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提刑官 正文 京郊疑屍案(下)
    夜已深了。提刑司後廳亮著一盞小燈。宋慈獨坐而思。前面擺著一副棋盤寥寥數子。

    他手上捏著的不是圍棋子而是一小塊精美的玉飾。另一側桌上擺放著幾件物品:小桃紅所用的戲裝、絹花、一小包他人所贈之物扇子、香袋、玉墜等。

    英姑悄然走進來。她怕打攪宋慈思路靜立其身後觀察那盤棋。

    圍棋盤上的七顆子擺成北斗狀。

    宋慈將手中的玉飾輕輕放在北斗星所示之處。而後他頭也沒回地問了一句:"你看這樣擺法是不是合適?"英姑想了想:"這樣擺看似合適卻有些勉強。"宋慈轉過頭來望著英姑:"是嗎?"住在小旅店的柳青獨自在一間小屋呆著。她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時而去看門關實了沒有時而又到窗邊往外看。

    突然聽得篤篤的敲門聲。

    她頓時緊張起來不敢出聲。敲門聲又響了。她聲音顫抖地問:"誰……

    誰呀?"外面應聲道:"送水來了。"柳青這才放心地去開門。

    她拉開房門外面的人卻猛地衝進來隨手將門反掩上。此人面相兇惡一臉壞笑朝柳青逼近。她嚇得直哆嗦步步後退。

    "大……大哥你想幹什麼?你要銀子麼?我給你銀子……"她慌亂地把床頭的那個包袱拿過來遞給凶漢。那人卻不接包袱卻從腰間拔出一把雪亮的刀子獰笑著向她逼來。

    凶漢輕易地按住已經嚇癱了的女戲子舉起了刀……他那張凶狠的臉猝然變了色。

    一隻更為強壯的手緊攥著凶漢高舉刀子的手使之無力地垂落刀子落下來跌在地上。

    那後來者是捕頭王。

    天氣晴好萬里無雲。運河碼頭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十分熱鬧。最為繁忙的是一路裝運糧食的搬運隊有數十輛大車裝著一袋袋的糧食往碼頭上的大船上運。搬運工從車上扛著沉甸甸的糧食口袋踏上跳板往船上走。

    一溜大船桅桿高挑著旗幟上書漕運字樣偶爾可見船艙裡探出一兩個外民族打扮的人影。碼頭邊有一些兵士值守不讓閒雜人等走近。一個破衣爛衫的男人肩頭扛一個布包一瘸一拐地走至碼頭踱至碼頭邊慢慢挨近上船的跳板。

    一下級官員模樣手握一根馬鞭的壯漢向走近來的男人輕蔑地打量一番問:"你是幹什麼的跟到這裡來做啥?"瘸腿男人緩緩轉過臉來卻是宋慈。他故作木訥無知之人問那個中年漢子:"這些大船從哪裡來裝這麼多糧食是去哪裡呀?"壯漢輕蔑地說:"你管它運哪裡去?你來這兒……想幹什麼?"宋慈扮出討好的面色"官爺我腿不方便又沒錢坐船這些天總想搭順風船到江北去。""去江北?幹什麼?""數年前江南大逃亡我和妻子兒女逃散了。唉苦啊官爺不知道這船是不是去長江那邊?"壯漢遲疑一會兒低聲道:"看你可憐我實話告訴你吧。這船倒是去江北的。走大運河要把這些糧食運到北方去。"宋慈問道:"這糧食運那麼遠去幹嗎?人家北方人不也種糧食嗎?不會弄錯了吧?"壯漢不屑地說:"你懂什麼?這糧食在軍營倉庫壓了幾年值不了多少錢北方那個國家糧食可就金貴了。運過去能換大價錢能發大財呢!"他拍拍瘸腿男人的肩膀"你想搭船等到明日天黑後這些大船就會起錨了。"宋慈抬起臉望著那人"此話當真?明日天黑以後就要開船把糧食運往北方了?"此時碼頭的另一邊也是熱鬧非凡。只見一大群老瘦的劣馬相互擠挨著從一些破舊的船上走下來任旁邊幾個人揮著馬鞭子喊叫懶洋洋地往前走動。有幾匹馬顯然是餓極了看到路邊撒有一點糧食粒和青植物便奔過去用舌頭舔著吃趕也趕不走。

    一個士兵惱怒不已用手中的槍桿狠狠地拍了馬屁股一下那匹極瘦的馬竟不堪拍擊倒在地上掙扎好一會兒才起來。

    宋慈在不遠處站著驚愕地審視著碼頭這邊的奇異景觀。

    沒幾步遠有幾個士兵在議論著。

    "這哪是什麼戰馬明明是老得快死的病馬劣馬弄到江南來有什麼用?這回可上大當了!""聽說是做了一筆大買賣用軍營倉庫多餘的糧食換北方的戰馬還以為佔了一個大便宜嘻嘻結果你們看虧得一塌糊塗呢。"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這樣的事多著呢。我們這位管糧草軍馬的駙馬爺反正也不會過來看一眼。他們當大官的只曉得在酒桌上談生意只認紙上寫的數以為這樣很合算呢。""也沒人跟咱們這位駙馬爺提個醒?他可是皇上的嫡親女婿前朝重臣的獨子啊。就那麼傻乎乎地讓人當猴耍?唉真是沒辦法大宋朝廷就這樣一些庸庸碌碌的官員如何能撐得住這半壁江山……"一個武將騎著馬過來喝斥他們:"你們幾個不做事聚在這裡做什麼?快去趕馬還有好幾條船上的馬沒趕下來呢。快走!"士兵們一聲不響地走開了。

    宋慈抬起頭望了望騎馬的武將那人也看他一眼忽然有點驚詫了"你……

    你是誰?"宋慈將頭上的一頂破草帽摘下坦然地挺直身子:"你看我像誰?"武將將信將疑地說:"你這副寒酸模樣……可我看你怎麼跟提點京畿刑獄宋慈宋大人有點相像?"宋慈微微一笑:"我就不能是那個提點京畿刑獄嗎?"武將慌忙下馬"哎呀真是宋提刑宋大人啊。末將有眼不識泰山請多多見諒。"又不無驚奇地發問"宋大人何以在這兒?"宋慈說:"聽說駙馬爺在此辦事特來找他誰知沒能碰上其面。"武將說:"他呀這會兒肯定還在校場騎馬呢。宋大人想見他的話從這兒往前走一直走便可見到他了。""哦?"校場上空空蕩蕩獨有一人騎一匹快馬在校場上飛奔並不時地拍打著坐騎令那馬跑得唏唏噓噓累得不行幾乎要倒下。那人仍不停地拍打那馬令其疾奔不止看上去有點過分。

    站在校場邊看了一會兒的宋慈似乎不忍其狀走上前去大聲叫道:"駙馬爺別來無恙?"騎馬之人頓然一驚勒住馬頭"你是……宋提刑?"宋慈走過去觀其坐下之馬已大不如以前頹然之勢令人心酸"駙馬爺你的坐騎莫不是那匹北方良駒棗紅馬?怎麼這馬……莫不是水土不服好像比以往瘦了許多?"駙馬爺梅子林"哼"了一聲"瘦又如何?馬瘦被人騎人弱被人欺。這話說得一點不差呢。"梅子林跳下馬用馬鞭打了它一下那馬受了莫大委屈忍不住朝梅子林拱了一下。梅子林氣急又重重打了它一鞭。那馬直蹶子發出灰灰之聲。

    梅子林惡聲斥道:"你這可惡的的盧你害老子走背字老子留你一條活命就算便宜你了!"宋慈說:"駙馬爺這馬乃通人性之物如何對它這般嚴厲?"梅子林憤然道:"這東西可把我給害苦了……"宋慈問:"駙馬爺此話怎講?"梅子林掩飾著:"呃沒事沒事……"宋慈說:"駙馬爺剛才路過碼頭只見那兒一邊在運糧食一邊卸下馬匹忙得不亦樂乎不知駙馬爺可知此事?"梅子林警覺起來:"這個麼……宋提刑有何見解?""商貿進出本屬正常只是運出本埠的糧食看上去顆粒飽滿質地良好而運抵之馬卻老弱居多不知駙馬爺如何評說?"梅子林含糊道:"此事細節我不太清楚以後再說吧。"宋慈腳步未動兩眼直直地望著對方。

    梅子林神色惶然眼睛不敢與宋直視"宋大人莫非還有何吩咐?"宋慈說:"駙馬爺可曾聽說提刑司最近在追查一樁疑難案子?""什麼案子?我沒聽說。""北瓦捨有一個唱女旦的戲子名叫小桃紅前幾日被人害死拋屍於西郊山中。這事駙馬爺可曾聽說?"梅子林努力掩飾其緊張神色"小桃紅?沒聽說過。"宋慈坦然說:"審案之時宋某查獲一些物品其中有一件玉器似乎與駙馬爺有關請您看一看是否您個人所有?"宋慈即從懷裡掏出那塊白玉飾物示於梅子林眼前。他見此物頓時面色大變一時沒坐穩竟跌下馬來身子歪倒在地腳掛在鞍鐙上。宋慈忙將其扶住。"駙馬爺你怎麼啦?"梅子林閉上眼睛面色煞白"沒……沒事……"午後時分提刑司後廳靜寂無聲。宋慈呆坐在棋盤前棋盤上仍是那呈北斗狀的寥寥數子。他的手中把捏著那塊精巧玉飾眼光久久地滯留在棋盤上。英姑端了茶碗走過來將茶碗放在宋慈面前探頭看了看棋盤抿嘴一笑。

    想了想她拈起一粒棋子放在一個位置上。她這個子一放原先的北斗星形便改變方向拐向另一處了。

    宋慈愣了一下似有所悟即將手中的玉飾投放在一個大角的星位上。而後他抬眼看一下英姑。兩人會意地一笑。

    宋慈忽然側耳凝聽:"嗯我好像聽得有呼嚕聲?是捕頭王的呼嚕嗎?"英姑笑道:"不是他還會是誰?隔三堵牆也能聽得見呢。不過他也真是累了三天三夜沒合眼總算把柳青給抓回來了真是難為他了。"宋慈感歎道:"是啊這回多虧他……"外面忽然傳來喧嘩聲。

    一衙役慌急地走進來"大人幾位年事已高的老臣不由分說地闖進後廳我攔也攔不住……"幾個老態龍鍾的老臣直闖進來領頭的是馮御史。因天熱氣急他們一個個汗水淋淋氣喘吁吁。

    宋慈趕緊起身迎上"馮大人幾位老大人你們急急而來所為何事?英姑快給幾位老大人端椅子泡茶。"馮御史正色道:"宋慈你也不必客氣。這幾位你也認得都是大宋前朝老臣與你父親是同輩的老人。他們關心你也為你擔心相約趕到御史台打探你正在辦理的案子。宋慈那樁白骨案到底辦得怎麼樣了?"幾位顫顫巍巍的前朝老臣唾沫四濺地爭著向宋慈問話、質詢。

    "這幾天城裡傳言紛紜說這案子原只不過是發覺山中有一堆白骨讓你查了一陣反倒死了好幾個人是這樣嗎?""宋慈聽說你這回把案子辦砸了?是嗎?""宋慈你可不能聽信讒言錯殺好人放走壞人啊!""你是大宋的一根頂門柱受點氣挨幾句罵要扛住可不能倒下不能自暴自棄……"宋慈對幾位老臣又是感激又是心煩只好笑著向他們一一抱拳作揖耐心解釋:"諸位老前輩、老大人宋慈辦理此案眼下已有頭緒可以說成竹在胸不日既可破案請各位放心。"馮御史說:"是嗎?你已成竹在胸不日可破案?"宋慈說:"宋某啥時說過大話?"馮御史如釋重負地說:"這就好這就好。有你這話我等就放心了。瞧瞧我身上還有幾位老大人身上的衣衫都讓汗水弄濕了。"宋慈忙說:"哎呀這大熱的天可不能讓你們這些老大人老前輩累著熱著了來來請去後殿稍坐宋慈陪你們喝新出的龍井茶吃點剛從西湖裡採回來的菱角如何?"馮御史等應道:"好好。"猝然有人發出一聲冷笑"這時候你這位京畿提刑官還有心情吃鮮菱角品龍井茶?"

    宋慈一看不知何時刑部尚書曹綱鑽了出來身後還有三四個官員。宋慈不卑不亢地迎上前去:"曹大人今日來提刑司有何吩咐?"曹綱一臉嚴峻地說:"宋提刑本大人此來何事你心裡自然明白。""噢莫非曹大人與幾位老大人一樣也想來打探一下那樁白骨案的內情?

    我剛才說了此案宋某已成竹在胸不日即可破案將大白於天下曹大人且耐心等待。"曹綱冷笑一聲:"哼!如何算得成竹在胸不日可破哪個案子?那日你在聖上面前裝腔作勢一番表演雖能蒙騙一時賺得聖上的同情與寬恕可這幾天查案查得可不怎麼樣啊!腳夫張大力淹死在護城河裡刑部官員姚千死於非命女戲子柳青不知去向八成也已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了。宋慈你還想讓案子再死多少人?你可知京城已讓你攪得不得安寧民心大亂了!"曹綱身後的幾個官員也附和著一聲聲責問宋慈。

    臨安府傅知府說:"傅某接任臨安知府快兩年了京城太平無事沒出一樁大案沒枉死一個百姓。這倒好讓你宋提刑查案查來查去案子越查越不清人卻一個個死去光是刑部官員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兩個。宋提刑這副爛攤子你如何收場?"大理寺鄒少卿說:"宋慈你可知道大理寺近日天天收到官員對你宋提刑的彈劾說你好大喜功驕橫跋扈不可一世將一點小事審成一樁血腥大案接二連三地死人弄得京城內外人心惶惶狗叫雞鳴。恐怕你該歇歇手了再折騰下去會鬧得身敗名裂呢!""宋慈你可要掂掂自己的份量到底有幾斤幾兩……"宋慈終於失去耐心憤然地高聲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宋慈身為提點京畿刑獄自當審理此案又奉有聖上的旨意誰敢阻止?眼下案情已見頭緒正待深究猛追以期審個水落石出你們卻到這裡橫加指責挑三揀四這是幹什麼?莫不是與案中之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勾連才這麼著急想藉機攪亂視線讓案犯溜之大吉?"幾個責難者一時被鎮住都不做聲了。幾位老大臣則面露欣慰之色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曹綱道:"宋提刑既然口氣這麼硬想必已將此案審清將疑犯查實了?在座都不是外人何不講些過程細節讓大家聽聽評點一番?以免像上回那樣把無辜者扯進案中錯判誤斷再造成一樁冤案喔。"宋慈說:"放心曹大人。宋某不會再犯那種錯誤了。"曹綱問:"那麼究竟是何人殺死小桃紅刑部兩個年輕官員又如何陷入此案死於非命你能說得清楚嗎?"

    馮御史說:"宋慈這也是我等關心的事你何不說說?"宋慈說:"既然如此在下就將此案內情先透露一點吧。"他朝英姑遞了個眼色。英姑會意即離去。

    宋慈說:"各位大人刑部錄事竹如海年少氣盛行事不慎招致厄運。宋慈誤聽誤信受制於人一時失察將竹如海定為行兇之人導致其含冤自殺。

    宋某對此負有重責愧疚不已。"曹綱說:"據我所知竹如海與錦玉班女戲子小桃紅確有私情。"宋慈說:"竹如海與小桃紅有私情不假宋慈當時誤斷其案也拘於此以為他欲強行求歡而不得一時失手誤傷致死。卻不知此案實非私情誤殺之類而是一樁預謀已久的大案經人精心策劃細密實施而成。宋慈一時大意未能識得其奸。經再審方知小桃紅並非死於五月廿一而是死在五月十九!前後相差兩天便造成此案最大的誤差。"傅知府譏嘲道:"這可能嗎?宋大人乃驗屍高手眼神再差也不會有這兩日的誤差啊?"宋慈說:"謀劃此案者狡詐陰險手段毒辣故意將死者浸於明泉寺前的泉水池中。那泉水比常溫低許多故而雖系五六月的暑熱天氣死屍在水中浸泡四日仍似尋常兩日之狀。宋慈按夏日屍變之定規驗屍審案時認定小桃紅死於五月廿一故而誤入歧途。"馮御史恍然道:"噢原來如此。這手段真陰險啊!"宋慈接著說:"再則在公堂審案時我又輕信了幾個證人的偽造證言。那幾個證人信誓旦旦其實均系受人暗中指使作的全是偽證!"馮御史吃驚地問:"全是說假話嗎?""不錯。正因如此等宋慈自知有錯再想複查此案想找那些證人他們便如鳥獸散死的死逃的逃腳夫張大力突然酒醉後失足淹死在護城河裡;明泉寺住持覺心雲遊四方不知去向;柳青也逃了不然很可能也已死於非命。"傅知府不無譏諷地說:"你說他們都作了偽證有何根據?證人或死或逃也可能是懼於你宋提刑的淫威啊?"鄒少卿也問:"那麼姚千呢?他可沒上公堂作偽證為何也死了?"宋慈坦然道:"姚千本該有功的但貪心與愚蠢導致了他的死亡。姚千曾約我跟他單獨見面說他得知竹如海有意打探一位神秘人物的秘密且有一份密件已在他手中。姚千跟我談交換條件要我保證破案後在聖上面前替他美言幾句以助他陞官提職。卻不知隔牆有耳被人察覺了於是招致厄運臨頭被人暗中下了毒奪去性命那份重要密件也被人盜走了。"眾人將信將疑反應不一。

    曹綱質問:"如你所說既然小桃紅死於五月十九那麼竹如海怎能與小桃紅相見於五月廿一晚上呢?公堂上他本人也是確認其事的啊。"宋慈說:"是啊。這也是本案焦點之所在。竹如海稱當晚與小桃紅在明泉寺後殿暗室相見而後被寺中和尚發覺追趕而至不得已逃上山。其實與他在後殿暗室相見的並非小桃紅而是另一個女戲子。""那人是誰?""那人麼便是錦玉班的另一個女旦柳青。""是她?怎麼可能呢?"英姑帶著神色惶然的柳青走過來。

    宋慈嚴厲地說:"此人在公堂上作偽證事後逃亡於外被我得力部下追捕歸案經審訊已將部分事實查清。柳青將你如何說謊扮假小桃紅之事從實講來!"柳青跪下戰戰兢兢地說:"五月廿一這天下午有個陌生男人來找我。那男人說受一個大人物指派只要我按他的意思做可保我在京城成名角大紅大紫能掙大錢。我一時糊塗就……就應下了。所以下午在瓦捨班主問起小桃紅我就說她已回來了因身體不適躺在床上讓我替她演角色……"傅知府大聲問:"不是還有證物竹如海的一把雨傘嗎那是怎麼回事?"宋慈將那把雨傘拿出來淡然一笑"這還不方便?竹如海把此傘忘在茶館有人假報消息後順便將此傘放到窗台上不過是舉手之勞。"幾個老大人點頭道:"這假證還做得真圓呢。""更妙的還是後來明泉寺的那一幕戲。柳青說。"柳青瞟一眼宋慈見其威嚴之勢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天晚上我照人吩咐穿了小桃紅的戲裝戴了她的首飾和絹花等在寺院後殿——"明泉寺內柳青穿著桃紅色戲裝縮著身子在後殿偏房的門後從門縫裡觀察外面動靜。柳青的身材與容貌與小桃紅相近黑暗中很像小桃紅。她看到竹如海往後殿走來便發出哭泣聲。

    竹如海聽到哭聲挨著門窗找到偏房輕聲問:"喂裡邊哭的是誰?"柳青裝出欣喜的聲音:"竹兄是你嗎?我是小桃紅……"竹如海驚喜不已:"是我我是竹如海。我來救你了。"他拉門那門鎖著於是拔出腰間的刀子將鎖撬開隨後走進去裡面暗黑無光他茫然地叫著:"小桃紅你在哪裡……"黑暗中的柳青哭泣著朝竹如海撲過來將他緊緊抱住臉埋在他肩上泣聲不絕。

    黑夜中一男一女相擁而立柳青只是將臉埋在他肩上不起來。竹如海不知所措手撫女子後背低語勸慰。

    忽然從側門走來一個和尚見狀大叫起來:"有外人跑到後殿來了快來人啊!"竹如海心慌意亂趕緊拉著女人往側門跑門外便是山林。身後喊聲四起燈籠晃動。柳青跟在竹如海後面只是不敢抬頭又故意落在後面越拖越遠。竹如海發覺女人落在後面回頭催促著:"快小桃紅快跑……"柳青忽然閃躲在一側樹陰後面。竹如海不見其影站住了欲回來找人"小桃紅你在哪裡?"躲在樹叢後的柳青扳起一塊大石頭從旁邊的陡坡滾落而後發出慘叫聲:"哎呀——"石頭滾落下坡的聲音很響。

    竹如海急叫:"你怎麼啦?小桃紅小桃紅……"柳青蜷曲著身子躲在樹後眼瞧著竹如海發瘋一般從陡坡連滾帶爬地下去找人她嚇得面色慘白直哆嗦。

    在場眾人感慨不已。

    馮御史手指著柳青顫聲道:"你這女子心好狠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與小桃紅不都是同台演戲的戲子嗎?又同在一起住應親如姐妹同病相憐你卻為幾十兩銀子為日後能大紅大紫做出這等可惡之事簡直……"柳青捂臉泣道:"事後我也後悔極了我想逃得遠遠的誰知那些人心真黑還派人來殺我……"傅知府不太相信:"宋大人照此推斷那腳夫張大力作證也應是受人賄賂有意作假的明泉寺住持覺心必然也是說了謊話?"宋慈說:"確實如此。此案背景幕後有人精心策劃操縱行事。"傅知府說:"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那幕後之人這樣做為的是什麼?

    僅僅要把那一對癡男怨女置於死地而後快嗎?"一老大人問:"是啊那小桃紅不過是個戲子與人無怨無仇又因何置其於死地?弄死她的是誰呢?"宋慈說:"諸位宋慈已將案子查到此處。眼下惟有將殺死小桃紅的人查出來才能明瞭此案的根本原因。宋某從開米行的朱老闆處已探得一些線索了。""噢?什麼線索?""據朱老闆說五月廿一那天他為老母做八十大壽遍請京城所有戲班名角來宅中唱兩天戲。他花五十兩銀子請得錦玉班的頭牌女旦小桃紅結果這天小桃紅人還沒進朱家大門就被別人抬走了。"

    鄒少卿性急地問:"是嗎?那人是誰?查明此人或許就可破案了……"宋慈說:"那日之事確實很蹊蹺——"朱宅門前十分熱鬧賀客與雜人進進出出轎子在門前停了一長溜。朱老闆在門口笑迎眾客。

    小桃紅坐的小轎停下。她下轎朝朱家宅門走去朱老闆笑著上前與之招呼:"哎喲小桃紅來啦你可真是漂亮啊……"誰知卻從一旁躥出幾個宮裡打扮的人十分蠻橫地把小桃紅攔住。

    小桃紅不知所措:"你們幹什麼……"領頭之人將手中的黃帖子一晃:"宮裡有請讓你去唱戲呢。"幾個人不由分說把小桃紅往門前停著的一頂宮裡裝飾的轎裡推。

    朱老闆一時愣住了稍後上前與他們論說。那領頭之人拿出那張黃帖子示向朱老闆朱一見頓然點頭哈腰唯唯退下……

    馮御史一臉疑惑:"宋慈你是說有人拿著宮裡的帖子把小桃紅從朱家宅門前截住推進披了宮裡轎衣的小轎中把她抬走了?"宋慈說:"是啊在下去朱宅查問朱老闆這樣告訴我柳青口供也如此講述想必不會有誤。"傅知府說:"這就奇怪了。朱宅位於清河坊按說去皇宮該朝南街走而非西街啊?"宋慈點頭道:"問得不錯。宋慈也曾這麼想過。可是諸位大人西街似乎也有用宮轎的府門呢。"鄒少卿脫口而出:"有西街有駙馬府……"話即出便知不妙趕緊收口不語了。

    宋慈說:"鄒少卿你說西街有駙馬府想必此案與駙馬府有關?"鄒少卿趕緊推卻:"不不不我是一時口誤西街……曹大人你看這事怎麼說?"曹綱支吾著:"這個麼……我們還是聽宋提刑說吧。宋慈你說呢這宮中之轎為何往西街而去?"宋慈淡然一笑:"確實那宮轎是往西街而去西街也惟有駙馬府可用宮中之物。另外還有一件東西可證明駙馬爺梅子林與此案有關。"他拿出那塊白玉飾物示於眾官員。

    眾官員見此玉飾頓然呆住了。

    一老臣輕聲說:"這可是地道的皇家之物玉飾上的這種掛帶非皇家不能有。"曹綱說:"宋慈此玉從何而來?"宋慈說:"宋慈去見姚千見那人已死衣襟扯開惟其身下失落此物。宋慈便將它撿回。而後曾問慧玨公主確認此玉為駙馬爺所有。可我問駙馬爺他卻面色驟變竟推說從無此物……"馮御史一把拉住宋慈的手:"宋慈!"

    宋慈說:"怎麼啦馮大人?"馮御史面色惶然:"呃宋慈啊這天氣實在悶熱後廳門窗關閉通風不佳幾位前朝老臣年紀大了恐怕有點受不了這案子就不必再聽下去了。你們說是不是?"幾個前朝老臣連忙附和:"是是我等身體不適先走一步了。"幾個老臣竟奪門而去。傅知府、鄒少卿等也藉機欲溜"我等有公事在身等不及聽完宋大人精彩的探案故事先告辭了。""哎你們……"曹綱想拉住那幾人沒拉住。

    曹綱與馮御史對視一下也想溜走卻讓宋慈一把拉住了手"曹大人你是刑部尚書想必不會對此案棄之不顧吧?"馮御史走了兩步也讓宋慈叫住了。

    "馮大人?馮大人你一向急公好義關照宋某關心此案可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啊。"曹綱說:"宋提刑這案子你還想怎樣查?"宋慈故作驚訝狀:"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饅頭吃到豆沙邊再使點勁這案子就可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麼。"馮御史臉呈焦灼之色:"宋提刑你還真想再查下去?""怎麼?不能查下去了?""你……你可真是膽大包天!駙馬爺是誰?他是聖上的女婿慧玨公主的丈夫。這案子怎能往他身上追查?"曹綱面色陰沉地說:"宋提刑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傻?哪有你這樣查案子的?怎麼能把殺人的罪名弄到駙馬爺頭上?"宋慈說:"可是這線索確是往那兒走了況且也有種種疑點。在下只是拿不定主意若查實了確是駙馬干的壞事該如何?二位大人說呢?"曹綱說:"查實了……查實了是駙馬爺干的也不行!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你這樣不是往聖上臉上抹黑、潑大糞嗎?宋慈你這小小四品提刑官脖子上有幾顆腦袋?""那依曹大人之見?"

    "找個借口將查案之事拖延下去。""能拖得下去嗎?聖上若追問下來怎麼辦?""你不會裝病嗎?病他個三個月不下床不出門聖上每日上朝諸事須得操勞哪能老記著這點小案子?時間一長便會忘了的。""那……不是還有冤死之人?竹如海、小桃紅還有姚千……"曹綱不耐煩了:"這算得了什麼?這些小人物死就死了拿出點錢給家屬勸慰幾句不就沒事了?"宋慈冷冷一笑:"想必刑部以往便是這樣查案審案的。今日聽曹大人如此一說宋慈真是長了見識了。"曹綱惱羞成怒:"你……你敢取笑本官?"馮御史忙來打圓場:"算了算了。嘴皮仗就不要打了還是想想這事怎麼辦才妥當吧。"宋慈語氣堅定地說:"聖上早有旨意著令宋慈盡心盡力查清疑案還京城百姓一個清平安逸的世道。宋慈若口是心非陽奉陰違如何對得起聖上的重托如何對得起京城百姓?宋慈即刻出門去駙馬府查探疑情請二位大人看在聖上的面上陪在下一同前往如何?"宋慈不由分說拉住曹綱及馮御史的手欲往外走。曹馮二人想躲閃已來不及正在為難時卻見有人直入後廳不禁愣住了。

    來者是慧玨公主其身後還有垂頭喪氣的駙馬爺梅子林。

    慧玨公主神色嚴峻地對宋慈說:"宋提刑我把涉及小桃紅命案的嫌犯梅子林帶來了。請宋提刑按大宋律法審理。"說罷她朝梅子林瞪了一眼那人畏畏縮縮地走上來。

    梅子林走至宋慈面前猛地往地上一跪"宋大人梅某昏庸無知被壞人利用犯了重罪已鑄大錯還望宋大人還有曹大人馮大人搭救梅某當感激不盡終身難忘!"曹綱與馮御史見狀大驚伸手欲扶又覺不便縮回手來。

    慧玨臉上呈極其痛苦之狀。

    如意苑門前對立著兩班人馬一邊是捕頭王率領的提刑司十幾個捕快與之相對的是守在門口的一班拿著刀槍的護院家丁為首者是管事。

    管事傲慢地上前作了一揖:"諸位如意苑乃刁莊主私家宅院你們這般氣勢洶洶的架勢是要抓人還是怎麼的?"捕頭王說:"廢話少說你趁早讓手下人閃開一條道讓我進去將你家莊主請出來隨我去提刑司我們大人有話問他。"

    管事上前攔住:"等等。"捕頭王說:"你還有什麼廢話?""我們莊主說了要傳他出庭除非宋慈自己親自上門來。不然他是不會離開如意苑一步的。""你放屁!宋大人堂堂四品提刑官傳一個平民百姓還須親自來請?姓刁的敢擺那麼大的譜?來呀眾弟兄隨我一起往進衝!"他愣頭愣腦地往裡走卻被十幾個護院的用刀槍擋了出來。

    捕頭王怒氣沖沖地說:"你們真是狗膽包天竟敢以刀槍對抗官府可知這是大宋天下豈容你刁某一手遮天獨霸橫行?來呀眾弟兄聽著都把刀拔出來刀尖朝前誰敢對抗格殺勿論!"背後傳來宋慈的聲音:"慢來慢來。"馮御史也在後面急叫:"不能動武不能動武啊!"隨即宋慈及曹綱和馮御史匆匆上前。

    宋慈嚴詞對管事說:"你剛才說刁莊主說過除非我親自來請他才肯隨我去公堂作證。現在我來了連曹大人馮大人都來了他刁光斗為啥還不露面?"管事將手中的刀收起來換以笑臉:"幾位大人既然親自來請了那就閃開路開大門請大人們入院吧。"他示意守門的手下拉開大門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宋慈笑著對曹馮二人說:"怎麼樣我們三個一起去請那位莊主?"曹綱猶豫不決看看馮御史:"馮大人你看呢……"馮御史硬著頭皮說一聲:"那就進去吧。"於是宋慈領先一步後面曹綱與馮御史三人一同踏進如意苑。

    管事領著宋慈等在院內拐來拐去走過一院又一院院內空空竟無一個人影。宋慈疑惑地問:"餵你們莊主究竟在哪裡?"管事詭秘地一笑:"別急那地方你去過拐過去就到了。"果然一拐便看見上回進如意苑查案時來過的那幢小屋。只是無人而小屋的門似虛掩著。

    管事假笑著作邀請的手勢:"宋大人我們莊主就在屋裡候著三位是否請進去說幾句請莊主出來?"曹綱與馮御史遲疑不決不敢擅入。

    曹綱說:"宋提刑此案是你主審還是你進去請吧。"馮御史說:"是啊是職還是宋提刑獨自去合適。"宋慈大聲道:"怎麼你們都害怕了?朗朗乾坤皇城郊外我等朝廷命官難道還怕一個小小莊主不成?"隨即昂首大步走進小屋。小屋內仍如前番那樣一邊擺著一張床有桌椅等簡易用物。靠北側牆邊擺著八口大箱子密封的屋內暗淡無光點著一支蠟燭。

    刁光斗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面露一絲似譏似嘲的笑意:"宋提刑近來很辛苦啊。請坐。你看猜著你要來特意又為你準備了一張椅子。"宋慈並不就座"刁光斗宋慈來此是請你這位深居簡出的大人物到提刑司走一趟。你不會不敢去吧?"刁光斗嘿嘿一笑"這麼說數天之內你已將案子弄清楚了?""是的。宋某已有八九成把握。""不會像上次那樣誤斷誤判了?""刁莊主有沒有誤斷你且聽一回公堂審案看一下人證物證不就清楚了?""那麼在下是否可預先打探一下害死女戲子小桃紅的兇犯是誰?那人莫不是一位格外尊貴的人物且與至高無上的聖上有十分密切的關係?""噢?刁莊主又是從哪裡探得這樣的消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剛聽說駙馬爺梅子林到提刑司自首去了不是嗎?"

    "刁莊主果然消息靈通。難怪宋某近日查案時時而會有如神助一般得到一些額外的提示譬如米行的朱老闆會提醒一句那宮轎何以往西街而去?那兒似乎有個駙馬府。又譬如姚千被毒殺後身上所攜之物被搶偏偏又落下一塊玉飾讓宋慈輕易撿得?"刁光斗嘿嘿一笑:"怎麼著宋提刑這話的意思這幾天辛苦查案不會查到最後認為那位駙馬爺是無罪之人吧?""有罪無罪須等公堂審罷才知曉。若那時審得駙馬爺有罪其罪也是你刁莊主投下誘餌步步設套造成的這罪魁禍首是你!刁莊主我這樣說並不冤枉你吧?""嘿嘿其實宋提刑此話一絲不錯。我承認這樁案子前前後後的一切我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宋慈此時屋內僅你我二人不妨坐下你我拋開面具坦誠相對說幾句推心置腹的實話如何?"宋慈一愣坦然坐在椅子上:"好啊。說吧。""宋慈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實說了吧。這回從一開始我便有意要跟你較量一番斗一回輸贏的。你信不信?"宋慈略感意外仍平靜地答道:"我為什麼不信呢?世上人千形百態像你刁光斗這樣歹毒險惡之人也免不了會有的。"

    "歹毒險惡之人嘿嘿是這樣麼?行啊你怎麼說我咒我都行我是無所謂的。我不教書不必為人師表我也不做官不須效忠於朝廷。我是一介平民無官無職與世無爭無非掙些銀子花花而已。說來還怪你我本來躲在郊外好好的過我的日子你偏要來惹我弄出一個白骨案到如意苑前吵吵嚷嚷又有刑部小吏也來探頭探腦。還能不讓人生氣嗎?何況你宋慈一出現能不勾起我的舊痛舊傷嗎?""噢?說起來還是我先惹惱了你這位隱士?""所以我便有意跟你較量一番殺殺你的威風消消你的傲氣。頭一個回合你輸了吧?我將你過去辦案驗屍的手段細加揣摩如法炮製人證物證樣樣俱全步步引你上套果然將那刑部小吏竹如海定為殺人兇犯打入死牢那小子偏又受不了委屈一頭碰死了。"宋慈坦言:"我承認我輸給你了。""好啊。你宋慈能認輸很不錯了。""那麼接下來呢?""嗯這一回你做得不錯比我料想的要好。你很快便查實了小桃紅浸屍之處又活著拿到了柳青。可惜只差一步她就沒命了。最後你又憑借那一枚玉飾追查到殺死小桃紅的駙馬爺梅子林……"

    宋慈斷然說:"不對。小桃紅並非駙馬爺所殺。"刁光斗詭笑道:"是嗎?他自首時沒承認是他殺了小桃紅?""他倒是這麼認了。但我卻以為殺死小桃紅並非他的本願無非是他人預先設置的圈套借其手完成的一項謀殺。"刁光斗曖昧地一笑:"是這樣嗎?"宋慈反詰:"難道不是嗎?""那宋提刑不妨推斷一下此事的緣由與結局。"

    "刁莊主你聽好了。在宋某發現白骨之前你便已察覺竹如海與小桃紅對如意苑有刺探之意令你心慌意亂便有意反擊。你又想拉駙馬爺梅子林做一筆糧食換軍馬的大買賣於是精心策劃了一場戲。你想來個一箭三雕既除了眼中毒刺竹如海和小桃紅又做成一筆一本萬利的大買賣還能報復一下宿敵宋某。是這樣吧?"

    "有點意思請再說下去。""駙馬爺梅子林愛馬如命故而你送他一匹價值不菲的北方良駒引誘其上鉤以此要挾他同意與你做那筆大買賣。梅子林卻膽小怕事不敢應承。五月十九那天他騎著那匹棗紅馬再至如意苑欲將原物奉還落一個清白之身。誰知等著他的卻是一場更為險惡的陰謀"

    梅子林輕鬆地將棗紅馬的韁繩遞到管事手中"就說梅某謝過刁莊主的好意這匹馬還是奉還莊主吧。告辭了。"梅子林轉身便往外走。走至大門口卻聽得背後刁光斗急叫:"駙馬爺慢走駙馬爺慢走。"梅子林不得已只得停下了。

    刁光斗硬拉著梅子林坐下喝酒做出十二分的誠意再三致歉反讓梅子林覺得不好意思了。

    酒桌邊僅二人梅子林與刁光鬥。梅子林心有所防坐著不動未動杯盞想不喝酒。刁光斗見狀先端著酒杯咕咕地將一大杯酒喝下了接著又是一大杯頓時面紅起來。梅子林有點為難了。

    刁光斗顯出幾分醉意將杯底亮給梅子林看:"駙馬爺有道是生意不成仁義在。你將馬還給我是責怪我預先給你下套逼你做這筆糧草換軍馬的交易讓你下不了台對不?咳我還能怎麼說?怎麼說也說不清了惟有自罰自飲了。你看我可是連著自罰好幾碗了。你要再不原諒我只能向你下跪了。"說著擺出要下跪的姿態。

    梅子林趕緊扶住刁光斗:"哎呀刁莊主這哪裡當得起?梅某實在是無可奈何啊。好好我就陪你喝下這一杯酒吧。"梅子林端起酒杯喝下杯裡的酒。

    刁光斗看對方喝酒眼裡閃出狡黠的笑意。

    郊外大道上一頂宮轎急急往如意苑而行。轎內被縛了手腳捂了嘴的小桃紅倒在坐椅上。她只能瞪著眼無奈地掙扎著。

    黑屋燭光如豆。小桃紅被推進屋子膽怯地縮在一個角落裡。幾個彪形大漢隨即進屋一邊獰笑著一邊脫掉身上的衣裳朝小桃紅逼近。她嚇得驚叫起來……

    酒桌邊梅子林都已喝得快醉倒了。刁光斗也裝出醉得不成樣子卻朝一旁的管事使了使眼色。那人心領神會即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包趁梅子林不備將小包裡的藥粉放至酒碗裡。

    梅子林毫無防備地將碗中酒喝下了。

    顯然這是刁光斗慣用之計。如意苑常備著那種小包的白色藥粉。以往並非好色之徒的梅子林這日喝了酒後卻是淫心亂動難以自抑。

    刁光斗說:"管事快扶駙馬爺去歇息。稍後用轎子送回駙馬府。"管事應聲道:"是莊主。"梅子林面呈異狀手腳亂動自語著:"喔!我身上好像很熱很燥。"管事將梅子林扶起往外走去:"駙馬爺我扶你去歇一會兒就好了。"

    黑屋內飽受凌辱的小桃紅衣衫零亂地倒臥在床上。她羞辱難當低泣不已。猝然又有一個男人走近床邊。

    這是醉酒且淫心難抑的梅子林。看到幾近裸身的小桃紅他兩眼頓然發出光迫不及等地伸手過去摟抱小桃紅。小桃紅堅拒不從。醉醺醺且淫心大動的梅子林又猛撲上去強行求歡二人推扭起來。小桃紅情急中打了梅子林使其惱怒不已猛地將手掐在她脖頸上而後扯開自己的衣褲……

    暗處有一雙眼睛閃著異樣的光一雙粗壯的手也朝弱女子伸過來。

    發洩了獸慾的梅子林喘著粗氣趴在小桃紅的身上已精疲力竭不能動彈。其腰間的一塊玉飾也跌落在地。

    猝然幾支火把將小屋照亮令床上的梅子林驚愕地抬起頭。他看到出現在面前的是刁光斗等人。

    刁光斗連連頓足長歎傷感不已:"駙馬爺你看你都幹了什麼呀?你……

    你把錦玉班的女戲子奸了還把她掐死了。你犯下人命大案了!"梅子林看了看身下已呈死相的小桃紅驚叫起來:"啊……"郊外大道梅子林目光呆滯喪頭垂氣地騎著棗紅馬往回走。

    明泉寺前兩個打手將小桃紅的屍體拖至掩隱於草叢灌木中的池坑前。小桃紅那美麗的黑髮如瀑而瀉……

    兩個打手朝上面寺院看了看寺前站著一個胖和尚正是明泉寺的住持覺心禪師。那和尚會意地一點頭。打手們報以一笑。

    兩個打手不費氣力便將屍體沉入水中。

    浸入清涼泉水中的已死女人另有一種淒美之色……

    宋慈冷笑一聲:"你看所謂姦殺之事便這樣一步步進入你精心設置的套路上了。梅子林自認為是自己姦殺了小桃紅其罪非輕想要將此罪掩蓋過去惟有求助於刁莊主。這樣他除了屈從刁莊主的全部條件別無他法。一筆大買賣於是立馬敲定。一篇絕妙文章的精彩開頭就這樣起筆了。"刁光斗臉上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神色將兩隻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宋提刑果然厲害如此推斷不僅說得十分精彩而且與事實幾乎絲毫不差了不起了不起啊宋提刑!就沖這一點刁某也不得不自歎弗如甘拜下風啊!"此時管事悄然入屋將一張信紙遞給刁光鬥。

    宋慈並不為此人的諂媚之詞所動"刁光鬥我既然說得不差到公堂之上你敢不敢承認下來?你有這膽量嗎?"刁光斗猝然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宋慈問:"你因何發笑?"

    刁光斗道:"宋慈剛才這些話是你我二人在這小屋裡說的悄悄話出了這小屋就不足為憑了。再說這些事都已過去對我來說最要緊的是糧食換戰馬這樁大生意已做成了三十條大船五十萬斤糧食此時想必已運出京城以外百里之遙了吧?"宋慈冷笑一聲:"刁莊主未免想得太順當了。宋慈今日一早即將急文送至兵部、工部及沿運河府縣駐軍請各方攔截運糧船隊不得將大宋的庫糧送往北方敵國。"刁光斗面不改色:"是嗎?你宋慈不過是四品提刑在京城只能算得一個中不溜的官說話能有幾斤幾兩?你看我倒是已有了確鑿消息那運糧船隊已順利通過十幾道關卡到達蘇州碼頭在那兒歇過一夜次日便可北上抵達他國之域了。"宋慈大驚接過刁光斗手中的信紙看了一眼竟愣住了手中信紙飄然落地喃喃地說:"這三十條大船的糧食運往北方敵國而到大宋來的卻是一群老弱無用的馬……這是賣國啊這麼多官員竟然沒一個想到這事該有多可怕嗎?"刁光斗嘻笑著:"宋慈你說得未必太可怕了吧?"宋慈怒目以對:"不可怕嗎?敵國本已有精兵強將又有富足的糧草便可大膽地南下攻城奪寨燒殺搶掠大宋這半壁江山如何保得住?姓刁的你也是大宋百姓你就沒一點愛國之心?""愛國之心?哼大宋江山是宋皇的於我刁光斗有什麼關係?北方敵國佔了江南總還要留著百姓供養官兵吧?那官府之人照樣要吃喝要玩樂我刁光斗依舊可以做生意說不定人家還會重用我呢。宋慈你也一樣啊誰當一國之主不希望老百姓安分守己國泰民安?換了君主你宋慈照樣做提刑官還可以查案驗屍拿一筆官餉……"宋慈怒不可遏:"住口!你……你是個萬惡不赦的賣國賊!"刁光斗坦然道:"宋慈你急什麼?我也只是說說而已麼。弄些糧食到北方還不至於亡國吧?那些與我方便的官員也不會個個都是賣國賊吧?他們或是得些錢財或是賣我一個面子而已。事到如今你該明白了吧?要說審案查驗我或許不如你強可要說在京城以內誰說話最算數說句放肆的話你十個宋慈也抵不了我姓刁的一根手指頭。京城之內除了宋皇你數遍三公六院的各位重臣那些皇親國戚誰與我刁某沒有一些勾連?誰見了我刁某不客氣幾分?""我想不明白他們……他們為什麼……""因為他們心裡發虛有把柄捏在我手中。這些當官的屁股都不乾淨不敢讓我亮出來所以才會對我這平頭百姓這般客氣他們對我是又怕又愛也有恨之入骨的。""噢?此話怎麼講?""你看到這小屋裡的八口大箱子了嗎?為何我把這箱子擺在這防火防盜的小屋裡派人嚴守裝了暗道機關?因為這箱子裡裝著許多見不得天日的秘密。京城裡許多官員的醜事惡行他們的底細全在這箱子裡裝著呢。你明白了沒有?"宋慈不由得一驚:"竟是這樣……"刁光斗打開第一隻箱子從裡面取出一份厚厚的賬冊。

    他從容翻開賬冊將其中一章翻開大聲念道:"駙馬爺梅子林五月廿一日姦殺錦玉班女旦小桃紅秘事輯錄。宋慈你看到沒有這兒另隨文稿數張其中之一便是駙馬爺的親筆供詞。寫他如何姦殺小桃紅的情形有憑有據句句在錄他如何脫得了干係?"宋慈愕然。

    刁光斗淡然一笑接著又隨意翻至某一頁"這是去年八月十八的一樁秘事。

    是夜值錢塘江大潮起午夜三刻六合塔附近浮起一男屍三十餘歲體格強壯膚色白皙留三寸黑黃鬍鬚。宋提刑你可曾聽說此事?"宋慈想了想搖頭道:"從沒聽說有此事臨安知府也未報此案……"刁光斗淡然笑道:"此事千真萬確絕非編造。這三十多歲的強壯男子乃臨安知府傅某府中的跟班生性風流好女色且膽大包天居然與傅知府的小妾勾搭上了。此事讓傅知府得知便設法將其弄死拋屍江邊。卻讓刁某截下那具屍體做成了一篇上好文章。"刁光斗從另一隻箱子裡找出幾件物品:一雙布鞋、一塊繡了花的紅布兜兜和一串黑色念珠。

    宋慈問:"這……這是幹什麼用的?"刁光鬥將幾件東西示於宋慈眼前:"這便是證物。傅知府將府中的好色跟班弄死妄圖銷屍匿跡卻讓刁某察覺當夜將這幾件東西帶至傅府。你猜怎麼樣?他見了此物頓時嚇得七魂飛出六魂半下面尿水流出一大攤立馬跪在刁某面前了。"宋慈似有所悟:"唔原來是這樣……"刁光斗又翻了幾頁找到一段眉眼生笑將那賬冊捧至宋慈面前"餵你聽聽這件事可是與宋提刑大有關係的。"宋慈臉色沉了下來:"你敢說我也有這等枉法之事?""不我說的是這樁案子原是你宋提刑審過的。嘉州通判袁捷有十萬兩銀子送至京城至死他都沒說出其去向。此事你也曾多次探訪卻因袁氏妻兒俱死而中斷。對不?"宋慈驚愕不已:"怎麼你竟知曉此事?""是的。宋提刑以為不可能之事刁某卻有所知。那十萬兩銀子送進京城先放置於醉花樓老闆沈彪處沈彪將這十萬兩銀子在聚福全銀鋪換成了銀票分別送至五位京城高官的家中。你看此事我這裡清清楚楚有一份明細賬單連其中雇轎租車的費用都計在其中。宋提刑你有無興趣想看上一眼不?"宋慈情不自禁地接過刁光斗送來的一份土黃色紙稿。他看了一會兒臉上顯出驚詫之色:"怎麼他們這幾位朝廷要員都收了袁捷的錢……這不會錯吧?"刁光斗坦然道:"宋提刑這是兩三年前寫下的絕非假作欺詐之術你可抄得一份去查對。且不說你那位已自殺而死的岳父薛庭松此時在屋外的馮御史拿過一萬兩銀子他也不敢不認賬吧?"宋慈驚坐在椅子上:"這……還都是真事?刁光鬥你這八大箱子全是這些事嗎?你所說的著書立說寫的記的全是這些事情?""怎麼這難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嗎?宋提刑你想像一下如若你也有那麼一件事恰恰被我刁某人得知又弄到了些證據你會不會對我很害怕見了面要畏懼幾分敬重幾分或許還會想到如何奪回這份捏在別人手中的證物?""這太可怕了!你居然收集了這麼多八大箱啊……全都跟如今朝廷有官職有權勢的人相關?你將他們的醜事壞事全都記錄在冊無一漏寫?""那倒未必。偌大的京城五品以上官員不下數百巨商大賈也以百數我刁光斗再有本事也只能是掛一漏萬啊不過單是這樣臨安京城內的醜事惡狀也足夠我裝滿八大箱子寫成厚厚一冊書了。"刁光鬥得意洋洋拍打著手中的冊本"宋提刑你看看這查案審案之事我這個不拿官餉的平民百姓不比你這朝廷命官做得差吧?"宋慈怒視刁光斗:"你……你是別有用心!你我一正一邪不共戴天豈可相提並論同日而語。只是你這八大箱子確實有大用場宋某欲借去一用。"刁光斗搖了搖頭:"這恐怕不行。不是我不肯我將此箱子交出恐怕還能將功折罪呢。可是當朝許多官員他們不願意啊。你把箱子裡的秘密全揭開了讓他們怎麼辦?算了宋慈。來還是再聽我念一段。"他又翻動手中冊本至某頁大聲念了起來:"錦玉班女旦綠腰三月初八被殺秘事。是日如意苑所請錦玉班女旦綠腰與幾位年輕男子相伴嬉戲飲酒。酒後幾位年輕男子欲與之親近綠腰正色拒之曰不可亂交。遂有言語衝突。領頭男子性格暴躁揮拳打去恰巧擊中其腦側昏厥倒地即被輪流奸之又將其扼死拋屍深谷之中。此事被刁某察覺報與其父知曉。收集幾件行暴證物且有如意苑中之證人……"

    宋慈聽得目瞪口呆:"你……你這念的可是那樁白骨案?"刁光斗淡然一笑:"正是那樁案子。你不是來查過一兩次嗎?那事我也十分清楚。那領頭行兇者姓曹乃當朝重臣的嫡親之子。""你是說……曹綱曹大人?""你信不信我只要咳一聲刑部那位尚書大人就會急急地跑進來。"隨即他重重地咳了一聲。

    果然見刑部尚書曹綱急急而入眼望著刁光斗又看看宋慈"你們……你們還沒說完?""曹大人宋提刑好像又提及一樁什麼白骨案非得把我帶走不可呢你說怎麼辦?"曹綱面色頓變:"哎呀宋慈這個案子把駙馬爺都牽進去了你還想把更多的人牽進去嗎?算了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該收則收不必再較真下去了。走吧走吧。"曹綱想拉宋慈的手被宋慈憤憤地甩開了。

    "曹大人果然讓刁光斗說著了看來你的屁股也不乾淨要不怎麼會向著罪犯說話呢。"曹綱故作鎮靜:"我屁股怎麼不乾淨?馮御史馮大人你進來勸勸宋提刑吧。"馮御史急急而入:"怎麼啦?宋慈你們怎麼還沒有……""曹大人馮大人你看宋提刑不光要把我請去提刑司問話還想把這八口箱子也帶走你們看是讓他帶走還是不讓帶呢?"曹綱急忙說:"不不能帶走!"馮御史猶豫不決:"還是不帶走的好吧……"宋慈氣急:"你們……你們果然是心懷鬼胎怕惹火燒身。那好宋慈只能自作主張了。捕頭王!"捕頭王大聲應道:"我來了!"隨即衝進屋內。

    宋慈指著那八口大箱子:"你帶人進來將這八大箱子速速搬運至京城不得有誤!"刁光斗坦然自若只拿眼看著曹綱。

    曹綱急得臉都白了見幾個衙役進來欲搬箱子急得直躥過去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大叫:"不行不行啊!這箱子萬萬不能搬走!"宋慈說:"曹大人你怎麼這般模樣?似乎有失體統吧?"曹綱如同發瘋一般:"我不管我什麼也不管了。來人來人哪——宋慈你……你這傻小子犯了什麼邪?你幹嗎非和這八隻箱子過不去?你還想不想當這提刑官?你呀快離開吧!"一隊刑部的人馬迅即趕至將小屋及在場諸位團團圍住。

    宋慈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毫無懼色反倒坦然一笑"曹大人果然有所準備。那……宋某也只好不客氣了。"他大喝一聲"英姑何在?"一聲清脆的應聲隨即走出頗具風姿的英姑。她將手中一杏黃色小布帕略一搖晃大聲道:"聖上手諭:宋慈奉旨查案所到之處須聽其召喚遵其所令任何人不得違犯違者斬!欽此!"隨即一隊御林軍迅速入得莊園內將刑部官兵逼退。

    帶隊之御林軍首領走至宋慈面前:"末將奉旨前來聽令於宋提刑請宋大人發令。"宋慈頓時精神大振氣爽神清地吩咐道:"將此八口大箱子即刻搬運出去運往京城直至皇宮選德殿。"御林軍首領高聲應道:"遵令!"刁光斗、曹綱、馮御史等都愣了眼瞧著御林軍軍兵將八大箱子搬運出去無人敢上前阻攔。

    已是夜晚京城一如以往地熱鬧非凡尤其是夜市擠滿了各色人等。而此時京城街上又有一個特殊的景觀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一隊威風凜凜的御林軍押著一支奇怪的馬車隊從京城最熱鬧的街上走過。八口大箱子由八輛馬車馱著從街中浩浩蕩蕩行駛著所過之處行人指指點點議論不絕。

    車隊之後京畿提刑官宋慈騎在高頭大馬上十分威嚴。

    稍後曹綱、馮御史等官員棄轎而行。他們躲躲閃閃神色慌亂。

    有官員從人縫中鑽出腦袋向曹綱叫喊道:"曹大人這是怎麼啦?"曹綱慌亂地指著前面:"不好啦宋慈宋慈把如意苑的八大箱子弄到皇宮去啦……"聞訊官員如雷擊頂惶然地說:"哎呀這……這可如何是好?"八口大箱子一字橫排擺在選德殿前。這陣勢看上去有些古怪。殿內僅有宋皇、宋慈及兩三個御內侍從。

    宋皇原先緊張的臉色此時已鬆弛下來了。他端坐在龍椅上和顏悅色地問道:"宋慈剛才所述曰小桃紅命案俱已查明不再有誤?"宋慈說:"千真萬確無有半點誤差。"宋皇微微點頭:"好。你說駙馬陷身小桃紅一案只是被歹人陷害責任不大?全是那姓刁的歹徒一手策劃所致?"宋慈答:"確實如此。駙馬爺是上當受騙歹徒如此行事目的是做成一樁糧食換劣馬的生意另外意在除去竹如海報復宋慈。此事查有實據無有差異。"宋皇臉上露出笑意:"好好。此案既已查清那些糧食麼既已運出也就罷了江南糧食富足讓北方敵國騙去一些也無足輕重。此案既已審定只須將那姓刁的歹徒抓起來便大功告成了。宋愛卿你這回查案確是勞苦功高朕要好好獎賞你……"宋慈急忙說:"等等聖上。""怎麼啦宋愛卿?""宋慈此番入如意苑查案另有重大發現便是這八大箱子之底細須向聖上如實稟報此事於國於民關係十分重大聖上不可不聽!"宋皇頗感興趣:"噢?這八口大箱子有何說法你且說來。"宋慈走至頭一口大箱子前打開箱蓋取出那本厚厚的賬冊:"聖上請聽宋慈一一道來。"此時宮門外曹綱、馮御史等官吏等候在外面色焦慮心急如焚。陸續又有官員三三兩兩地走來。他們一個個面呈焦慮之狀眼巴巴地望著緊閉的宮門。

    宮門口守門的太監及侍衛也都個個心神不寧。

    一個侍衛從宮門探出腦袋低聲道:"不好啦宋慈向聖上講八大箱子之事啦……"眾官員一片嘩然有的失聲哭了有人恨罵不迭有人高叫"冤枉"亂成一團。

    選德殿內宋慈手持賬冊正說得起勁。

    "……聖上這是本冊第十九件秘事。記的是三年前發生在清河坊的一件隱而不報的大案。此案涉及臨安府、大理寺、後宮皇太后噯還有好幾位宮中的太監侍衛呢……"他邊說邊打開一隻箱子取出箱內的物件擺在外面。地上已擺放了一大攤。

    宋皇在椅子上坐不住了聽宋慈所言又望望地上之物面色十分難看。幾個侍衛太監頓時面色發青有的竟吃不住勁跪在地上了。

    宋慈仍在不停地說。

    宋皇卻不知怎麼的將臉搭在椅背上慢慢合上眼睛。宋慈手持冊本大聲誦讀。他打開最後一隻箱子從箱子裡一一取出證物。

    其面色赤紅神態慷慨激昂語音格外鏗鏘:"……如上可見此案涉及吏部侍郎一人、工部錄事二人又有皇族數人該賬冊上均有記載聖上可一一查驗不可放過……"然而無人回應他的話。

    宋慈回頭看了一眼不禁一愣:"聖上……"只見宋皇伏在桌上一動不動似已昏昏入睡。

    宋慈疾走至宋皇面前大聲道:"聖上聖上!"宋皇這才如夢初醒抬起腦袋:"呃宋慈你叫我……哎呀我剛才睡著了麼?"宋慈說:"是的聖上方才似乎小睡了一會兒不知宋慈所言是否聽全?"宋皇一臉茫然地問:"你說到哪裡了?呃……哎呀已這麼晚了宋愛卿你連日來查案審案十分勞累朕這些天也是諸事操勞有些乏力了。既然此案已查清就到此為止吧。""聖上剛才微臣所說想必已聽清了?這八口大箱子所裝之物關係重大望聖上能親自審閱萬萬不可放過這些害群之馬啊!""好好宋愛卿你回去歇息吧。這箱子裡的東西麼容朕一一看過。哎呀朕確實是很累了……宋愛卿你暫且請回吧。侍衛送宋提刑回府。"侍衛走至宋慈跟前作出請出的手勢。宋慈只得離開。

    宮門外官員越聚越多個個神情緊張焦慮不安。

    有一侍衛從門裡探出腦袋緊張地說了一句:"宋慈已把八口大箱子全打開了……"眾官員頓時面色大變或頓足嗟歎或痛哭流涕。有的居然跪在地上朝著宮門磕頭不止嘴裡叫著:"宋慈啊你行行好吧不要把我們都出賣了啊。聖上啊我們只是一時糊塗做了錯事你就放過我們吧……"宮門再次打開走出來的竟是宋慈。

    他見宮門外聚著這麼多官員有些奇怪:"咦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曹綱急急向他走來:"宋慈你……你把八大箱子裡的事都向聖上說了?

    你都……都說了嗎?"宋慈說:"是的曹大人宋慈作為提刑官見有犯科之事哪有隱匿不報之理?"曹綱氣急敗壞地說:"你……你真把我們都出賣了?你可知你這樣做會把朝廷許多官員都害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啊……"

    宋慈說:"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曹大人這會兒你才知道身為一國之臣潔身自好愛國忠君該是多麼重要。你等做下這些錯事犯下如此惡行到此時再後悔已來不及了……"忽然有人急叫一聲:"哎呀你們看宮內起火了!那麼大的火勢是在宮裡啊……"宋慈急道:"好像是選德殿起火了聖上在那兒呢!快大家快進宮去救火救聖上要緊!"在宋慈的帶領下眾人欲入宮救火卻被侍衛們攔住。

    一個侍衛頭目從宮門裡走出來大聲道:"眾官員切莫慌亂。剛才是一時失察走失燭火這火燒一會兒自然就滅了大家不必進去了。"眾人竊竊私語。

    "是一時失察失了火?""聖上不會有事吧?"宋慈茫然地望著宮裡的火勢只見那火漸漸地熄滅下去了。

    宮門再次開了。這回走出來的竟是宋皇。

    候在門外的眾官員俱跪下:"聖上饒恕我們吧……"哭泣聲大起。

    惟有宋慈未下跪心情複雜地望著眾官員。

    宋皇似有些不知所措望著跪成一片的官員們質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深更半夜的你們這麼多官員跑到這兒來做什麼?噯宋愛卿你也沒走嗎?"宋慈問:"聖上剛才選德殿起火了?"宋皇說:"是啊剛才內侍一時失察竟然引起大火好在撲得及時沒有引起大災。只是……宋愛卿你剛才送來的那幾口箱子不巧被毀於大火之中了。"宋慈大驚:"什麼?那八口大箱子都燒掉了?""是啊那幾口箱子想必全是陳年舊木裡面的東西又易著火只一轉眼工夫便燒成灰燼了真是……可惜了。噢宋愛卿這次審案你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地獎賞你。明日早朝時朕要加封你為……刑部左侍郎官居二品。"宋慈只是呆呆地望著宋皇神色默然一言不發。

    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員剛才還悲悲切切哭個不停聽得此話臉上的神色頓然改變了臉上的淚水還掛著卻已變成喜色有的欣喜異常起身而舞樂不可支。

    宋皇故作驚訝地說:"咦你們這是幹什麼?曹愛卿你們樂什麼?宋愛卿你說他們這是怎麼啦?"似在轉眼之際宋慈已離去了。

    金鑾殿上宋皇在殿前端坐。殿下眾官員兩側站立。宋皇高聲說:"宋慈自任提刑官以來十餘年中破案無數懲惡揚善扶助正義可謂居功至偉無人能比。朕今日要特別地獎賞他破例提升他的官職要將他的四品提刑升為二品任其為刑部左侍郎。各位愛卿你們的意思呢?"刑部尚書曹綱大聲地說:"聖上所言極是宋慈為提刑官十餘年勞苦功高無人能比提升為二品侍郎十分適合微臣竭力擁護十分贊成。"眾官員俱稱:"聖上英明提拔俊才可扶助大宋江山萬萬年。"馮御史左看右看:"咦宋慈呢?他怎麼……沒來上早朝?"宋皇叫著:"宋慈?宋愛卿……"眾官員紛紛叫著:"宋慈宋提刑……"一太監雙手捧一隻托盤走上殿來:"聖上提點京畿刑獄宋慈將其四品官服送至午門外自稱辭去官職自願回鄉做平民百姓去了。"宋皇及眾官員眼望著那托盤上的官服一時都呆住了。

    如意苑內被臨時拘於內室的刁光斗坦然地坐在桌前自斟自飲。

    一群官員以曹綱、馮御史為首激奮地闖入刁光斗所居之處。

    刁光斗離席:"諸位大人來了兄弟不及遠迎……"曹綱怒目相視:"呸!你個大膽刁民竟敢與我等當朝重臣兄弟相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其他官員也一個個怒目圓瞪:"姓刁的你的末日到了!""那八大箱子已燒成灰燼你還敢對我們抖威風嗎?""姓刁的你也有今天啊……"刁光斗吃驚不小:"怎麼那八大箱子怎麼都燒啦?怎麼會呢……"曹綱冷笑道:"多虧聖上英明一把火把那些東西燒得乾乾淨淨終於還了我等清白之身。皇恩浩蕩有如東海之水!"刁光斗頓時變色轉身想逃被官員們團團圍住。

    曹綱大喝一聲:"將這惡徒亂拳打死有道是法不責眾。打死刁光鬥我曹某保你們無罪!

    眾官員一擁而上將刁光斗打翻在地又用腳踩。曹綱、馮御史等都上去動了手……

    少時眾官員散開刁光斗已成一具爛屍。

    山野之中宋鞏墓前一炷香燭燃於墳前。墓前已是荒草蓬亂遠處昏鴉數只。墳前燃起一小堆火燒著黃裱紙。

    一身平民裝束的宋慈跪在父親墳前神色黯然。

    他慢慢從懷裡摸出一本書稿稿面上寫著"洗冤集錄"四個字。

    離墳不遠站著捕頭王及英姑英姑扶著身懷有孕的玉貞。玉貞見宋慈掏書欲上前阻攔被英姑拉住。

    宋慈將書稿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隨後他費力地將書稿的第一頁撕下投入火中。

    他面對父親的墓喃喃自語:"父親慈兒已辭官離京返歸故里。從此再也不去做官了。時至今日慈兒才明白若要世道清明除惡揚善單憑我等仗義執法查凶審案仍是無濟無事的。慈兒已心力交瘁不堪重負。這本書原以為可以幫助後人扶助大宋看來也不必了。大宋這半壁江山看來也不會久了……"一片片的稿紙在火中越燒越旺紙頁翻飛如灰白的蝴蝶……

    臨安城。清河坊鬧市依次排列著徐茂之扇鋪、陳真翁藥鋪、五間樓、皂兒水店舖連門;頂盤挑架者遍路歌叫。人流如川熙熙攘攘。

    一位神色有些古怪的老年人在熙攘的人群中慢慢悠悠地走著。他一路走來既像逛街又像觀景時而被路人碰撞他便轉過臉來對那人笑笑繼續往前走。

    這是身著平民衣裳的宋慈。

    宋慈的腳步忽然停住了。一個瓦捨前張貼著一張南戲海報上寫著一行大字:宋提刑勘案。

    宋慈衝著海報怪模怪樣地一笑轉而折向鬧市……

    宋慈雖在父親墳前焚燒了書稿所幸英姑早已暗自抄下一本故宋慈所著《洗冤集錄》借助民間流傳得以保存下來留傳後世。

    這部我國最早的法醫檢驗專著比歐洲最早的法醫學著作早了三百多年。該書在我國法醫學發展史上有著重大影響。自宋朝至清末數百年來一直被奉為法醫檢驗的經典。曾被譯成荷、英、法、德等多國文字傳入西方各國被譽為世界第一本法醫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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