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做我的家長?就你?"一出康寧殿,我就把李信拽到了嬪宮殿。不管怎麼樣,在自己的地盤好說話,我已經做好了吵架的準備。
一進門,我把頭上的飾物一把扯下,拋向沙發。其實,如果要按照電視劇或者小說的情節走,把它砸在地上或擲向花瓶會更有震懾效果,可惜生活是生活,我到底還是擔心砸壞了東西到時候不好收拾。
但是該發的火還是要發,該說的話也不能不說:"什麼?現在你是家長,有權干涉東宮的一切事務?也包括決定我能不能回家?笑死人了好不好?你當我是牽線木偶,任你擺佈麼?"才十七歲,和我同年,卻想一手遮天操縱他人的人生,這簡直太荒謬了!
"如果你以為和我吵一架就能讓我改變心意,那麼你錯了,還是省省力氣吧。"李信甚至連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線條柔美的下巴冷峻倨傲,從他眼角閃出的寒光也分明在警告我:鬧下去的話,只會是你吃虧。
"還有,我覺得有必要提前提醒你一聲的是,我說到做到不和你開玩笑,以後你能不能回家,全要看你的表現。"一種堅定的冷漠蔓延開來,瞬間將我淹沒。
我恨得牙齒咯咯響,但又轉念一想,硬碰硬對自己沒有好處,於是擠出一絲笑臉,湊上去說:"那,你總會讓我回家的,對不對?"李信冷傲清俊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扔下冷冰冰的一句:"看你的表現。"就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橫豎不討人喜歡的傢伙。
"你好難伺候。"我洩下氣來。
他卻聳了聳肩正色說道:"難伺候總好過沒主張唯唯諾諾。"呵,連那張嘴說出來的話也怎麼討人厭!
"你知道我有時好怕你。我一度以為你在我家一起住了兩個禮拜,總會對我好一些……你確實也給了我那樣的錯覺,但是自從那一天……我睡在媽媽房間的那一晚以後,我知道我完全想錯了……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嗎?"他聽完後露出一絲模糊渺如天際的笑:"呵……看來你還沒有遲鈍到不可救藥。""你說什麼?""對,就是從那時起我對你的心意變了,雖然還有一些其他的緣故。"媽呀,果然是。明明生氣了卻不直說,偏要憋在肚裡憋出壞招來整人!還真有性格!
好在我大人有大量,這次就原諒你!說吧,你還有什麼罪孽也一併同姐姐說吧,姐姐一定會酌情原諒你,不要再憋著了,小心得便秘!
"那你說話啊,那樣的話我才會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對……對了,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我實在佩服自己,說這些話時臉上居然還能掛著笑,甚至為了顯示自己的誠心,還把椅子向他那邊挪了挪。
他像觸電似的同時往後挪了挪身子:"沒什麼。""沒什麼?你生那麼大的氣,你說沒什麼?!到底因為什麼?""只是……"他莫名地笑了,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只是每次看到你,都會覺得有些反胃。"我愣住了,這是什麼話?看到我覺得反胃?他還真會挑傷人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我喃喃地問道。
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我,身形英挺俊逸,如雕塑般立定,看著被夕陽染紅的如同燃燒的天空,不說話。
"為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覺得反胃了?"我鍥而不捨一定要得到一個回答。
"這很正常,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偏要被拴在一起過活,肯定心裡不會舒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歎了口氣。
是,這我也清楚。那傢伙的傲慢和臭脾氣足以讓所有人舉雙手投降,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從沒放棄過和他好好相處的念頭,從沒有因為不喜歡他的性格,而畫出一條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望著他冷冷的背影,我突然覺得一陣心酸,那些日子自己的努力不為人知,付諸東流的失落感籠罩著我,不覺眼前又模糊了。
"我……我不……"我嗚咽著說道。
"什麼不?""我……我不想……不想那樣啊……"百般委屈同時湧上心頭,我哽咽得說不出話,只好閉嘴,深深深呼吸好幾次,讓自己鎮靜下來。
"我不想……不想和你這樣彼此傷害,你說得對,我們迫不得已被捆在了一起,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幾年以後即使離婚,也能夠相安無事過各自的生活……你說得對……可是,我只想在那之前,和你可以友好的相處。我……我不想怨你,更不想恨你。我可能會讓你覺得失望,也會不小心傷你的心,但是……但是我一直相信我和你是可以客客氣氣好好生活的。不知道的,就彼此多溝通,不一樣的,也可以多多謙讓磨合,我一直相信我們是可以做到的……我也一直在努力著,而你現在,卻讓我過去的努力全都沒了意義……你……"如果從來沒有吃過辛拉麵,你一輩子也想像不出那是什麼滋味。即使吃了不喜歡,因為太辣而皺起眉頭流汗不止,但你終究還是知道了什麼是辛拉麵,不是麼?瞭解一包面的滋味尚且需要親歷親為的努力,人與人彼此瞭解的過程難道不更應該如此麼?
"……你……"我終究還是說不下去了,為了止住哭泣,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深呼吸。
李信突然轉過身來,海水藍般深邃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我說:"如果我說,有關你的一切都讓我感到無法忍受的怪異和不舒服呢?""……什麼意思……""就好比……"李信把視線移向別處:"你會喊媽媽。""……媽媽,那不是人人都用的詞麼?"我張大嘴巴疑惑地反問。
"我就從沒用過。""……""所以每次聽到你喊媽媽,我的心情都很奇怪,也很不舒服。""那……那你也可以喊啊,你不是每天都見到皇后嗎?這有什麼可難的?"我不懂,真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呵,你別誤會,我一點沒有羨慕你的意思。你看來是想不起自己每次喊媽媽時候的樣子了,我來告訴你。那就好像一個要有人來搶你東西的小孩子,流著鼻涕躲在媽媽背後,哭鬧不休。每次我看到這幅場景,就會想,怎麼這樣一個人竟當了太子妃呢?她到底有什麼資格?"李信的話起碼讓我明白了一個事實:他根本沒有想法和我好好相處,還有,他根本就是一個大壞蛋!
"你,你……"你這個王八蛋!
我多想這麼痛快地罵出來,然而不知怎的,嘴巴怎麼也不聽使喚,只有眼淚像決堤的洪水,翻湧不止。心裡很痛,真的很痛,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說出那些話的人,是李信,與我同年的同窗,我的丈夫;不相信他就是那個在漫長沉悶的婚禮上把無線耳機塞進我耳裡的人,那個和我一樣喜歡Korn的人,那個和我在夜裡一起搶吃方便麵的人……
正在我抱著肩,不住流淚的當口,門外突然有人叩門。
"嬪宮娘娘,義誠君少爺駕到。"嘎吱。與此同時,那扇同走廊相連的紙門被人推開,李律的身影出現在我們眼前。
"你……哭了……"李律一進門便說道。
他的出場實在讓室內原本緊張的氣氛更添了幾分尷尬。
"啊……快進來,正好信也在……"我連忙用袖口擦乾臉上的淚水。
然而李信的話卻充滿了火藥味:"你怎麼來了?"那口氣既不友善,又滿是挑釁,誰聽了都不會舒服,然而李律卻絲毫沒有的反應,俊秀臉上也尋不到任何不悅的跡象。
"聽說彩靜回來了。"他回答說。
"所以呢?""所以……過來接她……"李信聽了止不住一陣冷笑:"接?堂哥,你好像用錯詞了吧!對都已經回到自己房間的人,接什麼接?真有心接的話,你早該在三小時之前就在宮外等著,不是麼?"李律也笑了:"我原本就是個慢性子麼,反應遲鈍。"李信立時收住了笑:"反應遲鈍難道還聽不懂別人的話麼?我說過,沒必要你來接。"李律搖搖頭,露出無辜的表情:"為什麼?我是因為高興才來。""高興?別人的老婆是來是去和你無關吧,我也看不出嬪宮的回宮和義誠君有什麼干係。""彩靜回來我為什麼不能覺得高興?""因為你和她沒有關係。""不見得吧。"如此一來一回幾回合,李律臉上如花笑意卻始終沒有消失。他今天仍穿著平時常穿的牛仔褲白T恤,整個人雪白晃眼,陽光也失去應有的光芒,耳垂上的金耳釘好像他自娘胎裡帶出來的一樣,那麼自然,和他本人渾然一體。不像李信偶爾還會穿西服系領帶給人不可接近的距離感,義誠君李律,自我第一次看見他以來,一直都是雷打不動的牛仔褲。
"怎麼她和我沒有關係?"李律不緊不慢說道,"彩靜是我的同班同學,又是我堂弟的媳婦,怎麼和我沒有關係呢?你說是不是,彩靜?""啊,啊……對,也對。"我有些結巴,也有些緊張。
李律的話是說得沒錯,可是在這當口,尤其是李信這麼暴躁的時候出現,怎麼也不能算是一個恰當的時機。
"是麼?那好,既然已經見到了你的同班同學兼你堂弟的媳婦兒,你現在可以走人了吧?"李信伸出一根手指,對著房門,不容置疑。
李律的笑容這時才不見了蹤跡如飛鳥般難覓在空中劃過的翼痕。他那對流轉舒緩的如點漆般的眸子也像一時失去了落點一樣,左右彷徨著,但很快,他的眼神重又回到了李信身上。
"信兒,對不起,我的話還沒說完。"他的微笑又回來了:"今天來迎接彩靜的可不止我一個人。"李信抬起一根眉毛:"還有誰?"李律卻不回答他,伸出一隻溫潤如玉的手掌平攤在我面前,微笑如花盛開示意我把手放進去。
"宗親學生會的人都說想見見嬪宮娘娘,現在都等著呢,跟我一起去麼?"他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李信,又看了看李律,猶豫不定:"啊,那個,可是……""不遠,馬上就到。"說著李律不由分說便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向門口。李信一個健步上前,緊緊地箍住了他堂哥的手腕,三個人就這樣僵持在了一起。
"幹什麼信兒?"李律的眼神此刻不再緩慢,犀利地掃了過去。
"我也一起去。"李信翹起嘴角,似笑非笑,"我也想去看看那些想要見我老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