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回宮前最後一晚。也要跟這張狹窄的單人床說再見了。
"終於要走了。"李信瞟了眼那張並排放著兩個枕頭的單人床,自言自語道。他在想,這張床,即使過了很多年自己仍會記得的吧。他甚至還想過以後一定要召見幾個傢俱廠的老闆,問問到底為什麼要把床做得這麼窄,讓人睡得這麼侷促,以至幾乎每天起來他睡衣的後背都是濕的,全是彩靜的口水……
啊,還有彩靜的夢話,他也都會一併記得。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嘲地笑了。不好笑麼自己?起初為了這門婚姻是那麼的煩惱,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怎麼取消這門親,到現在怎麼反倒對彩靜,存了不捨和憐愛了呢?
最起碼,他和彩靜在一起,永遠都不會覺得寂寞無聊。
彩靜永遠有辦法讓他笑。
彩靜。她現在又在哪裡做什麼呢?
"哇!!"從彩靜父母房間傳來一個撕心裂肺的哭聲:"我不要走!媽媽,不要把我送回去!你怎麼忍心把我送回去呢媽媽?!"李信才想起身去找彩靜,此刻聽到她的哭聲,整個人就呆在了那裡。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無緣無故怎麼又不聽話了呢?我怎麼能不把你送回去?""啊,我不管不管!我就是不走,你讓我怎樣就怎樣,我反正就不走!一想到回去那裡,我就要抓狂了!啊?媽媽,我不走行不行?媽媽去對他們說我不去了,好不好?"透過虛掩的門縫,李信看到彩靜一把撲進了媽媽懷裡,胳膊緊緊摟著媽媽的脖子,撒嬌哭鬧不止。
"輕點輕點,你要把爺爺吵醒了,他聽到了又會傷心的。"媽媽溫柔地拍著彩靜的背,哄著她:"哎……媽媽也不想把你送回宮啊,但是又有什麼辦法,你不能不去啊……乖,彩靜乖,聽話啊……""……嗚嗚……媽媽……"李信站在陰影處,身形挺拔頎長,黑色的頭髮仿似瀰漫著淡淡光澤,如水的雙眼靜靜地看著滿臉眼淚縱橫的彩靜,無奈地笑了,在心裡說道:"哼,宮裡都住著吃人的怪物嗎?"這麼想著,他默默轉身回了房間。對彩靜,他的感情總處在不停的變化中:拋開名義上丈夫的身份,他時而覺得她撒嬌闖禍實在可愛,時而又覺得她太不懂事專惹人生氣。總之,連他自己也不確定他對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媽的。"回到房間,又看見那張孤零零的單人床,李信終於忍不住罵了句粗口。剛才還想著要質問傢俱店老闆為何把床設計得這麼窄,這會子他卻覺得那床其實很寬,足夠容兩個人,肩並肩,躺在一起。
"呃,信兒……"明天就是回宮的日子了。吃過晚飯後,眼看著夕陽落下山,任我怎麼著急跺腳,在家的時間也是一秒短過一秒地在流走。跟媽媽做無用功哭鬧了一陣子後,我回房取枕頭,打算在這最後一晚要和媽媽睡。一推門,就看見李信正倚著床看書。
"怎麼了?"他聽見我叫他,抬起了頭。
"那個,今晚是我在家最後一晚了,我想和媽媽睡,好不好?"李信把如風視線從我身上慢慢移開,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說:"隨你的便。""噢好,謝謝,那,我們明天見。"我上前抱了枕頭。
李信"啪"的一聲合上了手裡的書:"把燈關了。""……噢"他此刻的表情讓人害怕,俊美的面容彷彿結了冰,深邃的雙眸中瀰漫著霧色,下巴僵硬而緊繃。我曾想,經過這朝夕相處的兩周時間,他或許會對我好一些,親近一些。事實證明,他確實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我冷若冰山,然而在這最後一晚,一切又似回復到了原狀。
他的表情分明又在警告我:別惹我,惹我絕沒有好下場。
我的心一沉,訕訕地說:"那我關了。""關!""真的關了?""叫你關就關!"說完,他翻了身背對著我,再不說話,像極了一個賭氣的小男孩。
我突然覺得那張床在他高大俊朗的身形下竟然是那麼狹窄,真不曉得以前是怎麼兩個人睡的,再加上我糟糕的睡相,他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哦,那你晚安。"我關了燈,對著黑暗裡的他小心說道。
他還是不說話。
我愣了兩秒鐘,想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為什麼這麼的低落,為了他?不不不。
"不管你,你一個人好好睡!"我也賭了氣,拉上門,登登登地跑向了媽媽的房間。
想到今晚會睡在媽媽的懷裡,心裡說不出是甜蜜還是苦澀。
啪!
燈滅了,房間頓時暗下來,夜的黑色在慢慢瀰散,伸手不見五指。這樣很好,我不必擔心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會被她察覺。
聽著她大步走遠的腳步聲,我伸手摸了摸身邊空出的那半張床。
"為什麼……"我聽見自己輕輕地問自己:"……為什麼要發火?"剛才在媽媽懷裡撒嬌哭鬧的彩靜再次浮現在眼前。
我不要走!能不能不走……
我也不想送你走,送你去那裡一個人孤零零無依無靠……
母女的對話在我聽來,那麼的刺耳。
在這裡,不論他們如何小心翼翼如同上賓一般的招待我,我終究還是一個外人。
"媽的。"我又罵了一聲,拉起被子蒙住了腦袋。
托彩靜不在的福,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的後背十分的乾爽。只是,為什麼心裡卻是那麼潮濕陰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