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真啊!你醒了嗎?醫生,小真醒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高聲呼喊。
「喂,我叫俊,原來的名字叫俊姬,反正我不是小真。」俊姬微微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嘀咕著,卻發不出聲音。沒有哪個部位特別疼痛,可是全身都動不了。她感覺全身就像是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那個女人一看見她就大叫「小真」。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眼淚,直到檢查結束,她的眼淚一刻也沒停過。現在,只要俊姬閉上眼睛,好像還能聽見她嚶嚶的哭聲。
蜂擁而來的護士和醫生都出去了,病房裡一片寧靜。
「她到底是誰呀,怎麼在我的病房裡?」俊姬越想這個問題,她的頭越是疼痛難忍。
她感覺自己應該記起些什麼,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太奇怪了。怪異而尷尬的感覺始終糾纏著她。
平時總有律河陪伴在身邊,現在也不見了。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才感覺奇怪?不是。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絕對不是因為某個應該在身邊而不在的人。——俊姬在逐漸冷靜的腦海中慢慢地搜索。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我已經不記得了。」俊姬暫時下了這麼個結論,很快就又睡著了。
一天之後,她終於弄清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俊姬的恢復速度快得出奇。
可是人們都用另外的名字呼喚她。在他們面前,她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行使她保持沉默的權利。
她分辨不清大家關心的是她俊姬本人,還是另一個名叫「小真」的人。
所以她現在就要搞清楚這個問題。「現在病房裡只有我一個人,這是最好的機會了!」眼睛滴溜一轉,俊姬翻身起來,她拔掉滴滴嗒嗒的輸液針頭,拿紙巾略微止了止血。
走進衛生間,俊姬看到了一面鏡子。
呀,真像恐怖電影裡的女鬼!——俊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鏡子裡映出一個身穿白衣,頭髮披散的女人。可是她馬上意識到自己就是那個「女鬼」,因為不管自己做什麼,鏡子裡的女鬼都會做一樣的動作。
「混賬,這不是九尾狐嗎?嘴唇怎麼這麼紅?」
皮膚是蒼白的,沒有半點兒血色,但是嘴唇卻通紅,與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好像沾上了鮮血。
「長得跟九尾狐似的,可是身體卻發育不良,嘖嘖。」
在別人看來,鏡子裡這麼瘦弱的身體總會讓人產生想要保護的慾望,但是俊姬卻十分厭惡這種感覺,這比她以前通過體育運動鍛煉出來的健美的身材,實在是差得遠了。
俊姬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
「呵呵,以後我就要以這種楚楚可憐的形象生活了嗎?」
一定是神靈犯了錯。
「Oh,mygod!」
這顯然是神靈的失誤。
死人(可能是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可能好好地活過來呢?而且還能借助他人的身體?
「難道是靈魂脫殼嗎?」
相信靈魂的人經常這麼說。
俊姬怔怔地看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她活了這麼多年——如果十幾年也算漫長的話——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怪事。
「你讓我起死回生,我很感激,可是為什麼一定要讓我變成這樣的女人呢?」
乾癟的胸部,呈一字型垂直而下的腰部線條,實在找不出讓人滿意的地方。完全是個發育不良的柔弱女孩兒,和從前的她完美的身材相比,真的讓人很絕望。
俊姬的拳頭向鏡子揮了過去,鏡子碎了,鮮血從指縫間流了下來。
「混蛋,我本來還想建一座美男子集中營呢,這樣一來,我的計劃豈不是泡湯了嗎?」俊姬突然想起了自己更名為「俊」、女扮男裝的目的。
她忍受著用繃帶緊緊包裹乳房的痛苦,化裝成男人,闖進那個黑暗的世界,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一切只為一個久遠的夢——為了實現建設美男子集中營的夢想。為了那一天,她正耐心做著準備,可是命運的車輪卻駛進了奇怪的軌道。
追溯起來,俊姬的計劃從開始就怪怪的。
俊姬女扮男裝加入秘密組織「黑武會」的時候,遇見了律河,黑武會的首領。從那時候開始,事情就有些彆扭。還不到一天,她女扮男裝的事情就被律河發現了。從此,俊姬的周密計劃就出現了裂痕。
都律河,一個冷酷的美男子。他那雙能讓人聯想起大海的藍眼睛,更加增添了他的冷酷感。黑色的頭髮與冷若冰霜的眼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真的可以稱作是「漆黑」。
他的眼神強烈地傳達著「惹我你就死定了」的信息。律河身上有一股魔力,即使他坐著不動,也能令對方退縮。
自從被律河發現自己是女扮男裝之後,俊姬無時無刻不受到律河的威脅。讓他發現自己是女人,這倒無所謂,只是這樣難免讓她的計劃發生偏差,所以她決定忍耐。
一想到當時被律河發現自己是女扮男裝,俊姬就有些羞愧難當。可是直到此刻,俊姬也沒有想明白律河當時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判斷出她是女人。俊姬男裝時經常被人誤以為是美男子,真的很像男人。
想到律河,俊姬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律河現在仍然以為我是有難言之隱,所以才扮成男裝嗎?」俊姬喃喃自語。不過確實有難言之隱(她想在這裡搜羅美少年,然後建立一個美少年聚集的組織,但這種話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呢),不過律河似乎誤會了,他想到別處去了。
「或許律河以為我是個可憐的少女,為了替父母或兄弟姐妹報仇,所以女扮男裝加入打架的隊伍。」俊姬已經不記得當時說了什麼,只是依稀記得當時自己說話的神態,彷彿全世界的悲傷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反正是騙過了律河的眼睛,才繼續留她在黑武會。
此時此刻,她好想念律河,說不定律河現在還抱著她死在打鬥場上的屍體而痛哭流涕呢,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自己而變得更加脆弱。
自從兩年前第一次見面以後,他們兩個人就形影不離了。雖然他們只是朋友,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他從來不拿她和別人做比較,即使她以男孩兒的身份出現,他也不會像別人那樣突然變得懼怕她,他對她的態度始終都是一樣的。那麼現在她變成這個樣子了,律河還能認得出來嗎?
「突然死去,然後依附在別的女人身上,律河真的能認出我嗎?」俊姬空洞地看著鏡子,發出了長長的歎息。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儘管看起來還是不太正常),她決定接受現實。
可是看來看去,鏡子裡的少女飄逸的長髮幾乎垂到腰間,清純可愛的形象實在和以前的她相去甚遠。
出事之前的俊姬比普通男人還厲害。「無敵維納斯」徐俊,打架大王,變成了清純可人的少女?!這豈不是要讓認識「徐俊」的人笑掉大牙?
現在的俊姬,劉海兒遮住了面孔,看上去文靜極了,內向極了。柔亮的黑頭髮整齊地垂下來,但這不是她想要的強悍形象。
俊姬決定把頭髮剪短。長頭髮不適合她,她當然不滿意。可是她怎麼也找不到剪刀。就在這時,她看見了一把水果刀,散發著銀光的小刀。
「很遺憾,就用這個吧。」想到當時自己就是被這種鋒利的小東西刺死的,俊姬極不情願地拿起刀,腦海裡又浮現出月光下律河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終於換掉了以前從來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平時的他臉上從來沒有表情變化,當然了,和俊姬在一起的時候應該除外。律河的茫然比他的微笑更罕見,更珍貴。
律河是那麼的失魂落魄,俊姬真想好好奚落他一頓。看著比自己出色的傢伙垂頭喪氣,俊姬心裡總是很舒坦。一直以來,她都下意識地把律河當成了自己的競爭對手,從不想因為自己是女生就多依靠他一點兒。
可是很遺憾,俊姬本想笑他,結果卻只能把自己吐血的樣子展現在他的面前。
身體逐漸倒向地面,鮮血的痕跡越來越清晰了。落在冰冷地面上的白圍巾被鮮血染得通紅。好像有什麼東西插在了她的腹部,原來是把刀。
剎那之間,最後看到的東西,也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見的東西,居然是,律河的眼淚。她真的不願意承認,律河這小子,就連哭的時候都那麼帥。
俊姬聽著某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突然失去了意識。
那個瞬間好像就是俊姬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了。
「哧,怎麼又傷心起來了。」俊姬揉了揉紅腫的眼角,自己取笑自己的不爭氣。
望著破碎的鏡片,她抓起一大把頭髮。也許是剛剛切過水果的緣故,水果刀還散發著清香的水果味。她大致估摸好長度,正要朝頭髮削下去,正在這時……
門突然開了,「小真啊,你在這兒呀?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隨便活動……不行的!雅真啊!」
透過鏡子,俊姬看到身後走來一個女人,女人的臉色很快就由蒼白變得鐵青了,當場昏了過去。
女人不能不感到震驚。鏡子破了,俊姬滿手鮮血,還拿著水果刀對準自己的脖子。她不是故意這樣做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鬆開了頭髮,手裡只拿著水果刀,樣子就像即將告別世界的悲劇主人公。
「哎呀,什麼破刀!」
俊姬看著暈倒在地的女人,開始動手割頭髮。頭髮沒能割掉,她氣得把刀扔了出去。
靈魂轉移到另一種命運的理由
秘密階段
灰色的空間裡,站著兩個人。
今年剛上初二的俊姬,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小孩子,那個孩子仰著頭看著俊姬,微笑著問道:「你死的時候,心情怎麼樣?」
「當時我只是想,明明是肚子被刺破了,可是為什麼血會從嘴裡向外吐出來呢?」聽俊姬這麼一說,剛才還微笑著的孩子頓時露出慌張的神情,他的臉扭曲變形了。俊姬似乎不忍心看他的這種表情,連忙轉移話題:「那麼你也像我一樣死過嗎?」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想不起來——大概是死過了。」
「這是什麼意思?」
「嘿嘿,我現在是地獄使者。」
俊姬往四周張望片刻,把目光轉向那個孩子。「你說什麼?」俊姬驚慌失措。
「我叫天良,現在成了正式的地獄使者。我負責把流離失所的靈魂歸還原位,是歸還部的靈魂負責人。」孩子自我介紹說是地獄使者,向俊姬走了過去。孩子的聲音充斥著整個灰色的空間,從中可以感受到小孩子特有的純真。
過了一會兒,那個自稱是地獄使者的孩子終於結束了漫長的解釋。
「這麼說,那個叫雅真的女孩子,她的靈魂……逃跑了?!」孩子說完以後,俊姬說出了第一句話。她調整好自己的思緒,沉著地說出了心底的疑問:「所以我必須在她的身體裡生活,是這樣嗎?這麼說,她不是死了嗎?因為她現在沒有靈魂啊。沒有靈魂,也可以活著嗎?」
「如果靈魂脫離肉體太久,她就會死去。當然了,就算沒有脫離,雅真也逃脫不了一個月後死去的命運。」
「一個月後死去?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問了也是白問……哦,我們地獄使者只負責把名字寫在冥簿上的對象帶來,這才是我們地獄使者的工作。」
「所有人的死期都是固定的嗎?」俊姬覺得那個孩子的話很難讓人信服,小聲嘀咕了一句。
「不管怎麼說,在壽命未盡的狀態下,如果靈魂脫離肉體,就會有惡鬼附身。他們可以隨便使用雅真的身體。空碗裡積聚了髒水,結果會怎麼樣?何況惡鬼要比髒水危險多了,他們虎視眈眈地等待時機。他們都想找機會佔有空蕩蕩的肉體。如果惡鬼進入雅真的身體,並和她的身體同化為一體,那麼雅真的生命就到了盡頭,碗也會被染上顏色。盛滿水的碗無法重新倒空。如果那些惡鬼利用雅真的身體做壞事,我也沒有能力阻止。因為時間不可能倒流,時間……一去不復返。」這個孩子露出了非常嚴肅的神情,怎麼看也不像個小孩子。「所以,你不管怎麼吃力,都必須得承認,你已經死了。」孩子補充說道。
「既然一個月之後才死,為什麼靈魂這麼早就離開肉體了?」俊姬仔細回味著孩子的話,問道。她好像不怎麼關心自己的死亡,反而對雅真的靈魂更感興趣。
「她可能是突然出了什麼事,所以靈魂才脫離了肉體。有時候,人受到了嚴重的刺激,靈魂就會脫殼,不過,大多數時候靈魂都會在身體附近徘徊,可是雅真的靈魂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找到她的靈魂之前,就拜託你了,你先在她的身體裡生活一段時間吧。」年幼的地獄使者目光懇切地望著俊姬。
「那麼,你是說讓我一個月之後再死一次?」
「不,不是的!嗯,我無論如何會想辦法處理的。」
看著面前的使者,俊姬輕輕地皺起了眉頭。孩子的眼睛裡表現出明顯的緊張。
按照原定計劃,一個月之後,那個名叫雅真的孩子就會迎來死期。如果這樣的話,生活在雅真身體裡的俊姬將再次經歷死亡。不管俊姬願不願意,這都不是她能決定的事情。
「啊哈,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去?」俊姬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的命運交付給這個年幼的,而且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力量的地獄使者。她突然想到「人生無常」這個詞,不然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呢?
看到俊姬冷冰冰的表情,孩子什麼也沒說,而是默默地轉移了視線。
「除了我之外不是還有很多人嗎?為什麼一定要我做這種事情!」俊姬越想越氣憤,突然神經質地大喊起來。
「因為你是徐俊。」孩子吞吞吐吐地說,他的聲音小得像螞蟻。
俊姬抓住孩子瘦弱的肩膀,彷彿在等待更明確的答覆。
「本來你應該在打鬥中死去的,可是你卻要走了,我就想了個辦法……也許你永遠找不到殺你的犯人了吧,哎喲,當然找不到了,因為犯人不是人。」俊姬的氣勢看起來要比地獄使者更像地獄使者。孩子嚇壞了,拚命掙扎,他企圖掙脫俊姬的手掌,最後還是放棄了,為了保住性命,他道出了真相。
「現在你理解了吧?」孩子眨巴著眼睛,天真地問。他不知道此時的俊姬正在努力壓抑心中的憤怒。
「聽你這麼說,是你殺死我的嗎?」俊姬咬緊牙關,問道。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沒想到你的腦子轉得還挺快。」孩子還是沒能搞清狀況,高興得直拍巴掌。
「你……說什麼?」俊姬緊緊咬住的牙縫裡漏出了努力克制的聲音。
孩子感覺到俊姬身上的殺氣越來越重,他開始覺醒了,辯解道:「就算是……我殺死了你,你……也沒什麼好委屈的,你已經活到期限了呀。」
俊姬才十六歲,如花似玉的年紀。她自己記得很清楚。明明死在風華正茂的時候,這孩子卻說自己活到了期限,還說自己不該有什麼委屈了。而且這孩子說話的時候,語氣相當狂妄,好像還很得意的樣子,彷彿能死在他的手上是一種榮幸似的。
「你說誰?誰該死了?」俊姬面如死灰,低低地問道。
「什麼?當然是你了。」
「不要總是一口一個『你』,我不是『你』。我的名字叫徐俊姬,你說該死的人是個名叫俊姬的女孩子嗎?」俊姬有些虛脫了。孩子看了看她,感到很驚訝。過了一會兒,他好像終於理解了俊姬的話,目瞪口呆,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
「什麼,什麼∼∼女孩子?!你不是說你叫『徐俊』嗎!啊啊啊?!」
「我什麼時候說了?」俊姬堵住孩子的嘴巴,小聲問道。
孩子驚愕的臉龐和俊姬一樣,彷彿昏死了過去。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俊姬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時間追溯到俊姬臨死前一天!
律河打來電話,他說話的聲音很靜,很沉。
律河的聲音超越了憂鬱,甚至讓人感覺到悲傷。他好像心裡懷著恐懼,只是沒有說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俊姬從律河的身上感到一種離別的味道,然而更重要的是,律河陌生的態度也讓她感到恐懼——她從來沒見過律河害怕的時候。
最後,他們約好見面,然後就掛斷了電話。和律河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去見律河的路上,街道比平時冷清許多,這又喚起了她內心的不安。
剛剛下了地鐵,俊姬正準備上樓梯。突然,她看見一位老奶奶。老奶奶手裡拿著兩個沉甸甸的包裹。很奇怪,老奶奶攔住了她的去路,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俊姬出生、成長在東方禮儀之邦,尊老愛幼的美德早已經滲透進骨縫了,於是她就幫助老奶奶提起了包裹。
「哎呀,謝謝你,我的大恩人,你叫什麼名字?」她想幫助老奶奶把包裹提到汽車站就走。眼看著和律河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可是老奶奶卻緊抓著她不放,一個勁兒地打聽她的名字。
「徐俊。」她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每次女扮男裝的時候她都穿這件衣服,都用那個名字。簡短的回答後,她轉身就走了。
結果,就是這句簡單的話改變了她的命運。
「呵呵,那個人就是你嗎?怎麼會有這麼倒霉的事情?難道就因為這個名字,我做完善事就得死嗎?」俊姬望著孩子僵硬的表情,冷嘲熱諷地說道。
「為了確認清楚,我只是附在別人身上而已!那個老奶奶並不是我!」小地獄使者用手掌摀住漲得通紅的臉,大聲喊了起來。
「是啊,是啊,呵呵。」俊姬不得不答應,她想起當時那個老奶奶的樣子,情不自禁地笑了。
孩子感覺俊姬一直都在拿自己和老奶奶做比較,他生氣了:「不管怎麼樣,你當時的確說你叫徐俊了,不是嗎?」
「喂,地獄使者,我只是說我叫徐俊,並沒有說我的名字是徐俊啊,不是嗎?你不是說你很確定嗎?怎麼會犯這麼大的錯誤?」
俊姬的話刺中了他的要害,孩子惱羞成怒地喊道:「這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不同。」俊姬的回答簡短而有力。
「哪裡不同?」孩子垂頭喪氣地問。
「別人叫出來的,並不一定是名字。我叫你『地獄使者』,那麼你的名字就叫『地獄使者』嗎?」
「這……這是什麼意思?」孩子好像要耍賴,撅起嘴巴嘟噥起來。
「誰規定一定要叫名字了?這是一樣的道理。」俊姬斬釘截鐵地說。
「那你為什麼叫徐俊?」孩子堅持不肯承認是自己犯了錯,反而質問俊姬。
「徐俊不是比徐俊姬更好聽嗎?」俊姬若無其事地回答,眼睛看向別處,其實當時她女扮男裝去見律河,這才是化名「徐俊」的主要原因。
你是因為臭美才死的,絕對不是我的失誤!——孩子心裡這樣想著,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很沮喪。他想否定,但是現在他必須承認自己的失誤,很顯然是他錯了。
「你想怎麼補償我?」
「哎喲……」孩子承認是自己錯了,用腳踢著無辜的地面。地上被他踢得塵土飛揚。
「你趕快決定吧,現在閻羅大王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如果我告訴他,結果會怎麼樣?看來是不行吧。你當上地獄使者沒多久,估計就要被炒魷魚了,是不是?啊,鬼也有失業的。那你每天就只能游手好閒地玩兒了?這裡也存在就業困難的問題嗎?如果受到嚴重懲罰的話,說不定你就徹底完蛋了。因為你殺死了活·得·好·好·的人,何況你還是地·獄·使·者!」
「那麼我可以滿足你三個心願,三個!」地獄使者哭喪著臉,拉著俊姬的衣角,懇請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雖然俊姬根本沒見過閻羅大王,但是這種蒙騙術看來果然奏效。
「哼,只有三個?」俊姬喜滋滋地露出狡猾的微笑,舉起了三個手指。
「什麼叫『只有三個』!雖然我不是神,但地獄使者的威力也不容小視!」
「行了,你激動什麼?有能力滿足人的心願,卻把我誤以為是別人?這就更可惡了!你聽說過可惡罪嗎?不行,我要到閻羅大王面前傾訴我的委屈!……」俊姬說完,就轉過身去,準備去找根本不知道在哪裡的閻羅大王。這時,孩子大吃一驚,趕緊抓住俊姬。
「啊啊,雖然是我的失誤,但是許願這種事情將給人類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甚至關係到很多人的命運,所以我不能濫用職權。只能三個,死也不能再讓步了!而且只有在你有迫切需要的時候,你的心願才能得到滿足。」孩子把肚子探到前面,頭向後仰,做出要殺要砍隨你處置的姿勢,望著俊姬。
「你實話實說吧。」陰森森的聲音和看穿一切的眼睛……俊姬突然變了副模樣,孩子立刻嚇得大哭。
「嗚嗚!嗚嗚,我沒有能力。嗚嗚,不會有哪個地獄使者像我這麼倒霉了。第一件事就是回收逃亡的魂魄!而且還是個沒有徹底死掉的怪人,為什麼!這種事情為什麼要由我負責處理!」孩子小小年紀就去了死者的世界,過了好長時間,好不容易做上了地獄使者,別人都能很容易地引導魂魄回歸,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做不到呢?想到自己遇見的第一件事就如此古怪,而且沒有先例可循,之後要面臨的事情也是他這個地獄使者所無力解決的。孩子也感到委屈,不由得放聲痛哭。「你面前的這個人比你更倒霉呢。」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俊姬看他可憐,就安慰了他一句:「無緣無故被一個傻乎乎的傢伙殺死,這已經夠委屈了,現在又讓我進入別人的身體,玩兒什麼木偶遊戲。你怎麼想?誰的人生過得更晦氣?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替你做地獄使者,你走吧。」這種安慰,反而把孩子柔弱的心撕成了碎片。
「你不用做木偶遊戲,那個人已經十八歲了。」孩子沒理解俊姬的話,發牢騷說。
「你……你真是傻子嗎?你怎麼能做上地獄使者呢?你說實話吧,你是不是有後台?要不就是你死的時候背了一大包錢來?需要多少錢?需要帶多少錢,才能讓傻子做上地獄使者?哦?」
「嗚嗚嗚嗚∼」聽了俊姬的一通責備,孩子又哭了起來。
「哎喲,十八歲……我才十六歲,兩年的時光就這麼飛走了!哧,用我徐俊姬的壽命來計算,就算壽命已盡,你也還是應該給我兩年的時間,知道嗎?」不管孩子是哭是笑,俊姬仍然繼續訴說自己的想法。
孩子連連點頭,問道:「你不想回到你原來的身體上去嗎?大多數人都會這樣要求我的?」
「除了我以外,你還對別人犯過錯嗎?怎麼這麼清楚別人的心思?」俊姬沒有回答孩子的問話,而是充滿疑惑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的!這絕對是第一次!」
「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嗎?怎麼又激動起來了。嘖嘖,我一說話,你就激動。」俊姬盡挑讓孩子激動的話說,但是她本人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
「反正已經死了,再活過來幹什麼?難道你想讓我在火葬場裡突然站起來嗎?而且我要是走了的話,那個叫雅真的孩子,她的身體怎麼辦?你再去找一個叫徐俊的人,像對我一樣把他帶來?算了吧。雖然我不是什麼聖人,不過反正我已經死了,就算我救了那個名叫徐俊的人吧。嘿嘿,就像你說的那樣,反正時光不能倒流。」俊姬不想被人扣上個大帽子,說什麼「死而復生的奇跡人物」,天天接受人們驚訝的目光。如果重新活過來的話,肯定會有很多頭疼的事等著她,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原來你還不知道。」孩子靜靜地說。他的聲音溫柔地迴盪在四周,俊姬的身體猛地蜷縮起來。
「什麼?」
聽俊姬這麼一問,孩子露出了仁慈的微笑。這種微笑只有在陰間生活過的「人」才能做得出來。
「徐俊,還有徐俊姬,他們是一對雙胞胎。要不我怎麼會僅憑名字就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弄混呢?天國裡有那麼多叫這個名字的人,可是我就偏偏找到了你,因為你是徐俊姬,和徐俊一模一樣的人。」
剛才仁慈的微笑不翼而飛了,孩子調皮地笑了笑,望著俊姬。
「雙胞胎?我嗎?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俊姬糊塗了。她的眼神也在不安地顫抖,她還想再說什麼,孩子走過來,打斷了她的話。
「這是個秘密,你本來也不是十六歲,如果你真是俊姬的話,你應該十九歲了吧?因為你和小俊是雙胞胎。你剛才說還想要兩年的時間,是嗎?如果這樣算起來的話,你等於年輕了一歲……嗯,不過我不會提前一年把你帶走的,好吧?」
「你在說什麼呀!」
「我說這話並不是為了讓你理解。反正拜託了,我的名字叫——天良。你許願的時候需要,哎,反正你也記不住。」孩子低下頭,輕聲嘀咕了一聲,突然推開了俊姬。
「等一等!我記不住?這是什麼意思,喂!啊啊啊啊∼」突然,俊姬身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她被吸了進去,喊叫聲從遠處傳來。
她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黑洞不見了,俊姬的靈魂進入了雅真的身體。
「這一切將留在潛意識裡。當你真的需要我了,你會想起我的名字。說實話,就算你向我祈禱,現在的我也沒有力量滿足你的心願。等你記起我的名字的時候,我應該會有點兒能力了吧。現在,我還要去尋找雅真下落不明的靈魂。」
如果俊姬在這裡的話,她肯定會對這個無能的地獄使者說句什麼。幸好俊姬不在場,孩子放心下來,繼續喃喃自語。如果俊姬還在眼前,他是不可能說這些的。
「可是她怎麼會是女孩子呢,哇,太讓我吃驚了!本來以為她是個長相清秀的美男子呢,難道是異卵雙胞胎?不過他們真是太像了。不管了,反正她自己會好好適應的。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俊姬呀,你已經忘卻的很久以前的記憶,以及你剛才和我在一起的記憶,就放在這裡了,直到我們重逢的那一天——」孩子話音剛落,大氣就開始震動起來。
不一會兒,孩子手裡出現了一些小球。那是些散發著七色光彩的珠子。孩子把珠子扔向天空中,意味深長地笑了。
「Master到底是怎麼想的……已經弄錯的命運,難道還要錯上加錯嗎?」
孩子慢慢地擺了擺手,一卷厚厚的紙向他飛來。他刷拉刷拉地翻看著那些紙,注視著雅真的命運發生變化。
雅真的命運因為俊姬的靈魂而改變。
不,她們開始尋找自己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