯!我的天啊!第九啟示究竟是什麼東西?它會動,而且它在秘魯!」

    「它先是在拉斯維加斯,我在拉斯維加斯!然後它去了亞馬遜,因為我在亞馬遜!」卡斯蒙不受控制地瘋狂大叫:「現在它在迷路,而我……在秘魯!」

    「零!」他喊出那個名字,衝著鏡面驕傲地高呼,「這就是命運啊!你最忠心的僕人,和你的命運。幾千年前路西法和米迦勒之間的兄弟之戰,就是我們的命運!零,你狠心拋棄了你的兄弟,我將墮落,成為黑暗之王,毀滅你的一切。而這以前都源自你的選擇,你背棄我的選擇。」

    「在沒有你的國度裡,我將重建這個世界誒!我會讓你看見,讓你卑微地屈服於那些該死的凡人的靈魂看見,我才是對的!」

    卡斯蒙握緊他的拳頭,眼眶在激動中變得鮮紅:「我才是對的!那些凡人不值一提,他們只是神創造出的垃圾,清理掉他們,這個世界才會重新變成美麗的伊甸園。我的女神會指引著我,我會得到我要的結界!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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