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國守候你 正文 3. 桀驁不馴的愛
    現在,編程企劃部裡的氣氛已經壞到了極點。被一個年紀輕輕的黃毛丫頭扇嘴巴,被江彬不信任,這足以構成敏芝發脾氣的理由。儘管剛才在江彬的面前,她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可現在的劉敏芝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

    一回到辦公室,敏芝就開始對她的職員們大發雷霆。

    這事可不能就這麼過去,再說了,現在他們公司推出的個性遊戲項目,收效很不錯,這明顯預示著這將是一個很有潛力的項目。當然,敏芝也知道,這個項目的創意來自一位創意大賽的參賽者。

    那時江彬正住院,公司裡變得一團糟,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新項目的創意上。所以,在馬上就要進行節目改版的時候,她又重新翻閱了上次大賽徵集上來的作品,後來,就選中了張絲雨的創意,讓下面的人,照著做一個差不多的出來。

    當然,這一切做得都很漂亮,他們應用該創議案的過程很輕鬆,但是百忙之中他們卻忘記了進行一些適當掩飾性的修改。

    結果導致真正的作者跑到公司裡來鬧事,這還不算,竟然還讓剛剛出院的江彬給撞上了。現在,江彬又開始自己查看參賽作品。敏芝怎麼想怎麼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而且,回想一下剛才的情形,敏芝覺得江彬看自己的眼神和他住院前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就拿今天她在會議結束後邀請他去吃午飯這件事來說吧,要是以前,他肯定會非常痛快地答應。而江彬卻拒絕了她,就連說話的口氣聽起來都覺得生疏了很多。

    敏芝用非常嚴厲的聲音把一個男職員叫到眼前,然後下達了指示。

    「上次那個參加我們創意大賽的叫張絲雨的女孩,你知道吧?你去悄悄地把她給我解決掉。」

    說完,敏芝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他。男職員拿著信封頓了一下,兩眼茫然地望著敏芝。見男職員拿著信封發傻,敏芝開始繼續發洩她的憤怒。

    「程敏哲!你腦子有問題嗎?既然要使用別人的東西,為什麼不修改到人家看不出來的程度,我跟你強調過幾次了?就是因為你辦事不力,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的!」

    「對不起。」叫程敏哲的男職員一臉的惶恐,畢恭畢敬地立在敏芝面前,一副任人發落的樣子。

    其實,要是真論起年齡來,這位程職員還比敏芝大一歲呢。可是,在公司的序列裡,在這個自己的上司面前,年齡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另外,整個公司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劉敏芝的實力啊。

    「現在連社長都看到今天的事情了,我們再想重新做已經來不及了。」敏芝歎了口氣,然後面色又是一凜,「你一定要想個辦法把這件事辦圓滑。要是做不到的話,明天就不要來上班了!我想你也知道吧,有多少人排著隊,削尖腦袋要進我們公司呢!」

    敏芝的後一句話簡直就是吼出來的。這就是領導者,總是一手拿大棒,一手拿胡蘿蔔,現在正是劉敏芝向屬下揮舞大棒的時候。那位程職員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一下包,匆匆離開了公司,想他的補救辦法去了。接著公司的空氣又凝重起來,所有的職員都膽戰心驚,沒有人敢抬頭,害怕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都假裝埋頭奮力地工作。

    敏芝一個人喘了一會兒粗氣,然後開始琢磨下一步該怎麼做。

    男人當中能被劉敏芝看上眼的,目前還只有樸江彬一個人。因為,江彬不僅擁有別人無法與之抗衡的顯赫家世,他還擁有俊朗的外表。他熱情,豪放,雖然看上去有些傲慢,但是也有著一顆善良的心。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江彬可以說是理性和野性兼具的完美男人。這樣的男人,是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可是,敏芝也曾一度放棄過和江彬結婚的夢想。

    那時,江彬突然倒掉了,他住進了醫院。一個星期以後,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江彬不會再好起來了,死亡對於江彬來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因為,醫生已經下了論斷,江彬的心臟病是由冠狀動脈硬化造成的,已經進入晚期。

    本來還懷著有朝一日和江彬結婚的美好願望,心臟病,不治之症,這場突變對敏芝來說無疑是個打擊。一個星期裡,除了那些重大到一定非要她本人出面解決的事情,她都交給下屬們去做,其餘時間,她一直陪護在江彬的病床前。可是後來,她終於失去了最後的一絲希望,因為連大韓民國醫學界最有權威的閔博士都說江彬的病沒救了。

    由冠狀動脈疾患造成的心臟病大體上有兩種治療方式。即分為內科和外科兩種治療方式。當然,選擇內科治療是上策,可現在江彬的病情早已不是內科的保守治療能夠解決的階段了。退而求其次,選擇外科治療的話,可以對江彬的冠狀動脈進行迂迴手術,切除內膜,進行血管的整形。可是醫生們討論來討論去,最後的結論是,除了換心臟以外,再也沒有什麼方法能讓江彬起死回生了。

    就在敏芝聽到醫生最後的診斷的時候,她放棄了和江彬結婚的夢想。她夢想中的新郎是大財團的太子,充滿男人的魅力和野心。而不是這個有氣無力等死的傢伙。是啊,在絕症面前,什麼純情都會變得現實起來。

    可是,奇跡卻發生了。

    難道這是天意嗎?在江彬之前排隊等待心臟移植的患者本來還有兩個人的,可是,對身體的各項指標一檢查,竟然都不合格。當然,機會就落在了江彬的身上,而江彬的身體狀況和那顆心臟卻又出奇地合適。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江彬的手術成功了,不僅成功了,現在他又健康地回來工作了。而且,他整個人看上去,好像一點問題都沒有,還像以前一樣自然,還像以前一樣驕傲。當然,對於做過心臟移植手術的人,還是有一點令人擔心。

    那就是做過這種手術的人,到底還能活多久。但這對於敏芝來說,卻不是什麼值得擔心的問題,因為她更想得到的是江彬的背景,或許並不是他本人。而且,永遠依賴男人活著,這也不是她劉敏芝的人生觀。她有自己明確的人生目標,她有自己的人生理想,那就是做一個徹徹底底的自由主義者。

    只要能和江彬結婚就行,至於婚後的日子,以及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她都不太在乎。即便是江彬很快就死了也無妨,因為,那樣的話,她至少還可以得到一份豐厚的遺產,繼續享受她的富貴日子。所以,對這種事情也只能用有沒有良心來形容了。

    所以,當江彬面對死亡的時候,敏芝的心思馬上就從江彬身上收了回來。

    ——現在,樸江彬對我的人生已沒有什麼價值了。

    敏芝在心裡告訴自己,雖然她自己聽起來,也覺得這有點兒卑劣。可是,自從江彬手術成功後,每次再見到江彬的時候,她似乎總能感覺到一種良心的譴責。這種感覺是她以前從沒有過的。反正,再次面對江彬的時候,她有點兒不自在。

    「但是,劉敏芝!」她大聲地提醒自己。

    「他又活過來了,說不定這真的是你的命運呢,說不定,老天注定了你要和他結婚!」

    一想到這兒,敏芝的眼睛就會像天上的啟明星一樣,閃閃放光。

    「嗯,既然他沒死那不是更好嗎?就算他這次死了,我也沒什麼損失啊?」

    轉念想過之後,敏芝緊繃的臉鬆弛了不少,她又露出了微笑。然後,嘴裡開始叨念起來。

    「我一定要抓住他!我一定要努力去爭取!只知道等待的人,什麼都得不到!」

    絲雨從公共汽車上走了下來。她為客戶製作的網頁出了點問題,剛剛和師兄倆商量解決完問題。熬了整整一夜,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時候,她覺得眼睛乾澀得要命。

    最近她常常會有這樣的感覺,有時候,眼睛又乾又疼,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樣。

    「好好睡上一覺就全都好了!」她揉了揉眼睛,加快了腳步。走到胡同入口處的小賣店的時候,她買了兩袋做爆米花用的玉米。

    弟弟慶浩從小就喜歡吃爆米花。以前和爸爸一起上街的時候,或者一起去遊樂場的時候,他都沒有要過冰淇淋之類的東西,每次都是吵著要爆米花。所以,她這個當姐姐的,每次打零工賺了錢回來,都會給他買爆米花吃。

    拿著選好的玉米,快要走到家的時候,她回頭四處張望了一下。

    「咦?今天那個傢伙怎麼沒來?」她嘟囔了一聲,開始爬樓梯。兩天沒有看到那個狗皮膏藥一樣的老兄,讓她頗感欣慰。她喜歡這種沒有人打擾的日子。

    如果人家都說討厭了,還老跟在後面的話,那就不是什麼愛情了,至少絲雨是這樣想的。男人們常說,沒有砍了十遍還不倒的樹,所以,愛情嘛,只要進攻的次數多了也就得到了。可是對於女生來說,可不是這樣的,她們可不一定吃這一套。她們只鍾情於自己心怡的那個人的表白。

    絲雨的家在胡同的裡邊,還是房子上面後加蓋出來的屋塔房。對於絲雨來說,她小小年紀就經歷了三次苦難。其一是她的爸爸過早地去世了。其二是她的媽媽又患上了甚至比其他疾病還難治的「消費中毒症」。終日裡以購買各種各樣的東西為樂,也不管自己的銀行卡裡有沒有錢,最後落個信用不良的記錄。外帶欠銀行3700萬韓元。

    就是現在,一想到這筆欠款,絲雨就想當場暈死算了。但是,這些她還都能承受,因為,她的身邊一直有一個愛她的人在支持她。

    但她最近所經受的她人生的第三大苦難就是她失去了她愛的人。

    那是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儘管她不想接受這個現實,可他真的永遠地離開了她。他是她剛上大學的時候認識的,他是一個心地非常善良的人。通過一年的交往,他們的關係越來越親近,最後他向她表白了自己的愛意。然而,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把他永遠地從她的身邊奪走了。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苦痛,這種痛苦直刺人的內心深處,讓人在回憶中痛不欲生,又深陷回憶而不能自拔。直到現在,絲雨還常常在夢裡見到他,驚醒以後,常常會呆坐幾個小時,無法入眠,滿腦子都是關於他的回憶。

    絲雨清楚地記得交通事故發生後,他躺在病床上,陷入腦死亡毫無知覺的樣子。大概,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他的樣子了。

    如果說媽媽欠下的債讓她的生活完全陷入窘境的話,那麼他的死,讓她的心也徹底地絕望了。

    這就是絲雨的生活,承受著這些重負與苦痛,在艱難中前行。

    後來,為了還債,絲雨乾脆帶著媽媽和弟弟搬離了以前全家人一起生活的小公寓,住到了這間屋塔房裡。可即便是住到了這裡,媽媽的消費中毒症也沒能徹底地根治。現在只要一有機會,媽媽就會跑出去購物。幾個月以前,媽媽還曾從她給慶浩準備的學費當中抽出一百萬去消費。所以從那以後,她乾脆就不讓媽媽再碰到錢。不是她不相信媽媽,她是真的想幫媽媽戒掉這個壞毛病。

    走到屋塔房的小門前,她伸手一推門,玄關的門沒有鎖,是開著的。

    「媽媽!」一見她走進小客廳,媽媽呼啦一下把什麼東西藏到了裡屋。

    「回,回來了?」

    「您幹嗎這麼驚訝?是不是又闖禍了?」

    一看媽媽的語氣,絲雨把兩袋玉米往桌子上一放,警覺地問道。

    「闖,闖什麼禍啊?我就是有點兒累了。」

    「哦,只要媽媽沒有犯錯誤就好。」

    其實和媽媽對話的時候,絲雨的心一直提著,因為媽媽的消費中毒症讓她備受煎熬,那種銀行逼債的滋味,她記憶猶新。

    「這個。」媽媽猶疑了一下,「今天有人來了。」

    「誰啊?」

    「嗯,說是什麼廣播公司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兒,一直在道歉,想要請求你的原諒呢。」

    「廣播公司?是不是絕世遊戲網絡?」

    「我也不清楚,留下一封信就走了。差不多你就原諒人家吧。反正媽媽已經替你接受他們的道歉了。」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管嘛!您知道那些人有多麼可惡嗎?那是一群完全盜用別人成果的無恥小人!」

    一看絲雨發脾氣,媽媽趕緊把一個白色的信封遞了過去。信封裡有一封信,還夾著一張百萬的支票。

    「哼,我就知道會這樣,又是老一套!」絲雨把支票摔到一旁,開始看信。這本來是一封道歉的信,可上面只是硬挺挺地寫了幾句對不起,絲毫讓人感覺不到道歉的感覺,倒像是一份威逼利誘的警告書。

    「太讓人受不了了!」讀完信,絲雨把信一折,連帶著那張支票塞進信封裡,就要往外走。

    「絲雨啊,你要去哪兒?」

    「我要讓這幫傢伙看看我的厲害!他們竟然想用區區100萬就收買我!」

    「唉,我都說原諒人家了,我看你就別去了不行嗎?再說,人家還給了我們100萬……」

    媽媽聲音越來越小,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直覺馬上告訴絲雨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正是絲雨最擔心的。

    「媽,難道你……」絲雨簡直不敢問下去了,可是媽媽卻早在一旁垂下了頭。

    「媽!您瘋了嗎?您怎麼又犯老毛病了?」

    絲雨晃了晃媽媽的肩膀,然後直奔裡屋,去翻找媽媽剛剛藏的東西。原來是些衣服和化妝品。

    「媽!」絲雨氣憤得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而媽媽此刻則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一點一點往牆角上蹭。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沒法過了!」絲雨痛苦地捶了捶自己的頭,然後一瞪眼,「媽媽,您到底花了多少錢?」

    「那個,那個,我本來不想去買東西的,可是我一看到錢就……」

    「我是問您一共花了多少錢?這個信封裡原來有多少錢?」

    「二……二百萬。」

    「您沒撒謊吧?」

    「真……真的!」

    「把花剩下的錢拿出來。」怒氣沖沖的絲雨朝媽媽一伸手,媽媽趕緊從手袋裡把錢翻出來交到了絲雨的手裡,一共是64萬塊,也就是說,媽媽一出門竟然花掉了36萬。

    「媽,您到底怎麼啦?您是不是要看我真的瘋掉啊?」絲雨覺得媽媽的這個絕症馬上就要把自己摧毀了。

    「媽錯了,媽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媽媽小聲向絲雨保證著,然後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喲,我這是怎麼啦?怎麼一見到錢就想去買東西?都怪我這眼睛和我這手喲!」說著,媽媽使勁兒用一隻手打著另一隻手。

    「誰知道呢。」絲雨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30萬啊,我就是幾天不睡覺,天天趕工做網頁,賺的還不到30萬。」

    說完,絲雨氣呼呼地拿著錢衝出了家門。

    其實,她也不是對媽媽說話總是這個口氣的,只不過這一次她真的是氣壞了,特別是媽媽竟然花掉了那個骯髒的廣播公司的錢。她飛快地跑到銀行,取出了36萬,然後和那64萬放在一起兌換了一張百萬支票,一起放進信封裡。坐上了通往廣播公司的巴士。

    一路上她都是怒火中燒,氣憤難平。

    本來自己的創意被盜用就已經夠讓她惱火的了,自己的媽媽偏偏又不爭氣,讓人家一點小恩小惠就給收買了。所有這些委屈,都升騰成了一股股怒火,就連正常行駛的公交車她都覺得是故意放慢速度在氣她。每到一個路口,都會被紅燈截住,本來沒什麼人上下車的,可是每到一個站點,好像都打開車門又關上車門地磨蹭半天。她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

    特別是到後來,等紅燈的時候,悠閒的司機拿著塊抹布走下車去擦反光鏡。這實在是讓絲雨忍無可忍了,她朝司機大吼起來。

    「大叔!這種清潔工作是在開車前應該做的!您沒看見已經變燈了嗎?」

    也許她的聲音確實夠大,讓全車的乘客都把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要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坐公共汽車了!麻煩您快開車吧!」

    「呵,這位小姐看起來挺斯文的樣子,沒想到脾氣這麼大。」司機笑了笑又坐到了駕駛位置上,「我可是個老傢伙了,還得拜託您別到網上去告發我,要不然我要被炒嘍。」

    終於挨到了廣播公司門前,車門一開,絲雨就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當然,這種不管不顧的衝刺絕對是個錯誤,因為一輛車正從另一個方向朝公司門口開來。

    嘎!就在絲雨和這輛車馬上要撞在一起的瞬間,司機一個急剎車,猛地停了下來。一場車禍總算避免了,可是,受到驚嚇的絲雨還是呆坐在了地上。

    「啊,我今天怎麼這麼倒霉?」等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後,絲雨嘴裡抱怨了一句,氣呼呼地爬起來,瞪了一眼面前的小轎車。

    車門一開,走下來的人竟然是泰日。他剛剛和江彬到心臟捐贈者的墳前掃墓回來,沒想到,快到公司門口了,卻差點兒撞人。

    「叔叔,你開車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沒長眼睛啊?」以絲雨現在的心情,就是跟一塊木頭撞上,她也會這樣怒吼的。但是,話一出口,她就被眼前的人物給嚇呆了,因為,不僅是她,不管是誰見了泰日,都會被他的樣子先嚇上一跳。

    坐在車裡的江彬已經伸手掏出了錢包,從裡面抽出了三張10萬的支票。這是他解決問題的一貫方法。和任何語言比起來,錢好像都更有效果。剛才還說絕對不行的事情,總會在看見支票的一剎那被搞定。這是江彬長久以來的經驗。

    「還是用這個解決問題吧。」

    車窗緩緩落了下來,攥著30萬的支票,江彬朝泰日一招手。可就在同時,江彬也看到了絲雨,這讓他頗感驚訝。走到車門前的泰日剛一伸手接支票,江彬卻突然將手縮了回去。

    「向她道個歉吧,泰日,是你開車速度太快造成的。」

    什麼?泰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彬從沒命令他向別人道過歉,可是,剛才江彬的確這樣說了。

    當然,感到驚訝的還有絲雨,因為她剛才明明看到江彬拿錢的手,剛才準備用世俗的方法解決問題的傢伙,怎麼態度突然來了個180度大轉變?所以,當她聽到泰日的道歉的時候,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不過,定神想了一想,今天不就是要來找社長的嗎,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了。

    「我們又相遇了,小姐。這次你又要來追究什麼事兒啊?」江彬坐在後座上沒有動,但還是主動和絲雨打了聲招呼。

    「真是天遂人願,要不然我還想去找您呢,沒想到還沒進公司就遇上了。不過,您好像應該先問問我是不是傷到哪裡了吧?」大概是火氣還沒有徹底消掉,絲雨冷笑了一下,語氣仍然是咄咄逼人。

    「還用問嗎?一看你說話的架勢就知道你沒受傷。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沒錯。」

    「為什麼?」

    「哈哈,您還真會裝蒜啊,怎麼,難道您不知道這件事嗎?」絲雨不屑地一笑,然後把手中的信封在江彬的眼前晃了晃。

    「那是什麼?」

    「您拿回去吧!不要以為別人是可以隨意羞辱的!」說完,絲雨把信封狠狠地往江彬的車裡一扔。一旁的泰日剛想出手教訓一下這個在社長面前不知好歹的丫頭,江彬卻一擺手制止了。

    「您是不是覺得錢什麼都能買到?哼!你們就好好地盜用我的東西,好好地享受吧!別以為為了這兩百萬我就可以出賣自己的良心和靈魂!」

    絲雨說完就氣呼呼地一轉身,走開了。車裡的江彬只好朝泰日一聳肩,做了個尷尬的表情。

    嘀嘀嘀!排隊等在後面的車,不耐煩地大按喇叭。泰日趕緊上車,把車開到了停車場。從車裡面走下來以後,江彬還不忘回頭看了看剛才絲雨摔倒的地方,然後盯著泰日的臉,認真地問道:「泰日,我再問你一遍。剛才那個女孩,我真的不認識她嗎?」

    「……」

    「怎麼回事,我一看見那個女孩心裡就會有些不安,不不,我也說不好那種模糊的感覺。反正我覺得在一個陌生人面前不應有這種感覺啊……」

    「……」

    「難道這也是一種副作用?不不,沒有道理啊,不可能。老天爺既然把我救活了,應該不會和我開這種玩笑吧。」

    江彬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荒唐想法,微笑著走進了公司大樓。一見江彬和泰日回來,秘書英珠馬上向他們微微鞠了個躬。

    「英珠啊,把劉部長叫過來一下。泰日,你去休息吧。去見見你的女人也好啊。我今天晚上要和以前一樣去我的車迷協會。」

    「知道了。」

    「你要是想跟在我後面的話,最好保持一段距離。」

    跟泰日都交待完以後,江彬走進了裡間,坐到了辦公桌旁。桌子上堆滿了各類等待審閱的文件。

    「您叫我嗎?」

    江彬剛把心思投入到第一份文件的審批上,敏芝就走了進來。

    「啊,你把這個拿回去吧。」江彬從文件中抬起頭,然後把剛才絲雨拋給他的那個信封遞給了敏芝。江彬覺得,這種用錢解決問題的手段一定是敏芝指使的。

    「這是什麼?」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就是今天來公司鬧事的那個丫頭,叫什麼張絲雨的,跑來不客氣扔給我就走了。所以,我想這件事好像只有你能解決……」

    「看來,這些屬下辦事太不力了,我一定會好好解決。」

    「是啊,千萬不要毀了我們公司的聲譽。」江彬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對敏芝來說,那裡面簡直有千鈞的壓力。

    在社長面前還表現得十分平靜的敏芝,一走到走廊裡,就開始皺起眉頭來,憤憤地用腳使勁兒跺了兩下地。

    本來,敏芝是打算在這個時候問問江彬今天晚上抑或明天是否有時間和她一起共進晚餐的。男人和女人如果想接近的話,至少要增加在一起的時間才行啊。可是,這些話還沒來得及說,就出了這麼個不大不小的亂子。

    敏芝徑直回到了自己的編程企劃部,來到派去給絲雨送錢的職員面前,把信封重重地摔在了他的臉上。

    一見信封,職員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頓時臉色變得蒼白起來。這一次敏芝什麼都沒說,因為她知道這種時候,沉默是對該職員最大的譴責。沉默既能保持自己作為領導者的權威,又能很好地轉達自己的不滿。

    所以直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敏芝才讓桌子上發出一點金屬的聲音。

    當絲雨從自己家附近的公共汽車站走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在橙黃色的路燈下,一個少年騎著輛紅色的自行車從她的身邊飛馳而過。她望著漸漸遠去的少年的背影出了好一會兒神。

    隨著路燈一盞盞點亮,這個世界又換了一個面貌。太陽雖已墜入西山,但是這個世界仍舊是一個炫燦的世界。

    現在她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她答應人家兩天以後做好的網頁現在還沒有完成,唉,都把時間搭在了這些無用的事情上。定了定神,絲雨加快了腳步。

    大步走起來的時候,內心的火氣也消了許多,怒火消去以後,眼睛的干痛又明顯起來,針扎火燎地難受,這兩天她實在是太缺覺了。可是沒辦法,今天還是要熬夜,雖說做網頁聽起來是個時髦又高科技的活,其實做起來,跟苦大力沒什麼兩樣。

    首先是沒事兒也要常常掛在上面。其次是工作的時候也常常要付費。加上永久性的疲勞。即便是這樣還老擔心會青黃不接,沒活幹。

    想到自己這種工作的種種艱辛,絲雨打開了手機,手機上顯示出了用合影作背景的畫面。

    「我做得很好吧?你看,你不在了,他們都開始欺負我。」

    絲雨望著畫面上的男子,低聲地訴說著。

    ——你說吧,有誰敢欺負你的話,我就揍扁他!

    現在他的聲音好像還迴響在耳邊,以前他在的時候,他總是她的保護神。可是,有誰能相信,現在他留給她的只有這張手機上的背景照片呢。

    「嗚嗚,嘿嘿,我一掉眼淚,眼睛倒不那麼疼了,謝謝你。」

    絲雨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擦了擦眼睛,合上了手機。

    「媽的,怎麼?遇上什麼好事兒了啊?」

    胡同的深處突然傳過來一個讓人作嘔的聲音,一聽到這個聲音,絲雨馬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黑暗處的這個傢伙就是像狗皮膏藥一樣老是黏著絲雨的男生,他叫衡滿。

    「喲,小妞,我還以為今天看不見你了呢,怎麼著,偶爾你也得給我個好臉看看吧。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惹火了我,我可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衡滿用一種威逼利誘的口氣說著,一點一點兒往絲雨旁邊蹭。

    「離我遠點兒,不要靠近我!」一看衡滿離自己越來越近,絲雨緊張地大叫起來。

    「啊哈,你是真不識抬舉啊,我都已經這麼追求你了,你就看不到我的真心嗎?你是非得逼我動粗是不是啊?你那個男朋友都死了好幾個月了,你還裝什麼朝鮮時代的貞節烈女,還要為他一直守節不成?拿根針扎扎大腿,清醒清醒吧?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說完,衡滿的上體就朝絲雨傾斜了過來。衡滿的這種聲音,什麼時候聽,都會讓人想到嘔吐,當然這主要得益於他那些流氓的行為,他簡直就是無賴的代表。

    有他的地方總會雞鳴狗叫不得安寧。特別是當聽說絲雨的男朋友死於車禍以後,他就開始對絲雨不知疲倦地騷擾,當然,對他而言那叫追求。所以,絲雨只要一聽到衡滿的聲音,就會渾身不舒服。

    「拜託你不要這樣了,你就是這樣我也不會因此而喜歡上你的。」想了想,絲雨還是鼓足了勇氣大聲說。

    「喂!有誰是一出生就注定和誰有姻緣的?總得日久生情吧,那叫什麼來著?肌膚相親,對,就是肌膚相親,然後才能有愛情。媽的!到現在我還沒吃過你豆腐,這能有進展嗎?」

    衡滿說著就往絲雨身上貼,絲雨嚇得趕緊跳到一旁。

    「喂!你醒醒吧,我不說過了嗎,我這輩子就愛一個人!」

    「嘁,又來了,你要是再說一遍,就湊夠一百遍了。那個小兔崽子都死了,還有什麼愛情啊?愛情是活人之間的事情。瞪什麼眼睛?有什麼可看的,小心我一不高興,把你的眼睛摳下來吃了。」衡滿的無理叫囂,引得遠處的行人也為之側目。

    「好了,你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就是世界上的男人都死了,你也不是我想要的類型!」忍無可忍的絲雨憤怒地朝衡滿大喊。

    「哈哈,這可真是命運作弄人了。我怎麼就越看越覺得你是我找的那種類型呢?」

    說著,衡滿真的把臉湊到了絲雨的眼前,細細地打量起來。這讓絲雨差點吐出來,趕快向旁邊一閃。

    「喂,哪天咱們一起去看場電影,要不就一起去喝一杯。對了,你的酒量怎麼樣啊?喜不喜歡去吃雞雜碎啊?媽的!長個淑女樣也不知道骨子裡風不風騷。」

    「夠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跟我無關!」絲雨氣得一甩手就要跑開,沒想到,衡滿好像早就知道會這樣,再一次巧妙地擋在了絲雨的眼前。

    「姐姐!」隨著一聲姐姐,眼前的衡滿閃到了一旁。原來是弟弟慶浩打工回來,正好看見無賴又在糾纏姐姐,不客氣地把衡滿推到了一邊。

    「喲,我當誰呢,小舅子來了。」衡滿的聲音讓慶浩也差點吐出來。

    「你胡說什麼呀?誰是你小舅子啊?以後你少糾纏我姐姐,我姐姐說了,她根本就不喜歡你!」

    慶浩的話音剛一落,那邊的衡滿就怪聲怪調地笑了起來,「我說小舅子,等你長大就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情啊,有一見鍾情的,也有這種死纏爛打的,這都是愛。」

    「可不管怎麼說,我姐她不喜歡,所以你就別老死纏了。你能不能活得像個男人?」

    「哈哈,真不愧是親姐弟啊,自己弟弟總是向著姐姐說話,算了,反正今天我也看見你的臉了,我滿足了。再說了,以後我一輩子都得面對這張臉,說不定會審美疲勞呢。我先撤了,骨朵白!」衡滿滿不在乎地抓了抓腦袋,然後翻翻白眼,再往地上啐了一口,才一步三晃地離開。

    絲雨緊緊地貼著弟弟,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回頭一看姐弟倆跟在後面,衡滿又是咒罵又是踹牆。

    「他媽的!裝什麼清純?你以為你是什麼天仙女兒啊?換個男人還不是一回事兒?」衡滿好像還越罵越起勁兒,又拿拳頭光光砸牆,砸到滿手流血還不解恨,看到停在牆角的轎車,上去就是一個飛腳。

    「姐,我看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們還是把這種傢伙告到警察局吧。」一走上自家的樓梯,慶浩就憂慮地對姐姐說,遠處還不時傳來衡滿鬼哭狼嚎的聲音。

    「我看還是算了吧,要是真報警了,倒好像我和他之間真的怎麼樣了似的。」

    「那倒也是。」慶浩也無奈地歎了口氣。

    「姐,你很累,是吧?」走到他們的屋塔房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弟弟慶浩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弟弟的突然提問讓絲雨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默默地看了看弟弟的臉。

    「姐,我知道你很累,但你一直忍著不說。但是,只有經歷過苦痛的貝殼才能捧出漂亮的珍珠。」慶浩的話聽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孩子說的,「姐,我相信,那個哥哥雖然走了,但是還有更美好的愛情在等著你呢。」

    「慶浩啊,謝謝你。」

    「姐,你再苦一陣子,等我畢業了,就可以幫你了。」

    「好了好了,你還是專心學習吧。現在大學生找工作可不是開玩笑的。」

    「還是先別擔心我了,姐,你不是還比我先畢業呢嗎?」慶浩咯咯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進去吧,媽媽肯定在裡面等著呢。」

    晚餐桌上果然有好吃的,有絲雨最愛吃的涼拌綠豆芽,還有慶浩最愛吃的炸海魚。

    慶浩歡呼了一聲,興奮地坐在了桌子旁。一邊的媽媽沒有說話,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絲雨的臉色。

    絲雨知道,做了錯事,媽媽總會想辦法補償,做一些孩子們愛吃的飯菜,就是她道歉的方法。所以,對這個媽媽她真是沒法恨起來,而且,絲雨也知道,其實媽媽心裡裝著的都是他們姐弟倆。

    「哇,這是哪來的錢啊?」絲雨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敲著筷子問道。

    「啊,剛才花剩下的。我後來一翻兜,發現裡面還剩下五千塊。」

    「啊,謝謝媽媽,我們吃飯吧。」絲雨沒繼續追究,嘻嘻一笑,夾了一筷子綠豆芽放進了嘴裡,這說明她已經完全原諒媽媽了。

    「好吃吧?媽媽的手藝怎麼樣?」

    媽媽的心情也馬上好了起來,看到絲雨使勁點頭,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而一旁還蒙在鼓裡的慶浩,嘴裡早已塞滿了炸海魚。

    吃過晚飯,絲雨沖了一杯咖啡,來到了外面的陽台上,陽台被靜靜的黑夜籠罩著。

    絲雨抬頭看了看天,滿天的繁星,調皮地眨著眼睛。忽然,也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麼,她彷彿看到天空中有一輛紅色的自行車的影子。

    「紅色自行車……」絲雨嘴裡喃喃地念叨起來,然後又陷入了那個讓她終生難忘的回憶。

    「來,就坐這兒。」

    已經反覆被取消了好幾次的騎自行車,今天終於可以實現了,現在絲雨就站在一個兩人騎的自行車旁。

    「怎麼回事兒?不是說好在地鐵站見面的嗎?你怎麼跑這麼遠的路來接我?」

    興奮的絲雨叫嚷著,又讓他跑了這麼遠的路。

    「表達我的歉意唄。這可是我們絲雨最想做的事,好幾次都沒能滿足你,所以這次特意選了一個最帥的車子。」他笑著跨上了自行車前面的座位。這輛自行車剛剛被撕掉保護膜,所以看起來真是又乾淨又漂亮。所以,絲雨的心情也跟著好到了極點。

    「好啊,那我原諒你了。」說著絲雨爬上了自行車的後座。

    「出發!」絲雨一個輕快的命令,他一踏腳踏板,開始了他們快樂的旅程。

    「我們一起蹬。」他回頭朝絲雨大喊道。可是,絲雨並不會騎自行車,因為從小到大她從沒有機會學。所以,絲雨老是嚷著讓他帶她騎自行車,可他老是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沒能完成絲雨的心願,現在他終於要陪絲雨騎自行車了,所以,他要和絲雨一起分享這種快樂。

    結果,沒騎過自行車的絲雨老是無法和上他的節拍,後來,索性由他一個人在前面騎,絲雨只管在後面抱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的後背上。過了好一會兒,走到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時候,小石子漸漸增多,車速也降了下來,而且越往前騎好像車子越是搖搖晃晃。可是,後面的絲雨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把頭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背上,每壓過一個小石子,帶來的震顫,都讓她覺得奇妙而幸福。

    「再快點兒,再快點兒吧!」絲雨在後面催促著,微風拂過臉頰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好玩兒嗎?」他回頭問她。

    「嗯,我們以後還來騎自行車,我也要學!」

    絲雨在他的後背上不停地點頭。汝義島的風景真是太美了,而且到處都聽得到戀人們的歡聲笑語。所以,騎了一個多小時,絲雨卻一點都不覺得煩。

    「我們今天就騎到這兒吧。」他回頭和絲雨商量。

    「不!我還要再騎一小時!」絲雨揮著胳膊大喊起來,他在前座上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繼續蹬了起來。

    「我們超過前面那幾個人吧!加油,快點兒!」

    一看到和他們騎著差不多車子的情侶,絲雨就更加興奮起來。他蹬得更快了,很快他們就超過前面的幾對情侶,可是,絲雨卻沒有注意到,他的身體好像抖得很厲害,似乎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哇!太棒了!」

    騎了兩個小時的自行車,絲雨戀戀不捨地從自行車上走了下來,那種興奮卻還像是微小的電流一樣,在全身麻酥酥地流淌。可是從自行車上下來的他,右腳一著地就呼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怎麼啦?你受傷了?」絲雨嚇壞了,趕緊去扶他,可他此時卻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打了119急救電話,直到把他送進醫院,絲雨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

    原來前幾天在做義工的時候,他從台階上摔了下來,所以膝蓋和腳踝都受了傷,現在還打著繃帶。但他並沒有把這些告訴絲雨,還堅持帶絲雨騎了兩個多小時的雙人自行車。

    「傻瓜!你真是個大傻瓜!」在急診室裡,絲雨抓著他的手哇哇大哭起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劈里啪啦地往下掉。她感謝他給她的愛,可這時候,望著病床上的他,絲雨只有擔心。

    「你不是一直都想騎自行車的嘛,我以前答應過你兩次,但都沒有做到。所以,這次,就是天塌下來我也要完成你這個心願。」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太傻了。腿傷成這樣,為什麼不早跟我說?你的腳都這樣了,還怎麼能騎自行車呢?再說,我又那麼重。」

    「嗯,你一點兒都不重。倒是沒能再多陪你騎一會兒,我感覺有點抱歉呢。等我好了,有時間的時候,我陪你騎上一整天。」

    他說著說著,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然後朝絲雨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你這個傻瓜!要是你的病情加重的話我可怎麼辦?」

    「我沒事兒,剛才我們不是都把前面的那幾個自行車超過去了嗎?這要是平時啊,超他們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他的話讓她更加覺得難過了,她乾脆伏在他的身上大哭起來。

    「我不管,我不管,從今以後我再也不騎自行車了。」絲雨開始發誓不騎自行車。

    「別哭了,我休息幾天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哭什麼。」

    「嗚嗚,你傷得這麼嚴重,還說不是大事兒?我還讓你硬是騎了兩個小時,你當時肯定特別疼,我怎麼就沒注意呢?」

    絲雨的淚水都落在了他的胸膛上,熱乎乎的。

    回想一下,剛才騎自行車的情景,絲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行車搖晃,和他後背的顫動都是因為他當時太疼了,他是忍著劇痛去追趕那些情侶們的。絲雨開始不停地自責,她甚至有點恨自己。

    「絲雨,你別這樣,我能為你做你喜歡的事,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呢。今天真是對不起啊。」他竟然向絲雨道歉,這讓絲雨更加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了。他對她的愛,太深太濃,深到讓她心痛。

    被換到普通病房以後,為了讓絲雨不再哭泣,他使勁兒朝絲雨眨了眨眼睛,「絲雨,你想不想聽關於雨的傳說?」

    絲雨馬上止住了悲聲,把頭倚在他的左腿上,靜靜地等著他的故事。有風吹進來的時候,絲雨恍惚覺得他的身上好像散發出一股香氣,不,那是一種溫馨,直入她的心底。

    「很久很久以前,天和海相愛了。那是人類誕生之前就開始的最久遠的愛情。他們兩個特別相愛,以至於天變成海一樣的顏色,海變成天一樣的顏色。每到傍晚,海就會對天說『我愛你!』而羞澀的天一聽到這表白,就會化作粉紅的晚霞。然後,海就會跟著也臉紅起來。他們倆就這樣,兩兩相對,幸福地相愛著。數千年已經過去了,他們的愛還和當初一樣……」

    「怎麼樣?有意思嗎?」他輕輕拍了拍絲雨的頭,「好,我接著給你講。」

    「但是,雲也很愛天,因為天是那麼高,那麼明靜。不管雲怎麼向天表白,天的心裡都只有海。雲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天的愛,於是,有一天,雲索性用自己的身體把天都遮擋了起來,因為它恨自己得不到天的愛,所以,它也不想看到天和海的兩兩相望。天傷心地哭了,留下了無盡的淚珠。海也用海的方式懷念著天,它使勁兒地掀起波濤,希望能衝破雲再見一眼天。它每天每天,日復一日地努力著,它甚至去求雲。後來,風實在看不下去了,它用力推走了雲。雖然雲覺得有很多遺憾,可是它只能被風推著到處跑。後來,雲終於明白了,它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天的愛。於是,它開始珍惜起天的一切,哪怕是她的淚珠,他都努力地抱在懷中。」

    「好可憐啊。」聽完他的故事,絲雨的臉上掛滿了憂傷。

    「是啊,不管多麼美好的愛情,如果不能長相廝守都是一曲悲歌。所以,我們一定要永不分離,我們要好好地相愛。」

    「嗯。」絲雨使勁兒點了點頭。

    記憶中,絲雨和他鉤過小手指頭,發過誓的。

    可是,現在,她只能向一張照片伸出小手指頭,她不禁歎了口氣。

    鉤小手指發誓!

    他們最後一次牽手,他甚至沒有拉到最後。

    那是他因為意外交通事故,陷入腦死亡的時候。

    絲雨一進醫院,就看見了他的父母。

    「絲雨,你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絲雨的腦子混亂極了。

    「我想,我們留不住他了。」她媽媽話一出口,就流下了眼淚,「我還記得前一段時間他就說過的話。」

    絲雨的眼圈也紅了,她強忍著,靜靜地聽她媽媽回憶。

    「他提到了你,他還說如果自己將來發生什麼意外的話,就把自己身上有用的器官都捐出去,那樣你就會好過一點兒。」

    接下來,他的媽媽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茫然地走進了他的急診室,他躺在那裡,看上去非常安詳。

    當他悲痛萬分的父母和醫生一起走出急診室的時候,絲雨開始一遍又一遍地祈禱。

    她希望這樣做他能活過來,雖然她知道這可能根本就無濟於事。可是,現在除了用最虔誠的心祈禱他活過來,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也許是無心的,就在她祈禱的時候,她的一顆晶瑩溫熱的淚珠掉在了他的胸膛上。

    然後的事情好像是一場夢,因為後來她自己也無法確信那是真還是假,一切都好像火花一樣,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就在她祈禱的時候,她聽到他的嘴裡正在發出乾澀的聲音。

    「天啊!」她先是愣了一下。

    「你沒事吧?你看看我啊!」接著她哭喊了起來。

    「絲雨……」絲雨剛要去叫醫生來,他就伸手制止了她。

    「你要挺住啊!你看著我!」

    絲雨的淚水像山洪暴發一般,現在就是神仙恐怕也止不住了。

    「對不起……我恐怕……不能……遵守我的諾言了。」

    他艱難地一字一頓地說著,聲音好像來自遙遠的地方。

    「我的愛……會……永遠伴隨著……你,我……發誓……」

    「……」

    「就是我……我死了,我也會做……做你的毅基斯……」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快要聽不見了,絲雨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了錯覺,可她明明看見他的臉上此刻掛著欣慰的笑容。

    「不要……抱怨,我只能活這麼久,這是……我的命。」

    「誰說的?」早已被淚水模糊了雙眼,可絲雨的聲音依然很尖厲。

    「對不起,就像那天……陪你騎自行車時……一樣,我先到天上……去了,我會……找好一個……位置的。」

    「別說了,你不會死的!」

    「其實……我也……不想去……那裡啊。」

    「那你就要活下來啊,為了我,活下來!」絲雨不停地擦去淚水,她要看著他的眼睛。

    「我……是多麼想……再帶你……騎一次自行車啊……」

    「你不要說這麼絕望的話,你要堅持住啊,再帶我騎自行車。」

    「那是……我無法戰勝……的力量。」

    說著,他又笑了一下。

    絲雨真的快要陷入絕望了。

    「求你!」

    「我……我的生命,你要……好好活下去啊,記住了!」

    「不行,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啊!我現在就去叫醫生。」

    「晚……晚了。」

    「……」

    「但……但是,我能見到……你,就……很幸福了。」

    「傻瓜!嗚嗚。」

    「答……答應我,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說完,他顫抖著,把自己的手伸向空中。他的手是那麼的虛弱,就像是風中的一張薄紙片。

    「不,我才不答應你呢,你不可以死!」

    「我……愛……你,遇到你……是我一生……的幸福。」

    他反覆地呢喃著,漸漸沒了聲音。

    ——我愛你!

    ——你要過得幸福!

    後來,絲雨覺得那聲音就像是回音一樣,在耳邊不停地響起。

    這是一種似夢非夢的狀態,絲雨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任淚水橫流。當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艱難舉起的手時,手指碰觸的一剎那,他的手直直地落了下去。然後,他的眼睛就再也沒有睜開。

    「怎麼可能呢?那肯定是你的錯覺。」

    當絲雨把發生的事情講給護士聽的時候,好心的護士不停地安慰她,覺得她是悲傷過度產生了幻覺。再回頭看看躺在床上的他,石像般,凝固不動。

    又深深地吸了口氣,絲雨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她把咖啡拿到嘴邊,可咖啡早已隨著黑夜變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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