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意避重就輕,因為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說出成俊等我的事。
「這太稀奇了。不過下次你不要再坐他的車。他是受到關注的人物,不論是在演藝界還是商界。言行稍有疏忽,就會引來麻煩。即使你們是大學同學也不行。」
這番話跟今天俊希在衛生間所說的簡直如出一轍。我很想知道,這些話裡到底藏著什麼意思,可是我不想去惹這個麻煩。
「瑞英,你生我氣了吧?」
善宇的眼睛裡帶著愧疚,可我卻不想再多說一個字。等了許久,見我沒有回答,善宇站起身。然後是一片寂靜。
星期六下午
本來的計劃是工作處理得差不多後,去江原道的蓬坪,可是,手裡的事情卻總也結束不了。因為郭京導演和美術組的樸組長,還有我,三個人各執己見,誰也不能退讓。成俊從一個小時前就坐在練習室的角落裡,等著我們。
為了遵守協議的第一條,也就是是「除了睡覺,我不能從他的視線中消失」,所以,我們只能一起去蓬坪。
「首先應該考慮整體性,這個顏色明顯不合適。」
導演繼續反對組長的意見。
「處理一下就行了,而且顏色會顯得更加逼真。你說對不對?朱組長?」
「不要問我。我現在不發表評論。」
在這種時候,我夾在兩個人中間,最好還是保持中立。其實,我根本就搞不清楚樸組長所說的「處理」是什麼意思。
「劇本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我們根本不需要爭論。」
導演還在試圖能說服樸組長,可他仍然一直搖頭。看樣子,兩個人的爭論不會很快得出結果了。
「這樣吧,就做成兩個顏色。一個導演說的顏色,一個樸組長說的顏色!」
這是一個不得已的辦法,但卻可以最簡單地解決問題。兩個固執的男人都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導演先說話了。
「你突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朱組長!」
「什麼?」
我愣住了。
「為什麼到現在才出來說話?」
樸組長也跟著說。
「這個,你們兩位都太有個性了,如果我也一直堅持的話,我們根本得不到一個統一的結果……我是這麼想的,所以……」
我紅著臉為自己辯解的時候,成俊從椅子上站起身,向我們走了過來。然後他說。
「你是不是覺得週末的下午肯定不會堵車?快點出發吧……你們兩位可以進去慢慢商量,我們要先走了。」說完便拉起我的手,走出了練習室。
「你在幹什麼?」
一走出門,我小聲地質問他。可是,成俊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並沒有鬆開拉住我的手,而是推開樓梯門,向樓下走去。
「去蓬坪幹什麼?」
眼睛望著前方,專心開車的成俊先開口問道。我的眼睛注視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簡單地回答說。
「去買要帶給媽媽的蜂蜜。」
「是嗎?要買多少?」
「這個,看看價格再說吧。是這裡的特產,而且每年只收穫一次。所以價格可能會有變化。需要砍砍價。」
「那我們要到蓬坪哪裡?」
聽到他問到哪裡,我的心忽然咯登一下。
「哪裡?啊!我只知道是蓬坪,具體的地方忘了問了。」
我小聲說,成俊沒有說話,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學習、工作好像都挺聰明,可到了重要的時候,就總是犯糊塗。這一點怎麼一點兒沒變呀!」
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可又像故意在說給我聽。不過,我並沒有做出回應,而是掏出手機,打給嬸嬸。可她也只知道是蓬坪一個叫昌東的農莊。
「只知道叫昌東農莊,能找得到嗎?」
汽車經過昌東路口的時候,我問。
「在鄉村,光憑地圖和路標是很難找到目的地的。現在是白天,也許能找到,不過等回去的時候,我就不敢保證了。」
路旁的農田已經是一片貧瘠的顏色,充滿了秋天的蕭瑟,一如我現在的心情,乾枯,清冷,荒涼……我看不到收穫下來的果實,看到的只是失去了水分和營養的土地。秋天的鄉村,就是這樣的。
車從公司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2點鐘了,11月,白天已經變短,我們到達昌東農莊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到了山坳的那一邊。農莊的商店正準備關門,成俊連忙快跑了幾步。店裡有兩個人,一個是二十多歲,打扮樸素的女孩,還有一個是40歲左右的男人。
成俊沒有戴墨鏡,也沒有戴帽子,那個女店員馬上就認出了他。連忙漲紅著臉拿出本子要成俊簽名,成俊微笑著給她簽了好幾張。
「你是來買蜂蜜的吧?要幾瓶?」
男店員問道,成俊沒有馬上回答,卻反問他說。
「現在你們有多少?」
那個男人有些驚奇地打量著我們兩個。
「因為價格比較貴,所以我們的存貨不多。禮品裝是一盒兩瓶,目前大概有三十一二個吧。2.5千克包裝的是5萬韓元。」
「麻煩您清點一下一共有多少,然後全部幫我包起來。」
成俊沒有問我,就自做主張地買下了全部蜂蜜。兩個店員,還有我,都睜圓了眼睛,驚奇地看著他。
「全……部?」
男店員大概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追問了一句,當成俊問有什麼問題的時候,男店員才慌忙搖了搖頭,馬上開始往成俊的車上搬箱子。到兩個店員把箱子全都搬到車上,我一直一言不發,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成俊的臉。
成俊的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可在我目不轉睛地注視下,還是發現了隱藏在他嘴角和眼角的輕輕笑意。向兩個店員道過謝以後,我們倆重新上車,時針已經過了晚上7點。
上車之前,成俊向他們詢問附近可以吃晚飯的地方,店員告訴他,往洪城方向有一個香草農場,往橫城方向,則有一個會尼克斯公園。我忽然有個發現,只要見面就會互相傷害的我們倆,今天竟然出奇得誰都不說話,只是都在悄悄地觀察對方。
我們來到香草餐廳,選了靠窗的一個桌子坐下,窗外是一大片叫不出名字的香草田。成俊熟練地點了一道加了鼠尾草的俄式傳統魚肉料理,我點的則是用迷迭香烹製的小豬裡脊,另外,我還叫了葡萄酒。
「你為什麼買那麼多蜂蜜?」
我喝了一口酒,忽然問道,然後便抬頭等待著成俊的回答。
「還用問!這個地方難得來一次,當然要多買一些了。」
他想當然地說,我不禁笑了,又問:
「可是我們又不拿去賣,那麼多誰能吃得完呢?」
「送給媽媽吃呀。」
成俊好像有些厭煩了我的這些問題。可是,我仍然笑著說:
「我媽媽又不是蜂王,她一個人怎麼能吃掉這麼多?再說,怎麼把這麼多蜂蜜帶到京都去呢?」
我繼續問,他也為難地眨眨眼睛,然後有些生氣地說。
「那就這樣!可以帶多少就帶多少,剩下的扔掉!」
不出我的所料,他開始有些冒火。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可其實,作為男人,他也有著純真、孩子氣的一面。我低聲笑了,他大概也已經猜到我是在故意耍他,擰了擰眉毛。今天的他,讓我覺得很親近,但有些也讓我感到緊張。不過,我現在不想去理這些。
此時,她正微笑著坐在成俊的面前。柔軟的手指在切割盤子裡的肉,沾著葡萄酒芬芳氣味的嘴唇在說著什麼。緞子一樣的黑髮柔順地垂在白皙的脖頸上,又滑到柔若無骨的肩頭……她的樣子比六年前成熟了許多。與她重逢後的這一個月裡,兩個人的相處讓成俊感到痛苦不堪。一些無心的話語和行動,讓成俊自己也承受著傷害。為了治療這些傷痛,他把善宇作為誘餌拋了出去,要求與她達成協議。而瑞英也接受了他的要求。可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瑞英同意接受協議的那一刻,他卻對自己妹妹的未婚夫,被他看做誘餌的善宇產生了深深的嫉妒。
餐廳經理認出了成俊,特意送過來一瓶紅酒。成俊說要開車,拒絕了他的好意,於是經理就把酒包好,作為禮物送給了瑞英。這是一頓令人愉快的晚餐。
車越往首爾的方向開,天空便越來越紅,鼻子還聞到了嗆人的味道。當汽車駛到進入橫城的路上時,便看到道路已經被消防車和警車堵住了,一些警察已經封閉了道路。
「山上著火了!」
成俊停下車,望著遠處的一片紅光,自言自語地說。
「剛才我就看到西邊在冒煙,肯定就是這裡。我還以為是燒落葉引起的呢。」
瑞英也擔心地說。她好像早就發現了著火的事情。
「現在怎麼辦?火一直燒到了南邊,從這兒到原州的路也封閉了。現在只能是返回洪城,或者先去英原,等火滅了再回來。這麼晚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路。」
成俊打開了車上的GPRS系統,可屏幕上顯示的卻是無法與衛星連接。
無論是去洪城,還是去英原,都必須先往東走。因為,離著火的山最近的另一條路也已經封閉。雖然路上可以看到路標,不過,有很多路都與地圖不一致,而且這個時間,路上連個人都難得看到。
「已經是凌晨一點了,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現在是在幾號公路上。」
兩個人開著車迷了路。長時間的駕駛,成俊顯然有些累了,甚至偶爾會打個哈欠,瑞英也因為坐了很長時間的車,兩腿又麻又疼。
汽車緩慢地行駛在一條沒有人煙的公路上。這時,藉著車大燈的反射,一塊路牌映入眼簾。上面寫著「金堂度假村」,還註明了「前方50米」幾個字。成俊確認了方向以後,便把車駛進一條狹窄但鋪著柏油的公路上。
「我們去哪兒?」
瑞英有些遲疑地問。
「你不是看見了。」
成俊的回答很簡單,好像不希望她繼續再問似的。
「去度假村幹什麼?」
可是,因為懷疑成俊的意圖,瑞英還是堅持又問了一句。成俊卻緊閉著嘴唇。瑞英收回了盯著他的眼神,這時,成俊已經停好車,走下去敲已經關了燈的管理室的門。過了一會兒,一個睡眼惺忪的大嬸打開了門。
成俊問有沒有單獨的客房,管理員說因為是週末,有很多全家來旅行的客人,八棟別墅中只剩了一棟,但是比較大。
「很好!我們就要這個。不過,在我們離開之前,請不要再收其他客人了,我可以多付給你錢。」
女管理員好奇地望著這個大方的男人,又向外探探頭,想要看看坐在車裡的女人。成俊沒有再跟她說話,登記好以後,便拿了鑰匙,驅車來到位於度假村最裡邊的一棟別墅前。
山裡的溫度比城裡低很多。空空的客房裡,溫度和外面幾乎沒有差別,冷得讓人發抖。客房的內部裝修雖然和成俊經常出入的那些高級賓館沒法比,不過還算乾淨,牆壁和傢俱都是統一的白色,給人一種很寧靜的感覺。
一邊牆上有一個可以用來取暖的小壁爐。不過,要想讓屋子暖和起來,還需要一些時間。成俊走過去,先把壁爐裡的火點了起來。
「到這邊來坐吧。地板很快就會熱起來的。」
成俊脫掉外衣,走過來拉正呆站在門口的瑞英。
「我們倆要單獨在這裡待到明天早上嗎?」
瑞英凝視著躥起紅色火苗的壁爐問。
「對不起!不過,我想最好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們。那樣的話,肯定更沒法休息了。」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
「你不會是故意迷路的吧?」
看到瑞英仍然是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樣子,成俊不禁皺了皺眉。壁爐裡的火越燃越旺,屋子裡終於開始變得暖和起來,身上不冷了,卻覺得嗓子發乾。
「這裡有水嗎?我好渴。」
「這裡又不是賓館。你等我一下。」
看到瑞英想喝水,成俊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拿著晚飯時餐廳經理送的那瓶紅酒回來了。在壁爐火苗的映襯下,紅酒的顏色顯得越發深邃。
「只有這個!要喝一杯嗎?」
成俊找來一支鐵筷子,用熟練的動作打開軟木塞。然後倒了兩杯酒,並遞給瑞英一杯。瑞英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看到她的樣子,成俊擔心地說:
「這可是酒,別喝得那麼快,會醉的。」
「別擔心,我就算醉了,也不會撲向你的。再說,你不就是想讓我醉嗎?」
「要說撲過去,不是你朱瑞英,應該是我才對。所以我不喝。」
他把酒杯放到地板上,擺了擺手。瑞英也把手裡的空酒杯放在地板上,然後蜷起雙腿,坐在壁爐前面。成俊坐在離她稍遠些的地板上。過了一會兒,瑞英先開口了。
「現在說說你吧,我也想知道。」
「說在學校時候的事?」
「對!」
「在英國的時候?還是在韓國的時候?」
瑞英考慮了一下,回答說在韓國的時候。
「你已經知道了,我是學建築的。開始的時候,我對學習一點興趣都沒有,整天就只知道玩!學校裡的活動當然從來都不參加,每天都在忙著談戀愛。這其中,讓我付出真心的感情卻只有一次……不過好像不是你。」
注意到瑞英正凝視著自己,成俊繼續說。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正愛上一個女人。關於我的家世,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我是家裡的長子長孫,還有一個妹妹,我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我是在爺爺和媽媽身邊長大的。從上大學一直到現在,我都離開家,一個人住在倫憲洞。在英國的時候當然也是一個人住。我爺爺的家在清壇洞,我媽媽也住那兒。家裡除了我以外,還有幾個能幹的表兄弟,所以爺爺的公司即使沒有我,也可以經營得很好。還要繼續嗎?」
成俊一口氣說完這麼多,但瑞英真正想知道的,他卻隻字未提。瑞英又問。
「等等!我想知道,那個唯一讓你真正動心的女人,現在在幹什麼?」
成俊面無表情地望了她一眼。這真是個固執的女人!她到底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
他反問了一句。瑞英卻話鋒一轉,說出了正允的名字:
「你一個字也沒有提到正允,為什麼?」
正允!她一直都黏在成俊的身邊。但是,在瑞英和自己的關係中,成俊是不允許任何人插進來的,無論是善宇,還是正允。壁爐裡搖曳的火光,在瑞英烏黑的長髮上照出美麗的光澤。
「這個嘛……你去問她本人不是更好?我對她沒興趣。她在哪兒,在幹什麼,都跟我沒關係。」
成俊完全否認了和正允的關係,可是,眼前卻浮現出一雙塗成鮮紅顏色的嘴唇。
「可是,你的家裡恐怕不是這麼想的吧?對不對?」
壁爐的熱氣,再加上紅酒的作用,瑞英的臉頰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成俊不想繼續在瑞英面前,討論自己和正允之間那說不清楚的關係。在這凌晨的黑暗和寂靜中,他面對的是一個曾經失去的女人,而現在,這個女人與他近在咫尺,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新的體香。
成俊下意識地把手臂伸向瑞英,瑞英雖然一直都在凝視著成俊已經有些迷離的眼睛,可對於他這突然的舉動,瑞英卻並沒有反抗。成俊拉起瑞英,在通向2樓的牆邊,瑞英無力地靠在牆上,她的身體被成俊環抱在臂彎裡,凝神看著成俊。成俊的手更加用力,眼睛停留在瑞英紅潤的嘴唇上。終於,他的嘴唇落在了瑞英有點乾澀,卻又滾燙如火的嘴唇上。他的舌頭感覺到了瑞英嘴裡醇厚的紅酒香味,強烈的慾望讓他完全失去了自制力。成俊另一隻扶在牆上的手握緊了拳頭。
「對不起!」
他努力地移開嘴唇說。瑞英睜開閉著的眼睛,喘了口氣,冷靜的說:
「不,你不必道歉!從我跟你到這裡來開始,我已經有這種準備了。謝謝你能在這裡停止。」
說完這些,瑞英走進樓梯旁邊的一個房間,並關上了房門。成俊望著關上的房門,像個雕像一樣,在原地站了很久。
天亮之前終於睡著了,又看到了美嘉。在這個孩子離開後的兩年時間裡,我從來沒有夢到過她,遇見成俊以後,隨著與他的糾葛越來越深,美嘉便開始出現在我面前。在首爾安頓下來的那天,還有今天,她活潑爽朗的小臉都在衝著我笑。我以為已經永遠忘記了的笑容,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心。節拍器1/4拍子的節奏,又再次在我腦海中響起。
不知什麼時候,成俊已經穿好了外衣和鞋子,在我起床之前,他好像已經洗了澡,頭髮梳得很整齊,臉也乾乾淨淨。只是沒有刮臉,下巴上有胡茬,眼睛也因為疲倦而有些充血。即使是這樣,他的樣子依然英俊得讓人心跳,而心跳的人……就是我。
「我去發動汽車!你穿好衣服就出來吧。」
成俊站在門口,只能讓我看到他的側影,用有些生硬的口氣對我說,然後就走了出去。我忽然覺得,他的個子好像比以前高了。
夜裡的山火已經被撲滅,可以看到山上被燻黑的石頭。汽車穿行在山路上,成俊和我,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麼一路沉默著回到了首爾。
汽車駛進小區的停車場,停在了樓門口,成俊為我拉開車門。我的身體有些站不穩,成俊伸手扶我下車。
「明天見。我八點鐘來接你。」
這是協議中的第二條「一起上下班。」他在嚴格的按照協議去做。
「不要遲到。」
聽到我這麼說,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他的臉與早上看到的美嘉的臉重疊在一起,我的心一陣緊縮。
走上樓梯再回頭時,忽然看到善宇正站在1樓的台階上。善宇和成俊互相對視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那麼站著。
換好衣服以後,我從陽台向樓下望去,看到成俊的車依然停在那裡。
善宇知道瑞英昨天一夜都沒有回來,一直到太陽升起的時候,他都在專注地傾聽著樓下的動靜。因為是星期天,出來進去的汽車並不是特別多。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罐果汁,可能是因為沒有睡覺,11點的時候,又把早飯和午飯並在一起吃了,所以肚子裡覺得有些不太舒服。這時,打開的陽台門那裡,傳來一陣熟悉的越野車的馬達聲,向下一看,果然是成俊的陸虎。
善宇連外套也顧不上穿,就快步地跑下樓去。正看到瑞英從成俊的車上下來。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善宇覺得全身的血好像都湧到了頭上,他盯著成俊。瑞英一臉疲倦地隨口跟他打了個招呼,就上樓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善宇問,眼睛仍然注視著成俊。
「我為什麼要向張室長你進行解釋呢?」
「是的!」
成俊揚起下巴,抱著雙臂,靠在車上。一副不合作的架勢。
「她是我繼父的女兒。不管別人怎麼說,她現在都是我的妹妹。我當然有理由擔心她昨天夜裡去了哪兒,做了些什麼。」
或許是「擔心」這個詞讓成俊很不滿意,他冷笑了一聲。
「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可擔心的!她不是小孩子,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即便她是成年人,作為哥哥,這種擔心也是很正常的。」
「我可不認為你是朱瑞英的哥哥。你和我一樣,都是對她居心不良的男人。」
兩個人的情緒都越來越激動,話語之間的火藥味也越來越重。
「你也知道你是居心不良就好!你可以對瑞英負責嗎?你能擺脫崔正允,還有你媽媽嗎?」
善宇的話讓成俊攥緊了拳頭,好像要動手,可是,他的拳頭最後重重的落在車身上,並停在了那裡。
成俊轉身上了車。
「你!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吧。在俊希發現之前,你最好想清楚,真的像你說的是兄妹情,還是愛情?!」
說完,成俊發動汽車,駛出了小區。
成俊最後的話給了善宇重重的一擊。愛……是的,他不能否認,這種感情或許真的是愛情。
在英國的時候,大約有一年時間,正允,成俊,還有善宇一起待在倫敦。當然,他與成俊的接觸並不多,不過,從其他留學生那裡,卻聽到了很多關於成俊的不好的議論。善宇不是那種喜歡打聽別人事情的人,可是,當他發現那份連自己也無法確定的感情以後,也同時發現了成俊和瑞英的關係不尋常。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他覺得瑞英正在一步步走向不幸。
善宇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每次看到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會感到更加的不安。
回到家以後,我先放了一缸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40分鐘。把身體擦乾以後,紛亂的心緒平靜了很多,冰涼手腳也開始熱乎起來。窗外透進來橙色的光亮,為窗框鑲上一層金邊,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美嘉!一直在我嘴邊纏繞,現在終於叫出來的是女兒的名字。谷尾美嘉!我焦急地希望完全從腦子裡抹去的我的孩子。這時,忽然響起門鈴聲。
「我是崔正允。」
通過對講,我看到了正允站在門口,開門的時候,我的腦子還有些迷糊。
「你找我有事嗎?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她站在門口望著我說。
「不請我進去嗎?」
正允的眼睛有些紅,居高臨下地看著瑞英,然後走進了房間。
「沒什麼傢俱啊。你來的日子也不短了吧?」
她的聲音沙啞,但卻很響亮。眼前的正允,和一個月前,在全州的畫展上與她交談的那個正允,完全判若兩人。回韓國後的這一年裡,唯一取得聯繫的大學後輩正允,現在也完全找不到了。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沒有說話,先去端來一杯檸檬茶,然後又一次問她來這裡的原因。
「一定要有事才能來找你嗎?我們可是大學的校友啊。」
雖然已經猜到她肯定是為成俊的事才到這裡來的,可是,我又不想從我的嘴裡先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我把托盤放到茶几上,然後端了一杯茶放到她的面前。正允好像平靜了許多,笑了笑。
「工作有意思嗎?在日本的時候,你就做這方面的工作,應該已經很熟悉了吧。」
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但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下周,你們要一起去外景地拍攝?」
正允直視著我的眼睛說。
「和誰?」
「成俊呀!」
她終於說出了今天來的目的。
「哈……不只是他,準確的說,應該是很多人一起去!」
我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可是,她卻仍然表現得很冷靜。
「是嗎?對不起。不過,我還想要跟你確認一件事。無論是6年前,還是現在,成俊他都是屬於我的。不管前輩你怎麼糾纏在他身邊,這個事實也是無法改變的。而且,前輩現在的處境比以前還糟,跟他就更加不合適。無論是現在,還是那時候,成俊和前輩都是不可能克服身份的差異的。」
正允最後這句話,才是今天這場談話的核心。身份!在這兩個字下面,我只能緊閉著嘴唇。
「我很感謝你裝作不認識成俊。今後你最好能繼續這麼做。這是我給前輩你的忠告,你還記得嗎?6年前。」
說完這些,正允站起身。
「青森見吧。」
正允走後,我開始努力回憶過去。和美嘉一起被忘記的成俊,一直存在於我生命裡的成俊,就是現在身邊這個人。6年前的他,和美嘉一樣,讓我深深地傷心,只想忘記一切。正允的突然來訪,帶來的結果,就是讓我確認了成俊的存在。
成俊從夜裡就開始發燒,頭痛欲裂。早晨的時候,永佑給他送來了藥,吃了以後,又睡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8點零5分了。成俊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拿出手機,撥通瑞英家裡的電話號碼。
「啊!對不起……今天我不能去接你了。再聯絡吧。」
由於感冒,聲音有些沙啞,不過,他盡可能表現得很正常,不想讓瑞英察覺出來。不知算不算幸運,瑞英什麼也沒問,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瑞英的漠不關心,讓成俊有些難過。雖然她並沒有拒絕,可是一相情願的吻,還有比吻更傷他心的瑞英的那些話,都比身體的不適更讓他痛苦。那一夜,帶給他的,只是一些新的傷痕。
「成俊,成俊啊?」
圍繞在耳邊的聲音讓成俊撩起沉重的眼皮。他立刻嗅到一股熟悉的化妝品和香水味道。是媽媽。
「啊……媽……你怎麼來了?」
「打你的手機不通,家裡電話又沒人接,只好打給你的經紀人……你這個樣子怎麼還往外跑呢。」
「現在已經沒事了。「
媽媽冰涼的手摸著他的額頭,點點頭說。
「還是有一點兒燒,你好好睡一覺,別的事先不要想。」
「可下午的安排怎麼辦?」
「別擔心,我已經通知你的經紀人全部取消了。阿姨也一起過來了,給你煮些熱湯,吃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