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江彬的話,絲雨把喝進去的水又一口噴了出來。她尷尬地盯著江彬,結結巴巴地問道:「剛……剛才,您說什麼?」
「我說我好像喜歡你。」
江彬清清楚楚地重複了一遍,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說過話,臉上一直帶著真誠的微笑。絲雨沒有說話,先用袖子擦了擦桌子上的水,然後又一口把杯子裡剩的水都灌了進去。她甚至能感覺得到涼涼的水流經過食管進入了小腸,可她還是感覺口渴得要命。
「為什麼?您,您是不是看我小好欺負,所以拿我開玩笑?」
「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女孩街上多的是。」
「嘿嘿,您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
絲雨一看江彬一本正經的樣子,更加深信自己的判斷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像是輕鬆了不少。
「我沒有開玩笑。」
「什麼?」絲雨又緊張了起來,「那,那您為什麼喜歡我?」
「這個,這個我也不清楚。我也想告訴你理由,應該是你身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我,但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
「嘁!」絲雨一聽江彬的解釋,馬上冷笑了一下,聲音大得連旁邊的鄰桌都聽得見。
「您這種話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吧?好像我還沒長出來可以誘惑社長叔叔的性感身材吧?」
「我同意你這種說法。」江彬回答得很平靜。
「那可就……」絲雨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但是,有一點是很明確的,那就是,絲雨小姐,我一看見你的時候,心情就會很好。就像是看見了和我相戀很久的戀人。這大概可以成為理由吧?」
江彬說著,用他溫和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面前的絲雨。
「但是,您為什麼一看見我心情就會好起來呢?」
江彬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難道您……」絲雨馬上又緊張起來。
「那你說說看。」
「是不是因為他?因為您移植了他的心臟,一方面是出於好奇,另一方面是出於補償,所以才會這樣說的?」
「這個,我真的說不清楚。」
「我先走了,您這樣耍笑我,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說完,絲雨呼地一下就站了起來,顯然她已經被激怒了。
「張絲雨。」江彬一伸胳膊攔住了絲雨的去路。
「要是州燁的話,遇到這種情況他會怎麼做?」
「他根本就不會把女孩子帶到這種地方來耍戲!」絲雨越說越氣憤,可江彬就是擋著不讓她走。
「張絲雨,我倒是覺得你現在是在耍笑我!」
說完,江彬示意絲雨往周圍看。絲雨一看才發現相鄰幾桌吃飯的客人們都齊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在了他們身上,好像等著看好戲似的。絲雨馬上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只好又乖乖地坐回到座位上。
「我覺得我的做法沒有什麼問題,要知道多少女孩因為約不到我而傷心失望。」
「哦?那您就帶那樣的女孩子來玩好了。」
「你憑什麼就認為我是一個喜歡帶女孩子玩的人呢?」
「這,那個……」
氣勢洶洶的絲雨一下子沒話說了。絲雨覺得像江彬這樣的公子哥,既有瀟灑的外表又有大把的鈔票,當然就是玩弄女孩子的高手了。可被江彬這一反問又好像沒有了根據。
「你好像很愛州燁,對吧?」江彬又接著問道。
「拜託,不要再提他了。」絲雨的表情有些淒苦。
「我雖然並不想成為他,但是我能感覺得到他的心。從第一次看見你,到我第一次聽拉威爾的音樂。我知道,州燁君是被拉威爾善良的心所吸引的。」
「這一切都只是偶然,對吧?」
一聽到江彬說起拉威爾的善良,絲雨的語氣一下子平和了下來,同時又充滿了憂傷。
「這怎麼可能只是一種偶然呢?對一個自己從未謀面的人心動,絕不可能是一種偶然!你可以那樣認為,但是我不會。以前這種事情從未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看您還是別勉強了,社長叔叔,您是您,他是他!」
「你錯了,人的感情根本就無法那麼清晰地分開。不要以為,女人就比男人更懂感情。」江彬壓低了聲音,可還是掩飾不住語氣中的氣憤。
「反正您的感情與我無關。」
「呵,那我得怎麼說你才能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呢?難道要讓我去報紙上登一份聲明嗎?還是在我的腰帶上寫上『絲雨啊,我愛你!』」
江彬氣憤得只剩苦笑,他平時那種意氣風發的樣子一掃而光。
「您怎麼總是提他啊?社長叔叔!您真的以為自己很瞭解他的心嗎?那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麼嗎?」
絲雨說完,把頭一揚,明顯帶著一種不屑和挑釁的語氣。
「你最喜歡的?」
「對啊,這可是只有他才知道的。」
「有這種東西嗎?」
「當然了,這可是用一億元也買不來的東西,無論是誰看到它,都會以為自己是生活在童話當中呢。」
絲雨說著好像已經陷入了過去那美好的回憶,這讓江彬更覺得這種東西的重要了。
「看來是有一定難度嘍!」
「所以我說您還是別拿我開玩笑嘛,您根本就不瞭解我。」
絲雨覺得到現在為止她終於成功地拒絕了江彬,不禁露出了笑容。可江彬好像一點也沒有結束這次求愛的意思。
「那我要是找到它,你就會喜歡上我,是嗎?」
江彬說話的語氣異常嚴肅起來,大概是因為絲雨的語氣刺激了他吧,這種挫敗感是他從沒有體會過的。本來是烈火遇到了乾柴才會燒得更旺,可是現在的江彬好像剛剛被絲雨澆的不是冷水,而是熱油。他變得執拗起來。
「這個,到時候我會考慮的。」絲雨也被江彬的樣子嚇了一跳,口氣變得緩和下來。
「毅基斯!」江彬自信地看著絲雨的眼睛,慢慢地說了出來,他的聲音好像陽光一樣包容了世間的萬物。在聽到這三個字的一瞬間,絲雨的臉上起了一種奇妙的變化,這當然逃不過江彬的眼睛。
「連這個,您都知道?」絲雨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那當然!」江彬只是報以淡淡的一笑。
其實這很簡單,只不過是江彬看了州燁夾在書裡的那張字條兼書籤,可這一切絲雨又怎麼能知道呢?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除了這個以外您還知道很多吧?」絲雨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也不是很多,不過以後我會知道得更多的!」
飯菜一上來,兩個人的對話就終止了。誰也沒有再說什麼,一個人望著另一個的時候,另一個總會低下頭。當感覺到對方已經低頭吃東西的時候,又會抬頭偷偷地望向對方。就這樣,兩個人就像約好了似的,都盡量避免著對視的可能性。
吃過飯以後,兩個人走出了餐廳,走進電梯間,江彬突然問道:「你就沒有什麼提示嗎?關於你最喜歡的東西。」
「我看您還是放棄吧!除了他以外,誰都不會知道的。」
「不,請給我一點兒提示,我肯定會找出來的。」
「提示嘛,要是他的話,一到夏天,他就會帶我去看好幾次那個東西。」
說完絲雨得意地一抬頭,正好迎上江彬灼熱的眼光,接著絲雨就發現江彬的嘴唇離她越來越近,電梯間好像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絲雨覺得好像有耀眼的陽光正照在自己的身上,她想躲開,可陽光又怎麼躲得開?何況是在這狹小的電梯間裡,不容她多想,江彬的嘴唇已經吻上了她。
真奇妙!江彬又一次從絲雨的嘴裡感覺到了蘋果的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清香,一下子就把江彬包裹在了裡面。無處可逃的絲雨為了不至於摔倒,被迫輕輕地環住了江彬的腰,她靜靜地沒有掙扎,其實她也沒法掙扎。電梯從頂層一直下落到一層,他們都不曾分開,分享著這個充滿著香甜味道的吻。氣流從江彬的嘴巴裡送出,吸進絲雨的嘴裡,絲雨再吐出來的時候卻化作了一股芬芳。
江彬徹底被絲雨渾身所散發的香味兒包圍了。
那不是什麼特別濃烈的香味,不管是從絲雨頭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洗髮水的味道,還是身體上散發出來的陣陣體香,都讓江彬覺得心跳加速。這讓江彬不由得把舌頭向絲雨的嘴裡探得更深,他要好好地享受這份香甜。他覺得自己彷彿要融化在絲雨的香氣當中,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電梯門一開,當在門口等候的人們驚訝的目光一起投向他們兩個的時候,絲雨才忽然間清醒過來,一把推開了江彬。
江彬先是一愣,然後大步跟在絲雨的後面走出了賓館。江彬覺得絲雨這個時候似乎會說些責備的話,可是等了半天,絲雨什麼都沒說。一直等到他們穿過了一個地下通道,來到德壽宮門前的時候,絲雨才張開了嘴巴。
「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絲雨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好像不帶任何感情色彩,這讓江彬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那聲音在江彬的耳朵裡,好像天空一樣明淨。
「我送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一走。」
「那我說的設計方案什麼時候可以做出來?」
「如果您急著要的話,我會快一點的。」
絲雨好像不想再聽江彬說什麼,說完這句話一轉身就走了。江彬一直看著絲雨的背影完全融入人群當中,再也找不到,才在嘴角上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一路上,江彬一直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流連在他嘴邊的蘋果的味道。
和江彬分開以後,絲雨沿著德壽宮的城牆一直走到了光華門。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和她擦肩而過,可是她卻好像走在無人的小巷一般。她的腦子在飛快地轉著,州燁他離開自己才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自己現在明明還能清楚地感覺得到州燁的離去帶給自己的痛楚,可今天自己竟然和江彬……這簡直讓人難以相信!怎麼會變成這樣呢?絲雨一邊想著,一邊沿著光華門的地鐵口走了進去,耳邊又響起了江彬的話。
「不管怎麼說,我好像是喜歡上你了。」
可他為什麼說喜歡上我了呢?
絲雨走下台階的腳步,似乎因為這句話而沉重了許多。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什麼吸引這位公子哥的魅力。且不論他今天說的是真是假,他們剛剛接吻了,這是千真萬確的。如果第一次兩個人的吻算是上了江彬的當,可這一次,自己很清醒啊,怎麼並沒有拒絕呢?不但接受了,還閉上了眼睛。
想到這兒,絲雨忽然覺得胸中有種萬般委屈無法言表,她用袖子使勁兒擦了擦嘴唇,直到把嘴唇擦疼。然後又從頭理了理思緒,她的結論還是江彬根本就沒有理由喜歡她。
從客觀條件來看,自己長著一張平凡的臉,身材也沒什麼看頭,又生活在一個貧困的家裡。頭腦也不夠絕頂聰明,雖然平時故意裝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實際上自己心裡清楚得很,自己不過是一個膽小鬼。
這個結論足可以說明江彬的行為不是出於愛。到底是出於什麼絲雨也說不清楚,總之她覺得這一切本來是不應該發生的,可是卻發生了,聯繫一下此前江彬對自己的種種行為,那就更難理解了。
首先就說他給自己機會,證明自己的實力這件事吧。常常以自己是一個成功的廣播公司社長自詡的他,怎麼會把這種機會隨隨便便地給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呢?這從常理上也是說不過去的呀。
再說他們約會的那天,這位財閥二世在樓下等了自己那麼久,還跟著自己去吃市場賣的那些廉價的小吃。本以為他會不高興,皺眉頭,可他卻一點討厭的神情都沒有。這也讓人無法理解。
當自己因吃了毛蛋而窒息的時候,是他把自己送進了醫院,這絲雨也記得清清楚楚。雖然自己曾經昏迷,但是她清楚地記得抱著她的是江彬,而不是泰日。再說了,在醫院裡的那個吻又作何解釋呢?這一切又好像是只有對自己喜歡的人才能做出來的。
這讓絲雨又陷入了混亂,剛剛想明白的事情,又變得沒有答案了。江彬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看樣子又不像是對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軌的企圖,這可真是讓人難以琢磨,絲雨覺得江彬對自己好像根本就沒有什麼可圖的。
難道他是在耍戲自己?不不,看樣子江彬好像是認真的。
州燁的心臟在江彬的身體裡。可他又不是州燁啊!
或許?我也成了童話中的灰姑娘?
灰姑娘?唉,算了吧,世界上有多少人在做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夢啊!
唉,不知道,不知道!真讓人頭疼。
絲雨使勁搖了搖腦袋,既然想不清楚,就只好不去想了。她努力地排除雜念,然後加快了腳步。
泰日把車停在了江彬的身旁。
「我慘遭拒絕了。」
江彬一上車,就笑著對泰日說。
「怎麼,你不覺得可笑嗎?可是我卻一點兒都不生氣。」
「……」
「你就不覺得奇怪?我一站在那個小姑娘面前,原來的那個呼風喚雨的樸江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下子成了她的愛情俘虜,不知所措。」
「……」
「她走了,還給我留了一個作業。問我她最喜歡的是什麼。這應該是在考驗我吧?不過他說這種東西和州燁有關。」
「……」
「我也希望她讓我做點兒什麼,這樣做是對她的尊敬。走吧。」
聽著江彬幾近催眠的話,泰日輕輕地踩了一下油門,他們的車子輕快地滑了出去。每當這個時候,江彬總是禁不住要為泰日的技術讚歎一番。因為泰日不僅能夠狂放地把車子飆到最高速,偶爾也能把車開得像個溫柔的女子。
當車子駛進南山隧道的時候,江彬耳邊又回想起了剛才絲雨說過的話。
那到底是什麼呢?州燁每到夏天都會帶她看幾次?還能讓她覺得像是生活在童話的世界裡,那是什麼?江彬馬上在腦子裡把和夏天有關的詞彙過了一遍。
雨季、洪水、熱浪、熱汗、西瓜、游泳池、空調、電風扇、扇子、冰水、中暑、力保健……
江彬在腦子裡羅列了半天,可是他覺得沒有一樣是具有浪漫色彩,並能讓人聯想到童話的。哦,對了,對於年輕的戀人來說嘛,力保健這種功能飲料好像是很有用處。可是一個夏天去好幾次,飲料怎麼去啊?再說了,州燁和絲雨也不像是那麼瘋玩兒的年輕人。
「泰日。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助,你知道州燁的愛好或者他平時比較感興趣的事嗎?幫我查一下。」
「知道了。」
「這個你拿著。」江彬把一張支票放進信封遞給了泰日,泰日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你不要有什麼負擔,去見見湘曦吧,順便代我向她問個好。」
其實江彬也知道,之前讓泰日做的很多事都有湘曦在幫忙,要不然的話,就憑泰日一天到晚的三句話,也得不到那麼多的資料。
「這還真是一場有趣的猜謎遊戲。」
江彬望著車窗外的夜景,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過了光華門,就是中路了,平日這裡就是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方,今天是週末,大街上就更是人潮湧動了。其中不少是出來約會的戀人們,絲雨不知不覺地就走進了他們的中間。特別是當她走到中路二街的時候,即使不動,都會被後面的人流推著往前走。
絲雨一邊走著,一邊看著一個個五彩繽紛的廣告牌向後退去。她怕自己又會觸景生情,想起和州燁一起走在戀人堆裡的情景。因此,她盡量什麼也不看,只是默默地朝前走著。
可江彬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本來不準備再去想的,可是這種疑問還是悄悄地從心底升騰了起來。如果江彬只是一個大學生,和自己的年齡相仿的話,或許和自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說得過去。可問題是他是一個大公司的老闆啊,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當然了,也沒有人說相愛的兩個人一定要年紀相仿。自己認識的朋友當中就有和大自己好幾屆的學哥談戀愛的。可是這事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絲雨就覺得有點兒難以置信。雖然自己嘴上說江彬是在拿自己開玩笑,可是她心裡卻覺得江彬說的是真話。
雖然說愛是沒有理由的,也總得有點兒共鳴才行吧。要是別人說喜歡自己,自己聽了並不覺得反感,沒有負擔,那才能像是愛情啊。絲雨覺得這是兩個人相戀的最基本條件。不過,江彬確實讓絲雨覺得有點兒混亂。雖然一定要說那是偶然也可以,但江彬喜歡拉威爾卻根本不是偶然。還有,他輕易地就說出了「毅基斯」三個字。
州燁以前經常對她說這三個字的,那對她有著特殊的含義。
如果江彬真的找到答案,知道了自己最喜歡的是什麼,那自己該怎麼辦呢?
這種假設讓絲雨的心突然一沉,然後,她又搖搖頭,在公共汽車站停了下來。
不,不可能的,江彬不可能猜得到。
那是自己和州燁兩個人的秘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的秘密。就是現在回想一下,絲雨還會覺得沉醉和嚮往,那種美景簡直就是人們描繪的童話中的情景。那種美好的感覺,是騎自行車帶來的快樂所無法比擬的。可現在這美好的一切只能成為憂傷的回憶了。
一坐上公共汽車,絲雨的腦子裡就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州燁的點點滴滴。
州燁離去的那一天,就像一場夢一般,那是冬季的最後幾天,北風也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了刺骨的寒意。因此,人們似乎能從空氣中感受到一絲絲春天的氣息。好像每一次呼吸都會讓身體順暢許多。
馬上就要開學了,州燁從忠州老家回漢城。路上,因為聽說那些殘疾兒童們很想自己,就又跑去做了義工,一整天都在為孩子們洗洗涮涮。可是就在那天回來的路上,他成了永遠的天使,那條路成了他的不歸路。
據肇事司機說,他可能是在想事情,因為明明亮著紅燈,他卻想當然地大步橫穿馬路。結果被正在超速行駛的大卡車撞到了。
這和其他目擊者的描述基本吻合。據當時站在他身邊的女大學生回憶說,他可能是對眼前的紅燈產生了錯覺,要不然,他不會那麼泰然自若走進車流當中。可不管怎麼說,這是絲雨能夠想像得出的他最後的樣子,某種錯覺讓他在紅燈的時候橫穿了馬路,結果發生了慘劇。
絲雨和州燁並沒有約會。因為絲雨要在開學前做好客戶要的網頁,因此正在家裡埋頭工作。州燁很理解絲雨,因此每次從絲雨家附近的公交車站經過的時候,都會給絲雨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正當絲雨埋頭創作的時候,手機響了,本能地以為是州燁打來的,可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這讓絲雨馬上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接下來對方的聲音,更是驗證了絲雨的預感。
「你是絲雨吧?我是州燁的朋友石民啊,你先不要太激動,聽我跟你說,州燁他遇到交通事故了。」
那一瞬間,絲雨像是五雷轟頂了一般,石民後來又說了什麼,她都沒有聽清,甚至手機滑到地上,她都沒有感覺到。稍微頓了頓,她瘋子似的朝州燁所在的醫院衝了過去。她什麼都顧不上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州燁。
醫生給州燁下的診斷是「腦死亡」,這樣絲雨在瞬間似乎放下了心,啊,州燁沒死。可是,稍微清醒了一下之後,絲雨才恍然發覺,「腦死亡」和死亡本就沒有什麼差異!州燁已經離去了。
他的靈魂早已離去,徒剩一具沒有情感的軀體有什麼意義呢?州燁已經死了。
可是就在那一天,就在醫生宣佈州燁已經腦死以後,也許是對絲雨的無限眷戀吧,他竟然和絲雨有了一段神奇的對話。可是沒有人認為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以至於後來絲雨自己都覺得那可能是自己的幻覺。
儘管州燁的父母悲痛欲絕,但他們還是堅強地簽下了器官移植自願書,這是州燁的遺願,也是他還能和絲雨一起活在這個世上的惟一的方法。
正在他和絲雨沐浴愛河的時候,他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個年輕的生命,真的化做了天使,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是有時候,絲雨覺得他還在,因為他捐贈的角膜使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們重見光明,接受他腎臟移植的患者又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當然,還有他的心臟,他的心臟使在死亡線上掙扎的江彬又成了耀眼的財團公子……
從公共汽車上下來以後,絲雨繼續拖著沉重的步子向前走著。小巷的上方是漆黑的夜空,她望了望,好像一顆星星都看不到。要想在漢城的夜空中尋找到星星,絕非易事。你要一直盯著天空,心靜如水,那樣你才能在平靜的呼吸之間看到一顆兩顆星星正在天上一眨一眨地閃現出來。當絲雨數到第八顆星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自家屋塔房下面,接下來她發現了站在路燈下的衡滿。一見到絲雨出現,衡滿就從燈光中朝絲雨走了過來。
「媽的!最近見你一面還真不容易啊!」
衡滿走起路來還是一步三搖,嘴裡嚼著口香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絲雨根本就不想理他,這種人和他多說也是無益。絲雨往旁邊一閃,想躲過衡滿,可衡滿早已料到絲雨會這樣,一躥就又擋在了絲雨的眼前。
「喂!我問你,是不是談戀愛的準則就是『有錢無罪,沒錢有罪』啊?怪不得一看見我就是一副臭臉子,一見到那個闊少就眉開眼笑的。你說,今天你是不是又跟那個兔崽子瘋去了?」
「說話乾淨點兒!」
「我呸!我恨不得……」
衡滿咬牙切齒地朝絲雨揚了揚巴掌,然後又憤憤地作罷。一甩手,不知何時,手中竟多出了一沓萬元的鈔票,他得意地朝絲雨晃了晃。
「你不就是見錢眼開嗎?哼!我都瞧見了。你能和那個傢伙在一起,還不是看中了他的錢?有錢你就什麼都肯幹?不就是這個東西嗎?」
衡滿又把錢使勁兒在絲雨眼前搖了搖。
「你有什麼可盛氣凌人的?還不如直說了呢!說你有錢就行!媽的!我當你是什麼純情的窈窕淑女呢,鬼迷心竅地愛上了你,呀呸!你說吧,到底多少錢?啊,我得花多少錢才能讓你像只母貓似的在我懷裡浪叫?」
——啪!
小巷裡響起一個清脆的巴掌聲,然後,衡滿的臉就歪向了另一邊。也許絲雨這一巴掌來得太突然,力道也太猛了些,衡滿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倒是手裡的鈔票飛了一地。
「我跟你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絲雨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殺氣,衡滿惡毒的人身攻擊讓她實在是忍無可忍。剛剛回過神來的衡滿一見絲雨要走,突然一把死死抓住了絲雨的衣角。
「張絲雨!我警告你,今天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下次我要用我崔衡滿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到時候可別怪我不客氣!哼!」
說完,衡滿恨恨地一鬆手,使勁兒了咬了咬牙,好像把滿口牙都咬碎也不解恨似的。就在衡滿彎下腰去拾錢的時候,絲雨早已朝著樓梯的方向跑了過去。平時衡滿就讓她看不慣,剛才她甚至覺得衡滿的眼神和野獸無異。一口氣跑上樓頂,絲雨的腿一下子軟了下來,靠著房門喘起了粗氣。
「欸!姐姐,你回來了?」
房門一開,慶浩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絲雨,慶浩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啊?嗯。」絲雨為了掩飾剛才的不安,努力調節著呼吸。
「怎麼啦?姐姐,是不是又遇到衡滿那臭小子了?」
慶浩還是從姐姐驚恐未定的眼神中看出了異樣,他不等絲雨回答,就登登登跑下了樓。可是,衡滿早已走開了。
「姐!」慶浩一上來,就大聲地叫了起來,「我看那臭小子真的是無可救藥了,我早就勸你了,我們還是報警吧!他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啊,不是因為他。我剛才是跑著上來的,所以得喘喘氣兒。」
絲雨不想讓弟弟跟著擔心,所以她撒了個謊,想把這件事一筆帶過。
「哦,是嗎?那可萬幸,咱們進屋吧。」
絲雨調整了一下呼吸,跟弟弟一起走進了房間。
星期六的下午,江彬開著他的法拉利準備回樸老會長家。當然,今天他要帶上他的「女友」——敏芝。所以,他和敏芝約好了在半路上接她。江彬本來是不想欺騙父母的,另外他現在又真的不想結婚,所以這也只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上午江彬已經給敏芝打過一次電話,提醒她下午的約定。同時又重申了一次,這次帶著她回家見父母不過是請她幫自己一次忙而已,自己對敏芝的出手相助甚是感激。有了這次相見,樸會長就不會逼著自己去相親了。當然,過一段時間,再說自己已經和敏芝分手了就行了。
江彬現在把車停在了街心公園前面,坐在車裡等敏芝出來。江彬非常看好敏芝,他覺得敏芝一定會幫他度過這一劫。敏芝本來就給人一種幹練的感覺,而且,上次自己住院的時候,又忙前忙後,深得老爸老媽的歡心。聽說二位老人還為此特意到護士那裡打聽過呢,當然也聽到了很多正面的評價,所以,江彬覺得今天帶敏芝回家絕對是最好的人選。
江彬等了一會兒,打開了音響,放上了哈德羅的音樂,然後隨著音樂輕輕晃動起來。這時忽然一個身著華麗韓服的女子走進了他的後視鏡。
「好漂亮!」江彬不禁在心裡稱讚了一聲。
可沒想到,那個女人越走越近,最後走到近前敲了敲他的車窗,這身韓服的主人竟是敏芝!江彬還真沒想到敏芝還有這麼一手,穿上這既華麗又典雅的韓服跟他去見父母。
「sobeautiful!簡直換了一個人,敏芝。太酷了!」江彬對敏芝毫不避諱地大加稱讚起來。
雖然敏芝這還是第一次穿韓服,可是江彬覺得這好像比任何時裝都更配敏芝。
「既然要幫忙,就要花點心思嘛。我這樣穿沒關係吧?」
敏芝作靦腆狀,不好意思地伸手抻了抻衣角。
「豈止是沒關係啊,很好!這就是敬業精神。好,我們出發吧!」
江彬把音響的聲音開到最大,一打方向盤,上了大路。
敏芝用眼角的餘光留意著江彬的表情,此刻的江彬好像很興奮的樣子。
「這就對了,這才是財閥二世的風采!江彬,你只管開車,接下來就看我的表演吧!」敏芝也得意起來,暗暗在心裡高興。
據說,樸會長是大韓民國數得上的大財團總裁,經濟界舉足輕重的人物。現在他的家就在眼前。可是,看起來似乎要比敏芝想像中的豪宅樸素得多。敏芝以為這樣大人物的家隨處都有自動升降的電梯,院子裡種滿奇花異草。她甚至還按照在電視裡看見的樣子想像過,想像院子裡有寬大的游泳池。房子裡的每一個房間都佈置成厚重的歐式風格,牆上的油畫都有可能出自某位諸如梵高之類的大師的手筆,估價至少在幾億韓元以上。可是這些想像中的東西她一樣都沒看到。
當然也沒有達到讓她失望的程度,只不過她原來幻想的那種驚艷之感,在跨入大門的一瞬間就消失了。她看到的是一個設計淡雅,花花草草修剪得規規矩矩的庭院。房子裡的每一個房間雖然能看得出來主人家底殷實,但也絕沒有達到讓人震驚的程度。唉,怎麼評價好呢,敏芝覺得怎麼看,這個院落都好像和大韓民國頂級大財閥的身份不符,淡雅有餘,貴氣不足。
但是,江彬的媽媽對敏芝的印象卻好極了。
經過高人指點以後的著裝果然很奏效,江彬的媽媽熱情地擁抱了敏芝,還慈愛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從樸會長眼神中,敏芝也感覺到了對她的那份刮目相看。
敏芝把自己的禮儀和修養發揮到了最大極限,恭敬而又不卑不亢地回答著樸會長夫婦的每一個問題,並不失時機地表現一下自己的「真知灼見」。總之,敏芝把這次見面當成了決定自己一生的重要面試,因此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直到家裡的傭人們把飯菜端上桌,敏芝一直跟著忙前忙後,真是下得廚房,上得廳堂。每當樸會長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就會把眼睛睜得圓圓的,作洗耳恭聽狀,同時,還不忘附上一兩句得體的「是」,「對」之類的附和之詞。
「啊,對了,你的父母都在哪裡高就啊?」
江彬的母親,樸老夫人開始了她正式的相親題目。
「家父是大學教授,家母結婚前也是教師,可是遇到父親以後就成了家庭主婦。雖然父親不是什麼聲名顯赫的著名學者,但我還是以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驕傲。」
「怪不得呢!原來是書香門第啊。」
其實,敏芝並不太欣賞自己的爸爸。雖然從小城鎮裡長大的爸爸能當上大學教授,在父老鄉親眼裡也算是個成功的典範了。可是由於他固執和保守的天性使得他在當上教授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偉大的理想了。而且他對敏芝的要求也極低,敏芝記得從小長到大,爸爸對自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做誠實善良的人」。這和敏芝的要求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敏芝可是那種性格外向,野心勃勃的人,大概這種性格的形成也正源於對父親的反抗吧。她不想像爸爸那樣平凡地生活。她更不能理解媽媽,因為媽媽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丈夫就是爸爸。所以爸爸媽媽安於生活,願意這樣沒滋沒味兒地過一生。可她不想,她想活得隨心所欲,享受人間一切美好的東西。
但是,爸爸的職業多少還是為她掙了一點兒面子,雖然教授不是什麼大款,但至少不會讓人瞧不起,甚至會被很多人仰視。特別是在尊重知識的上流社會,教授總算是一個為自己加分的職業,因此,說到爸爸敏芝也算是略感寬慰了。
「其他的親戚呢?」
「我的叔叔是位詩人,舅舅是畫家。」敏芝簡單的回答,令樸會長夫婦馬上眼前一亮。
「喲,都是有才情的人物!真不愧是書香門第。」
樸老夫人這麼一說,樸會長也不禁頷首以示同意,嘴角還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敏芝把這一切看在眼中自是滿心的歡喜,雖然說不上欣賞,但是敏芝能感覺得到,至少二位老人對自己的家世是不反感的。
現在談話的氛圍越來越溫馨祥和起來。
人們都說,婆婆永遠是兒媳的宿敵。可是今天敏芝從樸夫人那裡感受到的卻都是好意,雖然樸會長的態度沒有夫人表露得那麼明顯,但是敏芝還是對自己充滿信心。她盡最大可能地用一種明朗而又積極的語調與二位老人講話,以求留下最佳印象。不論是在吃飯的時候,還是在喝茶的時候,她的淑儀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悶頭不語,大口吃飯,大碗喝茶的只有江彬一個人。
在樸會長夫婦不厭其煩地詢問中,江彬不停地看表。今天這個場合閔博士沒有出席,這讓江彬暗暗慶幸。
「嗯,很和我們的心意,既有主見又懂禮儀,現在這樣的女孩子可難找啊。」
「我也好像和她一見如故,要不然我們怎麼聊得這麼開心呢?」
樸會長夫婦開始稱讚起敏芝來。
一見面試已經基本通過,江彬可不想再多耽擱了,他馬上拉著敏芝起身向父母告辭。
「爸爸、媽媽,我們今天就先走了。您二老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喲,你瞧這孩子,怎麼那麼著急?既然來了,就多玩一會兒嘛。」
媽媽開始輕聲責備起來。
「不了,媽媽。今天才是第一次,已經呆得很久了,以後我們再來不就行了嗎。」
江彬馬上拒絕繼續呆下去,恨不得馬上帶著敏芝消失。
「唉,好吧,第一次來家裡,可能還有點兒拘束,下次就好了。對了,叫什麼名字來著?是劉敏芝,對吧?敏芝啊,以後常來玩!」
母親跟敏芝熱情地話別,樸會長也笑著朝敏芝揮了揮手。
「唉,這可真是父子相通啊,和老爸的脾氣一樣。」
看著江彬上車,樸老夫人不禁還要戀戀不捨地感慨上幾句。
「有時間我會再來拜訪您的。」
雖然敏芝並不想這麼快就離開,但還是不好意思要求留下來,因此又恭恭敬敬地朝樸會長夫婦施了道別禮,才上了江彬的車。而且,她還沒忘跟家裡的幾個傭人點頭道別,留給她們一個溫和的微笑。說不准這些人將來都會對自己入主樸家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呢。
「江彬君,真正地和你的父母接近了才發現,他們是那麼的隨和!真讓人崇拜。」
一坐穩敏芝就發表起了自己的感想。
「謝謝你,給了這麼高評價。」江彬的聲音顯得很是乾澀,好像一點感情都沒有,直挺挺地坐在方向盤前,一點兒也沒有帶女朋友見家長的那股高興勁兒,可那又怎麼樣呢?敏芝甜甜地喊了聲「江彬君」。
「嗯?」
「既然今天我們心情這麼好,不如乾脆去兜兜風吧!這也算是對我今天辛苦表現的一點嘉獎吧。」
「當然可以!」
一聽敏芝這麼說,江彬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是啊,換個角度講,敏芝這麼費盡心機地表現,最起碼也能增加他那精明的老父親的信任感,也算是有點兒正面作用吧。咳,何必那麼較真呢。江彬也朝敏芝開朗地笑了笑。
「那咱們去哪兒啊?」敏芝一見江彬的笑臉愈加開心起來。
「隨性!」
「好啊好啊!好一個隨性,我最喜歡這種浪漫的感覺了。」
敏芝歡欣鼓舞起來,又是搖頭又是拍手。這時敏芝身上的高級香水顯示出了高檔品的威力,後勁十足的香氣一縷縷地鑽進江彬的鼻子裡。再看看舉止優雅而又開朗可人的敏芝,江彬確實覺得敏芝是做女朋友的不二人選。可是,只有一點敏芝沒有,這一點卻是最重要的,敏芝不能讓他心動。
「哇!要是往這個方向開的話,我就會到忠洲湖了,對吧?」
也不知車子疾駛了有多遠,江彬幾乎是在一種無意識的狀態下開車的。直到旁邊的敏芝興奮地歡呼的時候,江彬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般地開到了忠洲湖,他在路邊停下了車子。
「快看啊!那裡不就是忠洲湖嗎?」
順著敏芝手指的方向,江彬果然注意到了就在不遠處的寧靜的湖水。極目遠望,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水,只有水天一色。那充滿著勃勃生機的群山,好像在江邊湖旁戲水,有的把纖纖秀足插入水中,有的齊腰沒在湖裡。此等山水相連的美景,再配上西天那炫燦的彩霞,簡直如人間仙境一般。
「你要去哪兒?這裡不是很好嗎?」
正當敏芝沉浸在如斯美境當中的時候,江彬突然一踩油門。儘管敏芝在旁邊不解地大聲追問,可是江彬根本就不想回答。在他聽到忠洲湖三個字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不禁動了一下,馬上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李州燁!江彬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他心中忠洲湖和李州燁這三個字已經畫上了等號。現在,他們面前有兩條路,在這岔路口前,江彬想都沒想就朝這李州燁老家的方向駛了過去。
他聽到了輪胎和地面摩擦的聲音,他喜歡這種狂奔的聲音,不禁又加快了速度。他只想快一點奔到那裡。
江彬腦子裡只有這麼一個想法,路越來越窄,可他還嫌一百二十邁速度太慢。
天色漸暗,鄉村小學校的操場上已經亮起了昏黃的照明燈。今天的操場上依舊有孩子在玩球,其中兩個好像還是中學生呢。雖然孩子們搶得起勁兒,投得認真,甚至像大牌明星一樣叫喊著,可是卻總是從籃筐旁無奈地滑落。
「這是免費的聯賽,你先在車裡看比賽,我去去就來。」
江彬指了指小操場,然後一開車門就走了出去,把敏芝一個人留在了車上。他一路朝學校後面的小山走去。看著江彬的背影,敏芝徒剩滿心的不解與些許的哀怨。帶著自己跑出這麼遠,又是黑天了,竟然說走就走了,也不問問自己的感受。唉,男人啊,強求不得,還是由他去吧,敏芝無奈地搖了搖頭。
敏芝並不想掃了今天的興,今天從樸會長家一出來,她就在心裡樂開了花。一旦自己得到了樸會長夫婦的認可,那就幾乎可以說是大功告成了。也許從江彬的角度來看,今天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踏入樸家的大門,但是敏芝卻覺得這只是個開始。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當然她也不會傻到操之過急。一想到這些,她的嘴角就會向上翹得彎彎的,掛滿得意的笑容。
江彬還和上次一樣,來到州燁的墳前並沒有施禮,只是靜靜地站在墳前,然後又朝四周望了望。
遠處學校的小操場顯得愈加渺小了,那一盞昏黃的燈好像隨時都會被黑夜吞噬。山下一望無際的蘆葦塘邊流動著輕吟曼語的溪水,才一段時間不見,這裡的蘆葦又長高了許多。新蘆葦長高了,陳年的蘆葦卻在微風中嘩啦嘩啦地作響著。去年它們也曾經青春過,今年它們為新人作嫁衣裳。
環視著四周,江彬又回想起了絲雨曾經說過的話。一到夏天州燁要帶著她去看好幾次呢!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呢?難道是像小說中寫的那樣,牧童帶著自己喜歡的女孩一起看星星?想到這兒,江彬抬起頭,開始仰視蒼穹。馬上他找到了好幾個童話中常常提到的星座。這讓他甚至忘了車上還坐著敏芝在等著他,他望著天空,細細地數了起來。
在夏日星空裡最引人注目的當數玄鶴琴星座了(譯註:即豎琴星座),星座當中最亮的那顆星就是織女(Vega),叫做玄鶴琴的星座裡織女星與其他星形成一個小三角形。在她們的南邊是一個醒目的平行四邊形,屬於一個小的星座。再看下去,織女星周圍的星座江彬幾乎都可以叫得上名字來。
接著江彬又把視線轉向了南面,銀河的另一邊,在那裡他看到了被寫進傳說中的牛郎星(Altair)。再往東北方向看,他和其他的兩顆星形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他還發現了一等星(Deneb),這樣,夏季星空的大三角形就都找出來了。
這又讓江彬想起了希臘神話中關於玄鶴琴的傳說。奧爾普斯是個音樂家又是一個詩人,父親阿波羅把玄鶴琴當作禮物送給了他。阿波羅從海裡梅斯那裡得到這張琴,它是由烏龜的甲殼和牛腸做成的。在奧爾普斯失去了他新婚的妻子歐律狄克以後,陷入了極度的悲傷,每日彷徨悲歌,直至慘遭殺害。有感於他的歌聲,宙斯在他死後把他的玄鶴琴放在了天上,成了今天的玄鶴琴星座。
接著江彬很快又在織女星的指引下找到了禿鷹座,在織女星的南邊是牽牛星,牽牛星的兩邊有兩顆和他並列的小星星,再想像一下在它們的頭頂撐開一把大傘,這樣,禿鷹的樣子就會在星空中顯現出來。
這只掛在天空的雄鷹,曾經把美少年卡尼梅迪從特洛伊的山上掠走帶到天上,鑒於它的功勞,宙斯把它變成了天上的星座。在禿鷹的東邊,江彬又找到了水瓶座,那裡卡尼梅迪正在斟著美酒。在韓國以及東方的許多國家,每年都會過七夕節,所以我們常常認為水瓶座正是在七夕那一天載著牽牛渡銀河與織女相見的小船。
就這樣仰著頭看了半天以後,江彬卻又搖頭歎了口氣。因為他覺得絲雨想要的答案不會是星座。因為每個季節都有幾個特別容易觀察的星座,要是一起看星星的話,又何必要選在夏天呢?愛看星空的人,一年四季都可以看。
想到這兒,江彬不禁流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這時從蘆葦塘裡吹來的風,帶著清新的水汽和窸窣的風聲掠過,讓江彬覺得每一個肺泡都呼吸了起來。這種清新的空氣,在漢城是無論如何也享受不到的。他索性張開雙臂最大限度地和輕風擁抱,吸進滿懷的清新,輕吐出來的竟是三個字:「張絲雨!」
「再見!」敏芝心滿意足地在自家樓門前和江彬揮手道別。
江彬的車子像有靈性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就一下子駛離了敏芝的公寓,融入了黑夜當中。
敏芝剛才在下車之前,還在江彬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所以這完美的一天,有一百個理由讓她高興。其實有一個就足夠了,那就是她今天見到了樸會長夫婦,而這第一次見家長,無疑是成功的。
在上樓的時候,敏芝腦子裡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二位老人對自己滿意的笑容。想想白天在樸老會長家,四個人坐在一起,竟有三個人的想法是完全相同的呢。當然,那就是——江彬和敏芝結婚!
雖然敏芝不能確認江彬本人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她有十足的信心,如果能再去幾次樸家,那他們的婚事肯定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別看最初江彬好像根本就沒有這種想法,要是四個人當中三個人都同意了,還管他有沒有想法呢。
一走進自己的房間,敏芝就把自己使勁兒拋到了舒服的大床上。
敏芝啊!今天可把你累壞了,要獎勵自己一下,好好睡個覺吧!
敏芝滿意地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然後開始給江彬發短信。短信一發出,她就死死盯著手機的屏幕。就她的經驗而言,男人收到她的短信一般不超過三十秒肯定就會有反應的。
就不知道江彬會多長時間有反應?
敏芝已經盯了十分鐘手機了,手機依舊沉默。看樣子,江彬好像根本就沒想過要給她回短信。一想像江彬對自己的短信不以為意的樣子,敏芝就氣憤地把手機往旁邊一摔,然後用鼻子哼了哼,冷笑了一下。
「樸江彬!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多有魅力!」
敏芝不再理會手機,在浴盆裡放滿了溫水,又在裡面加入濃濃的牛奶,然後慢慢地走進去躺下來。溫潤的水流讓她的疲憊一掃而光,她的信心又膨脹起來。
「好,叫你不給我回短信,我要讓你用你的一生來償還這個失誤。」
敏芝不停在身上打著泡泡,她的雄心壯志有生以來還沒有這麼膨脹過。
洗過澡以後,江彬把陽台上的燈打開坐了下來,馬上神話書中的一個單詞在腦中一閃。
GordianKnot——指很難解決的問題,令人陷入困惑。
江彬馬上翻到了這一頁,雖然沒有看幾眼,但是江彬對這本書真是越來越愛不釋手了。
戈迪亞斯的繩結——生活在小亞細亞的農夫戈迪亞斯按照神的預言成了弗及裡亞的王。為了紀念這件事,他在宙斯的禿鷹曾經停留過的地方,他把自己的牛韁繩拴在牛車上。傳說中,能把這個繩結解開的人將會成為整個亞細亞的王。數百年以後,亞歷山大王從這裡經過,他砍掉了那個繩結,自封為亞細亞王。
這就是亞歷山大的與眾不同之處,他的這種霸道,這種君臨天下的氣概貫穿了他的一生。
有一次,亞歷山大的軍隊為了征伐亞細亞,到達了喜馬拉雅山。先鋒官在勘察了地形以後,驚慌地跑到亞歷山大的面前報告說:「大王!我們好像已經走出地圖上能標記到的地方了,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樣對作戰很不利,我們還是撤退到我們熟悉的地方吧。」
這時,亞歷山大一臉的泰然自若,然後他說出了那句令世人敬仰的名言。
「平凡的軍隊才去佔領已知的土地,偉大的軍隊會征服未知的世界。」
正是這樣的亞歷山大才敢砍斷數百年沒人解得開的戈迪亞斯的繩結,亞歷山大的豪氣使砍斷成了理所當然的答案。
江彬一口氣把這一段讀完,然後冥想了一會兒亞歷山大王,不禁也為亞歷山大感慨不已。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件事和絲雨給自己留的問題似乎有某種相似性。
那又是什麼呢?張絲雨最喜歡的事。
一定要在一個夏天裡,李州燁可以帶她看幾次。
這不是戈迪亞斯的繩結又是什麼?要是自己是生活在神話中的亞細亞的王就好了,可是,怎樣才能解答絲雨的問題,怎樣才能走進絲雨的心裡呢?
江彬歪著腦袋使勁想了起來。其實,他也偶爾會為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而大惑不解。他承認,最初被張絲雨吸引,完全是出於心臟自己的感受,正是這種好奇心讓他接近了張絲雨。可是現在,再想想,事情已經變得不那麼簡單了。他時常覺得自己並不是在遷就著心臟的感動,那已經變成了他真實的感覺。開始的時候,一見到絲雨就對她有好感,江彬對自己說那是因為李州燁的心臟喜歡她。可是見了幾次以後,他就發現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絲雨純真、自然,說話不會遮遮掩掩。她從來不會放棄自己的信念,即便是生活在一個貧窮的家庭當中,她也能夠堅強樂觀地對待生活。絲雨的這種善待生活的豁達,是從小就生活在大富之家的江彬所沒有的。江彬甚至認為,如果他和絲雨交換一下位置的話,他一定早已放棄生活了。
還有就是那天他們一起去露天大市場吃東西,絲雨倔強地吞吃毛蛋。還有絲雨為了自己的創意敢到公司來討個公道。這一切都讓江彬愈加喜歡上了這個平凡的女孩。
還有一點,那就是絲雨的嘴唇,江彬一想起來就會心動。她小巧的雙唇好像是一件藝術品一樣,稜角分明又圓潤可愛。江彬和無數的女人接過吻,可是他還頭一次從一個女人的雙唇上感受到那種清新的香氣。她是一個身體會散發香味的女孩!所以結論就是,江彬最初對絲雨的那份小小的好奇,現在已經成長為愛情。
在甜蜜地回憶了一會兒和絲雨的點點滴滴之後,江彬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戈迪亞斯的繩結到底應該怎麼打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