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館 正文 10、灰姑娘的一點鐘
    按行程表的安排,柳詩瀚應該是去了一次日本,今天早上才回來。

    小時候,我跟爸爸媽媽去過一次,那是最後一次跟媽媽一起去旅行。正是櫻花爛漫的季節,四處都飛滿了花瓣。襯著我的媽媽,恰似一幅美麗的畫。

    我的媽媽是個典雅的古典美女,無論是她的五官還是身材,或是別的什麼,都是在「古典」之內的,沒有一絲不符合的地方。

    有一次爸爸仔細端詳我後說:「你比你媽媽漂亮,你媽媽的臉,讓人沒有一絲的想像。」

    小時候不明白,後來看了一部電視劇,女主角也是很漂亮,但最後還是被男主角拋棄了,另找了個很有氣質卻無精緻五官的女人。

    母親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的,該這樣的東西從不那樣,該那樣的東西也從不這樣,那是讓人沒有一絲猜想的,沒有一點的出其不意、讓人驚歎的餘地。

    直到她去世的時候,讓我爸爸不要再娶,才算是讓她的此生有了第一次的出格。

    「第一次的出格,又怎能不答應?」爸爸在一次喝醉酒時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想來也是很委屈了吧。

    其實,有些事情爸爸是不知道的。

    比如,那次在日本。

    我看上了一個木頭做的小玩偶,但爸爸說那是人家家裡死人時才用的,不讓買。媽媽看我很喜歡就悄悄地買了一個,躲在包裡。

    但我們回來沒多久媽媽就一病不起了,她死後,我把那個玩偶燒掉了。我怕是它給媽媽帶來的厄運。

    媽媽並不是一個完全不「出格」的人,而是在爸爸的面前,她永遠都是那樣的規規矩矩,因為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生怕哪一步就做錯了,就得不到他的歡心。媽媽常說,愛上一個人,就是要受罪的……

    「你怎麼不進來?」剛從柳詩瀚家裡出來的徐仁浩搖晃著我。我才清醒過來,原來我已來到了柳詩瀚家的門前。

    柳詩瀚也走了出來,他推開了徐仁浩,一把就把我拽了進去。

    我被他一路拖到了後花園裡,天啊,那是滿滿一地的玫瑰花啊,金色的花瓣折閃著太陽的光輝,撩人眼。

    「亞希,這可是我幫忙從英國買來的哦,你不謝謝我?」

    「你趕緊回家吧,出去,出去。」柳詩瀚把返回來邀功的徐仁浩給趕了出去,順便倒了兩杯咖啡到花園裡來。

    我們坐在花圃旁的陽傘下,四周都是濃郁的玫瑰花香。

    「怎麼種這麼多玫瑰?」

    「因為你喜歡啊,你不是因為亞特大的玫瑰才住進那家酒店的嗎?」

    「你怎麼知道?」

    「呃……喜歡亞特大酒店的人,不都是因為那些玫瑰嗎?連我也是啊。」他迷人地笑著,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英氣逼人:「所以,為了謝謝你配合我,才買了這麼多。」

    我喝了口咖啡:「你為什麼要去住酒店呢,你應該也沒去住過幾天吧。」

    「那是為了有時候躲記者用的,酒店哪裡有家裡住著舒服。」

    有時候,我懷疑他是不是「變色龍」投的胎,一個冷熱交替不停的人。在這些個星期三里,他真的認認真真地陪我上起了課,或鼓勵或獎勵或是問長問短,還變著花樣、找著借口地送我各種各樣的小東西,並不是什麼名貴得不得了的,卻也都是用了心的。只是一到中午一點,時鐘一報過時,他就不見了。起初我以為是巧合而已,後來發現,那是個規律。

    我害怕每次離開的那個時刻,他是從不出現的,只有司機陪著我。有時候休息一下再走,房子裡也無任何的生氣。

    沒有人告訴我他在哪裡,連撥他的手機,也總是關機。

    我想問他這是為什麼,卻又怕破壞了,現有的柔情。這像一個充滿懸念的故事,又想看下去,又不想看到不符合自己要求的結局。

    總之,我是捨不得,翻過那一頁的。不如就停留在此吧。

    這天的第一課是插花。老師說插花可以讓一個女孩子有耐心,並能逐漸熏陶一個人的氣質。

    柳詩瀚從花園裡為我們抱來了一大束的玫瑰,就獨自坐到了角落裡,他把脖子上掛的項鏈拿出來把玩著,手指輕輕地在上面撫摸。

    「花,是美麗的象徵。花韻,是花的風度、品格與特性……」老師沉醉於自己的演講中,一枝枝花在她的手中,被反覆地修剪著,插於瓶中,各種姿態在她的口裡被形容得靈動無比。而我卻沒有什麼感覺,我的心思全部跟隨著柳詩瀚。

    他對於那項鏈,似有一刻的愣神,那不是裝的,難道那項鏈真有什麼故事不成?他斜斜地靠在沙發上,手指撐在額前,優雅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的心在怦怦狂跳。

    他是知道我在看他的,有時候他也瞄我一眼,我就迅速地躲開,避著他悠然的視線,然後我又盯著他,又迅速地躲開,反覆多次,像用眼神在捉迷藏一樣,曖昧得不得了。

    我一直都試圖用一個詞語來形容他,卻始終沒有找到。也許我之於他就像一個當局者,被迷住了吧。我不是沒有想過他為何要培訓我為淑女的目的,難道真的就是為了去看一眼他那將要死去的父親?

    可我知道答案又怎樣呢?莫非我已經可以做到義無反顧地去拒絕他。

    我不能,真的不能。

    所以,我順從於他,聽命於他。等待著那個結果的出現。

    他又發現了我的走神,用眼神示意我好好地聽課。那眼神像一種寵愛的語言,就像是我爸常對我說的那樣:你要乖,你要聽話!

    我的心因我的猜想而溫暖著。那些埋在心裡的話,似又湧了上來,壓都壓不住的,想要去對他表白。

    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老師,可有那種代表愛情插法?」

    「當然有。」

    玫瑰花在老師修長的手指下流轉著,那是一個很奇怪的造形,一棵枝桿較彎的玫瑰耷拉在花瓶的邊沿。那是老師特意換上的肚子大,上身細,開口大的瓶子。像一個苗條的女人一樣,優雅華貴,可以穿上中國的旗袍,以體現「她」的美麗。

    而另一枝玫瑰卻高高地立在花瓶中,只是花朵微微昂著頭,眼神卻在向下瞅的味道。枝桿上的葉子被老師修剪得沒有了幾片,零零星星地存在於那裡,感覺是空曠的,插在瓶裡的根部,卻又在瓶頸處緊緊地挨著。

    老師的手指在這幅作品中遊走著:「你看,在愛情中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平等的。總有一個人是處於下風的,今天你退一步,明天又輪到我退。要互相寵愛,互相依偎才能長久的走下去,其實,就是說不要太計較,不要太認真。要留有空間,要因為喜歡,所以原諒……」

    老師是個煽情的高手,我們被他不知不覺地就帶進了她那套愛情理論裡,愛情突然變得比它的本質更加的美好起來。

    我與柳詩瀚對視了一下,我就趕緊躲開了。我知道我就是矮的那一枝,愛得沒有一點的把握,只能耷拉著頭顱,獨自歎息。

    我在心裡給老師補上了一句——要知道,從愛上一個人起,我們便卑微了起來。

    氣氛在時鐘的滴嗒聲中變得凝重……

    時鐘又報了一點鐘,柳詩瀚像是被驚醒了過來,看了看我,像是在思考著是不是要離去。

    我望著他,是希望他不要走的,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我聽到他上樓去的聲音,迴盪在我的心裡,總有一絲的痛疼,像是被發掘了出來,變本加厲地痛起來。

    送走了老師。

    我在屋子裡找尋著柳詩瀚,卻遍尋不見。我壯著膽子進了他的房間,一個有著龐大落地窗的房間。若不是拉上了窗簾,陽光一定是充足的。

    我在他的房間裡看到了一瓶玫瑰花,只有兩枝花插在瓶中,一高一矮,分明就是剛才「愛情」的樣子,卻又不是那一瓶,這是不同的瓶子和不同的花。花瓶的旁邊放著那條柳詩瀚從不離身的項鏈,我無法遏制地走了過去,拿起來,再打開。

    我聽到了「卡嚓」的聲音,那是我的心碎掉的聲音。

    果然,是一個女孩子的照片,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依照片的成色看,應該也拍了一兩年了。女孩子的嘴角掛著甜蜜的微笑,我突然想起了一朵薔薇,對,一個感覺像薔薇的姑娘。眼睛明亮而清澈著,白皙的皮膚上,透著微微的紅暈。是個有著自然血色的女孩子,非常的漂亮。

    「你給我放下。」柳詩瀚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正圍著一條浴巾從浴室裡出來,上身裸露著,瘋狂地衝我吼。我把項鏈輕輕地放回桌子上。

    「對不起。」我不敢直視他裸露在外的腦膛,我回過頭去,快速的逃離了現場。

    我聽到了身後他摔碎花瓶的聲音,和一聲聲的怒吼。

    這是在山頂的房子,富人才住的區域。今天沒有司機送我了,因為我沒有準時到門口去等他。亦是找不到公交車的,我只好提著書包,孤獨地行走在柏油馬路上。天氣悶熱得像是要下雨,連一絲風都沒有。

    我有多少年沒有這樣走過路了,我不太記得。

    我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那幢房子就似王子的皇宮,而我就似那個灰姑娘一樣,進去的時候高高興興,轟轟烈烈,一旦那個「時刻」來臨,又會被打回原形。而王子最後是找到了灰姑娘的,我這個灰姑娘,可又有人找尋?

    真的下起了雨。雨點大顆大顆地墜下來,一會兒,地上就全濕了,渾水肆意流淌。我把書包頂在頭上,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衣服因為雨水而緊緊地貼在身上,連內衣的顏色都要看得見了,真讓人尷尬。

    一輛高級汽車從我身邊過去,有人吹著口哨問我:「小姐,你要去哪裡?」

    我不理他,快速地向前走去,可我哪裡走得過車。那個男人停下車,攔住了我的去路,滿臉的猥褻:「小姐,我送你吧,這雨這麼大。」他的手不由分說就伸了過來,我趁勢用書包狠狠向他砸了過去,轉身就跑。誰知他幾步就追了上來,眼看著,大手就要拉住我的肩。

    「放開她!」柳詩瀚從他的車上跳了下來。衝著男人就是一頓追打,我也借勢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幾腳。

    男人被打得狼狽地跑了,柳詩瀚還追在後面嚇唬著他。

    我提起弄髒的書包繼續走,柳詩瀚回過頭來,把我拖上了車。

    我們兩人都是全身的水,他因為打架,還流了不少的汗。他遞了毛巾給我,我賭氣不接,他生氣得把我的頭拉過去,就是一陣猛擦,我的頭髮瞬時就變成了瘋婆子的樣子。

    我狠狠地瞪著他。

    「怎麼,你偷看別人的東西,還覺得自己委屈嗎?還有理了嗎?」

    因了他這句話,我的「委屈」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排山倒海的上來了。我愛上了一個心裡想著別人的人,還不值得委屈嗎?

    我終於痛哭出聲,舉起書包一下又一下地向他打去。

    其實我不是氣他,而是氣我自己。在這一刻我才發現,原本,我並無資格去看他的東西,並無資格去詢問他的過往與未來,一切都不過是場遊戲。

    就是有委屈,也是自己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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